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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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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占二十八字,即呈桐卿一粲,并待萧史就正:亭亭恰合称眉齐,争怪人将凤字题。好待干云垂荫日,护他比翼效双栖。
    后面另有一行,写着龙媒戏草。何小姐看了这首诗,脸上登时就有个颇颇不然的样子,倒象陡然添了一桩甚么心事一般;才待开口,立刻就用着她那番虚心克己的工夫了,忙转念道:〃 且慢!这话不是今日说的,且等闲来和我妹子仔细计较一番,再作道理。〃 读者必然要问:〃 这位姑娘,好容易才安顿了,她心里又神谋魔道的想起甚么来了?〃 这句话,作者可不得知道。何以呢?她在那里把个脸儿望着格子看,她那脸上的神气,连张金凤还看不见。她心里的事情,我作者怎么猜得着?你我左右闲在此,大家闲口弄闲舌,何不猜它一番。按这书的上文猜了去,何小姐同张姑娘正在谈笑,看到公子这首诗,忽然的心下不然起来,大概读者都觉得出来。这首诗是为何玉凤、张金凤而作。
    那〃 桐卿〃 两字不必讲,是〃 凤鸣桐生〃 的两句,又暗借一个〃 金井梧桐〃的典,含着一个〃 金〃 字在里头,自然是赠张金凤的别号;那〃 萧史〃 两个字不必讲,用的是〃 吹箫引凤〃 的故事,又暗借一个〃 秦弄玉〃 的名号,含着一个〃玉〃 字在里头,一定是赠何玉凤的别号;由此上这位姑娘看了,便有些不然起来,也未可知。只是这首诗的寓意选词、格调体裁也还不丑,便是他三个的性情才貌,彼此题个号儿,四个字儿,也还不至肉麻。况且字缘名起,自古已然,千古首屈一指的孔圣人,便是一位有号的,〃 仲尼曰:君子中庸,仲尼祖述尧舜,仲尼日月也。〃 一部《四书》,凡三举圣号。私号亦通例也,似不足怪,何致就把这位姑娘惹得不然起来呢?然而细推敲了去,那《四书》的称号,却有些道理在里头。
    《中庸》两见,明明道着孔门传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故笔之于书,以授孟子。到了孙述祖训,笔之于书,想要垂教万世,既不好书作孔大司寇、孔协揆,更不得书作夫执御者鲁人之子,难道竟书作〃 大父曰:君子中庸;家祖祖述尧舜〃 不成?如是除了称号,没得称的,只得仲尼长,仲尼短了。《论语》一见,是子贡见叔孙,武叔呼着圣号,谤毁圣人,因申明圣号,说这两个字啊,如同日月一般,谤毁不得的。此外却不曾见子思称过仲尼家祖,却也不闻子贡提过我们仲尼老师。至于孟子,那时既无三科以前认前辈的通例可遵,以后贤称先圣,自然合称圣号。此外和孔夫子同时的,虽尊如鲁哀公,他祭孔夫子的诔文中,也还称作仲尼。然则这号,竟不是不问张、王、李、赵,长幼亲疏乱叫得。降而中古,风雅不过谢灵运,勋业不过郭子仪,也都不听得他有个别号。然则称人不称号,也还有得可称。便是我作者,也还赶上听见旗籍诸老辈的彼此称谓。如称台阁大老,张
    则张中堂,李则李大人;遇着旗人则称他上一个字,也有称姓氏的,如章佳相国,富察中丞之类。但是个大父行辈,则称为某几太爷。父执,则称为某几老爷。平辈相交,则称为某老爷。
