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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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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他未成婚时,便如此忍耐不得,急于取妾,以致害得个张福娘上不得,下
不得,岂不是个喉急的?今与范氏夫妻,你贪我爱,又遣了张福娘,新换了一番
境界,把从前毒火多注在一处,朝夜探讨,早已染了痨怯之症,吐血丝,发夜热,
医家只戒少近女色。景先与夫人商量道:“儿子已得了病,一个媳妇,还要劝他
分床而宿;若张氏女子再娶将来,分明是油锅内添上一把柴了。还只是立意回了
他,不带去罢。只可惜他已将分娩,是男是女,这是我朱家之后,舍不得撇他。”
景先道:“儿子媳妇,多是青年,只要儿子调理得身体好了,那怕少了孙子?趁
着张家女子尚未分娩,黑白未分,还好辞得他。他若不日之间产下一子,到不好
撇他了。而今只把途间不便生产去说,十分说不倒时,权约他日后来相接便是。”
计议已定,当下力辞了张福娘,离了成都,归还苏州去了。
张福娘因朱家不肯带去,在家中哭了几场,他心里一意守着腹中消息。朱家
去得四十日后,生下一子,因道少不得要归朱家,只当权寄在四川,小名唤做寄
儿。福娘既生得有儿子,就甘贫守节,誓不嫁人。随你父母乡里,百般说谕,并
不改心。只绩纺补纫,资给度日,守那寄儿长成。寄儿生得眉目疏秀,不同凡儿。
与里巷同伴一般的孩童戏耍,他每每做了众童的头,自称是官人,把众童呼来喝
去,俨然让他居尊的模样。到了七八岁,张福娘送他上学从师,所习诗书,一览
成诵。福娘一发把做了大指望,坚心守去,也不管朱家日后来认不认的事了。
且不说富娘苦守教子。那朱家自回苏州,与川中相隔万里,彼此杳不闻知。
过了两年是庚子岁,公子朱逊病不得痊,呜呼哀哉。范氏虽做了四年夫妻,到有
两年不同房,寸男尺女皆无。朱景先又只生得这个公子,并无以下小男小女,一
死只当绝了后代了。有诗为证:不孝有三无后大,谁料儿亡竟绝孙?早知今日凄
凉景,何故当时忽妾妊!朱景先虽然仕宦荣贵,却是上奉老母,下抚寡媳,膝下
并无儿孙,光景孤单,悲苦无聊,再无开眉欢笑之日。直至乙巳年,景先母太夫
人又丧,景先心事,一发只有痛伤。此时连前日儿子带妊还妾之事,尽多如隔了
一世的,那里还记得影响起来?
又道是无巧不成话,四川后任茶马王渥少卿,闻知朱景先丁了母优,因是他
交手的前任官,多有首尾的,特差人赍了赙仪奠帛,前来致吊,你道来的是甚么
人?正是那年朱公子托他讨张福娘的旧役健步胡鸿。他随着本处一个巡简邹圭到
苏州公干的便船,来至朱家。送礼已毕,朱景先问他川中旧事,是件备陈。朱景
先是个无情无绪之人,见了手下旧使役的,偏喜是长是短的婆儿气,消遣闷怀。
那胡鸿住在朱家了几时,讲了好些闲说话,也看见朱景先家里事体光景在心,便
问家人道:“可惜大爷青年短寿,今不曾生得有公子,还与他立个继嗣么?”家
人道:“立是少不得立他一个,总是别人家的肉,那里煨得热?所以老爷还不曾
提起。”胡鸿道:“假如大爷留得一股真骨血在世上,老爷喜欢么?”家人道:
“可知道喜欢,却那里讨得出?”胡鸿道:“有是有些缘故在那里,只不知老爷
意思怎么样。”家人见说得蹊跷,便问道:“你说的话那里起?”胡鸿道:“你
每岂忘记了大爷在成都曾娶过妾么?”家人道:“娶是娶过,后来因娶大娘子,
还了他娘家了。”胡鸿道:“而今他生得有儿子。”家人道:“他别嫁了丈夫,
就生得有儿子,与我家有甚相干?”胡鸿道:“冤屈!冤屈!他那曾嫁人?还是
你家带去的种哩!家人道:“我每不敢信你这话。对老爷说了,你自说去!”
