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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梦东京-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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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飞轻想,幸好宫中的瓷人都是早期的技术,能被一柄伞敲碎。如果瓷人们换成了最新款,或许他现在就在宫里举行成婚大典了。
已经第九天了,他还是没能找到工作。林光一直低烧不退,身体虚弱。弹尽粮绝之际,姬飞轻向旗子借了件旧黑衣,再次下了矿。出来后,他洗澡换上白丝衫。
那天晚上,他骗林光说,这是卖画挣来的钱。
第十二天,旗子为姬飞轻介绍了一份工作:在肉联厂将油腻腻的猪肉抱上生产线。
旗子的二叔老姜就在肉联厂工作。钢刀在他身边挥舞,生产线的尽头是巨型绞肉机,闪着森森的冷光。这份工作不能用瓷人,因为绞肉机容易卡顿,需要人工小心翼翼地进行修复,十分危险,每一刻都要全神贯注。
这份工作很累,但有无数竞争者。姬飞轻冲锋破阵,成功受聘。
他犹豫再三,最后告诉林光,他去帮人卖画了。
从此,他过上了疲倦的、与猪肉相伴的一天天。每日凌晨来到工厂,为巨大的蒸汽机加上燃料,在呼呼的咆哮声中,生产线开始运作,绞肉机轰鸣旋转。夜晚时,他在工厂浴室中仔细洗澡并换上白丝衫,然后拖着疲倦的身体挤上最后一班飞龙,在众人的汗臭和拥挤中回到家里,倒头便睡。这样,他每日可以挣四十文钱,勉强付得起饭钱和房租。
他开始频繁做梦。梦里他斜卧软榻之上,午后光影散落,白釉盘盛满了一颗颗深红晶莹的石榴籽;梦里银铃在大殿间轻响,幽花一树明,他踏着春泉去找红鲤……
有时他会从梦中惊醒,盯着破烂的墙壁与熟睡的林光,好久缓不过来神;更多时候,他是被叫醒的,前一秒还在宫中春日里放纸鸢,后一秒就飞速跑出门,去挤通往肉联厂的飞龙。
林光的病好了,他却几乎没有和林光说话的时间了。他每天都在工作,旬日也不能休息——每一份工作都有二十个人在排队,请假就等于辞职。车间主任如是告诉他们。
她总想跟他聊聊,聊画斋的工作啊,聊未来的打算啊,可他实在太忙、太累,每日回家就像瓷人般瘫倒。而她为不能挣钱分忧而自觉羞愧,更不忍打扰他休息了,唯有默默地将粗糙的地面一遍遍擦洗。她才十八岁,却和隔壁沉默的老妇人一样生活。
她也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她一直在飞,变回了小女孩的模样,仿佛回到了那无忧无虑、浪漫勇敢的年华。在广袤深蓝的天空里,她独自挥翅飞翔,有时会遇见爸爸或姬飞轻,有时不会。
她醒来也会盯着狭小的房间发呆,回忆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一切,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那个为了争取自由而挥翅飞入皇宫,大胆编凑谎话肆意妄为的女孩,到底在哪呢?
她曾敢想敢做、果敢浪漫、愿为很多东西奋不顾身。但现在,她却被逼缩在贫穷的陋室里,每日做家务、睡觉、发呆。她像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猫,每日唯一的盼头是姬飞轻回家时的脚步,但开门的欣喜过后,便陷入更大的寂寥与无所事事。
林光格外思念湖边的那一夜,冰凉的湖水与美丽的萤火。她总是想起少年水下望向她的目光,累世情深、柔肠百断。
那场古雅宁静的爱情幻梦,“啪”的一声被拥挤的生活挤破了。
第二十天的时候,林光开始焦躁,她反复问姬飞轻外面还有她的通缉吗?而姬飞轻的回答总是:越来越多了,现在搜捕紧急,你不要出门。
议会还在封锁皇帝失踪的消息。林光期望他们能暗中找个假皇帝登上龙椅,赶紧结束通缉。但当她笑着告诉姬飞轻时,他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我们的婚礼怎么办?”林光仍笑着,“我们计划一下未来吧。”
“我不知道。”姬飞轻将脏兮兮的靴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他在少年时养成了最优雅的礼仪,却没穿过这么脏的靴子。每日四十文,他心里想。一个月是一千二百文,除去房租和吃喝的花费后只余百文,还不够买一双新靴子。
“我们要先存一些积蓄,开始做生意。唉,该死的通缉还要有多久……”她说,情不自禁地抱怨着。
姬飞轻低头坐着,像个犯错的孩子。他有些羞愧,或许应该多下几次矿,这样才能快点过上新的生活。他不愿意让林光受一丁点委屈的,她应该是那个美丽自由的神女,在星空里飞翔,而不是被困入狭小的笼中。
其实外面的世界也是笼子,还比皇宫差多了。他忽然冒出这个想法,登时更羞愧了。是林光把他带出了皇宫的笼子,带到了自由真实的世界里,他怎么还能思念那个虚假的世界呢?
