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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奇缘-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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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先生,你这话就叫人无从索解了!〃 安老爷道:〃 固也,待我言之。你不见朱注中,明明道着句四子侍坐,以齿为序么?按子路在圣门最为年长,曾皙次之,冉有又次之,公西华最幼。这章书记着开首第一句,记他四个的名次,便是他四个座次。按着座次讲话,夫子自应先问于路。
只是先生之于弟子,正不必逐位逐位的去向他应酬,想来当日'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这句话,自然是望着大家笼统问的。
不然,何以不曾见夫子开首先问一句' 由尔何如' 呢?只这等望着大家笼统一问,恰好又见坐中除了于路、冉有、公西华三子之外,多着一个曾皙。这个曾皙却是终二十篇《论语》,不曾见提起的一个人。可想而知夫子问话时节,一片心神眼光,都照在他话上,是想听他讲讲,他究竟又是怎的个志向?无如那时节,他正在那里鼓瑟,茫然不曾理会到夫子这番神理。何以见得?礼,侍坐于先生,先生问焉,终则对。那曾皙正当夫子问话时节,不曾留心到此,已经算得个疏略了。岂有夫子既然问话之后,有意置之不答,转去取瑟而歌之理?然则那时节,他便在那里鼓瑟可知。子路那副勇往直前的性儿,却又不能体会到此,见夫子问下这一句话来,一时没人回答,我既年长,我又首座,我便讲了。彼时夫子正望着曾皙应声而谈,忽的被子路凭空一岔,既不便告诉他说:' 我是想叫曾皙先讲。' 又不好责备他说:' 你不应先曾皙作答。' 只有付之一笑了。这正叫作事屑偶然,无关大体。然则后文经曾皙一问,怎的又道出' 为国以礼,其言不让' 那等个大题目来呢?夫子正是晓喻曾皙说:' 我问的,正是何以酬知。
酬知不外为国,为国必先以礼,以礼无如克让。我因他只一句话,便不肯让人先讲,所以笑他这句话。' 要文言道以俗情,按如今的世俗话讲起来,只不过叫作笑他没眼色,所以说夫子未尝驳斥子路。然则夫子明明道得句' 吾与点也。' 又何以见得是驳斥曾皙呢?原情而论,先生只管整襟而谈,弟子只管鼓瑟不理,此时代夫子设想,已经就不能没些不然曾皙之意。及至于路率尔,也率尔过了,夫子哂之,也哂之过了,便依着座次,也该这第二座的曾皙开谈了。不道他依然还在那里鼓瑟。又何以知之?看夫子和冉子、公西两番问答过后,他还不曾到得鼓瑟。其为那时节,他依然还在那里鼓瑟又可知,夫子心里自然益发觉得不然了。没法只得越过他去,听冉有讲。恰巧那个冉子又是有退无进的,见了子路被哂,又见曾皙不答,他便不敢越席而对。夫子见他没话,就不得不问那句' 求尔何如?' 以致他一为难,才讲了句方六七十,又退缩成个如五六十。才讲了句可使足民,又周旋了个'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这句话。在冉子虽未尝一定推尊公西华为君子。在公西华自问,却正是个素娴礼乐的人,因之一时也难于开口。夫子见他也没话,又不得不再问那句' 赤尔何如?' 以至他一为难,未曾说话,先谦了句' 非曰能之,愿学焉。' 才说得句' 宗庙之事' ,又谦作个' 如会同。' 原来' 愿为相焉' 之上,还特特的加了个' 小' 字。直到此时,曾皙终还在那里鼓瑟,夫子却有些不耐烦候他曲终了,便问他句' 点尔何如?' 他这才鼓瑟兮,铿尔,舍瑟而作。未曾言志,又先说了句' 异乎三子者之撰。' 夫子道何伤乎?也只道他无论怎的个异乎三子,总不出夫子'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那一问。