家人把胡鸿之言,一一来禀朱景先。朱景先却记起那年离任之日,张家女子
将次分娩,再三要同到苏州之事,明知有遗腹在彼地。见说是生了儿子,且惊且
喜,急唤胡鸿来问他的信。胡鸿道:“小人不知老爷主意怎么样,小人不敢乱讲
出来。”朱景先道:“你只说前日与大爷做妾的那个女子,而今怎么样了就是!”
胡鸿道:“不敢瞒老爷说,当日大爷娶那女子,即是小人在里头做事的,所以备
知端的。大爷遣他出去之时,元是有娠,后来老爷离任得四十多日,即产下一个
公子了。”景先道:“而今见在那里?”胡鸿道:“这个公子,生得好不清秀伶
俐,极会读书。而今在娘身边,母子相守,在那里过日。”景先道:“难道这女
子还不嫁人?”胡鸿道:“说这女子也可怜,他缝衣补裳,趁钱度日,养那儿子,
供给读书,不肯嫁人。父母多曾劝他,乡里也有想他的,连小人也巴不得他有这
日,在里头再嫌两数银子。怎当得心坚如铁,再说不入。后来看见儿子会读了书,
一发把这条门路绝了。”景先道:“若果然如此,我朱氏一脉可以不绝,莫大之
喜了。只是你的说话可信么?”胡鸿道:“小人是老爷旧役,从来老实,不会说
谎。况此女是小人的首尾,小人怎得有差?”景先道:“虽然如此,我嗣续大事
非同小可。今路隔万里,未知虚实。你一介小人,岂可因你一言,造次举动得?”
胡鸿道:“老爷信不得小人一个的言语,小人附舟来的是巡简邹圭,他也是老爷
的旧吏。老爷问他,他备知端的。”朱景先见说话有来因,巴不得得知一个详细,
即差家人请那邹巡简来。
邹巡简见是旧时本官相召,不敢迟慢。忙写了禀帖,来见朱景先。朱景先问
他蜀中之事,他把张福娘守贞教子,与那儿子聪明俊秀不比寻常的话,说了一遍,
与胡鸿所说,分毫不差。景先喜得打跌,进去与夫人及媳妇范氏备言其故,合家
惊喜道:“若得如此,绝处逢生,祖宗之大庆也!”景先分付备治酒饭,管待邹
巡简,与邹巡简商量川中接他母子来苏州说话。邹巡简道:“此路迢遥,况一个
女人,一个孩子,跋涉艰难,非有大力,不能周全得直到这里。小官如今公事已
完,早晚回蜀。恩主除非乘此便,致书那边当道,支持一路舟车之费,小官自当
效犬马之力,着落他母子起身,一径到府上,方可无误。”景先道:“足下所言,
实是老成之见。下官如今写两封书,一封写与制置使留尚书,一封即写与茶马王
少卿,托他周置一应路上事体,保全途中母子无虞。至于两人在那里收拾起身之
事,全仗足下与胡鸿照管停当,下官感激不尽,当有后报。”邹巡简道:“此正
小官与胡鸿报答恩主之日,敢不随便尽心、曲护小公子到府?恩主作速写起书来,
小官早晚即行也。”朱景先遂一面写起书来,书云:“铨不禄,母亡子夭,目前
无孙。前发蜀时,有成都女子张氏为儿妾,怀娠留彼。今据旧胥巡简邹圭及旧役
胡鸿俱言,业已获雄,今计八龄矣。遗孽万里,实系寒宗如线。欲致其还吴,而
伶仃母子,跋涉非易。敢祈鼎力覆庇,使舟车无虞,非但骨肉得以会合,实令祖
宗藉以绵延,感激非可名喻也。铨白。”一样发书二封,附与邹巡简将去,就便
赏了胡鸿,致谢王少卿相吊之礼,各厚赠盘费,千叮万嘱,两人受托而去。朱景
