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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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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官府,谁知道他作什么来的呀?〃那家人听了无法,只得回复县官,把个山阳县急得搓手。
一时大小官员都到,紧接着河台到船拜会。早见那位钦差,顶冠束带,满脸春风的迎出舱来。河台下船,只得在那小船里面,向上请了圣安。乌大人站在一旁,说了句:〃 圣躬甚安。〃 二人见礼坐下。河台满脸青黄不定,勉强支持着寒暄几句,又不敢问到此何事。倒是乌大人先开口说道:〃 此来没什么紧要事,上意因为此番回京,此地是必由之路,命顺路看看河工情形。这河工的事,自己实在丝毫不懂。前在浙江,但见那些办工的官员,实在差勤苦累。大人止把那沿路工段,叫人开个节略见赐,便可照这节略,略查一查回奏,就算当过这差去了。自己也急于要进京谢恩,恐不能多耽搁,地方上一切不必费事。这船上实在亵渎,下船就奉拜,再长谈罢。〃 那河台听了这话,才咕咚一声,把心放下去。那恭维人的本领,他却从佐杂时候,就学得滥熟;又见乌大人这等谦和体谅,心里早打算到这满破个二三千银子送他也值,左右向那些工员身上捞得回来的。因此着实的颂扬了钦差一阵,才打道回院。河台走后,各官才上手本。
乌大人都回说:〃 船上过窄,公馆相见。〃 大家只得纷纷进城。
河台早把自己新得的一乘八人大轿,并自己新作全副执事送来,又派了武巡捕,带了许多差官来接。乌大人便留了一个家人收拾行李,搬进公馆,自己只带一个家人跟着。前头全副执事摆开,众差官摆队的摆队,扶轿的扶轿,码头上三声大炮,簇拥着钦差那顶大轿,浩浩荡荡,鸦雀无声,奔了淮城东门而来。一进城门,武巡捕轿旁请示:〃 大人先到公馆,先到河院?〃 那大人只说得一句先到山阳县,那巡捕应了一声,忙传下去,
心里却是惊异,怎的倒先到县衙呢?
那个当儿,山阳县的县官,早到公馆伺候去了。原来外省的怯排场,大凡大宪来拜州县,从不下轿;那县官早隐了不敢出头,都是管门家丁,同着值房书吏,老远的迎出来,道旁迎着轿子,把他那条左腿一跪,把上司的拜帖,用手举得过顶钻云,口中高报说:〃 小的主人,不敢当大人的宪驾。〃 如今这山阳县门上,听得钦差来拜他们太爷,他更比寻常跪得腿快,喊得声高。只见那钦差也不用人传话,就在轿里吩咐道:〃 我不是拜你主人来了。〃 那门丁听了,吓得爬起来,找了条小路,往后就跑。此时但恨他爷娘少生两条腿。将跑到县门,钦差的轿子已到。他又同了衙役,门前伺候。又听得钦差问道:〃 有位被参的安太老爷,想来是在监里呢?〃 门子忙跪禀逆:〃 不在县监,即在县头门里典史衙门土地祠。〃 钦差便命打道典史衙门,把个管狱的典史,登时吓得浑身乱抖,口里叫道:〃皇天菩萨!自从周公作周礼,设官分职,到今日也不曾听得钦差拜过典史,这是什么勾当,呀!〃 慌得他抓了顶帽子,拉了件褂子,一路穿着,跑了出来,跪在门外,口中高报:〃 山阳县典史叩接大人。〃 轿子过去了良久,他还在那里长跪不起。两边众人都看了他,指点着笑个不住。他也不知众人笑他何来。
