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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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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就是见到鬼了!你相信吗?我有阴阳眼,你见到常人所不能见到之物!”
  秦北洋故意吓唬郁文,连带着海女和两个孩子也被吓到了。
  夜已深,流浪在大阪街头,也难以找到旅馆,索性露宿一夜。幸好夏天,这伙中国人躲在一家寺院的屋檐下,四周都是竹林,风中沙沙作响。
  秦北洋抱着九色睡觉,郁文对着月亮吟诗。小木躲得离九色远一点,说不定这小镇墓兽,半夜里突然变身,吐出琉璃火球就把他少成一团灰烬了。欧阳思聪的两个幼子,加上妈妈海女的生命力,可以适应任何环境。险恶动荡的年代,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活下去。
  早上,僧人发现了他们。这里香火不旺,有许多空房间,主持收留了这些异乡人。秦北洋、郁文与九色共居一室。小木与海女带着小孩一起住——没什么不方便,日本和尚能结婚生子,庙里本就住着吃奶的娃。
  秦北洋自告奋勇为寺庙做木匠活。日本建筑与中国俱是榫卯结构,只在形制风格上差别。比如日本是干栏式建筑,地板与泥土隔开,房屋底下有柱子支撑悬空,可免湿气与爬虫侵袭;高级殿宇的屋顶不用瓦片,而用树皮或木板铺成。
  主持对秦北洋的手艺高度满意,给了双倍的工钱。主持有很高的汉文水平,无需翻译,拿了纸笔,通过汉字文言文的笔谈,便能交流大体的思想。
  七天后,秦北洋赚到厚厚一叠日元。郁文帮他找了一家语言学校,刚够付两个月学费。同学多是中国留学生或朝鲜人,常能听到中国各省方言,还有此起彼伏的思密达。掌握五十音图与简单词汇后,按照学德语的经验,他不跟寺院主持笔谈了,坚持练习口语。
  中国人对席地而坐以及榻榻米多不习惯,还好秦北洋在京西骆驼村住过两年,天天睡大炕也差不多。他每晚将唐刀藏在枕下,想起三国时候关羽寄居曹营的旧事,简直把九色当成刘备夫人来保护。
  日本饮食,不像中国人浓油赤酱,而以清淡为主,尤其关西,秦北洋却甘之如饴。自从九岁进了地宫,他再没好好吃过东西,个头长这么高,全拜家族遗传。
  海女打扮成日本少妇去鱼市打工。出生在海岛上的她,杀鱼切片是绝活。夏日炎炎,她早出晚归工作,养活两个孩子,加上一个男人。
  小木除了挖墓,别无所长。他说过要重操旧业,却发现日本人都是火化的,墓里连棺材都没有,盗墓贼无用武之地。他每天闲散在寺庙,给两个孩子洗尿布。海女真的很喜欢小木,心甘情愿养他。
  海岛上的女子果然强悍,秦北洋想起安娜,琉璃色眼球的少女——性感、独立、长情,内心坚不可摧……
  中元节,盂兰盆节,在日本是仅次于元旦的盛大庆典。郁文邀请秦北洋与小木一起去泡温泉。秦北洋答应了。海女爽朗地对小木说:“你都在寺院里憋坏了,出去好好玩吧,我会带好两个孩子。”
  三个年轻人带着九色,坐火车来到大津的雄琴。
  此地遍布温泉旅馆与澡堂,欣赏琵琶湖的秋月,看着街头走过的艺伎,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泡着一池氤氲的露天温泉,秦北洋裸着胸肌与玉坠子,后颈两侧赤色鹿角形胎记,仰望满天繁星。九色不喜水,蹲伏在池边,哀怨自怜。
  小木不喜欢在男人面前脱光,惶恐不安地捂着下身,再看自己左手缺失的半根无名指,就是在白鹿原唐朝大墓,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烧掉的。
  秦北洋注意到小木的左侧肩膀,有个月牙形伤疤,乍看像是种牛痘的痘疤——小木生于河南盗墓村,不可能种过牛痘。何况小木的疤痕,比普通牛痘更大,月牙形凹凸下,还有一个圆圈,仿佛日月同辉。
  “你在看什么?”小木警惕地捂着肩膀,“这是我小时候受过的伤。”
  “别误会,我跟你不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
  小木感到直男们的深深恶意,他完全误会了,秦北洋只是说自己跟盗墓贼不是同一类人。
  然后,秦北洋给郁文的后背搓澡:“郁兄,你在日本这几年,最烦恼的是什么?”
  “西那进!”
  “支那人?”