先道是既有上司主张,又有旧役帮衬,必是停当得来的,合家日夜只望好音不题。
且说邹巡简与胡鸿回去,到了川中,邹巡简将留尚书的书去至府中递过。胡
鸿也回复了王少卿的差使,就递了旧茶马朱景先谢帖,并书一封。王少卿遂问胡
鸿这书内的详细,胡鸿一一说了。王少卿留在心上,就分付胡鸿道:“你先去他
家通此消息,教母子收拾打叠停当了,来禀着我。我早晚乘便周置他起身就路便
是。”胡鸿领旨,竟到张家见了福娘,备述身被差遣、直到苏州朱家作吊太夫人
的事。福娘忙问:“朱公子及合家安否?”胡鸿道:“公子已故了五六年了。”
张福娘大哭一场,又问公子身后事体。胡鸿道:“公子无嗣,朱爷终日烦恼,偶
然说起娘子这边有了儿子,娘子教他读书,苦守不嫁。朱爷不信,遂问得邹巡简
之言相同,十分欢喜。有两封书,托这边留制使与王少卿,要他每设法护送着娘
子与小官人到苏州。我方才见过少卿了,少卿叫我先来通知你母子,早晚有便,
就要请你们动身也。”张福娘前番要跟回苏州,是他本心。因不得自由,只得强
留在彼,又不肯嫁人,如此苦守。今见朱家要来接他,正是叶落归根事务,心下
岂不自喜?一面谢了胡鸿报信,一面对儿子说了,打点东归,只看王少卿发付。
王少卿因会着留制使,同提起朱景先托致遗孙之事,一齐道:“这是完全人家骨
肉的美事,我辈当力任之。”适有蜀中进士冯震武要到临安,有舟东下,其路必
经苏州。且舟中宽厂,尽可附人。王少卿知得,报与留制使,各发柬与冯进士说
了。如此两位大头脑去说那些小附舟之事,你道敢不依从么?冯进士分付了船户,
将好舱口分别得内外的,收拾洁净,专等朱家家小下船。留制使与王少卿各赠路
费、茶果银两,即着邹巡简、胡鸿两人赍发张福娘母子动身,复着胡鸿防送到苏
州。张福娘随别了自家家里,同了八岁儿子寄儿,上在张进士船上。张进士晓得
是缙绅家属,又是制使茶马使所托,加意照管,自不必说。一路进发,尚未得到。
这边朱景先家里,日日盼望消息,真同大旱望雨。一日,遇着朝廷南郊礼成,
大赍恩典,侍从官员当荫一子,无子即孙。朱景先待报有子孙来,目前实是没有;
待说没有来,已着人四川勾当去了,虽是未到,不是无指望的。难道虚了恩典不
成?心里计较道:“宁可先报了名字去,他日可把人来补荫。”主意已定,只要
取下一个名字就好填了。想一想道:“还是取一个甚么名字好?”有恩须赁子和
孙,争奈庭前未有人!万里已迎遗腹孽,先将名讳报金门。朱景先辗转了一夜,
未得佳名。次早心下猛然道:“蜀中张氏之子,果收拾回来,此乃数年绝望之后
从天降下来的,岂非天赐?《诗》云:‘天赐公纯古段。’取名天赐,既含蓄天
幸得来的意思,又觉字义古雅,甚妙,甚妙!”遂把“有孙朱天赐”填在册子上,
报到仪部去,准了恩荫,只等蜀中人来顶补。
不多几时,忽然胡鸿复来叩见,将了留尚书、王少卿两封回书来禀道:“事
已停当,两位爷给发盘缠,张小娘子与小公子多在冯进士船上附来,已到河下了。”
朱景先大喜,正要着人出迎,只见冯进士先将帖来进拜。景先接见冯进士,诉出
留、王二大人相托,顺带令孙母子在船上来,幸得安稳,已到府前说话。朱景先
称谢不尽,答拜了冯进士,就接取张福娘母子上来。张福娘领了儿子寄儿,见了