及至站起来,自己低头一看,才知穿的那件石青褂子,镶着一身的狗牙儿绦子:原来是慌得拉错了,把官太太的褂子穿出来了。咳!正甲谓〃 宦海无边,孽海同源,作官作孽,君自择焉〃。这钦差到了典史衙门,望见那土地祠,便命住轿,落平下来。只见跟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纸手本来,众人两旁看了,都诧异道:〃 钦差大人,怎生还用着这上行手本,拜谁呀?便是拜土地爷,也只用个年家眷弟的大帖。到底拜谁呀?正在猜度,那家人把手本呈老爷看过,便交付巡捕说:〃 拜会安太老爷。〃 那巡捕接了,偷眼一看,手本上端恭小楷写着〃 受业乌明阿〃 一行字,连忙飞奔到门投帖。
那时正近重阳,南闱乡试放榜。安老爷正得了一本江南新科闱墨在那里看,听得县衙前才得一片喧哗,旋即不闻声息,却也弄惯了,不以为意,仍然看那本文章,忽见戴勤匆匆的跑进来,回称钦差来拜。虽安老爷的镇静,也不免惊疑,心里说:〃 难道真个的钦差来催官项了不成?〃 伸手接过手本一看,笑道:〃 原来是他呀!只说什么吴大人,吴大人,我就再想不起是谁!〃 因慢慢的起身离座,说:〃 请进来吧厂早见那乌大人偏体行装的进来。先向安老爷行了个旗礼,请了安,起来又行了个外官礼儿,拜了三拜。安老爷也半礼相还。乌大人起身又走近前来,看了看安老爷的脸面,说:〃 老师的脸面竟还好,只是怎生碰出这等一个岔儿来了,一时让座。茶罢,乌大人开口先说:〃 老师的信,门生接到了,因有几两银子不好专人送来,旋即奉了到此地来的廷寄,如今自己带了来。〃 又问:
〃 老师的官项,现在怎样?〃 安老爷不便就提起公子来的话,便答说:〃 也有了些眉目了。〃 乌大人道:〃 门生给老师带了万金来,在后面大船上呢!一到就送到公馆去。〃 安老爷忙道:〃 多了多了!这断乎用不了!你虽是个便家,况你我还有个通财之谊;只是你在差次,那有许多银子?〃 乌大人道:〃 这也非门生一人的意思,没接着老师的信以前,并且还不曾见京报,便接着管子金、何麦舟他两家老伯伯的急脚信,晓得了老师这场不得意,门生即刻给同门受过师恩的众门生,分头写了信去,派了个数儿,叫他们量力尽心。因门生差次不久,他们又不能各各的专人前来,便叫他们只发信来,把银子汇京,都交到门生家里。正愁缓不济急,恰好有现任杭州织造的富周三爷,是门生的大舅子,他有托门生带京一万银子。门生和他说明先用了他的,到京再由门生家里归还这万金。内一半作为门生的尽心,一半作为众门生的集腋,将来他们汇到门生那里,再从门生那里扣存,也是一样,此时且应老师的急用。老师接到他们的信,只要付一封收到的回信,就完了事了。〃 安老爷道:〃 非我和你客气,你大兄弟也送了银子来,再有二三千金便够了。这种东西,多也无用。再则与者受者,都要心安。〃 乌大人道:〃 老师,这几个门生,现在的立身植品,以至仰事俯蓄,穿衣吃饭,那不是出自师门?谁也该' 饮水思源,缘木思本' 的;门生受恩最深,就该作个倡首。就比如世兄孝敬老师万金,难道老师也和他讲再让三不成?再门生敢有句放肆的笑话儿,以老师的古道,处在这有天五日的地方,只怕往后还得预备个几千银子赔赔定不得呢!〃 安老爷听了,哑然大笑。因见他办得这样妥当,又说得这样恳切,不好再推。