    至于宗族中,只有大爷叔叔哥哥兄弟的称呼;即使房分稍远,也必称某几大爷,叔叔家的几哥哥几兄弟,从不曾听得动辄称别号的。旧风之淳朴如此。
    到了如今,距国初进关时节,曾不百年,风气为之一变。
    旗人彼此相见,不问氏族,先问台甫,怪极;至问了是个人,他就有个号,但问过他,就会记得,更怪;一时得了,久而久之,不论尊卑长幼,远近亲疏,一股脑子把称谓搁起来,都叫别号,尤其怪。照这样从流忘反,只恐怕就会有甲斋父亲、乙亭儿子的通称了。何小姐或者有见于此,觉得安公子以世家公子,无端的从自己闺阁中,先闹起别号来,怪他沾染时派过重,所以看了那桐卿、萧史的称呼,有这番心下不然,也未可知。
    若果如此,这位姑娘,就未免有些积虑过远,嫉恶过严了。要知如安公子的好称别号,是他为了难了。怎见得呢?一个人,三间屋子里住着两个媳妇儿,风趣些,卿长卿短罢?毕竟孰为大卿,孰为小卿;佳怀些,若姐若妹罢?又未免名不正则言不顾;徇俗些,称作奶奶罢?难道好分出个东屋里奶奶、西屋里奶奶,何家奶奶、张家奶奶来不成?这是安公子不得已之苦衷,却不是他好趋时的陋习,便是被他称号的人,也该加些体谅。
    照这等说来,何小姐的不悦,还不为此。既不为此,为着何来,想来其中定有个道理。她既说了要和张姑娘商量,只好等她们商量的时候,你我再看罢。
    何玉凤当下不把这话说破,便先搁起不提,因搭讪回头望着张姑娘道:〃 好哇!我老老实实儿的一个妹妹,怎么一年来的工夫学坏了?这桐卿分明是人赠你的号;那萧史自然要算赠我的号了。若然这门上' 瓣香室' 三个字,竟是你绣的,你这怎么方才还和我支支吾吾的,闹起鬼来呢?〃 问得个张姑娘无言可答,只是格格的笑。说着,何玉凤绕过格子,进了那间卧房,只见靠西墙分南北摆两座墩箱,上面一边放着两个衣箱;当中放着连三抽屉桌,被格上面安着镜台妆奁,以至茶筅漱盂许多零星器具;北面靠窗尽东头,安着一张架子床,悬着顶藕色帐子。那曲折格子东找夹空地方,竖着架衣裳格子,上面还大大小小放着些零星匣子之类。那衣格以北,卧床以南,靠东壁子,当中放着一张方桌,左右两张杌子。那桌子上不摆陈设,当中供一分炉瓶三事,两旁一边是个青绿花觚,应时对景的养着一枝血点儿般红的山茶花;一边是个有架儿的粉定盘子,里面摆着娇黄的几个玲珑佛手,那上面却供着一座小小的牌位。
    牌位后面,又悬一轴堂幅,横披,却用银红蝉翼绢罩着,看不清楚是甚么佛像。何小姐心上暗道:〃 原来这里果然供着香火,这就无怪题作瓣香室了。只是怎的佛像供在卧房里?这前面又是谁的牌位呢?〃 一面想,走向前一看,见上面是〃 十三妹姐姐福德长生禄位〃 一行字,把她诧异得哇的一声,问出一句傻话来,问道:〃 这供的是谁?是谁供的?〃 张姑娘笑道:〃 我的十三妹姐姐,你知可是谁呢?难道还有第二位不成?〃 何小姐正色道:〃 妹妹,你忒也胡闹,这如何使得!你这等闹法,岂不要折尽我平生的福分,还不快丢开。〃 她说着,伸手就要把那长生牌儿提起来拿开。忙得个张姑娘连忙双手护住,说道:〃 姐姐动不得。这是我奉过公婆吩咐的。〃 何小姐听了,更加着急起来,说:〃 越发不成事了。你快告诉我,公婆怎的说?〃 张姑娘道:〃 姐姐别忙,咱们就在这桌儿两旁坐下,听我告诉你。〃 二人归座,柳条儿给张姑娘装过袋烟来。张姑娘一面吃着烟,便把她去年到了淮城店里,见着公婆,怎的说起何小姐途中相救,两下联姻,许多好处;怎的说一时有恩可感,无报可图,便要供这长生禄位,日夕焚香顶礼。安老夫妻听了怎的喜欢依允。后来供的这日,安太太怎的要亲自行礼,她怎的以为不可,拦住。后来又要公子行礼,却是安老爷说他不是一拜可以了事的。这才自己挂冠,带他寻访到青云山庄的话说了一遍。