  郁文满面悲伤道:“你看你相貌堂堂,我还有文采,丝毫不比日本男孩差吧。日本的风俗不比中国,女子不讲究贞洁,更无男女授受不亲之说,要跟少女共度春宵并不难。可我们一旦开口说话,暴露中国人的身份,即便她们嘴上不说,心底也必在说‘西那进’!”
  “你怎地如此自卑?”
  “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同我们轻视猪狗一样。日本人都叫中国人作‘支那人’,这‘支那人’三字,在日本,比我们骂人的‘贱贼’还更难听!”
  澡堂门开了,微凉的风吹到胸口。三个姑娘进来,起先是光光的大腿,然后是赤条条的身体,不着一丝一缕,彼此用日语说笑,看到三个男生泡在水里,毫不介意,如同饺子下水,春光乍泄。
  十八岁的秦北洋,感到浑身燥热,竟然淌下鼻血……
  二十岁的小木,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日本姑娘的裸体。
  日本有男女同浴习俗。面对白花花的肉体,青春蚌壳般的弧线,秦北洋先是目不转睛,然后紧闭眼皮,捂着自己身体要害,狼狈逃出了温泉。
  澡堂门口,秦北洋穿好裤子,搂着小镇墓兽的赤色鬃毛,眺望琵琶湖的万家灯火。小木也逃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只会喜欢海女一个异性了。
  郁文仰天大笑着,勾住秦北洋与小木的肩膀说:“我在东京时,有个姓郭的同学,四川人。他有一次下海游泳,光着身子上岸,被一群全身赤裸的日本海女包围。她们称赞郭同学皮肤白,嬉笑打闹,反倒把他吓跑了。北洋,你在中国有喜欢的女孩?”
  秦北洋挠头红着脸:“只怕我配不上她。”
  “望朝日而思君矣,莫对残日而怀余。”郁文掏出一把写着和歌的扇子,“她叫隆儿,我给她写过一首诗——犹有三分癖未忘,二分轻薄一分狂。只愁难解名花怨,替写新诗到海棠。”
  “郁文,我想在日本读大学!跟你一样。”
  秦北洋在北京大学做校工时,偷听过不少教授上课;在石经山洞窟,他见识了七位大师的辩论。如今来到东洋日本,如果不用心学点知识,怎对得起自己?九年前,遇刺身亡的养父仇德生,对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去海外攻读大学。来日本的船上,偶遇的那位英俊潇洒的周同学,着实令秦北洋羡煞。
  “那是日本留学费用比欧美便宜的缘故。你想去哪里读书?东京?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东京呢!最近最好的学校,就是京都帝国大学了!”
  京都?
  秦北洋也有所耳闻,那是千年古都,古时候的平安京,就像西安加上北京在中国的存在。
  “好,我天生喜欢古物,我就去京都!”
  “帝国大学是日本一流的国立大学,日本人也很难考进去。首先,你要先学会日语,再就读京都的第三高等学校,三年后成绩优异者,才可进入京都帝国大学。”
  “三年?”
  秦北洋想起在地宫中蹉跎数年,连中学都不曾读过,何况自己才十八岁,在日本读三年预科也算是补课。
  “想读文科还是理科?”
  “我想读机械专业。”
  郁文伸伸懒腰说:“那可太难了啊!日本的机械学来自德国,每个学生都要学德语。我在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读医科,同样要学德语,简直学到我要呕吐了!”
  秦北洋心中却暗暗高兴,德语恰巧是自己最拿手的一门外语。
  有个日本姑娘从温泉出来,踩着木屐,披着和服,犹如出水芙蓉,还向三个中国少年抛媚眼。二分轻薄一分狂的郁文,自然去跟姑娘搭讪,又去了隔壁的居酒屋。
  琵琶湖畔,只剩下秦北洋、小木,还有虎视眈眈的九色……
  秦北洋抓住小木的胳膊,感觉到一层鸡皮疙瘩:“说说你在棺椁里见到的唐朝小皇子。”
  “唐朝小皇子——我能说,我看到了你的脸吗?”
  “真的一样?”
  小木细细打量秦北洋一番:“稍微……有些差别,他比你现在更小,雪白的皮肤很光滑,也许是死后给人的错觉。”
  秦北洋挤着自己脸上粉刺:“还有呢?”
  “他是个皇子,而你是个工匠。”
  小木不晓得“气质”这个词,但就是这意思。
  “你还想找到小皇子吗?说实话!”