便说道:〃 我说你不过就是这样罢,我和你也说不到却之不恭,却是受了有愧了。〃 那乌大人又谦虚了一番。话完,便向了那家人使了个眼色,那家人齐退下去,连戴勤等一并招呼开,彼此会意,也都躲在院门外坐下,喝茶吃烟闲话。那位典史老爷,见钦差来拜安老爷,不知怎样恭维恭维才好,忙忙的换上褂子,弄了一壶茶,跟了个衙役,亲自送来让家丁们喝,也为趁便探听探听消息。谁想大家都堵着门坐着呢,不得进去。他一面让茶,一面搭讪着,就要同坐。戴勤先站起来说道:〃 郝老爷,你请治公罢。你在这里,我们不好坐,同你一处坐,主人知道也必嗔责。茶这里有,郝老爷别费心了。〃 那典史看这光景,料是打不进去,只得周旋一阵,把那壶茶送给轿夫喝去了。
安老爷见乌大人把人支开,料是有话说了,只见他低声道:〃 门生此来,却不专为这事;现在奉旨到此,访察一桩公事,一路也访得些情形,未敢为据,所以来请示老师,老师知之必
确。〃 安老爷忙问何事。乌大爷道:〃 此地河台被御史参了一本,说他怎的待属员,以趋奉为贤员,以诚朴为无用,演戏作寿,受贿婪赃,侵冒钱粮,偷工减料,以致官场短气,习俗靡颓等情,参得十分厉害。这事关系甚大,门生初次奉差,有此不得主意,所以讨老师教导。〃 安老爷听了这话,沉了一沉,说:〃克斋这话,既承你以我为识途老马,我却有无多的几句话,只恐你不信。〃 因说道:〃 我到此不久,就到邳州、高堰署了两回事,河台的行止,我都不得深知。
至于我之被参,事屑因公,此中毫无屈抑。你如今既奉命而来,我以为国法不可不执,国礼也不可不顾,察事不得不精,存心又不可不厚,老贤弟以为何如?〃乌大人觉得安老爷受了那河台无限的屈抑,岂五个不平之鸣?谁知他竟无一字怨尤,益加佩服老师的学识难度。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安老爷道:〃 我可不能看你去,也不便差人到公馆里,改日长谈罢。〃 说着,送到院门,不便望外再送。
那山阳县知县,得了这个信,早差人禀知河台,说:〃 钦差在县里,和安老爷长谈。〃 那河台倒是一惊,才要问话,听得头门炮响,钦差早巳到门,连忙开暖阁迎了出来。见那钦差,仍是春风满面,说:〃 才望了望敝老师,来迟了一步。〃 说着,一路进来,坐下。可奈他绝口不谈公事至要紧的话。问的是淮安膏药那铺子里的好?竹沥涤痰丸那铺子里的真?河台也只得顺着答应一番,因便装着糊涂问道:〃 方才说贵老师是那一位?〃 乌大人道:〃 就是被参的安令。〃 河台连忙道:〃 这位安水心先生,老成练达,为守兼优,是此地第一贤员。无奈官运平常,可巧的遇见这等个不巧的事情,现在我们大家替他打算,众擎易举,已有个成数了,不日便可奉请开复。〃 乌大人道:〃 这倒不敢劳大人费心。他世兄已经从京里变产而来,大约可以了结公事。况且敝老师是位一介不苟的,便承大人费心,他也未必敢领。〃 河台听了,大失所望。
钦差坐了一刻,便告辞进了公馆。那时后面官船已到,几位随带司员也赶了来。那些地方官,钦差都请在一处公同一见。
应酬已毕,稍微歇息,吃些东西,早发下一角文书,提河台的文武巡捕、管门管帐家丁。须臾拿到,便封了门,照着那言官指参的款迹,连夜熬审起来。从来说:〃 人情似铁,官法如炉。〃 况且随带的那些司员,又都是些精明强干、久经参案的能员,哪消几日,早问出许多赃款来。钦差一面行文,仍用名帖去请河台过来说话。
