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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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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秦北洋注视着吹奏尺八的阿幽,脑中却仿佛掠过一个男人的声音:“镇墓兽,传诸商周先秦,性喜宫商音律,风雅丝竹。”
  这个声音来自两年前,自己失踪了一百天的那个梦,或者说,在梦中被他遗忘的那部分。
  梦,在天国的梦,点点滴滴都鲜明起来了,是谁对他说过的呢?


第267章 鹰头女神(二)
  秦北洋捡起矿灯,照射这间地宫,比所有的墓室都大。中间躺着一副青铜棺椁。地上有许多青铜碎片,棺椁盖子已被炸开——使用火药的结果,周围躺着许多死人骨骸,并非古代的殉葬者,许多残留辫子甚至烟袋杆子,墓道里那具骨骸的同伙,在十年或二十年前,明火执仗携带火药,挖开这座大墓的某个入口,闯入气势恢宏的地宫,炸开棺椁同时,遭到鹰头女神镇墓兽的袭击。最后一个逃亡者,也在墓道中难逃一劫。
  尺八声声,萦绕耳畔,秦北洋躲藏到鹰头女神视野不及之处。青铜棺椁的尺寸极大,竟然装着两具尸体。
  一棺二尸?
  屏息静气,不能引来地宫守护者的注意。矿灯照出骨盆形状来看,应当是一男一女。棺盖遭到破坏,朽烂得尤为彻底。但在棺椁一角,藏着两个唐三彩罐子,不晓得装了啥?
  秦北洋发现了玉哀册,文字很清晰,去除无用的骈体辞藻,他扫出了大致意思——
  大渤海国的国王与王后合葬墓,王后诞下双胞胎王子,不幸因产褥热而死,两个小王子因此夭折。王与后情感笃生,决定不但死要同穴,还要同棺,并带上两位夭折的幼子。
  明白了,那两个唐三彩陶罐里,装的就是两个小王子。可能是骨骸,也可能是骨灰。而这鹰头女神镇墓兽,之所以袒胸露乳,其实是死于哺乳期的母亲啊。
  海东青的灵魂并不来自国王,而是来自王后。
  秦北洋大胆地跳入青铜棺椁,取出两个陶罐,摆放在棺椁之前。
  阿幽的尺八声戛然而止。
  “鹰头女神”当即有了反应,鹰眼里放射诡异的光,直接越过九色,扑扇一对翅膀,降落在青铜棺椁前。她抱起唐三彩陶罐,放在自己胸前,仿佛哺乳的母亲。
  秦北洋低声说:“镇墓兽有灵魂,有灵魂就有感情,她的感情全在这两个陶罐里,她生前夭折的孩子,也是她誓死守护的对象。”
  阿幽若有所思地举起尺八。
  “阿布卡赫赫!”秦北洋说出一个奇怪的名字,“当年我住在京西骆驼村,常跟西山的旗人小孩打架玩耍。他们祭拜鹰头女神,就跟这个镇墓兽一模一样,同样怀抱两个小孩。”
  传说宇宙初开,大地如一包冰块,母鹰从太阳边飞过,光和火装入羽毛,冰雪消融,生灵繁衍。母鹰养育了世界万物,也包括人类。
  最后,鹰的魂魄化为女萨满。
  “我喜欢这个奶孩子的女神。”
  阿幽手握尺八,恨不得再为鹰头女神吹奏一曲。
  “它是海东青,又叫雄库鲁,是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传说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山海经》说是肃慎地大荒中的九凤。”
  阿幽咬着秦北洋的耳朵说:“哥哥,我们快走,不要打扰它了。”
  然而,九色却冲向海东青镇墓兽。它失控了,就像一条疯兽。鹰头女神盘腿坐地给两个陶罐哺乳,冷冷地看着九色的冲锋,突然卷起一对翅膀,挡住九色的第一击。
  幼麒麟镇墓兽吐出火球,烧化鹰头女神乳房下的两个陶罐,她失去了理智和章法,暴露出整个胸腹部。
  九色的鹿角乘虚而入,仿佛两根锐利的长矛,刺入海东青镇墓兽的身体。
  “不要。”
  秦北洋冲上来阻止九色的暴戾,却已无济于事,鹰头女神的青铜板甲粉碎,暴露出内部重重机关,以及热气腾腾的灵石。
  九色像只饿鬼,贪婪地剖开海东青的胸口,就像野兽捕猎牛羊,最想吃的就是心脏。
  幼麒麟镇墓兽再次吞吃了一枚灵石。
  自从它在巴黎埋入坟墓,吃了毒地森林的有毒化学物质,起死回生,脱胎换骨,就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了,更加残忍嗜血,犹如贪婪的饕餮。
  九色像个疯狂的“镇墓兽猎人”,凡是落到它手中的镇墓兽,都会被吞吃心脏。
  除了九色原本的灵石,它还吃过东海达摩山恶龙镇墓兽、袁世凯的金蟾镇墓兽、日本徐福地宫童男童女镇墓兽的三枚灵石,如今这是它体内的第五枚灵石了。
  “这不是原来那个九色了。”
  阿幽都看出了端倪,秦北洋羞愧地低头:“我这个主人很失败吧。”
  他在鹰头女神的遗骸前跪下磕头,又对青铜棺椁磕头,向墓主人表达忏悔。
  秦北洋带着阿幽逃出地宫,迎面又一条弯弯曲曲的墓道。
  “小木呢?”