    何小姐听了,心下才得稍安。一时两意相感,未免难过,只不好无故伤心。
    想了一想,转勉强笑道:〃 我想起来了,记得公公在青云山和我初见的那天,曾经提过怎么一句。那时我也不曾往下斟酌,不想妹妹你真就闹出这些故事儿来。
    如今你既把我闹了来了,你有甚么好花儿呀,好吃的呀,就简直的给我戴,给我吃,不爽快些儿吗!还要这块木头墩子作甚么?你不许我拿开它,你的意思不过又是甚么搭救性命咧,完我终身咧,感恩咧,报德咧,这些没要紧的话;你只想你昨日在祠堂,那一番肺腑之谈,还不抵救我一命么?还不是完我终身么?我又该怎么样呢?你必定苦苦的不许我拿开这长生牌儿,我从明日起,每日清早起来,给公婆请了安,就先朝着你烧一炷香,磕一阵头,我看你怎么样?〃 张姑娘道:〃 姐姐不用着急,姐姐既来了,难道我放着现佛不朝,还去面壁不成?只这长生牌儿,却动不得。姐姐听我说个道理出来。〃 何小姐道:〃 这还有个甚么道理呀?你倒说说我听。〃 张姑娘指了壁上罩着的那画儿说:〃 姐姐要知这个道理,先看这个玩意儿,就明白了。〃 说着,便叫过花铃儿来,要扶了她自己上杌凳儿去,提起那层绢来。
    这个当儿,何小姐早一抬腿上去,揭了那图来一看,那里是甚么佛像,原来是一幅极艳丽的仕女图。只见正面画着一个少年,穿着个鱼白春衣,靠着一张书案,案上堆积一卷书,在那里拈笔构思;上首横头坐着一个美人,穿着大红衫儿,湖色裙儿,面前安着个博山炉,在那里添香;下首也坐着个美人,穿着藕色衫儿,松绿裙儿,面前支着个绣花绷子,在那里挑绣;旁边还有两个丫头,拂尘煮茗。只有那仕女的脸手是画工,其余衣饰都是配着颜色半扎半绣,连那头上的鬓发珠翠,衣上的花样摺纹都绣出来,绣得十分工致。何小姐不由得先赞了一句道:〃 好漂亮针线,这断不是男工绣的,一定也是那位桐卿先生的手笔了。〃 说着下来,转正了细细的一看,画的那三副脸儿,那少年竟是安公子,那穿藕色的却宛如张姑娘,那穿红的竟是给自己脱了个影儿,把她乐得连连说道:〃 难为你好心思,怎么想出来。你我相处了二年,我竟不知道你这么手儿巧,还会画呢!〃 张姑娘道:〃 姐姐打谅,真个的我有这么大本事么?
    除了这几针活计是我作的,这稿子是人家的主意。那脸儿是一位姓陶的画的,连那地步身段手饰衣纹,都是她钩出来,我照着她作的。〃 何小姐道:〃 这姓陶的又是谁呢?〃 张姑娘道:〃 咱们这里有位程师爷,江苏常州人。他有个侄儿,叫作程铨,不知在那个修书馆上当供事。这姓陶的,就是那程铨的妻子,这个人叫作陶桂冰,号叫樨禅。我看见她这名字,还念了个白字,叫作陶桂冰,给人家笑话了去了,才告诉我这是个冰字,读作凝,姐姐屋里挂的那张玉堂春富贵,就是她画的。工笔人物,她也会画,最擅长的是传真。今年夏天程师爷叫她来给婆婆请安,婆婆便请公公自己出个稿子,叫她画幅行乐。公公说:〃 我出个甚么稿子呢?古人第一个画小照的,是商朝的传说,他那幅稿子,却不是自己出的。至汉朝里马伏波将军,功标铜柱,却是极好的一幅稿子呢。只是云台二十八将里头,又独独的不曾画着。看我这样年纪,一个被参开复的候补知县,还闹这些作甚么?
