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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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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盛产两种“客”,一是“刀客”,为富商行旅保驾护航看家护院;二是“麦客”——麦收季节,赤贫无地的农民们,如果年轻力壮,吃苦耐劳,又有收割的经验,便会带着镰刀流浪四方,到缺乏劳力的村庄,受雇佣收割麦子。
因为地理气候的不同,麦子收割时间略有差异,比如关中最早麦熟,然后是银川平原,最后才是陕北黄土高原,犹如候鸟般迁徙。麦客们一路流浪而去,替人割取沉甸甸的麦子,换取微薄收入。他们往往成群结队,父子兄弟同行,以免被人欺负。
秦北洋加入麦客们的行列。跟他一起干活的是刘氏三兄弟,年纪跟他相仿,来自陕北保安县。三兄弟在老家没有一寸土地,祖祖辈辈给地主做佃户,爹娘在前些年的饥荒中饿死了,如今为了糊口只能做麦客,否则回家连媳妇都娶不上。
成长于地宫的工匠之子秦北洋,从未正儿八经干过农活,动作开始有些笨拙,在烈日骄阳下出卖汗水,弯腰挥舞镰刀,犹如刀光剑影中的关中刀客。麦杆被割断时的劈劈啪啪声,就像砍断脑袋的咔嚓声。他跟着麦客们一边割麦,一边捆扎,田间到处是一簇簇麦子。眼前是金灿灿随风起伏的麦浪,身后却是波涛退尽后齐整整的麦茬。再强壮的身子骨,往往半天就直不起腰。有些人没能控制好动作,竟被自己的镰刀划伤甚至丧命。
每天超大负荷劳动,让秦北洋的胃口大涨,一顿能吃好几碗面条。天黑后,麦客们露宿田野,纳凉闲扯淡,说荤腥笑话,聊谁家的新媳妇与小寡妇,数着几枚铜板,盘算下一站收麦子的州县。
1921年的端午节,白鹿原上的麦子都收齐了。秦北洋最后一个从田里起来,光着膀子,扛着镰刀,两块强壮的胸肌中间,挂着一枚和田暖血玉坠子。满身汗水在太阳下闪闪反光,犹如擦了一身橄榄油。
忽然,前方田垄上出现一匹体型雄健的白马。有个蒙着黑面纱的女孩,全身黑衣,头戴斗笠,英姿飒飒地骑在马鞍上。
即便没看到她的脸,单就这个身形与强大气场,秦北洋已猜出了结果:“阿幽妹妹!”
女孩下了马,卸下面纱,露出十八岁的容颜。她的脸颊又圆润了些,胸脯也鼓了起来,像被烈日涂抹一层油脂。
小镇墓兽九色守在主人身边,虽是獒犬的模样,有一身厚厚的鬃毛,却是无惧酷暑,不会像狗那样吐出舌头散热。
秦北洋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阿幽淡然道:“不用看啦!哥哥,我没有带任何人,此番只身前来找你。”
“你怎知我隐居在白鹿原?”
“我猜,你若回到关中,最想去的地方,必是白鹿原唐朝大墓——你自己的出生地。”
她牵着白马,前往唐朝小皇子的大墓。
秦北洋想到自己裸着上半身,在姑娘家面前颇不雅观,尴尬一笑,用镰刀护着胸口:“若真如此,你不怕我绑架了你?甚至……加害于你?”
“第一,哥哥,我不相信你会对我做卑鄙小人之事;第二,既然我在六岁那年,被你从光绪帝陵的老太监手里所救,那么阿幽这条贱命,是哥哥你恩赐的。如果你要拿走,那就请便,阿幽绝不反抗!”
秦北洋跟阿幽肩并肩而行,脖颈后的鹿角形胎记,犹如火焰冲上后脑勺。田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纷纷羡煞这牵白马的女孩子。
到了唐朝大墓跟前,竟然挺立数对石翁仲与石马石羊。发现偌大的坟冢之上,已被秦北洋清理干净,只有一层薄薄的青草,生长几株苍翠的柏树。
汗血马发现了阿幽,当初可是她把这匹宝马送给秦北洋的。幽神飞奔到阿幽身边,跟她亲昵地叙了叙旧。
她摸着马头说:“哥哥,你想下去看看吗?”
“看什么?”秦北洋还是保持戒心,“地宫中的棺椁,不是在你们手中吗?”
“的确,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已被我妥善保管,万无一失,敬请哥哥放心。”阿幽围绕坟冢缓缓而行,话锋一转,“若是棺椁还留在这座大墓下,恐怕随时会被军阀、贼匪,甚至西方列强盗掘。”
“你们是在保护棺椁?”