  “就是他把墓室门打开的,结果撞上了海东青镇墓兽。我和九色反抗之时,这小子倒是开溜了。他是祖传的盗墓贼,对古墓里的门道比我清楚,怕是找到了逃生的路……要么又被关在某个墓室里了。”
  “那就让他去死吧。”
  阿幽话音未落,前方墓道发生了坍塌,无法原路返回。
  秦北洋却不着急,他更乐意在古墓里多待一会儿,他看着阿幽背后的包袱说:“阿幽,你也是‘天国学堂’毕业的吧?我想起来了,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镇墓兽,传诸商周先秦,性喜宫商音律,风雅丝竹。”
  “哥哥,你是说‘地宫道’的音乐之道?不错,只要你跟我上山,答案不言自明。”
  秦北洋不置可否:“既然,音乐可以克制镇墓兽,为何不用来克制九色?为何你们这些刺客,黑夜里或者墓道里看到九色,还要掉头就逃?”
  “九色不是一般的镇墓兽。虽然,它亦宫商音律,风雅丝竹。但九色气场之强大,已非宫商音律所能克制。”
  “也有道理,它已吃过不少灵石了。”
  接下来,秦北洋、阿幽与九色开始寻找逃生的道路。在迷宫般的墓道之间,他进入一间间墓室查看墓志铭,发现了七八个王子,十几个公主,还有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驸马和大臣,墓室与棺椁数量不下四十个……
  竟是一座集体大墓——最底层是国王与王后的地宫,上方密集分布着王公大臣与皇子公主墓,全部在这七层石头台阶之中。墓室之间由迷宫般的甬道联通,有上下层的关系,有左右隔壁的邻居,就像曼哈顿摩天大楼饭店里的一间间客房。
  公主安葬在皇帝附近,孙子孙女安葬在爷爷奶奶附近,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但把公主皇子与帝王都安葬在一座石头大墓内,又分布在上下左右相邻的台阶密室之内,恐怕是渤海国之独创……
  穿过七层台阶的大墓,接近金字塔内的顶部。石壁空间越发狭小,要是个胖子就会被卡死。九色恢复为大狗走在前面,秦北洋与阿幽一前一后,侧着身子钻过缝隙,却看到墙上有字——
  矿灯照亮唐朝的白话文,但也跟现代汉语差之甚远,更像《经变》故事。大意说这座大渤海国陵寝,乃是墓匠秦氏营造。秦氏本为唐朝皇家工匠,后因宫廷变故流落辽东,被渤海人掳至上京龙泉府,奉命修造王陵,按照白鹿原唐帝陵之形制。
  又是秦氏祖先。
  秦北洋未必是其直系后裔,但也值得赞叹,但在石头缝隙间无法下跪。
  但他有个疑问:“白鹿原没有唐帝陵,只有皇子陵——高宗李治与女皇武则天的孙子,终南郡王李隆麒之墓,何来帝陵之说?石刻上说,这座墓始建于唐玄宗开元初年,也是武则天死后不久,应是渤海国早期墓葬,距离白鹿原唐朝小皇子之死,相隔不到二十年。”
  两个人夹在石头缝里,阿幽将气息吹在他的脖子上:“哥哥,你还没有亲眼看过白鹿原唐朝大墓的地宫吧?”
  “在我出生的时候,但我不记得了。”
  “跟我走吧,我带你回白鹿原老家看看,你会有特别的发现。”
  “回白鹿原?”秦北洋不置可否,再看头顶的石头,“可眼下,我们该如何逃出这座大墓呢?”