    况这程世兄的令正,又是个女史,倒是数他们小孩子们画着玩儿去罢。我们就把她请过这屋里来,不是容易,才商量定了这个稿子,画成你我三个人这副小照。〃 何小姐道:〃 我且不管你们是容易商量的也罢,不是容易商量的也罢,我只问你,我是个管作甚么儿的,怎么会叫你们把我的模样儿画了来了一年之久,我直到今日才知道啊!〃 张姑娘道:〃 岂但姐姐的模样儿,连姐姐都叫人家娶了来了,姐姐也是一年之久,直到今日才知道哇!姐姐要问怎么就把姐姐的模样画了来了,请问这里现放着姐姐这么个模样的妹妹,还怕照着画,也画不出这么个模样儿的姐姐来么?话虽这样说,只你这眉梢眼角的神情和那点朱砂痣个酒窝儿,还不知费了我多少话才画成的呢!〃 何小姐道:〃 我是急于听你方才说的那不许我撤开这长生禄位牌的道理,这话又与那长生牌儿何干呢?〃 张姑娘道:〃 姐姐别忙啊,要留那长生牌儿的道理,正在后一幅行乐图儿上头。说起来这话长着的啊!自从去年我姐妹两个在能仁寺草草相逢、匆促分手以来,算到今日,经过了一年零两个月。这其间无限的离合悲欢。今日之下,我才盼到和姐姐一室同居,长日聚首。
    姐姐虽是此时才来,我这盼着姐姐来的心,可不是此时才有的。这话大约姐姐也该信得及。〃 何小姐连连点头答应说:〃 岂但信得及,这话大约除了我,还没第二个人明白。〃 张姑娘道:〃 这就见得姐姐知道我的心了。只是我虽有这条心,我到了淮安见着公婆,是个才进门的新媳妇儿,不知公婆心里怎样,这句话我可不好向公婆说。不想公公到了青云堡,访着九公,见着褚姐姐。褚大姐姐也想到你、我和他三个人这段姻缘上。及至姐姐到了,他们早和公婆商量到这段话。这段话,他三位老人家,自然也因为我是个才进门的新媳妇儿,又不曾告诉找。落后还是褚大姐姐卧下告诉了我,她还嘱咐我先不要提起。我只管知道公婆的心里是怎么样了,我可又不敢冒冒失失的做,那时候更摸不着你老人家的主意,我更不敢和你我这位玉郎商量。这天闲中,我要探探他的口气,谁知才说了一句,他讲起他那番感激姐姐,说老爷说的意思来。倒和我背了一大套《四书》,把我排揎了一阵。这话也长,等闲了再告诉姐姐。〃 何小姐道:〃 这话也不用你告诉我,我也深知你的甘苦,并且连你们背的那一句《四书》,我都听见了。〃张姑娘听了一想,便问她道:〃 姐姐站住。姐姐通共昨日酉正才进门的,还不够一周时,姐姐这话是从那里打听了去的?我倒要问问。〃 罢了,为甚么先哲有言,当得意时慢开口,当失意时慢开口,与气味不投者须慢开口,与性情相投者又慢开口,这四句话,真是戒人失言的深意。只看何小姐这等一个精细人,当那得意的时候,和个性情相投的张姑娘说到热闹场中,一个忘神,也就漏了兜,益发觉得这四句格言,是个阅历之谈了。何小姐一时说得高兴,说得忘了情,被张姑娘一问,不觉羞得小脸儿通红,本是一对喁喁儿女,促膝谈心,她只得老着脸儿笑道:〃 讨人嫌哪!你给我说底下怎么着罢!〃 张姑娘道:〃 底下一直到公婆到了家,把一应的事、人都料理清楚了。这天才叫我上去,从头至尾告诉了我,我才委曲婉转的告诉了你我这个玉郎。公公才择吉期自写通书和请媒的全帖,这就算定规了给姐姐作合的这桩大事。