那知他竟会讲出和夫子所问全不相干的沂水春风一段话来!他的话讲完了,夫子的心便伤透了。你道' 夫子又伤着何来?' 彼时夫子一片怜才救世之心,正望着诸弟子各行其志,不没斯文,忽然听得这番话,觉道如曾皙者,也作此想,岂不正是我平日浮海居夷那番感慨?其为时衰运替可知,然则吾道终穷矣,于是乎就喟叹曰:〃 吾与点也。' 这句话正是个伤心蒿目之词,不是个志同道合之语。果然志同道合,夫子自应莞尔而笑,不应喟然而叹了哇!再不料那曾皙又不曾理会夫子这番神理,还只管留后,只管问夫子三子者之言何如,只管问夫子何晒由也,只管问唯求唯赤则非邦也与!以至夫子烦恼不过,逐层驳斥,一直驳到底!你大家不信这话,只从' 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默诵到' 孰能为之大' ,摹想夫子那几句话的神理,那一句不是驳斥他的?只此便是子路因他贻笑,冉子、公西因他作难,夫子因他喟然而叹,所以驳斥他的原由。这桩公案,据理而断,子路的直率,直率得可原。曾皙的狂简,狂简得无礼。宋儒中如考亭、伊川、明道诸君子,大半是苦拘理路,不问性灵的。见了夫子晒之一句,只道着个晒其不逊,却又解不出其不逊的所以然。又震于' 吾与点也' 一句,反复推求,不得其故,便闹到什么胸次悠然了,尧、舜气象了,上下与天地同流了,替曾皙敷衍了一阵,以致从南宋到今,误了天下后世无限读者。今日之下,你四位死要和台上这个优孟衣冠的西楚霸王,接演这本侍坐言志的续编,我以为也就大可不必了。〃 当下曾瑟庵、仲笑岩、冉望华、公西小端听安老爷讲了这章书,四个人闭口无言,面面相觑,想道:〃 从入学以至通籍,不但不曾听得塾师讲过这等一章清楚书,大约连垫师也未必作过这等一个明白梦。〃 当下便是第一个不服的那个曾瑟庵第一个首肯,赶着安老爷满脸堆欢的叫了声老前辈,将要说话,那仲笑岩早振臂直前的抢过来说道:〃 你算了吧!这还闹什么老前辈呢!碰见这样儿的高手,还不值得趴下磕个头拜老师吗?〃 说着,他早五体投地的拜下去。
那三个见他拜下去,各各连道有理,也随他拜下去。安老爷向来诸处占光,只有遇着人拜他为老师,从不推让。他不道是〃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只道是〃有教无类〃。见这四个拜倒在地,只出位还了个半礼。正在拜着,不防邓九公喝得红朴朴儿的一张脸,一脚踏进来,见了诧异道:〃 你们五位,这是个什么礼节儿了〃 那四个拜罢起来,便粗枝大叶把前项话告诉了他一遍。只听得他掀着长髯,哈哈大笑,说道:〃 我说如何?〃 因又拍着胸脯子说道:〃 告诉你们,邓九公的好朋友,没有扎空枪、卖疮癣药的。不信打听打听人家,到了咱们山东这么几天儿,倒收了六个门生了。〃 说着,便坐在这席,和安老爷大杯价畅饮起来。饮了一巡,安老爷看了看台上的楚汉争锋是唱得完上来了,厅上的男客女眷也散得净上来了,便大家忙着吃过早饭。一时酒阑人散,乐止礼成。送了四位陪客走后,安老爷和邓九公便进去安置,外间自有褚一官一班人料理。
接着第二三日,又热闹了两天。到了第四日,老爷便要告辞。褚大娘子就苦苦的不放说:〃 等消停消停,我们还要单唱台戏,请你老人家乐一天呢!〃 邓九公道:〃 姑奶奶你不用和他提那个听戏这桩事,警不动他。〃 因和安老爷说道:〃 老弟,你难得到我们山东走这趟,去登泰山一望。你前日不说,我们山东至高的莫如泰山,至宽的莫如东海吗?等过一天,愚兄陪你去登回泰山,望回东海如何?〃 安老爷听得这话,先就有些高兴,又听邓九公说道:〃 你先别乐,这还不足为奇,等咱们登罢了泰山,望过了东海回来,我还带你到一个地方儿去见一个人,保管这个人准投你的缘;这个地方儿也对你的劲。〃 这正是: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门难为言。
邓九公同安老爷登泰山望东海之后,还要去到个甚的地方?