阿幽放开汗血马,踩着坟冢上的一捧黄土:“至少,不是我们把小皇子的棺椁从底下挖出来的。”
“妹妹,你做的每一件事不会无缘无故,你问我下去看看,必是地宫中还有秘密?难道跟我的出生有关?”秦北洋皱起眉毛,又摸了摸九色的脑袋,“或者跟它!”
“不错。”
秦北洋微微点头,上观苍天,下看黄土,北望渭水,南眺秦岭,命中注定要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可是,我连我娘的遗骸都未能寻找,又如何能找到这座大墓的墓道口?”
至于庚子年,秦北洋出生之时,老秦夫妇坠入的那个盗洞,必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绝非兵荒马乱的偶然,也非人力所能违抗。
阿幽走着走着,只见坟冢旁又一株歪脖子古槐树,她踩出一脚说:“墓道口在这儿!”
“你确定?”
白鹿原上,秦北洋赤裸半身,吊上这棵歪脖子槐树,健硕的肱二头肌,让他连做几个引体向上。
“往下挖三丈三尺!可见墓道口。”
三年前,阿幽等人带着唐朝小皇子的棺椁,重返白鹿原大墓,就是从这里进入地宫的。
他召唤来小镇墓兽,蹲下说:“九色啊九色,你想回家里看看吗?”
九色眨巴琉璃色的眼球,点头表示同意。
第333章 魔方大墓(一)
民国十年,西元1920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无需犹豫,秦北洋继续光着膀子,挥舞铁铲,往下挖了三丈三尺。好在他干了几天麦客,臂力与腰力已锻炼出来。这片泥土也颇为疏松,甚至底下还有烟气冒出。不消半个钟头,墓道口已露出头来。周围泥土一片焦黑,必是当年军阀使用炸药的痕迹。
阿幽背上一个大包袱,这是探测“地宫道”必备的工具。秦北洋背着唐刀与十字弓,跟九色一起探入墓道。
世界寂静无声,一下子从烈日中的田野,进入漆黑昏暗的唐朝黑夜。小镇墓兽吐出琉璃火球,照亮前方幽神的甬道。他看到墙上的壁画,就跟永泰公主墓里相似的风格,衣着打扮与容貌也相识的侍女。也许出自同一批画工之手,甚至模特儿也是同一批人。
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渐渐深入地下,秦北洋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阿幽发现水淹的痕迹,吩咐秦北洋务必小心。九色则大大方方地走过,顺便踩碎了几块小小的遗骸。
“这是何人?难道古时候用小孩陪葬?”
阿幽冷冷地说:“这不是人,而是罔象!总是破坏古墓,镇墓兽就是它们的克星。”
“对,我想起来了,《秦氏墓匠鉴》里写到过的。”
秦北洋眯起双眼,忽又想起了日本的妖怪河童。
然而,漫长的墓道继续延伸,上回阿幽见到过的金刚墙与墓室门,已经消失不见了。秦北洋越发感到狐疑,从小钻入过无数的古墓,但他从没走过这么长的墓道!
一路上,不断出现各种岔路口,犹如巴黎地下墓穴。密如蛛网的墓道,不知通向什么所在?阿幽每走过一个分叉口,都会在墙上留下标记,免得迷路出不来。
“唐朝小皇子大墓是个迷宫?”
“是。”阿幽用马灯照着前方,“既形如鹿角,又状如螺旋,甚至如同蜂巢蚁穴。这里有无数间墓室,但我们不能轻易闯入。因为每一间里,都可能藏着一尊骇人的镇墓兽。单以我们两人加上九色的力量,未必能与它们对抗。”
“那我们打开一个试试!”
因为被欺骗过太多次,秦北洋终究不相信她的话,立刻施展祖传的石匠手艺,打开一扇汉白玉的墓室门。
九色的琉璃火球,缓缓飞入墓室深处。耳边似乎响起马鸣风萧萧之声,古老的壁画被依次照亮,不计其数的骑马侍卫仪仗出行图。这些侍卫身着甲胄,背后插着竖长条子的刀旗,犹如京剧武深所插靠旗。灯火闪过千军万马,壁画中人物的表情生动起来,有的挤眉弄眼,有的呼喊怒骂,有的张弓搭箭。
嗖!