翁姑与范氏大娘,感起了旧事,全家哭做了一团。又教寄儿逐位拜见过,又合家
欢喜。朱景先问张福娘道:“孙儿可叫得甚么名字?”福娘道:“乳名叫寄儿,
两年之前,送入学堂从师,那先生取名天锡。”朱景先大惊道:“我因仪部索取
恩荫之名,你每未来到,想了一夜,才取这两个字,预先填在册子上送去,岂知
你每万里之外,两年之前,已取下这两个字作名了?可见天数有定若此,真为奇
怪之事!”合家叹异。那朱景先忽然得孙,直在四川去认将来,已此是新闻了;
又两处取名适然相同,走进门来,只消补荫,更为可骇。传将开去,遂为奇谈。
后来朱天锡袭了恩荫,官位大显,张福娘亦受封章。这是他守贞教子之报。有诗
为证:娶妾先妻亦偶然,岂知弃妾更心坚。归来万里由前定,善念阴中必保全!
卷三十三 杨抽马甘请杖 富家郎浪受惊
卷三十三 杨抽马甘请杖 富家郎浪受惊
诗云:
敕使南来坐画船,袈裟犹带御炉烟。无端撞着曹公相,二十皮鞭宿宿缘。
这四句诗乃是国朝永乐年间少师姚广孝所作。这个少师乃是僧家出身,法名
道衍,本贯苏州人氏。他虽是个出家人,广有法术,兼习兵机,乃元朝刘秉忠之
流。太祖分封诸王,各选一高僧伴送之国。道衍私下对燕王说道:“殿下讨得臣
去作伴,臣当送一顶白帽子与大王戴。”“白”字加在“王”字上,乃是个“皇”
字,他藏着哑谜,说辅佐他做皇帝的意思。燕王也有些晓得他不凡,果然面奏太
祖,讨了他去。后来赞成靖难之功,出师胜败,无不未卜先知。燕兵初来时,燕
王问道:“利钝如何?”他说:“事毕竟成,不过废得两日工夫。”后来败于东
昌,方晓得“两日”是个“昌”字。他说道:“此后再无阻了。”果然屡战屡胜,
燕王直正大位,改元永乐。道衍赐名广孝,封至少师之职。虽然受了职衔,却不
肯留发还俗,仍旧光着个头,穿着蟒龙玉带,长安中出入。文武班中晓得是他佐
命功臣,谁不钦敬?
一日,成祖皇帝御笔亲差他到南海普陀落伽山进香,少师随坐了几号大样官
船,从长江中起行。不则数日,来到苏州码头上,湾船在姑苏馆驿河下。苏州是
他父母之邦,他有心要上岸观看风俗,比旧同异如何。屏去从人,不要跟随,独
自一个。穿着直裰在身,只做野僧打扮,从胥门走进街市上来行走。正在看玩之
际,忽见喝道之声远远而来。市上人虽不见十分惊惶,却也各自走开在两边了让
他。有的说是管粮曹官人来了。少师虽则步行,自然不放他在眼里的,只在街上
摇摆不避。须臾之间,那个官人看看抬近,轿前皂快人等高声喝骂道:“秃驴怎
不回避!”少师只是微微冷笑。就有两个应捕把他推来抢去。少师口里只说得一
句道:“不得无礼,我怎么该避你们的?”应捕见他不肯走开,道是冲了节,一
把拿住。只等轿到面前,应捕口禀道:“一个野僧冲道,拿了听候发落。”轿上
那个官人问道:“你是那里野和尚,这等倔强?”少师只不作声。那个官人大怒,
喝教:“拿下打着!”众人喏了一声,如鹰拿燕雀,把少师按倒在地,打了二十
板。少师再不分辨,竟自忍受了。才打得完,只见府里一个承差同一个船上人,
飞也似跑来道:“那里不寻得少师爷到,却在这里!”众人惊道:“谁是少师爷?”