见个甚等样人?下回书交代。
正文 第四十回 虚吃惊远奏阳关曲 真幸事稳抱小星衾
更新时间:2008…9…21 16:57:16 本章字数:39252
这回书接演上回,话表安老爷在邓家庄给邓九公祝寿,事毕便要告辞,他父女两个是苦留不放。邓九公并说,要请老爷去登泰山望东海以后,还要带老爷到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安老爷见他说得这般郑重,不禁问道:〃 九兄,你我只望望泰山东海,也就算得个大观了,你还要我到甚的地方,见一个甚的人去?〃 邓九公道:〃 你别忙,等我先告诉这个来历。我这庄儿上,有个写字儿的姓孔的,叫作孔继遥。我们庄儿上大伙儿都叫他老遥。据这老遥自己说,他是孔圣人的子孙,和现在这个衍圣公,还算得个近支儿的当家子。听他讲究起孔圣人坟上那些古迹儿、庙里那些古董儿来,那真比听台戏还热闹。他说这些地方儿他都到了的,就连衍圣公他也能见得着。他两次三番的邀我去逛逛,我想我这肚子里斗大的字通共认不上两石,可瞎闹这些作什么?如今难得老弟你来了,你也是个空身子,莫如多住些日子。等我消停两天,咱们就带上那个老遥先生逛了泰山东海,回来再到孔陵圣庙去瞧瞧,就拜拜那个衍圣公,你和他讲说讲说。你想这对你的胃脘不对?〃 安老爷听了,当下只乐得手舞足蹈说道:〃 九兄,你这话何不早说?这等地方,如何不去!既如此,等我写封家信回去通知家里,我就耽搁几天,何妨!〃 他父女两个见留得安老爷不走了,自是欢喜。当下商量怎的上路,怎的登山,怎的携酒,怎的带菜。
正在讲得高兴,只见褚一官忙碌碌从外面跑进来,一直跑到安老爷跟前,请了个安,说道:〃 二叔大喜。〃 老爷忙问什么事,他道:〃 家里打发戴勤戴爷来了,说少大爷高升了,换上红顶儿,得了大花翎子了。〃 老爷听了先就有些诧异,忙问:〃 他升了什么官了?〃 褚一官道:〃 这个官名儿,我却说不上来。戴爷在外头解包袱拿家信呢,就进来。〃 说着,早见华忠等一千人跟了戴勤进来。戴勤进了屋子,匆匆的先见过邓九公,转身便给老爷请安叩喜。老爷此刻忙得不及问他别的,只问:〃 大爷到底做了什么了?〃 他先把手里那封信递上去,这才吞吞吐吐的回道:〃 奴才大爷,赏了头等辖,加了个副都统衔,放了乌里雅苏台的参赞大臣了。
安老爷听得这句话,只啊哟一声,登时满脸煞白,两手冰冷,浑身一个震颤儿,手里的那封信早颇得忒楞楞掉在地下。
紧接着,就双手把腿一拍,说道:〃 完了!〃 邓九公忙问道:〃 老弟,你这是怎么说?〃 安老爷只摇摇头,望空长吁了口气,说道:〃 九兄,这话一言难尽,你我慢谈。〃 这个当儿,叶通早把公子那封禀帖,拣起来递给老爷,拆开一看,见上面无非禀知这件事的原由,却声明其余不尽之话,都等老爷回家面禀。老爷看完,把信交给叶通,便问戴勤道:〃 你是那天起身的?〃 戴勤回道:〃 奴才是奴才大爷放下来的第二天起的身。奴才来的这日,奴才大爷还在海淀住着,不曾回家。大爷叫奴才就便请示老爷,几时可以回家。奴才太太却叫奴才回老爷,请老爷务必早些回家才好,并有许多事都等老爷回去请示定夺呢!〃 老爷听了点了点头,说道:〃 这个自然。〃因回头向九公道:〃 九兄,承你爷儿们两个一番厚意,非我苦苦要行,如今岔出这桩意外的事来,其实不好耽搁了,我就此告辞,明日五鼓便走。〃说着,便吩咐家人们,去归着行李。邓家父女见这光景,知是不好强留,只得一面收拾今晚的送行酒,一面预备明早的上马饭,给老爷送行。一时摆上酒来,老爷勉强坐下,此时什么叫作登泰山,望东海,拜孔陵,谒圣庙,以至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怎的个侍坐言志,老爷全顾不来了;只擎着杯酒,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的在座上发愣。