  “是。”
  沉默良久,小木承认了,闭上眼,仿佛回到地宫,棺椁之中,长眠千年的少年……
  “我也想找到小皇子。可惜,如今他的棺椁与尸身,都落在刺客手中。就算阿幽死了!但刺客绝不仅那四个人,还有天国学堂……不知在哪里?也许,就在日本?”
  秦北洋回头盯着小镇墓兽的眼睛:“如果,你再见到小皇子,会不会抛下我,回到他的身边?”
  九色点头,终究,秦北洋不是真正的主人。
  “你的墓主人,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现在何处?”


第148章 千里送棺椁
  同一时刻,三千公里之外,隔着列岛、东海、华北平原与黄土高原,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正在渡过秦晋间的黄河。
  烈日下,西风卷着漫天遍野的黄沙,九曲黄河九十九道弯,唯独这一道弯最为险要,深切着童山濯濯的河谷。
  车队打头,四匹口外的骏马,载着四个衣袂飘飘的骑士。
  为首的二十八九岁,右脸有道蜈蚣般刀疤,缠着西北头巾,大姑娘小媳妇看到这张脸,先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惜,要是没这道疤,必是个英俊迷人的男子;第二个是老者,留着两撇黑中杂白的胡子,骑在烈马背上毫不吃力;第三个如一座铁塔,年纪轻轻,身胚却横着长,压得胯下骏马辛苦;最后一位,却是姑娘,骑着雪白的牝马,容貌甚为俊俏,让人心生怜爱,一袭土布袍子,夏日里汗水淋漓。
  阿海、老爹、脱欢……尽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
  十六岁的阿幽是他们的主人。
  四匹马背后,是八匹马拉的马车,抬着一口硕大棺材,严严实实地覆盖油纸布,防范雨水淋到寿材。沿途路过许多个村寨,老人们羡慕地看着这口大棺材,要是自己死后能装在里头就好了,还能保佑子孙平安。有人猜测这是哪个达官贵人,不是军阀就是国会议员。
  刺客和刺客们的主人,逃出达摩山,回到古北口,登上仙女楼。他们通过索道,将唐朝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椁运下长城,取道居庸关到张家口,再经雁门关入晋中谷地直达太原,庚子年慈禧太后西逃的路线。车队折向西方,穿过吕梁山脉,来到黄河渡口。
  包了一艘渡船,颠簸在惊涛骇浪间。阿幽听艄公唱起陕北信天游,小皇子的棺椁有惊无险地渡过黄河,终于来到陕西地界。
  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沿途风景要么是荒山,要么是穴居的窑洞。烈日下风沙迷眼,土地龟裂,农民们跪在龙王庙前求雨。阿幽默默唱起“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摩诃萨……”
  车队载着唐朝棺椁一路往南。途径桥山黄帝陵,穿越子午岭上的秦始皇直道,渐渐下到关中平原,乾县已遥遥在望。
  “乾陵!”
  阿海指着旷野中突出的两座山峰,远看犹如女人丰满的乳房,故而俗称奶头山。
  刺客老爹纵马而来:“乾陵造于梁山,共有三峰,唐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就葬在最高的北峰下。南面双峰较低,东西对峙,中为司马道,形似乳峰。”
  阿幽听得竟有些害羞,远观乾陵的三座山峰,竟似一个仰天而卧的贵妇人。
  “唐高宗死于东都洛阳,武则天召集两大风水师——袁天罡、李淳风,要求寻觅一块万年吉壌。两人用不同的占星风水之术,竟找到同一条龙脉,同一处金井。袁天罡埋下一枚铜钱,李淳风插下一枚铁钉。武则天命令挖开龙穴,发现李淳风的铁钉,恰好扎入袁天罡的铜钱方孔,这是乾陵点穴的传说。你看这双峰上的阕楼,犹如乳房上的乳头,武则天特意为之,强化‘女主守宫’之穴。”
  “老爹,别唠叨了,咋们下去看看吧。”
  脱欢冲下荒无人烟的唐朝皇陵,来到朱雀门外神道两侧,看到几十尊高大的石人雕像,穿着打扮都是西域胡人。石像都没脑袋,仿佛被齐刷刷斩断,只留半个脖子或肩膀。陵墓前镇守的无头骑士,让同样来自草原的骑士脱欢倍感心慌。
  “此乃六十一蕃臣像。”
  刺客老爹拍马赶到。阿幽与刺客阿海,赶着硕大的马车,将唐朝小皇子的棺椁,带到乾陵跟前。
  “小孙子来给爷爷奶奶上坟了!”