一道寒光从墓室中飞出,秦北洋敏捷地抓着阿幽趴下,竟然真有一支雕翎利箭,从他们头顶飞过,铿锵有力地插入背后石壁。
沉默了三秒钟,阿幽刚要抬起头,又被秦北洋死命按压下去。
刚才那一箭只是试探,这下从墓室里飞出上百只利箭,齐刷刷贴着他们头皮而过,插满了背后的整堵墙。若是谁站在原地,必定会被射成刺猬,犹如小商河的杨再兴。
为了保护主人,九色再度长出错综复杂的鹿角。随着体内的镇墓兽灵石增加,它的鹿角变得越发严密,犹如水泄不通的拒马与盾牌,竟然挡住了箭雨的袭击。
秦北洋这才敢抬起头来,透过纵横交错的鹿角缝隙,只见墓室中出现数十匹骑着战马的武士。他们身着跟壁画中相同的盔甲,手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奔腾着向墓室门冲来。
是从壁画中下来的人物吗?
不,这些家伙的头盔底下,都长着野兽的面孔。有黑熊、猛虎、猎豹、豺狼,甚至还有鳄鱼——中国古称猪婆龙或鼍。
它们都是镇墓兽!
九色口中也吐出琉璃火球,先如彗星袭月,再似白虹贯日,最后苍鹰击于殿上,化作大唐军阵的千军万马,与这伙镇墓兽骑士决战。
天晓得是人与兽?还是兽与兽的决战?按照阿幽的说法,它们都只是“行尸走肉”级别的镇墓兽,无奈数量众多,犹如能自我繁殖一般。秦北洋只听到兵刃的交锋声,肢体被切断的咔嚓声,鲜血的飞溅声,还有人与兽的惨叫声。
然而,墓室中的镇墓兽越来越多,再也难以分辨它们的面目,或是属于哪一种兽类,九色的军阵,某种程度不过是不同温度与颜色的火焰排列组合,并非真正的实体武器,渐渐无法抵挡钢铁洪流的冲击。
倏忽间,地宫中响起某种悠扬的音乐声……
似笛非笛,似萧非萧,难以名状矣。尤其适合地下幽闭的环境,形成某种回环缠绕的共鸣,简直给耳膜做了一把针灸推拿。
眼看要冲破鹿角屏障的镇墓兽骑士们,突然勒紧缰绳而凝固,又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每张野兽的面孔,瞬间无比严肃而凝重,有的甚至有梦回故乡的错觉,个个屏息静气,倾听这番古老的乐曲。
秦北洋一回头,看到阿幽从“地宫道”的包袱中掏出了尺八!
春雨楼头尺八萧,不知今宵奈何桥……
她一边声情并茂地吹着尺八,一边又向秦北洋使出颜色。他的思维导线长于普通人,好一阵子才明白阿幽的意思——关门啊!
九色微微后退,秦北洋赶紧拉上墓室门上的青铜门环,紧紧封闭起来,将千军万马的镇墓兽骑士关在门内。
阿幽这才放下尺八,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若再不关上墓室门,她就得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断气了。
“傻瓜!”
少女嗔怪着举起尺八,轻轻砸了秦北洋脑袋两下。
刚才是千钧一发,只要尺八的乐曲中断,近在眼前的镇墓兽骑士们就会冲出来,将秦北洋与阿幽撕成碎片,九色也救不了他俩。
天晓得,这座大墓中有多少镇墓兽?
“我爹说过,镇墓兽分为不同级别,遵照周代封建制度,职官与家族合一。至高无上的是天子,嫡长子继承大宗,庶子为小宗成为诸侯。最高为天子,以下按不同等级:公、侯、伯、子、男。诸侯内部再分大宗小宗至卿大夫,依此类推,直至士……
“谁都不知道镇墓天子长啥样?任何单一的镇墓兽,都不是天子级镇墓兽的对手。”
“不知要多少个加起来才能击败它?”
“七。”
阿幽果断地说出一个数字。
“集齐七个镇墓兽?”
“三千年来,你们秦氏制作的镇墓兽,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不是随便挖出七个就能有用的,必须最高级别镇墓兽才有用。”
“这就是你们建立这座秦始皇地宫,挖掘囚禁了那么多镇墓兽的缘故——要挑选七个高等级镇墓兽,才能挖掘乾陵,打败镇墓天子。”
“但你的九色嘛……”阿幽盯着小镇墓兽琉璃色的眼睛,“它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根本不属于任何一个级别!”