承差道:“适才司道府县各爷,多到钦差少师姚老爷船上迎接,说着了小服,从
胥门进来了,故此同他船上水手急急赶来。各位爷多在后面来了,你们何得在此
无理?”众人见说,大惊失色,一哄而散,连抬那官人的轿夫,把个官来撇在地
上了,丢下轿子,恨不爷娘多生两只脚,尽数跑了。刚刚剩下得一个官人在那里。
元来这官人姓曹,是吴县县丞。当下承差将出绳来,把县丞拴下,听候少师
发落。须臾,守巡两道、府县各官多来迎接,把少师簇拥到察院衙门里坐了,各
官挨次参见已毕。承差早已各官面前禀过少师被辱之事,各官多跪下待罪,就请
当面治曹县丞之罪。少师笑道:“权且寄府狱中,明日早堂发落。”当下把县丞
带出,监在府里。各官别了出来,少师是晚即宿于察院之中。次早开门,各官又
进见。少师开口问道:“昨日那位孟浪的官人在那里?”各官禀道:“见监府狱,
未得钧旨,不敢造次。”少师道:“带他进来。”各官道是此番曹县丞不得活了。
曹县丞也道性命只在霎时,战战兢兢,随着解人膝行到庭下,叩头请死。少师笑
对各官道:“少年官人不晓事。即如一个野僧在街上行走,与你何涉,定要打他?”
各官多道:“这是有眼不识泰山,罪应万死,只求老大人自行诛戮,赐免奏闻,
以宽某等失于简察之罪,便是大恩了。”少师笑嘻嘻的,袖中取出一个柬贴来与
各官看,即是前诗四句。各官看罢,少师哈哈大笑道:“此乃我前生欠下他的。
昨日微服闲步,正要完这夙债。今事已毕,这官人原没甚么罪过,各请安心做官
罢了,学生也再不提起了。”众官尽叹伏少师有此等度量,却是少师是晓得过去
未来事的,这句话必非混帐之语。看官若不信,小子再说宋时一个奇人,也要求
人杖责了前欠的,已有个榜样过了。这人却有好些奇处,听小子慢慢说来,做回
正话。从来有奇人,其术堪玩世。一切真实相,仅足供游戏。
话说宋朝蜀州江源一个奇人,姓杨名望才,字希吕。自小时节,不知在那里
遇了异人,得了异书,传了异术。七八岁时,在学堂中便自跷蹊作怪。专一聚集
一班学生,要他舞仙童,跳神鬼,或扮个刘关张三战吕布,或扮个尉迟恭单鞭夺
槊。口里不知念些甚么,任凭随心搬演。那些村童无不一一按节跳舞,就象教师
教成了一般的,旁观着实好看。及至舞毕,问那些童子,毫厘不知。
一日,同学的有钱数百文在书笥中,并没人知道。杨生忽地向他借起钱来。
同学的推说没有,杨生便把手指掐道:“你的钱有几百几十几文见在笥中,如何
赖道没有?”众学生不信,群然启那同学的书笥看,果然一文不差。于是传将开
去,尽道杨家学生有希奇术数。年纪渐大,长成得容状丑怪,双目如鬼,出口灵
验。远近之人多来请问吉凶休咎,百发百中。因为能与人抽简禄马,川中起他一
个混名,叫做杨抽马。但是经过抽马说的,近则近应,远则远应,正则正应,奇
则奇应。且略述他几桩怪异去处:
杨家住居南边,有大木一株,荫蔽数丈。忽一日写个帖子出去,贴在门首道:
“明日午未间,行人不可过此,恐有奇祸。”有人看见,传说将去道:抽马门首
有此帖子,多来争看。看见了的,晓得抽马有些古怪,不敢不信,相戒明日午未
时候,切勿从他门首来走。果然到了其期,那株大木忽然催仆下来,盈塞街市,
两旁房屋略不少损。这多是杨抽马魇样过了,所以如此。又恐怕人不知道,失误
伤犯,故此又先通示,得免于祸。若使当时不知,在街上摇摆时节,不好似受了
孙行者金箍棒一压,一齐做了肉饼了?