不一时,河台已到。钦差照旧以客礼相待,让座送茶已毕,便将廷寄并那御史的参摺,和他的巡捕、家丁的口供送给他看。
河台一看,方才如梦方醒,只吓得他面如金纸,目瞪口呆;又见上面有如果审有赃款,即传旨革职,所有南河河道总督,即着乌明阿暂署的话。他慌忙看完,摘了帽子,向上跪倒磕头;口称他的名字,说:〃 犯官谈尔音,昏聩糊涂,辜负天恩,但求重重的治罪,并罚锾报效。〃 原来那时候有个罚锾助饷助工的功令,只因朝廷深知督抚的丰厚,那时的风气淳朴,督抚也不避丰厚之名,每逢获罪,都求报效若干银子,助工助饷,也为图轻减罪名,所以他才有这番举动。说罢起来,戴上帽子。
乌大人道:〃 请大人具个亲供,便是自认罚锾,也得有个数目,好据供人奏。〃 那谈尔音道:〃 犯官打算竭力巴结,十万银子交库。〃 乌大人道:〃 大人的情甘报效,我原不便多言;但是圣意甚严,案情较重,左右近年的案,都有个样子在前头,大人还得自己斟酌斟酌,不可自误。〃 他答应了两个是,下去写具亲供。
一时早有首府中军送过印来,乌大人即日拜印接署,便下了一个札子,委山阳县伺候前印河台大人,这话就叫作看
起来了。这个信传出去,那些绅士、百姓、铺户,听得好不畅快。原来这河台姓谈,名尔音,号钰甫。便有等尖酸的,指了新旧河台的名号,编了一副对联,道是:〃 月向日边明,日月当空天有眼;玉镶金作钰,玉金满橐地无皮。〃 那谈尔音下去写具亲供,见钦差的话来得严厉,一定朝廷还有什么密旨,如今报效得少了罢,诚恐罪名减不去;多了罢,实在心上舍不得。心问口,口问心,打算良久,连那些奇珍异宝折变了,大约也够了,且自顾命要紧,因此上一狠二狠写了二十万两的报效。那乌大人就把案归着了归着,据情转奏。当朝的圣人最恼的是贪官污吏,也还算法外施仁,止于把他革职,发往军台效力。不日批摺回来。那谈尔音便忙忙交官项上库,送家眷回乡,剩了个空人儿,赴军台效力去了。只是这些金银珠宝,千方百计才弄得来,三言二语便花将去;当日嫌它来的少,今日转痛它去的多,也是最可怜的。他见过乌大人之后,不曾等安老爷交官项,早替他虚出通关,连夜发了摺子,奏请开复,想在钦差跟前,作乌大人的情面;也是发于天良,要想存些公道,只是迟矣晚矣。
安太太那边,自从张金凤进门之后,在安太太是本不曾生得这等一个爱女,在张姑娘是难得遇着这等一位慈姑,彼此相投,竟比那多年的婆媳还觉亲热。那张老夫妻虽然有些乡下气,初桌时众人见了不免笑他;及至处下来,见他一味诚实,不辞劳,不自大,没一些心眼儿,没一分脾气,你就笑他,也是那样,不笑他,也是那样,因此大家不但不笑他,转都爱他敬他。
虽是两家合成一家,倒过得一团和气。
这日安老爷收到乌大人的帮项,那日把文书备妥,如数交纳,照例开复,又因此地正在官场有事,自己不好出去,便告了二个月病假。早有公子领着家人们预备轿马前来。安老爷离
了土地祠来到聚合店,安太太迎了出来,老夫妻本来伉俪甚笃,更兼在异乡、同患难,又想到公子这场落难,彼此见了十分伤感,亏得公子一旁竭力劝慰方住。
安太太便叫媳妇出来拜见。