第268章 脱身
  秦北洋的头顶,三尺之上,就是七层石头大墓的顶端……
  刺客阿海,稳稳地坐在最高的那块石头上,像凌驾于金字塔的法老,眺望方圆百里内被白雪覆盖的群山。夕阳落下,最后一抹鲜血似的洒在右脸刀疤上,如同十一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春夜,刚被某个男孩划破时的鲜艳夺目。
  他感觉屁股底下的石头在动。这块石头非常沉重,像一枚封印压在大墓之巅。底下有人,但推不动这块石头。阿海没有招呼第五层的刺客老爹,以及大墓背后的脱欢,依靠自己的力量挪动石头,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只手钻了出来。
  从大墓里爬出来的手,活人的手,布满污垢,指头很细,就像女人。阿海抓住这只手,扩大缝隙距离。他也抽出腰间匕首,随时可以割断对方咽喉。
  接着是条胳膊,肩膀上连着脑袋——他是小木,逃出古墓的盗墓贼。
  小木被阿海从墓顶捞了上来。
  天,全黑了。
  一阵寒风吹来,山上飘着雪籽,小木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刀疤。
  他在阿海面前跪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海的匕首搁在小木的脖子上,“我们追了你两年,只想杀了你。”
  “别杀我。”
  小木痴痴地哀求,煞为可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海岛上,你想要杀了我。”
  “阿海哥,我想逃命啊,当时你们来了那么多人,一定是来杀我的。如果只有你一个,我绝不会那么做。快三年了,我一直在想你。”
  月亮升在古墓上。
  年轻的盗墓贼的手指头,比古墓里的死人还要冰凉,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沉醉之气,让阿海的匕首无法动弹一寸。
  夜里狂风呼啸,山林里夜猫子尖叫,掩盖了对话声。
  小木柔声道:“阿海哥,老天有眼,让我从古墓爬出来,正好又撞见你。天命让我活下去,对吗?”
  “我这辈子杀过的人,没有《水浒传》的一百单八将,也有《西游记》的九九八十一难,唯独你……”
  就在他对着天空叹息的一瞬间,小木手里藏着墓里带出的铁锥子,奋力刺入阿海的胸口。
  阿海闷哼一声倒下,下意识地挥出匕首。小木机警地纵身后退,肩上仍然被划开一道口子。
  铁锥子还扎在阿海的胸口,距离心脏只差分毫。大墓背后传来脱欢的声音:“阿海?什么事儿?”
  小木不敢停留,顺着石头阶梯逃下去,像个逸出古墓的鬼魂,融化在莽莽丛林的夜色深处……
  月光照着渤海古墓之巅。
  脱欢发现阿海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把古老的铁锥子。他还活着,没啥废话,脱欢毫不手软地拔出力气,带出喷泉般的鲜血,一秒钟都没耽搁,迅速给他包扎好绷带。
  “小木溜了?”
  阿海的双眼半开半闭,气若游丝地说出几个字:“我……无……能……”
  其实,他若是有心要杀小木,纵然小盗墓贼有一百条命也逃不了。但在那个瞬间,月光照亮小木的眼睫毛,那一汪哀求的眼神,像只饥饿受伤的小猫,竟让人鬼迷心窍。一时间,分了心,才被钻了空挡。
  倏忽间,屁股底下的大石头又动了。
  脱欢发现缝隙间伸出一只手,他认得这只手,她是阿幽。
  阿幽、秦北洋,还有大狗状态的九色,爬出了七层石头大墓的顶层。
  脱欢看到秦北洋的脸,同时听到阿幽一声令下:“快逃!”
  他的反应敏捷,抱着受伤的阿海,两人从大墓顶上滚落,一路翻到第五层石头台阶的老爹面前。
  幼麒麟镇墓兽正在变身,长出雪白鹿角,鳞甲闪闪发光。秦北洋的杀父杀母仇人,转眼无影无踪。再晚几秒,他们都会被九色的琉璃火球烧死。
  秦北洋抽出唐刀,大喝一声:“阿幽!”
  “哥哥,你放心吧,阿海和老爹不会再回来的。我知道你恨他们,我会让这两个人走得越远越好。只有我一个人,陪你回白鹿原可好?”十七岁的阿幽,不但懂得男人的心思,也懂得镇墓兽的心思,低头又对九色说,“你不也是日思夜想着墓主人,你的唐朝小皇子吗?”