读者,你看这老头儿,这一愣,愣得好生叫人不解。清朝设立西北西南那两路镇守边疆的这几个要缺,每年到了换班的时候,凡如御前乾清门的那班东三省朋友,那个不羡慕这缺是个发财的利途。便是有等获罪的卿贰督抚,又那个不指望这途作个转机的生路。如今安公子才不过一个四品国子监祭酒,便加了个二品副都统衔,已经算得个越级超升了。再讲到那枝孔雀花翎的贵重,只看外省有个经费不继,开起捐来,如那班坐拥厚资的府厅司道,和那班盘剥重利的洋商盐商,都得花到上万的银子,才捐得这件东西到头上。安公子一旦之间,两桩都得了,可不算得个意外的荣华,飞来的富贵么?怎么安老爷得了这个信息,不乐得眉开眼笑,倒愣到苦脸愁眉起来,这是个甚么道理?从来各人的境遇有个不同,志向有个不同,到了性情,尤其有个不同。这位老爷,天生的是天性重,人欲轻,再加一生蹭蹬,半世迂拘;他不是容易教养成那等个好儿子,不是容易物色得那等两个好媳妇,才成立起这分好人家来。如今眼看着书香门第是接下去了,衣饭生涯是靠得住了。他那个儿子,只按部就班的,也就作到公卿,正用不着到那等地方去名外图利。他那份家计,只安分守己的,也便不愁温饱,正用不着叫儿子到那等地方去死里求生。按安老爷此时的光景,正应了〃 无官一身轻,有子万事足〃 的那两句俗语,再不想凭空里
无端的岔出这等个大岔儿来。这个岔儿一岔,在旁人说句不关痛痒的话,正道是〃 宦途无定,食路有方〃。他自己想到有违性情上头,就未免觉得儿女伤心,英雄气短。至于那路途风霜之苦,骨肉离别之难,还是他心里第二第三件事。所以此时只管见安公子这个珊瑚其顶、孔雀其翎、猱狮其补,显耀非常的去干功名,他只觉这段人欲,抵不过他那片天性去。一时早把他那一肚子书毒和半世的牢骚,一股脑子都提起来,打成一团,结成一块,再也化解不动,撕掳不开了。因此他就只剩了擎着杯酒,一言不发,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发愣了。
那邓九公是个热肠子人,见安老爷这等样子,一时忖不透其中的所以然,又是心里着急,又是替他难过。便不问长短,只就他那个见识,讲了一大篇不人耳之谈,从旁劝道:〃 老弟,你不是怎么着?人生在世,做官一场,不过是巴结戴上个红顶子;养儿一场,也不过是指望儿子戴上个红顶子。如今我们老贤侄,这么个岁数儿,红顶子是戴上了,大花翎子是扛上了!
可是人家说的大丈夫,要烈烈轰轰作一场,从这么起几天儿的工夫,封侯拜相,你就剩了作老封君享福了么!这还不乐?怎倒愁的这么个样几?真个的拿着你这么个人,不信你连这点理儿看不破吗?〃 他这套话一讲,才正讲的是安老爷心里那里皮面儿。老爷待要不答,想了想,自己正在忧患场中,有这等个向热的人殷勤相劝,也自难得;待要和他谈谈自己这段心事,一时和他怎生谈得明白。
没法,只就他嘴里的话,练字练句的练成一句,对他说:〃 看得破,忍不过。九兄,你只细细的体会我这六个字去,便晓得我心里的苦楚。〃 邓九公那个粗豪性儿,如何打得来这个闷葫芦?他听了这话,只拧着个眉,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瞧着安老爷。看他那光景,一时比安老爷本人儿烦得还烦,只这等呆呆的瞧了半日,忽然见他把胸脯于一挺,说道:〃 老弟,你这话我听出来咧!放心这桩事,满交给愚兄咧!世界上要朋友是作什么的?〃 安老爷此时才叫个〃 不胜诧异之至〃 ,忙问说:〃 九哥,这事你有什么法子呀?〃 他道:〃 你听婀!我这半天细咂你这句话滋味儿,大似是叫我老贤侄前在黑风岗能仁寺那桩事,把你的胆儿吓细了。如今他走这趟远道儿,你一定有个不放心,怕有个失闪儿,我有主意。〃 说着,挥拳掳袖的才要说他那个主意,忽然又道:〃 你等等儿,等我们家里先商量商量看。〃 说着,便大着声叫道:〃 姑爷,姑奶奶!〃 褚大娘子正在套间里忙着打点东西,褚一官是在厢房里,帮着捆箱子,听得他家老爷子这声嚷,忙的都跑了来了。邓老头儿见他两个来了,便道:〃 你们俩坐下,我有话说。〃 当下先和他女儿说道:〃 你干老儿,现在因他家老大出口,有点子不放心,他心里在这儿受着窄呢!照咱们这个样儿的交情,他既受了窄,咱们要不给他冒股子劲,那还算交情了吗?如今我的意思,想要叫姑爷保着他去走这趟;倘或道儿上有个什么事儿,到底有个仗胆儿的,也叫你干老儿放点儿心。姑奶奶你想,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安老爷一听这话,心里暗笑说:〃 这老头儿,这才叫个问官答花,驴唇不对马嘴,这与我的心事什么相干?〃 忙说:〃 老兄,岂有你这样年纪,倒叫大姑爷远行之理,这事断断不可。