但姬飞轻又忽然想,或许,如果她不叫醒他,让他耽在三百年前的幻梦里吟诗赏花,他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这天晚上他梦见自己换上龙袍,独自穿过森林,走回皇宫。文武百官列队恭迎,高呼万岁。如花的宫女簇拥着华美的轿子,载着他穿越森森庭院回到御书房。在古老的书卷与幽幽檀香中,白裙的林光提笔临摹,侧过头来对他微笑:“皇上,微服出访好玩吗?”
他在清晨惊醒,打开窗盯着远方,灰白的天光中,楼房拥挤绵延无边,悲凉如海浪般漫上心头。
在这一刻,他清醒地认识到,即使他再想回到皇宫,他也回不去了。
国会不能容忍一个知道一切的皇帝,满朝遗老文武也不会再陪他演戏。从他踏入外面世界的那一刻,他就被驱逐出了皇宫,驱逐出了幽雅宁静的古典世界。
对于国会而言,他已不再安全。他们或许会像林光说的那样找一个假皇帝,或许会仿照姬飞轻做一个瓷人登上龙椅。总之,他们肯定不会让他回到从前的生活了,抓到他后或许会监禁一生吧。
但姬飞轻并不想如姬玉山般带兵复辟,他隐隐感受到,一种浩大的力量在阻止着回到过去的脚步,他说不清这种力量是什么,但从每一片精致的齿轮中,他感受到了这种力量。
这种莫名的悲凉越来越深,他挤在奔赴肉联厂的飞龙上,心头挥之不去。
第十二章
每天,无数头活猪被瓷人载入肉联厂,烟囱中冒出灰黄色的烟,伴随着皮肉焦香的气味,弥漫四周。
工作了九天,姬飞轻闻见这种味道就反胃。
今天他来得早,更衣室里只有老姜在换工作服。老姜是个矮瘦的中年男人,和姬飞轻在一个车间。姬飞轻走到他身边,打开自己的柜子,脱下白丝衫整齐叠好。
“小飞你每天穿这么好的衣裳来上班是干啥子嘛?”
“小飞”是姬飞轻的化名,他微微一怔,将丝衫收进柜子,“从家里出来时穿的,没有别的衣服了。”
“我早就猜你是个富贵人家的娃嘛。”老姜摇摇头,灰色的眼睛露出些许落寞,“跟家里闹别扭喽?早点回去嘛,这个地方你不该来。”
姬飞轻不语,将长发绾成一团,戴上灰扑扑的帽子,转身就要往车间走。
“傻孩子,早点回去,莫让你爸妈担心。”老姜在他身后喊道。
姬飞轻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没父没母,身无长物,出来讨生活而已。”
“鬼才信你咯。”老姜絮絮叨叨,“你们这种公子哥儿,根本就不晓得穷人家孩子的苦。我从十六岁就在这儿上工,干了大半辈子,连孩子读书都供不起。我家大娃在矿里卖苦力,小娃在街上乱混……莫耍脾气,你赶紧回去,你不能像我这样受穷一辈子,儿孙也受穷,一家人挤在破屋里——”
“别说了!”姬飞轻忽然转过身,一股莫名的怒气在他胸膛里燃烧,“我不是什么公子哥,最穷的时候也下过矿!别劝我回去了,我没父母没家,回不去!”
他双目燃火,喘息着注视着老姜,后者怯怯缩缩地低下头:“好好,你别气——”
姬飞轻深吸一口气,走进车间。在搬运猪肉的过程中,他心中一片焦躁。老姜也是一片好心,他劝自己道,可那股莫名的怒火挥之不去。
姬飞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老姜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呢?