  老爹下马,抓着马车轮毂,躺在这副梓木棺材里的少年,正是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孙子。
  爷爷李治、奶奶武则天、小孙子李隆麒……
  祖孙三代,跨越一千二百年重逢,竟让天地有了感应。四匹骏马纷纷嘶鸣,拉着马车的八匹马,要不是脱欢拼命牵住,早就带着小皇子狂奔而去。
  阿幽走到断头的六十一蕃臣像前,忠诚护卫的武士,象征大唐国威远播海外,臣服无数藩邦小国。
  乾陵司马道两边,北靠土阙,南依翁仲,有两尊石碑。西面名为述圣纪碑,武则天为丈夫高宗李治歌功颂德之碑,女皇亲自撰写五千余字碑文。顶、身、座共七节,表示日、月、金、木、水、火、土。黑漆碑面,字填金粉。
  而与述圣纪碑遥相对应的,就是东侧的无字碑。阿幽对有字的碑不感兴趣,倒是在无字碑前流连忘返。
  顾名思义,无字碑,不着一字。
  到底是功过留待后人评说?还是武则天自觉功德赫赫,已非任何文字所能言尽?
  不同于给丈夫树立的七节石碑,武则天送给自己一块完整的巨石,高若悬天,重达百吨……唐朝没有起重机,这种大石,只能来自几百里外的秦岭深处。石料开凿已如蜀道难于登天,经过石匠简单加工,再要运下陡峭的山谷,穿过白鹿原之类黄土塬,再渡渭水,山川颠簸,该要耗费多少人力畜力?又将牺牲多少生命?
  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一碑功成也是万骨枯!
  无字碑首刻了八条螭龙,动静相宜,鳞甲鲜明,错落有致缠绕。石碑两侧有升龙线刻,阳光下龙腾若翔。碑座阳面,线刻狮马相斗图,屈蹄俯首之马,昂首威武之狮——狮与马,也是欧洲常用的族徽。
  她似乎触摸到了一个伟大女人的体温。
  八匹马拉的大车,武则天孙子的棺椁,来到无字碑前。
  老爹突然发声:“关中十八唐帝陵,唯独乾陵没被盗墓。因这墓穴之下,藏有镇墓天子。”
  “而挖开乾陵的钥匙——”刺客阿海轻轻拍了拍马车上的唐朝棺椁,“就是它!”
  “不得触碰棺椁!”
  尽管隔着两层防水的油纸布,阿幽皱起娥眉,高声训斥阿海。
  “对不起,主人!”阿海拧着右脸颊上的刀疤,“既然,我们已得到了小皇子的棺椁,不如试着打开乾陵?”
  打开乾陵?
  此言一出,刺客们神色惊慌,老爹已面如死灰,阿幽几乎在无字碑前摔倒。
  地下发出轰隆隆响声,似已被武则天听到。马车上的棺椁,随之震动,如传说中的“尸变”。乾陵上空烈日,已被浓云吞没。东北方向的黄土高原,八卦中的鬼门,一阵飞沙走石,遮天蔽日,犹如春日北京的沙尘暴。四匹马再度惊慌腾跃,老爹急忙牵住绳子。阿幽被风沙迷了眼,泪水涟涟,像为两位唐朝皇帝哭坟,也为颠沛流离的小皇子哀悼。
  云端降下冰雹,开始如小小雪粒,接着变成坚硬的鸡蛋,再大点如同石头。其中一枚,正巧砸到阿海的脑门,当场砸出个血坑。
  “保护小皇子!”
  刺客们的主人,阿幽高声叫喊,脱欢也跳上马车,取出层层叠叠的蓑衣斗笠,铺在两层油纸布包裹的棺椁表面。
  老爹仓皇地面对乾陵封土跪拜磕头:“高宗皇帝、则天皇帝在上,请恕我辈之不敬!”
  冰雹并未停止,似乎云端里藏着一架轰炸机,不断投放致命的炸弹,在无字碑与六十一尊无头石像上砸得砰砰作响!眼看就要把四个刺客连同十二匹马一起砸死了……


第149章 重返白鹿原
  古书说“乾陵不可近,近之辄有风雨”。
  乾陵是中国乃至全世界唯一的两位皇帝的合葬墓。而这两位皇帝,先后统治过地球上最强大的帝国。他们又是夫妻关系,一男一女,一阴一阳,集于一座墓穴,犹如太极八卦合体,具备古今中外最强大的帝王力量,没有之一。
  民国七年,西元1918年,盛夏。
  乾陵艳阳下,无字碑前,忽然间,天地下起骇人的冰雹……
  阿幽跑到马车边,贴着棺椁说:“唐朝小皇子啊,请饶恕我们的亵渎,请求你的爷爷奶奶放过我们吧!阿幽发誓保护你,不再让你遭到恶人侵扰。”
  冰雹变小了。细密的冰点,砸在脸上不疼了,反而格外凉爽。最后,变成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洒在干旱日久的黄土高原上,就连坟山脚下的绿草也返青了。
  老爹拽着阿海和脱欢,齐齐在乾陵墓碑前磕头,阿幽却露出主人的威严,训斥道:“起来!”