秦北洋想起在巴黎凡尔赛基地的X光片,九色体内住着一只真正的活着的上古神兽。
第334章 魔方大墓(二)
他们继续往前而去,经过一个又一个岔道口,一个又一个上上下下的台阶,再也不敢擅自打开墓室门。
一路上,偶尔会发现几具骨骸,有一处竟然成群结队,仿佛是一支浩大的盗墓队伍,被镇墓兽全部消灭。
“九色,是不是你干的?”
秦北洋低头询问,小镇墓兽摇摇头,一脸无辜,既不想背锅,也不想邀功。
从遗骨的随身物品与钱币来看,最早的来自五代十国,最晚的是中华民国,但最多的还是前清。可见对于盗墓贼来说,这里是一座大地狱,未必不比乾陵与秦始皇陵更难挖。
果然,阿幽走到下一个分叉口,便看到了自己留下过的标记——这等于他们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老路上。
要是原点倒也好了,至少能原路返还,但这又是中间的某个点。但这一路上,阿幽与秦北洋都分外小心,就是为了避免迷路,无法理解为何会这样?
除非——他们走过的路发生了变化。
秦北洋立即检查岔道口的墙角缝隙,果然藏有机关的痕迹,穹顶与石壁之间也存在。如果是一千二百年前的原貌,纵然有缝隙也会积满灰尘污垢甚至封死。但是眼前的结合部却是崭新的,还有不断摩擦转动的痕迹,简直像上过润滑机油。
他又把耳朵紧贴着墓道墙壁,正好是三岔路口之处,果然从地底深处响起轰隆隆的转动声。秦北洋又选择墓道另一边的石壁,这回声音不是从地下发出的,而是从头顶以上,仿佛来自宇宙苍穹。
“我的老天爷呢!”
秦北洋这才意识到,这座大墓本身就是活的!
上下左右之间,穿插着无数间墓室,错综复杂的墓道,如同一块巨大的魔方,进行各种方向的旋转。
魔方,1974年由匈牙利人厄尔诺·鲁比克发明。但秦北洋在日本读高中时,就在学校图书馆的地板上,画出过魔方的设计草图,为了便于认识空间立方体的组成结构。
他在草稿纸上做过计算,二阶魔方的变化数约为3。67 X 10^6。
若是后世流行的三阶魔方,那就是4。3X 10^19!算出来已是天文数字。
理论上,魔方的阶数可以无限上升,那就能容纳几乎无限的变化。
某种程度来说,魔方有点像中国的围棋。
也许,这座巨大的地下魔方,就是借鉴了围棋的计算方法?
现在秦北洋置身的这座大墓,到底相当于多少阶的魔方,其中又有多少墓室与墓道,恐怕只有武则天年代的设计师才能知晓了。
而这位天才的陵墓设计师是谁?秦氏墓匠族的某位祖先?秦北洋不得而知。
不过,他想起了一座墓。
“阿幽妹妹,你还记得吗?在东三省的牡丹江畔,我俩一起探险过的渤海国七层石头大墓。”
“嗯,鹰头女神镇墓兽。”
“我是说,那座超级大墓的形制极为特殊,同样也是将许多不同的墓室集合在一座墓里,宛如摩天大楼里的许多个房间。”秦北洋摸着石壁说,“那座渤海大墓,也是我的秦氏祖先之一所造,距离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下葬之时,不过晚了二十多年。”
“哥哥的意思是——渤海超级大墓的形制,是来源于这座魔方大墓?”
“出自于同一家族,几乎同一年代,很可能是父子传递的手艺。”
阿幽若有所思:“对于墓中的亡魂,宛如前世今生?”
“这个比喻很好!二十年,在古时候,便是两代人。但两座墓的区别在于,渤海大墓的虽有几十间墓室,却都是固定死的;而我们所处的白鹿原大墓,却依然活着——可以自动改变墓室与墓道的位置,犹如一块巨大的魔方,比之渤海大墓高级多了。”
“会呼吸,有心跳的墓?”
秦北洋脑中又浮出一段文字:“想起来了,渤海墓中的文字记载,白鹿原唐朝大墓可是一座帝陵!远不止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这么简单。”
“这座墓的级别,甚至比帝更高!”
“因此九色……”
他低头看着小镇墓兽的雪白鹿角,那双巴瞪巴瞪的琉璃色眼球……
既然,贵不可言,则不言!
但这句话提醒了阿幽,她的尺八指向弯弯曲曲的墓道:“你傻啊!让九色带路不就行了吗!”
“咋没想到呢?”秦北洋拍了拍大腿,蹲下对九色说,“回家!带我们回你原来的家!”