忽然,他眼前浮现出狭小的屋子,望不到头的猪肉堆,深夜游荡的男女,嘈杂的城市,无数污水管伸向河流与海……一群稚嫩的孩子在巨大瓷人的脚间玩捉迷藏,他们跳着笑着,跑进了无数工厂的铁盒子,再也出不来了。
他是怎么长大的呢?桃花簇窗,太傅指着泛黄的书卷,教他一字一字念诗;夏夜风清,母亲与他秉烛赏莲,水光中红鲤甩尾如花;秋雨淋淋,灯花忽明忽暗,他敲着棋子等父皇下棋;冬雪初晴,天地一白,众臣在红梅下次韵和诗……
他的心底忽地漫起恐慌。他的孩子会怎么长大呢?他盯着面前的老姜,恍然看见自己三十年后的模样:每日和机器为伴,靠着可怜的薪水为生,一家人挤在破屋里,儿子长大了,儿子也去上班了……
他赶紧摇头,把这个古怪的想法逐出脑海。可那种恐惧幽灵般盘旋在他心头,久久不散。
“如果,让你再回到皇宫里生活,你愿意吗?”
话一出口,姬飞轻便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想问这句话,但嘴中不由自主地说了。
“什么?”林光正在叠衣服,侧脸在昏黄光芒中有柔软的线条,“你想回去了?”
“不,我……我只是怕。”
“怕什么?被通缉吗?”
“不……我怕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他说完后又觉不妥,“我是说,拥挤的生活像是没有尽头……”
“我明白。”林光转过头,眼神认真,“你当然不能一直卖画。我们必须攒一笔钱,然后经商。”
“经商?”姬飞轻下意识地重复,这个词对他很陌生,有一种“君子远庖厨”似的天生厌恶感。
“我们不能为别人工作一辈子,”林光笑了,“我们要做生意,拥有自己的工厂、矿产、财富,这样才能获得自由。”
他轻声问道:“那万一失败了呢?像你父亲那样……”
气氛冷了下来,林光转回头。他自知失言,连忙绕开话题,心中盘算着再下几次矿,快点攒够钱才好。
或许林光是对的,他要打拼自己的财富,有自己的工厂。但那时他的工厂也要填满四十文一天的“老姜”吗?一种淡淡的厌恶感缠绕在胸口,他不由得想起“重义轻利”的圣人训了。
真实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失业、为别人工作和雇别人工作三种人了。如果他不愿失去自由,他就得夺了别人的自由。
“对了,你千万不许下矿了。”林光忽然说,“今天有好几个私矿塌方了,隔壁的老妪哭了一下午呢。他们说,这些矿都是黑矿,安全条件特别差,一旦出事人就没命。”
什么?姬飞轻面上一片错愕。
她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声音温柔而自责:“你不会真的准备下矿吧?忘了我刚刚的话,钱并不重要,你是最重要的。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没关系的。”
第二天清晨,姬飞轻挤在飞龙里到达肉联厂,期间乘客都在讨论矿难。他走进更衣间,发现老姜的眼睛又红又肿,正握着脖间的平安符下跪祈祷。
姬飞轻在他身后默默站了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老姜没有动,声音嘶哑衰老:“大娃的腿伤了。”
姬飞轻一怔,想起老姜的大儿子在矿上工作。他拍着老姜的肩轻声安慰,伸手将老姜搀起。在老姜颤抖站起的那一瞬,平安符从脖间跳了出来,露出一位龙袍冕旒的少年,眼睛漆黑发亮,仿佛一头年轻威严的狮子。
“皇帝保佑,皇帝保佑……”老姜还在嘟囔着念。
力量一丝一丝从姬飞轻的身体里抽出来。他瞬间很疲惫,精神恍惚,给一张椅子便能睡着。此刻睡着该多好啊,他便能逃回那盛大辉煌的宫殿,在龙椅上批改奏折,笑看美人起舞海晏河清。
他搀着老姜走进车间。
第十三章
“肉联厂出事了!”在青铜警报声中,有人边跑边大喊,“绞肉机把人卷了进去!快来救人……”
蒸汽嗡鸣,人仰马翻,救急的黑龙在空中疾速飞翔,发出刺耳的鸣笛。消息不胫而走,阳光下无所事事的游民们抱团围观,指指点点。
精美的空中画船纷拥而至,遍身罗绮者从纱窗中探头,一边摇着折扇,一边俯视着连绵灰色工厂中一粒粒蚂蚁般攒动的人头。
夜很深了,姬飞轻还没有回家。
幽暗的室内,林光终于忍不住,跳下床走到门前,在触到门的一瞬又缩回手。她不能出去找他,她现在是通缉犯,被抓住就全完了。
林光焦虑地踱步。她能感受到,这段时间他并不开心。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对未来的忧郁甚至绝望。他到底去哪了?难道又去黑矿了?她昨天就不该说那样的话……
外面传来了妇人三三两两的碎语。林光心猿意马,隐隐听见“肉联厂”“大半个身子被绞成泥”“可怜”之类,也无心多想,满心盼着姬飞轻早点回来。
“这层南厢那小子不就在肉联厂上班?你福叔在厂门口见过。”老妪边捶衣边说,“跟他打听打听。”
“奶奶,哪个小子?”垂髫的女孩仰头问道。
“新搬来那个吧?不怎么说话,长得挺俊。”青衣少妇嫩白的手指穿着绣花针,“好像叫小飞。”
就在这时,紧闭的南厢门猛地开了。水房中的妇人纷纷转头,只见一黑衣少女飞奔而出,以袖捂面,豹子般向着楼梯窜了下去。
“她是谁,怎么在小飞屋里?”震惊过后,少妇单手拊心问道。
老妪低头继续捶衣服:“不知道。”
“奶奶,她没锁门儿!”女孩指着半开的房门,只见昏暗的室内空空荡荡。
一直低头磨镜的妇人抬起头:“小飞还没回来吗?”