  小镇墓兽居然点头,秦北洋无话可说,古墓让他补足了能量,暂时控住癌细胞,深呼吸冷月下的空气。
  二人一兽,爬下七层石头大墓。经过黑夜积雪的山林,回到冰封的牡丹江畔。有两匹马等候在此,阿幽与秦北洋上马,沿江顺流而下……
  天明时分,到了中东铁路上的牡丹江火车站。阿幽兜里有好多银元,买了两张一等卧铺包厢的火车票,准备穿越整个东三省入关,终点站是洛阳。
  只要在火车上忍三天,在洛阳有的是古墓,可以让秦北洋好好休息,再入陕西关中。到了白鹿原,上了太白山,就一切都明白了。
  午后,蒸汽火车呜咽启程。包厢里只有秦北洋和阿幽,九色伪装成大狗盘在地上。
  他还有千言万语要问阿幽,但刺客们的主人三缄其口,只答一句:“哥哥,你可别忘了,你是阿萨辛的继承人。你在巴黎获得的金匕首,我还替你好好保管着呢。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对它梦寐以求。但它是属于你的。”
  “只要得到阿萨辛的金匕首,我就能指挥全世界的刺客吗?”
  “很遗憾,你不能!刺客联盟早已是一滩散沙,太平天国败了,南北战争败了,世界大战又败了。想当年,刺客联盟强大时,可在巴黎暗杀工匠联盟的大尊者。如今工匠联盟依然强大,有全天下的能工巧匠,数不尽的财富……刺客联盟却已日薄西山,只能在山沟里东躲西藏。阿萨辛的金匕首,只是一种精神纽带与历史传承。”
  “原因呢?彼此独立,各立山头?”
  “自从蒙古第三次西征,阿萨辛的天国花园被消灭,刺客联盟就失去了主心骨,世界大会中断了数百年。晚清以来,西洋列国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思想,叫做‘民族主义’。”
  “Nationalism!”
  秦北洋用日式英语念出民族主义,发音惨不忍睹。
  “就是这种思想,导致了刺客联盟彻底分裂。原本德国与法国的刺客彼此携手,共同对抗两国暴君,刺杀哈布斯堡王室或波旁王室。但德法日渐成为世仇,阿尔萨斯与洛林的割让,使得两国刺客各为其主,甚至互相刺杀对方首领。从塞纳河到易北河,不知白白葬送了多少英雄好汉。”
  这貌似不起眼的中国小女孩,竟对欧洲历史如数家珍,想必是在“天国花园”经历过特殊的学习与训练。
  颠簸的中东路列车上,阿幽说:“相比刺客联盟的同室操戈,我们的死对头工匠联盟,始终保持严格的组织,获得英法美等列强的支持。过去几年的世界大战,刺客联盟错误地支持德国、奥匈帝国,结果输了个精当光……”
  秦北洋脑中飞速旋转,脑细胞与癌细胞同步燃烧:“巴黎和会,你们去刺杀三巨头,并不是为了公理与正义,而是因为刺客联盟与工匠联盟之间的恩怨?甚至于……萨拉热窝事件?暗杀奥匈帝国皇太子,一颗杀死三千万人的子弹……”
  “哥哥,你终于聪明了一回,但这是永远不可说的秘密。”
  看着阿幽黑洞洞的眼神,秦北洋这才后怕——幸亏刺杀三巨头失败,否则自己倒成了历史罪人。
  “你们不甘心失败,还想通过最后一次惊天动地的刺杀来挽回局面,或者……复仇!”
  “这是阿萨辛老爷子的决定。”
  秦北洋脑中浮起一张虬髯满面的脸庞:“那个阿拉伯老刺客?”
  “我们敬重他是一条汉子,为他舍生忘死,可惜功亏一篑。”
  “阿幽妹妹,我们要去的太白山又是什么地方?”
  “刺客联盟——远东大圣殿。”
  听到这个“远东大圣殿”,秦北洋想起了纽约曼哈顿哈莱姆区,工匠联盟的“北美大圣殿”。
  “哥哥,你身上的这支十字弓,为何有个工匠联盟的标志?”
  十字弓放在包厢的床铺上,暴露了钢铁弩机上的“独眼金字塔”。
  秦北洋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又装傻说:“妹妹,你说这是工匠联盟的标志?”