〃 他道:〃 你别管,我们姑爷在家里也是白呆着,趁着我还硬朗,叫他出去到官场中巴结巴结,万一遇着个机会,谋干个一官半职,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老弟你倒别为难。〃 这边褚大娘子还没开口,褚一官到底是老实人,听了便说:〃 罢了!老爷子可是这话么?也有你老人家养活了我半辈子,这会子瞧着你老这么大年纪,我倒扔下跑这么远去,自己找官儿作的,真个的我也忒认得官儿了,知道我有那造化没有呢?〃褚大娘子的性情,却又和她丈夫不同。方才听她父亲一说,早就合了她的意思。你道为何?难道她果的看得她那个老玉那般重,看得她这褚一官这般轻,无端的就肯叫他到乌里雅苏台,给老玉保镖去不成?非也,她是这两年和安府上这阵走动,见安太太那等尊贵,金玉姐妹那等富丽,她把个脚步眼界闹高了;热厮唿喇,一心只想给她家一官大小也闹个前程儿,她好借此作个官儿娘子。听褚一官这等说,她便说道:〃 不是这么着,你听我说,这件事不值什么,家里有我呢!咱们索性把东庄儿的房子,交给庄客们看着,我还搬回来,跟老爷子住,早晚儿也好照应,你只管干你的去。就留你在家里,也是六指儿抓痒痒儿,敷余着一个。〃 说着,她倒站起来,向安老爷拜了一拜,说道:〃 就是这么着了,只求你老人家把这话好好儿的替我托付托付我们老玉吧!我也不会花说柳说的,一句话,我就保他不撒谎、出苦力这两条儿。再讲本事呵,不是我过于奖他,可挂拉枣儿有线限!〃 邓九公在旁,呵呵的笑道:〃 姑奶奶这是何苦来!〃 因和安老爷说道:〃 老弟,这一来你放了心了吧!再要不放心,我还有个人,我们那个大铁锤陆老大,老弟你不也见过他吗?你来的头里,我原说叫他同女婿两人接你去,没得去,你就来了。如今我还打发他们送你回京!就叫他们去替我给我们老贤侄道喜,这事也得和我们老贤侄商量商量。〃 说罢,就回头吩咐他女婿道:〃 姑爷,这话你明白了?你们别为我耽误了事。你瞧不得老头子庆了九十了,靠得住老天还赏几年子老米饭吃呢!你只管放心去你的。你出去,就把这话告诉陆老大吧。你们也别累赘,连夜赶着收拾收拾,马上捎上个小包袱子,明日就跟着走了。到家里瞧光景,是用得着你们用不着你们?果然用得着你们,再来取行李,多远儿呢,大概也还有这工夫!就这么办咧!〃 褚一官平日在他泰山跟前,还有个东闪西挪,到了在他娘子跟前,却是从来说一不二。如今两下里一挤,他响也不敢响,只有一句一答应的,尽着答应。便出去找陆保安,收拾行李马匹去了。
安老爷见他一家这等个至诚向热,心里十分不安,觉得有褚、陆这等两人跟去,也象略为放心。一时倒觉不好推却,只得应允,转向他父女称谢了一番。当下和邓九公吃了几杯,因是明日起早,饭罢,便各各安歇。褚大娘子去照料了褚一官一番,又嘱咐了他许多话。回到上房,和她家那位姨奶奶,两个张罗了这家,又打点那项,整忙了一夜,不曾得睡。次日才交五鼓,安老爷和邓九公都早起来,褚一官、陆保安两个已经遍体行装的上来伺候。九公一见他两个,便道:〃 可是我昨日还落了嘱咐一句要紧的话,你们这一去,见着少大爷,不比从前,可就得上台唱起戏来了。见面得跪倒爬起,说话得喳儿喳儿,还得照着督府衙门那些戈什哈排场儿称他大人,你们自己称是小的,那才是话呢!别说靠着我这个面子儿和你们两脑袋上纽子大的那个金顶子,和人家套交情去,这出戏可就唱砸了。〃二人听了,只有连连答应。当下安老爷忙忙的一面吃些东西,一面催齐车马,便辞了九爷,带同小程师爷,褚、陆两个,并一众家丁上路。邓九公一直送到岔道口,才和安老爷洒泪而别。
安公子自从他家老爷前往山东去后,那一向适值国子监衙门有几件应奏的事,他连次赴园,都蒙召见。接着吏兵部等,有两次奏派验看拣选的差使,也都派得着他,因此就把这位小爷热得十分高兴。恰巧那个当儿,正出了个内阁学士缺,祭酒的名次。题本里原得开列在前,他自己心里的红算计,下次御门这个缺,八成儿可望。过了几日,恰好衙门里封送了一件,某日御门办事抄来的,他算了算,这日正是国子监值日。因是御门的时刻比寻常较早,他先一日便到海淀住下。次日上去伺
候御门事毕,一时一班卿相各归朝房,早听得大家在那里纷纷论说,某缺放了某人,某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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