最后一班飞龙已经停了,夜幕如同漆黑的汪洋,林光捂面狂奔。她不安地跑,狂躁地跑,在心中大喊他的名字,声嘶力竭却无人能应。
泪水从眼前飘落,她把手捂得更紧了。
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呢?林光眼前浮现出少年日夜疲倦的脸。他像是个悠闲卖画的人吗,四大书院的毕业生那么多,他怎么可能找到画斋的工作呢?
她从没想过,那个金殿上玉人般的少年竟会每日与猪肉为伴,在钢刀乱舞中度日。怪不得他累得没力气讲话,怪不得他渐渐绝望消沉……“我是愿意为你做所有事的。”她耳旁回荡起他轻描淡写的声音,热泪夺眶而出。
不管是在皇宫还是人间,他仍是那个孤独长大的少年,爱得再深,做了再多,只愿在心中悲喜,从不肯开口说出一个字。
傻瓜,林光颤抖的手掌近乎掩不住面:你为什么这么做呢?我只是个骗子,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很多事情她永远不会知道。比如第十四天夜里,他流着泪捞起母亲种下的睡莲,用薄锦仔细包好,要送给一个人;比如他每日都要穿着唯一的丝衫去肉联厂,只为不让她担心;比如他初次见她时——
夜幕大风,花香清冷,他的整个皇宫都暗了,只有她是亮的。
她是他十八年生命中从没见过的光。母亲去世后,父亲对他越来越疏远,他在书卷中独自长大,漆黑一片寂静无声。要是有人能飞进来陪我多好,他从幼时起就在心中期盼:瞒着太傅,瞒着宫女……
对于孤独久了的人,一道光可以温暖得令人落泪。那一夜,她不过看见地面上站着一位呆呆的小皇帝,而他仿佛看见最瑰丽的梦境在眼前沸腾,心跳如雷几乎要跃出胸膛。
少年的爱是不可说的,哪怕被骗,哪怕流泪,哪怕撕破一切骄傲以最卑微的方式苟活,他仍敏感固执地爱着你,温柔万分,视若珍宝。
她在狂奔中泪如雨下,漆黑的夜风如刀割面。她这一刻真的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他就应该活在静谧古雅的宫里,秉烛读书,花落满身。是她把他拉进真实世界的肮脏与不堪中,逼迫他一点点舍弃尊严,陷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也终于明白,姬飞轻的母亲为什么一生都不愿将真相告诉丈夫。
近乎窒息的狂奔中,连绵的工厂终于出现在眼前。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她的心脏,她哆哆嗦嗦地跑向肉联厂。
肉联厂外还留着混乱的痕迹,血滴已经凝固,大门在慌乱中并没有上锁。林光跑进漆黑的厂房,一股焦的猪肉味向她袭来,她捂紧口鼻向前,大声喊:“飞轻,飞轻——”
林光很想打听一下,受伤的到底是谁,现在在哪个医馆。可竟然没遇到一个人。她只好鼓足勇气,沿着地上时断时有的血痕向里面走,不时有成排的死猪吊在头上,僵硬的瓷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沾满猪血。
经过一堆又一堆的猪肉,林光终于走进了事发的车间。
现场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清理,猪肉堆在生产线上渐渐发臭。尽头的绞肉机早已停止,血汁已经凝固了,唯有在粉色的肉馅里,露出几缕工作服的布料。
失事的人的血肉,已经和猪肉绞在了一起。
林光松开了手,干呕起来。
许久,她缓缓直起腰。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
少年蜷缩在车间的角落里,像是只寻找安全的幼兽。他的眼睛如同空洞的玻璃珠,没有任何感情,懵懂地注视着绞肉机,一动不动。
“飞轻,你在这儿!”林光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跪下身抓住他的肩膀慌乱地检查,手脚完好,身上没有伤口……林光终于松了一口气,“飞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他没有看她,仍是呆呆地望着绞肉机,一声不发。
林光松开了手,心脏在冰凉地下沉。她意识到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她在他眼前挥手:“姬飞轻,你怎么了?”