安老爷一看,又叫她近前来细看一番。因向太太道:〃 我告诉玉格的话,想来都说到了,不必再说。这个孩子,天生的是咱们家的媳妇儿,等着消停消停,就给他们办起这件喜事来。〃 安老爷不吃烟,张姑娘便送上一碗茶来。一时亲家太太也来相见。这亲家太太,可不是那两日的亲家太太了,也穿上了裙子;好容易女儿劝着,把那个冠子也摘了。见了安老爷,拜了两拜,口里说:〃 好哇,亲家,俺们在这里可叨扰了。〃 安老爷也和她谦了几句。人回亲家老爷进来了,安老爷迎进来,见礼归座,着实谢了谢他途中照应公子。张老道:〃 亲家不要说这话。我的嘴笨,也说不上个什么来。暗都是一家人,往后只有我们沾光的。就只一件,我在家贫苦惯了,这几天吃饱了饭,竟自呆着就困了。亲家这不是你来家了吗?有啥笨活,只管交给我,管作得动。不的时候儿,这大米饭,老天可不是叫人白吃的!〃 安老爷听了道:〃 就是这样,如今我第一桩大事,就是你这个女婿,他只管这么大了,还得有个人儿招护着。这几日里边有个媳妇,不好叫她在里头不周不备,我可就都求了亲家了。〃 张老爷连忙答应。安太太道:〃 这几天就多亏了亲家老爷疼他!〃 一句话没完,张太太话来了,说:〃 啥话呢,疼闰女有个不疼女婿的。〃 大家正说到热闹中间,人回河台乌大人来拜,把个张老夫妻吓得往外藏躲不迭。
一时鸣锣喝道,乌大人已到店门。安老爷说:〃 请进来坐罢。〃 说着,迎了进来,那乌大人先给师母请了安,然后又和公子叙了一向的阔别。提到前任谈公的事,安老爷倒着实感叹了一番。乌大人因道:〃 门生看老师没什么大欠安,为何告起假来?〃 安老爷便说:〃 有些琐事。〃 便把公子途中结亲一事略提了几句;只是不提那番骇人见闻的话。乌大爷也连忙道喜。
又说:〃 此地总河的缺,已调了北河的同峻峰过来了,也是个熟人。老师完了私事,何不早些出去,门生既可多听两次教导;等那同峻峰来,也可当面作一番嘱托。〃 安老爷道:〃 说得有理,我事情一清楚,就出采的。〃 乌大人长谈了半日,告辞而去。早有那些实任候补的官员,听得乌大人到店来拜安老爷,长谈久坐,见安老爷又是大人的老师,那个不来周旋。也有送下程的;到后来就不好了,闹起整匣的燕窝,整桶的海参、鱼翅,甚至尺头珍玩,打听什么贵,送什么来。老爷一概都璧谢不收。
那日,安老爷迎宾谢客,忙得半日不曾住脚,一直到下半日,才得稍停。那张姑娘便送过头帽子来,请换帽子,伏侍得直象个多年的儿媳妇,又象个亲生的女儿。安老爷看了,自是欢喜,因对太太道:〃 我们如今事情正多,有两桩得先作起来:一件是为我家险遭一场意外的灾殃,幸而安然无事,这都是天公默佑,我们合家都该办炷名香,答谢上苍;那一件是无论怎样,这店里非久居之地,得找一所分馆。〃 安太太道:〃 这两桩事,都不用老爷费心,公馆我已经叫晋升找下了。〃 老爷道:〃 一处不够。〃 太太道:〃 找得这处很宽绰,连亲家都住下来了。〃 老爷道:〃 不然。日后自然住在一处才是,有个照应。眼前这喜事,必得两处办,才成个一娶一嫁的大礼。〃 太太听了,也以为是。恰好晋升进来回事,听得这话,便回道:〃 既老爷这样吩咐,也不用再找,那公馆本是大小两所相连,内里通着外边,各开大门。〃 安老爷道:〃 那更好了。〃 房子说定后,便说谢天的事。安太太便把自己怎的和媳妇许了十五日还愿的话,并媳妇怎的要给那十三妹姑娘供长生禄位的话,一一的说明。安老爷便觉暗合了自己的主意,连连点头道:〃 既如此,明日咱们全家叩谢,不必再看日子了。〃 一家儿谈到饭罢掌灯,安老爷早叫人在外层收拾了三间洁净屋子下榻,出去又周旋了张老一番,才得就枕。