九色在二十世纪生活久了,早就能听懂这个世界的话,不仅是北京官话,还有天津话、陕西话、河南话、东北话,甚至安娜的上海话。
十八岁的阿幽噗嗤一笑,暗想道——哥哥有时天才过人,有时又比常人愚笨很多,恐怕就是工匠的思维方式吧。
回到家门口的幼麒麟镇墓兽,早已看他俩不断迷路而不顺眼了,立马雄赳赳气昂昂,穿过一条条墓道,爬上爬下,简直翻山越岭,在许多个岔路口穿梭。
看似在绕弯子?秦北洋不断提醒九色,可不要把主人害死了呦。
终于,一条笔直的墓道尽头,出现了金刚墙上的墓室门。
还是镇墓兽靠谱!
石门上雕着一对鹿,长着颇为夸张的鹿角,形态跟现在的梅花鹿、马鹿都很不相同,颇有些上古神鹿的味道。
难道是九色体内那只早已灭绝了的史前小鹿?
无需秦北洋用手推门,小镇墓兽用自己的雪白鹿角,悄然顶开了墓室门。自从四年前的那场大浩劫,这扇门始终虚掩,再无一人踏入过。
唐朝小皇子真正的地宫,整座白鹿原大墓最核心之地。
深呼吸,地宫里的气息,让普通人为之窒息,却让秦北洋心旷神怡。
秦北洋在前,阿幽在后,九色则是到处乱转,就像走失多年的小孩子,终于回到了自家家里,那是既兴奋又好奇,既想要寻找旧时记忆,又难以适应这些年来的变化。
变化就是已被洗劫一空!
四年前的军阀,无异于杀人越货的强盗。他们强行闯入地宫,用二十世纪的武器撂倒了镇墓兽,打开并运走了唐朝小皇子的棺椁。至于这里的金银财宝,坛坛罐罐,早已荡然无存……
九色弯曲膝盖,跪在唯一完好的壁画前,神情悲戚,竟然流下几滴眼泪。
第335章 金井之下(一)
秦北洋借着琉璃火球,抵近观看鲜艳夺目的画面,这是盗墓的军阀们无法带走的宝物。他看到壁画中的侍女与侍从。还有皇帝的卤簿车驾,虽然没有画出御车中的皇帝真容,但估计八成是个女人——武则天。而在这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开头,有个骑着白马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头戴束发金冠,身披金色大氅,腰间佩着宝剑,胸口还挂着一枚和田美玉——正是秦北洋胸前的那块暖血玉坠子。
最重要的是,这位骑马的少年,显然是个皇亲国戚,容颜酷似秦北洋。
或者说,是细皮嫩肉锦衣玉食版本的少年秦北洋。
“这才是墓主人的真容?”
秦北洋低头问九色,小镇墓兽微微颔首,跪拜在壁画跟前。
整幅画气势逼人,细节惟妙惟肖,不同于外面墓道的壁画,更像出自大师手笔。角落中似乎还有字,秦北洋凑过去一看,果然找到了行书的落款。通常古墓壁画不会有落款,因为画者多是无名之辈,哪怕身怀绝技。辨认好久,他才看出三个字“吴道子”!
果然是“画圣”吴道子的作品!
他想起在三年前,北京房山云居寺的石经山洞窟中,刺客老爹向京城七大才子出示“云居四宝”。其中第二宝,就是吴道子手绘的终南郡王李隆麒像真迹,不就是壁画中的同一张面孔吗?还有同一枚羊脂白玉,只是尚未沾上血色的皮子。
离开壁画,他们向地宫深处而去。阿幽看到玉石做成的围棋一副,还有木头象棋一副。秦北洋发现象棋上有个残局,显然是军阀们并不关心这个,以至于每个棋子都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九色,这个残局是你下出来的吗?”秦北洋想起在北京圆明园的废墟,经常跟小镇墓兽一起下棋,“那么是谁跟你一起下的?”
说到这儿,九色的琉璃色眼球又一片悲戚,他已用眼神传递了答案——唐朝小皇子。
墓主人躺在棺椁之中,怎么会跟镇墓兽一起下棋?
听起来真是农村旧时候的闹鬼或尸变故事!
也许是小皇子的魂魄附体,让九色得以左手与右手互搏对弈?
秦北洋不敢多想下去,他发现地上散落许多古书与卷轴,有些甚至被人踩烂了,简直暴殄天物啊!盗墓的军阀只知道金银财宝,却不知道文字才是无价之宝。
终于,他又看到了完整的文字,是在一块正方形的石碑上,开头镌刻几个隶书大字——
大周故终南郡王墓志
接着是正文——
“王讳隆麒字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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