他没有一丝反应,像个聋哑的木头人,专注地盯着绞肉机,一根根睫毛在脸上留下清晰的影。
她心疼地把他拥进怀里,一边拍打他的背,一边柔声说:“我是林光。”
“林光,林光……”他以一种古怪的节拍,喃喃地重复着,双眼仍盯着绞肉机。
“林光!”忽然间,他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浑身瑟瑟发抖,像是溺水之人死死抱住树干,“林光——”
她连忙抚着他的背,柔声安慰:“我来了,不要怕。”
“老姜……老姜……”他语无伦次,心脏怦怦狂跳,“他死了,被机器害死了……就在我面前,被卷了进去……他还有两个儿子,腿、腿……我救不了,眼睁睁……”
她亲吻他的额头:“不要怕,不要自责,你尽力了。”
“就在我面前……他还有两个儿子……”他抱紧她,双手紧攥住她的衣角,泪水慢慢涌出,“老姜带着平安符,上面画着我。”
他的手臂渐渐垂了下去,眼神寂如死灰,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希望,林光用力抱住了他,不让他滑落在地。
在她的怀抱里,他再次死死盯住了绞肉机,一动不动,仿佛木偶。他注视着绞进猪肉里的衣料,那是老姜破碎的血肉,粘在机器上,流进土地里。
这个低矮的男人干了一辈子的苦力,最后和猪肉死在一起。
他的两个儿子,也将去给别人干苦力。他的孙子,或许也是。
他们将像无数蝼蚁,被碾死在工厂里,成为肥料,滋润整个帝国的明日,推动蒸汽轰隆前进。
不,儿孙们或许会拼搏着经商和读书,从地上的蝼蚁向上跳跃,攀上空中游荡的锦罗画船,拥有他们的瓷人和工厂。那时,他们将高坐在画船之上,摇着羽扇,看着自家巨大嗡鸣的工厂里,吞下蝼蚁。
“不要再看了。”她用温暖的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在她手指的黑暗与清香里,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猪肉在身旁渐渐发臭。
许久,他呼吸渐渐轻缓。她轻轻移开手掌,注视着安静的他:
“我们先出去。”
她用最温柔的声音鼓励道,拉起他的左臂,勉强将他搀扶起来,向外面走去。
他的脸贴在她的肩上,泪水将她的衣服渐渐浸湿。
“宣太医!”他在昏昏沉沉中喊道,“把老姜救出来,把老姜救出来!朕的太医呢,章太医去哪了……”
一滴泪从她眼中落下了,滴在脚背上。
她的心在轻轻地疼,一股酸涩温热的液体在胸中流动,逼得她鼻酸万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抬头,泪眼蒙眬中又露出那坚定明亮,美丽威严的目光,就像她一个月前下定决心飞进皇宫时一样。
走出肉联厂后,林光扶着姬飞轻,走上了最近的浮亭。
黑色天幕下,灰白云朵低垂,林光转身,轻轻抱住了满脸泪痕的姬飞轻:“我们回去吧。”
姬飞轻的目光露出一丝怅然。
“听着,我有办法让你回到宫里。”林光将他越抱越紧,泪水又落了下来,“你只要听我的话,就能登上你的金殿龙椅,重新回到宁静的生活。我会嫁给你,我们在宫里过一辈子,好吗?”
他怔住了。漆黑的眼瞳里,各种情绪如烛火般不停地动摇。
良久,他摇头。
“为什么不呢?”林光含泪盯着他,焦急地问,“真的,我真的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我们两人都能安全回到宫里。答应我吧,我知道你想回去。”
他只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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