    这幅行乐图儿,可正是定规了这桩事的第三天画的。不然,姐姐只想也有个八字儿没见一撇儿,我就敢冒冒失失,把姐姐和他画在一幅画儿上的理吗?〃 何小姐听了,益发觉得她情真心细,自是暗合心意,因望着那幅小照和他说道:〃 是便是了。只是人家在那里读书,你我一个弄一个香炉,一个弄一堆针线在那里搅,人家那心还肯搁在书上去呀?〃 张姑娘叹了一声道:姐姐的心,怎么就和我的心一个样呢!姐姐那里知道,现在的玉郎,早已不是你我在能仁寺初见的那个少年老成的玉郎了。自从回到京这一年的工夫;家里本也接连不断的事,他是弓儿也不拉,书儿也不念,说话
    也学得尖酸了,举动也学得轻佻了。妹子是脸软,劝着他总不大听,即如这幅小照,依他的意思,定要画上一个他,对面画上一个我,两人这么对瞧着笑。
    我说这么啊似的算个甚么呢?
    他说这叫作欢喜图。我问他怎么叫欢喜图,他就背了一大篇子给我听。我好容易才记住了,等我说给姐姐听听。他说当日赵松雪学士有赠他夫人管夫人的一首词。那词说道:我侬两个,忒煞情多,比如将一块泥儿,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忽然欢喜啊,将它来都打破,重新下水,再抟再炼,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那其间,我身子里也有了你,你身子里也有了我。
    姐姐只说这话,有溜儿没溜儿。我就说赵学士这首词儿,也太轻薄,你这意思也欠庄重。你要画可别画上我,我怕人家笑话。他尽只闹着不依,我就想了个主意。我说,你要画我,这不姐姐的事也定了么,索性连姐姐咱们三个都画上,你可得想一个正正经经的题目,还得把她你我三个人的这场恩义因缘联合到一处,我可要请公婆看过,并且留着给姐姐看的。我拿姐姐这一说,才把他的淘气说回去了。也亏他的聪明儿真快,就想了这幅稿子,他说他那面儿,叫作天下无如读书乐;姐姐这面儿叫作红袖添香伴着书;我这面儿就算给姐姐绣这幅小照呢,叫作买丝绣作平原君。我听了听,这还有些正经,才请那位陶樨禅画史画了手脸,我补的这针线,这便是这幅行乐图的来历。如今姐姐是来了,公婆又费了一番心,把你我的两间房子给收拾得一模一样。我想等过了姐姐的新满月,把那槽碧纱橱照旧安好了,把姐姐这个长生牌儿,还留在我屋里;把我这个小像,姐姐带到姐姐屋里去,这一来不但你我姐妹两个时时刻刻寸步不离,便是他到那屋里,有个我的小像陪着姐姐;到这屋里,又有个姐姐的长生牌儿护着我。他看看眼前的这番和
    合欢庆,自然该想起从前那番颠险艰难,你我两个再时常的指着劝勉他,叫他一心奋志读书,力图上进,岂不是好?这便是我不许姐姐丢开这长生牌儿的道理。姐姐啊!妹子说的,是也不是,请教?
    张金凤这等一套话,那何玉凤听了,可有个道她不是的么?