  “不错,独眼金字塔!刺客联盟有规矩——凡是看到有人持有这种标志,格杀勿论。”
  自己是工匠联盟初阶会员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刺客们知道,否则双方都会致他于死地。
  “我在西伯利亚流浪时,遇到一个俄国老工匠,他救过我的命,临死前将这把十字弓送给了我。”
  阿幽也许看出了他的谎言,还是一声警告:“哥哥,上太白山前,你可得把这个标志藏起来,免得引起什么误会。我都是为了你好。”
  火车在东三省的大地上奔腾,秦北洋凝望窗外,一望无垠的松花江大平原,积雪正在渐渐消融,春天快要苏醒了。
  天黑后,关上包厢门,阿幽和秦北洋各睡一张卧铺。两人几乎都没脱衣服,彼此背对着和衣而眠。十七岁的阿幽不是小姑娘了,幸好冬天的袄子掩盖了身段。
  世界上所有漫长的夜啊,就像秦北洋在地球上走过的路。碾过黑土地的铁轨不断震动,后半夜,阿幽才昏昏沉沉睡去。
  清晨,东方的天际泛出鱼肚白。阿幽睁开眼睛,轻轻唤了声“哥哥”。
  无人应答,连呼吸声都没了,只剩下单调的火车轱辘声。九色也不见了。她翻身而下,车窗外已是鳞次栉比的楼房,仿佛又回到巴黎。
  昨晚,趁着阿幽熟睡,秦北洋与九色在哈尔滨跳了车,阿幽的下一站则是奉天。


第269章 东方巴黎(一)
  哈尔滨,人称东方巴黎。
  这座城市因为中东铁路而兴起,1920年春天的一个清晨,铁路线上走过两个影子,一个是二十岁的青年,一个是奇形怪状的大狗。
  年轻男子的背后插着环首刀柄,腰后绑着十字弓,大狗长着赤色鬃毛。一人一兽,沿着火车留下的屎尿往前行走,直到哈尔滨火车站。
  站台上停着特快列车,军乐队奏响中华民国国歌。中国人与白俄侨民前呼后拥,有个高大的白俄军官,引着白俄美少妇,向即将上车的一位大人物献花。
  秦北洋颇为吃惊,这位“大人物”只是个少年,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小个子,皮肤白皙,不知何等来头?
  人群中响起枪声……
  少年应声倒地,侍卫已被爆头。月台一片大乱。白俄军官掏出抢来保护“大人物”。献花的白俄少妇脸上,沾满侍卫的鲜血,尖叫着撞到秦北洋的胸口。
  他将白俄女子压倒在地,在她金色的头发旁,吼了句俄语:“趴着别动!”
  四周冒出好多刺客向“大人物”开枪,侍卫纷纷中弹,好几人忠心耿耿地堵了枪眼。卫兵们排队射击,当场打死五六个刺客。少年也爬到秦北洋的身边,要是被他一把压倒地上,早就被刺客们乱枪打死了。
  大白天,九色无法变身,但它会给主人挡子弹,刺客拔出刀子上来拼命。
  秦北洋压着“大人物”举起十字弓,射出一支钢箭,正中对方肩膀,士兵们才将刺客牢牢擒获。布满尸体与鲜血的站台上,响起被捕刺客的破口大骂,提到某某大帅之名。
  那少年惊慌地爬起,侥幸捡回性命,搭着秦北洋的肩膀说:“二十年前,伊藤博文就是在这个火车站被朝鲜刺客安重根刺杀身亡的。”
  “强迫李鸿章签订马关条约的伊藤博文?”秦北洋喘了两口粗气,“看来刺客也未必全是恶人。”
  “多谢这位兄弟救命之恩!大伙儿都叫我小六子。”
  “我叫秦北洋。”
  “好,但我要急着上火车,大帅让我今天务必赶回奉天开会呢。”
  这位名叫“小六子”的少年关照副官,要给秦北洋多多赏赐,甚至一官半职,随即匆忙登上火车,蒸汽机轰鸣着远去。
  哈尔滨火车站。
  秦北洋可不想趟这浑水,刚要离去却被人拦住,强行给他送上几百块银元。正好他身无分文,便只得笑纳。
  “感谢你,年轻人。”背后响起一句俄语,正是刚才给“小六子”送行的白俄军官,他搂着美少妇走到跟前,“你既保护了这位尊贵的夫人,也保护了东三省的少主人,如果子弹再偏一点点,你就会没命了。”
  “切一个面包总要损失一点碎屑的,办成一件事总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秦北洋随口说了句俄国谚语,在西伯利亚生活和战斗的大半年,他也成了半个俄国人。
  “哈腊硕,很少碰到俄语如此流利的中国人,我是彼得·伊万诺夫上校。”
  金发白肤的美妇人欠身说:“先生,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是沃尔夫娜。”
  一个姓伊万诺夫,一个姓沃尔夫娜,显然并非夫妻关系,否则她应该叫伊万诺夫娜或伊万诺娃。
  俄国美妇人不像中国女子那样羞涩,大大方方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她大约有三十岁,眼角略微长着细纹,但在俄国女子中可以忽略不计。难得的是身段保持不错,穿一件体面的大衣,卷曲的金发垂在脑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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