  “是!主人,我们有罪。”
  三个杀人如麻的刺客起身,唯唯诺诺地站在阿幽跟前,仿佛这小姑娘动一动指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
  阿幽冷酷地说:“阿海,我要罚你。”
  “主人,阿海认罚。”
  说罢,这位刺客抽出象牙柄匕首,对准自己胸口刺了一刀,当即鲜血迸裂。老爹与脱欢都不为所动,习惯于这种惩罚方式。
  阿幽上前查看伤口,匕首深入两寸,血槽让阿海大量失血。阿幽给他上了金疮药,包扎伤口,让阿海躺在马车上休息。
  无字碑前,阿幽说:“谁敢要打开乾陵?你们看到了,乾陵是不可打开的。即便我们得到小皇子的棺椁,即便真有打开乾陵的钥匙,我们又如何取出这把钥匙?”
  “可惜,我们让小木逃跑了。”
  脱欢想起上个月在东海达摩山的历险。
  “打开乾陵的钥匙,在唐朝小皇子身上。打开唐朝小皇子的钥匙,则在秦北洋身上。”老爹顺着思路开始总结,“因为,他就出生在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宫之中,小皇子棺椁之上。”
  “秦北洋才是这把真正的钥匙。没有他,谁都动不了乾陵。”
  “九年前,在天津徳租界,我杀了秦北洋的养父母,却没能抓获他。早知如此,就算拼了自己这条老命,我也要把他带回来。”老爹说罢,看了看阿海右脸上的刀疤,“主人,今年春天,秦北洋已经到了山上,可惜你又下令将他放走了。”
  “因为——他毕业了!”阿幽嗔怒地娇吒一声,“这是老规矩!谁都不能违背!”
  “秦北洋现在哪里?”
  “日本。”
  刺客阿海忍着胸口的伤痛说:“我们……去日本……找他?”
  “不,让他在日本读完大学吧。”
  老爹看着马车说:“主人,请您示下,到底该如何处理小皇子的棺椁?”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您是说……”
  “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宫。”
  阿幽斩钉截铁地说出小皇子的葬身之所,也是秦北洋的出生之处。
  “万万不可!主人,为得到这副棺椁,我们花了一年时光,费尽周折,奔波在上海、达摩山与北京之间,不知杀了上百条人命,有上海公共租界的巡捕,北洋政府的国会议员,也险些葬送了自己性命。”
  老爹据理力争,十五岁的女孩摇头:“老爹,念在你是长辈,劳苦功高,我今日不处罚你。”
  听到此言,老爹惊骇地磕头跪拜,请求主人的宽恕。
  众人转换马头,告别乾陵与无字碑,保护唐朝小皇子的棺椁,离开爷爷奶奶的坟头,转向东南方向而去。
  两天后,车队过了渭河,“老爹”西望巍峨的太白山,轻声说:“离家越来越近了啊。”
  他们沿着秦岭北麓,一路东行,避开县城与村庄,到了西安城外的白鹿原。
  路经汉文帝的霸陵,登上被浐灞河谷环绕的黄土台塬,找到静静沉睡的唐朝大墓。
  老爹半晌才环绕完这座威严的封土,草木中隐藏密密麻麻的盗洞。自古以来,盗墓贼们就知道乾陵的传说——惟有打开这座白鹿原大墓,获得唐朝小皇子的棺椁,才有可能打开武则天的乾陵。
  一年前,这座大墓被北洋军阀的溃兵盗掘,使用了盗墓贼想都没想过的炸药——再坚固的坟墓,再厉害的镇墓兽,如何能对抗二十世纪的人类?墓穴中安睡了一千二百年的终南郡王李隆麒,以及幼麒麟镇墓兽,从此流落到肮脏人间。
  当初盗墓之后,溃兵们重新堵上盗洞,刺客们围绕两圈,都没发现什么迹象。
  忽然,从坟墓边缘的西南方向,升起一阵袅袅的青烟。
  刺客阿海第一个靠近,虽然胸口还绑着绷带,但他有畜生般的生命力,吃了一些草药与秘方,竟也恢复了六成体力。他看到一株歪脖子古槐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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