又常持缣帛入市货卖。那买的接过手量着,定是三丈四丈长的,价钱且是相
应。买的还要讨他便宜,短少些价值,他并不争论。及至买成,叫他再量量看,
出得多少价钱,原只长得多少。随你是量过几丈的,价钱只有尺数,那缣也就只
几尺长了。
出去拜客,跨着一匹骡子,且是雄健。到了这家门内,将骡系在庭柱之下,
宾主相见茶毕,推说别故暂出,不牵骡去。骡初时叫跳不住,去久不来,骡亦不
作声,看看缩小。主人怪异,仔细一看,乃是纸剪成的。
四川制置司有三十年前一宗案牍,急要对勘。年深尘积,不知下落。司中吏
胥徬徨终日,竟无寻处。有人教他请问杨抽马,必知端的。吏胥来问,抽马应声
答道:在某屋某柜第几沓下。依言去寻,果然即在那里翻出来。
一日,眉山琛禅师造门相访,适有乡客在座。那乡客新得一马,黑身白鼻,
状颇骏异。杨抽马见了道:“君此马不中骑,只该送与我罢了。君若骑他,必有
不利之处。”乡客大怒道:“先生造此等言语,意欲吓骗吾马。吾用钱一百千买
来的,乘坐未久,岂肯轻为你赚去么?”抽马笑道:“我好意替你解此大厄,你
不信我,也是你的命了。今有禅师在此为证,你明年五月二十日,宿冤当有报应,
切宜记取,勿可到马房看他刍秣;又须善护左肋,直待过了此日,还可望再与你
相见耳。”乡客见他说得荒唐,又且利害,越加忿怒,不听而去。到了明年此日,
乡客那里还把言语放在心上,果然亲去喂马。那匹马忽然跳跃起来,将双蹄乱踢,
乡客倒地。那马见他在地上了,急向左肋用力一踹,肋骨齐断。乡客叫得一声:
“阿也!”连吼是吼,早已后气不接,呜呼哀哉。琛禅师问知其事,大加惊异。
每向人说杨抽马灵验,这是他亲经目见的说话。
虞丞相自荆襄召还,子公亮遣书来叩所向。抽马答书道:“得苏不得苏,半
月去作同佥书。”其时佥书未有带“同”字的,虞公不信。以后守苏台,到官十
五日,果然召为同佥书枢密院事。时钱处和先为佥书,故加“同”字。其前知不
差如此。
果州教授关寿卿,名耆孙,有同僚闻知杨抽马之术,央他遣一仆,致书问休
咎。关仆未至,抽马先知,已在家分付其妻道:“快些造饭,有一关姓的家仆来
了,须要待他。”其妻依言造饭。饭已熟了,关仆方来。未及进门,抽马迎着笑
道:“足下不问自家事,却为别人来奔波么?”关仆惊拜道:“先生真神仙也!”
其妻即将所造之饭款待此仆,抽马答书,备言祸福而去。
元来他这妻子姓苏,也不是平常的人。原是一个娼家女子,模样也只中中,
却是拿班做势,不肯轻易见客。及至见过的客,他就评论道某人是好,某人是歹,
某人该兴头,某人该落泊,某人有结果,某人没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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