次日便是十五日,太太早在当院设下香案、香烛、供品。
先是安老爷带了安公子,次后便是安太太带了张姑娘,各各一秉虔诚,焚香膜拜,叩谢上天保佑之恩。拜完,安老爷便对两亲家道:〃 你二位老兄老嫂,也该拜谢一番才是。〃 张老道:〃 我们正想着借花儿献佛,磕个头儿呢!〃 早有仆妇送上两束香来。张老上好香,磕过头,亲自缓缓的把香点着,举得过顶,磕下头去,不知他口里喃喃呐呐祝赞些什么。磕完了头,将爬起来,只见他把右手褪进袖口去,摸了半日,摸出两个香钱来,还给安太太。安太太笑道:〃 亲家,这是什么呀!你我难道还分彼此么?〃 亲家太太道:〃 不是呀,这往后俺两口子的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仗着你老公们俩和姑爷哩!还有啥儿说的呢!这烧香可是神佛儿韵事情,公修公德,婆修婆德,咱各人儿洗面儿各人儿光,你不要,可行不得。〃 安太太只是笑着不肯收。
倒是安老爷说:〃 太太,既亲家这等至诚,收了再请箍香上就是了。〃 安太太只得接过来,递给一个丫鬟,摸了摸那钱,还是捂得滚热的。张姑娘随婆婆谢过了天,便忙着进房,设了一张小桌儿,供上那十三妹姐姐的长生牌,上写着:〃 十三妹姐姐福德长生禄位〃。安太太便向安老爷道:〃 我们玉格也该叫他来磕个头才是呢!〃 安老爷道:〃 且慢。他的事不是磕一个头可了事的,我另有办法。〃 安太太听了,便同张太太拈了一撮香,看着那姑娘插烛似价的拜了四拜,就把那张弹弓供在面前。
自此以后,安老爷夫妻二位,便忙着搬公馆,办喜事。张老夫妻把十三妹赠的那一百金子,依然交给安老爷、安太太办理妆奁。一婚一嫁,忙在一处,忙了也不止一日,才得齐备。那怎的个下茶行聘,送妆过门,都不细说。到了吉期,鼓乐前导,花烛双辉,把张金凤姑娘乘彩轿迎娶过来,一样的参拜天地,后拜祖先,叩见翁姑,然后完成百年大礼。这日,安老爷虽不曾知会外客,有等知道的,也来送礼道贺;虽说不得百辆盈门,也就算六礼全备了。转眼就是安老爷假限将满,河台已经到任,乌大人已经回京;太太便带了儿子媳妇,忙着张罗老爷的冠裳一切,便问:〃 那日出去销假?〃 安老爷道:〃 难道你们娘儿们,真个的还忍得叫我再作这官不成?我平生天性恬淡,本就无意富贵功名;况经了这场宦海风波,益发心灰意懒。只是生为国家的旗人,不作官又去作什么?无如我眼前有桩大似作官事,不得不先去料理。〃 公子忙问何事。老爷道:〃 吭!难道救了我一家性命的那个十三妹的这番深思重义,我们竟不想寻着她答报不成?〃 太太道:〃 何尝不想答报呢?只是她又没个准住处,真名姓,可那里找她去呢?〃 老爷说:〃 你们都不必管,我自有个道理。实和你们说,从乌老大谆谆请我出去那日,我已经定了个告退的主意,只恐他苦苦相拦,所以挨到今日。如今挨得他也回京了,新河台也到任了,我前日已将告休的文书发出去了。从此卸了这副担子,我正好挂冠去办我这桩正事。此去寻得着十三妹,我才得心愿满足;倘然寻不着她,那管芒鞋竹笠,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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