    读者莫为我燕北闲人所欺。我燕北闲人作第十二回〃 安大令骨肉叙天伦〃 、〃 佟孺人姑媳祝侠女〃 的时候,偶然高兴,写了那么一个十三妹的长生禄位牌儿,不过觉得是新色花样,醒人耳目。及至写到这回,十三妹是娶到安家来了,这个长生牌儿不提一句罢,算漏一笔;提一句罢,没处交代。替她算算,何玉凤竟看不见这件东西,断无此理;看见不问,更无此理;看见问了,照旧供着,尤其无此理;除是劈了烧火,那便无理而又无理,无理到那头儿了。就让想空了心,把那个长生牌儿,给它送到何公祠去,天下还有比那样没溜儿的书吗?我燕北闲人,也是收拾不来这一笔,没了招儿,掳了汗了,就搜索枯肠,造了这一片娓娓的谎话,成了这段赚人的文章;虽是苦了我作者,却便宜了读者。假如有这桩事,却当得未曾有;便是没这桩事,何妨作如是观。
    何小姐听了这话,不由得赶着张姑娘叫了声:〃 好妹妹!
    怎的你这见识,就和我的意思一样?可见我这双眼,姐姐不曾错认你了。我正有段话要和你说。〃 才说到这句,戴妈妈回道:〃 舅太太过来了。〃 二人便把这话掩住,连忙迎出来让座。舅太太道:〃 我不坐了,我那里给你们烙的滚热的饸子,我才叫人给褚大姑奶奶和那两位少奶奶送过去了。咱们娘儿们一块儿吃,我给你们作个和合会。〃 说着,拉了二人过南屋去了。
    她姐妹二个一同在舅太太屋里吃了饽饽,便同到公婆跟前来。安老爷正在外面陪邓、褚诸人畅饮;安太太正和褚大娘子、张太太并两个侄儿媳妇闲话,又引逗着褚家那个孩子玩了会子。
    那天已是晚饭时候,二人伺候了婆婆晚饭。安太太因她们还不曾过得十二日,便忙叫张姑娘和了何小姐回到新房,同公子夫妻们共桌而食。饭罢,晚间安公子随着父亲进来,阖家团聚,提了些往日世事之难,叙了些现在天伦之乐。安老爷便和太太说道:〃 如今咱们的事情是完了;大后日可就是乌老大家的喜事。他临走再三求下太太,给他送送亲。他也为家里没个长辈儿,我们自然要去帮帮他才是。〃 安太太道:〃 我也正在这里算计着呢!这天一定是得在城里头住下的了,就着这一趟儿,各处看看亲戚,道个乏去。〃 安老爷道:〃 岂止太太要去,我也正打算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咱们娶这两个媳妇儿,都不曾惊动人,事情过了,到得见着了,都当面提一句,应当该带去磕头的地方,太太还得走一趟,不要惹人怪。只是你我两个人都出了门,褚大姑奶奶没个人陪,不是礼呀!〃 褚大娘子道:〃 这又从那里说起?二叔真个还是拿外人瞧待我。你位老人家只管去。这天我正有事,我要赴席去呢!〃 舅太太道:〃 姑奶奶那里去呀?〃 褚大娘子道:〃我们大哥大嫂子要请我去坐坐儿。又不敢回二叔二婶儿,要弄了吃的给我送进来。
    我说我是借着我们老爷子分儿上,二叔二婶才把我当个儿女待。咱们各亲儿,各眷儿,你们要这么闹起来,那可就是作践我了。如今我就定下那天,吃他们去。〃 安太太道:〃 很好么!这他们又有甚么不敢说的呢?〃 安老爷道:〃 既如此,就求舅太太和亲家给我们看家罢。〃 安太太道:〃 果然的,我又想起件事来了。〃 因向何小姐道:〃 你不说要给你妈开斋么?这天正是个好日子,这一席我同老爷又不好陪,倒是你三口儿好好儿的弄点儿吃的。早上先在佛堂烧了香,先通个诚,算了还了愿。把她二位请到你们屋里吃去,这就算你们给她二位顺了斋了岂不好?〃 张太太听了,先说:〃 怎么呀!亲家。你家那顿饭不吃肉,喂我吃上箸子,就算开了斋了,还用叫姑娘姑奶奶这么花钱费事。〃 安老爷道:〃 事虽如此,亦得叫他们小孩子们心里过得去。〃 舅太太听着说完了,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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