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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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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国美妇人不像中国女子那样羞涩,大大方方地看着男人的眼睛。她大约有三十岁,眼角略微长着细纹,但在俄国女子中可以忽略不计。难得的是身段保持不错,穿一件体面的大衣,卷曲的金发垂在脑后,略施粉黛,犹如一块磁石,让人难以转移目光。
突然,秦北洋想起了她的姓氏——沃尔夫娜。
他接着想起了一个男人:“您的丈夫是不是弗兰茨·冯·沃尔夫男爵?”
听到这个德国式的姓名,沃尔夫娜神色大变,伊万诺夫上校也皱起眉头。
“您认识我的丈夫?”
“他……去世了。”
“上帝啊!”
沃尔夫娜方知做了寡妇,悲从中来,几乎摔倒,伊万诺夫抱住她的腰,这细节说明他俩关系相当亲密。
事到如今,秦北洋不得不承认:“去年五月,沃尔夫男爵在巴黎殉职了,他至死都效忠俄国临时政府。对了,沃尔夫是我父亲的好朋友。”
“您是秦先生的儿子?”伊万诺夫上校搂住他的肩膀,“我和您父亲在鄂木斯克的白俄临时政府有过交情。”
“我父亲也在巴黎去世了。”
上校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他!秦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中国人,现在最优秀的是你了!”
秦北洋有些尴尬,心想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工匠,临死前还有那么广泛的朋友圈,并在西伯利亚留了个遗腹子,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伊万诺夫很是热情,带他离开火车站,乘坐一辆小汽车,来到中央大街。
三十年前,哈尔滨还是个松花江边的小屯子。1896年,西伯利亚大铁路东来,哈尔滨成为交通枢纽,在这片荒野上造起欧洲的建筑、道路、大桥……
中央大街上随处可见白俄人,或貂皮裘衣,或穷困潦倒。伊万诺夫在马迭尔旅馆开了豪华客房,送给秦北洋一套崭新的西装,并请他在宾馆的俄餐厅共进晚餐。
鹅肝、黑鱼子酱、腌鲟鱼片、红菜汤、烤羊腿、俄式冷酸鱼……
秦北洋在俄国呆了那么久,却是在农村劳动改造,要么行军打仗,顿顿土豆面包,纯粹填饱肚子,很少吃过俄国美食。好在古墓里藏了一天,不但抑制了癌细胞,食欲胃口也都恢复了,喝着格瓦斯,大快朵颐。九色蹲伏在餐桌边,上校刚要递给它一块牛排,却被秦北洋阻止了。
“你的俄语是在哪里学的?”
“嗯,在巴黎,跟着沃尔夫学过。父亲去世以后,我回了中国,但想支持白俄的事业,就来到远东的海参崴——你们所说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我在那儿生活了半年。”
秦北洋编了一大堆谎言,决不能让对面的白俄知道,自己是苏维埃红军的中国籍战士,还是个共青团员……
“很好,秦,而我和卡佳……”伊万诺夫上校说漏嘴了,她的闺名应是卡捷琳娜,卡佳是其昵称,“我们也刚来哈尔滨一个月,人生地不熟,中国话只会三句‘你好’、‘谢谢’、‘王八蛋’!哈哈哈……”
白俄上校与男爵夫人,显然是一对公开的情人。当秦北洋带来沃尔夫的死讯,这两人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怪不得要请他吃这顿大餐呢。
伊万诺夫又灌了杯伏特加,沃尔夫娜夺过他的酒杯:“少喝点!我还要为丈夫服丧呢。”
但上校还清醒着:“秦,中国古墓里藏着一种宝物,名叫镇墓兽。我在鄂木斯克时,你父亲和沃尔夫就在改造镇墓兽,还带它上了战场。海军上将非常看重这种武器,甚至命令我偷来拉斯普京的棺材,想要造一尊史上最邪恶的镇墓兽,复活拉斯普京的灵魂。”
“幸好失败了,否则这样的镇墓兽放出来,绝对是人类的灾难。”
秦北洋心头一惊,不敢说出在乌拉尔山区消灭拉斯普京恶灵的奇遇。
“如果高尔察克拥有十尊镇墓兽,绝不会遭到今天的惨败,更不可能死在伊尔库茨克。如果拥有一百头镇墓兽呢?我保证能在三个月内,让双头鹰国徽重新在冬宫升起。”
“上校,您究竟想怎样?”
“既然我已流亡到中国,总得做对国家对上帝有益的事。中国是个古老的国家,地下埋着不计其数的墓葬,只要把里面的镇墓兽给掏出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像你父亲那样对它们进行改造,组建一支镇墓兽军团,再打回俄国去!”伊万诺夫举起酒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乌拉!”
秦北洋拧起眉毛,看着上校和寡妇,低声说:“我钦佩您对祖国的忠诚,但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听着,秦,自从西伯利亚逃亡到哈尔滨,我就着手准备这次远征。我组织了探险队,一百多名身经百战的白俄老兵,足够的武器弹药、粮食与物资,最详尽的军用地图。现在只缺一个角色——那就是你,老秦的儿子。”
“中国很大,你计划先去哪里?”
伊万诺夫撇了撇唇上的胡须,吐出一个地名:“蒙古。”
“去蒙古干嘛?”
“那里的局势很乱,没人会来管我们。蒙古靠近西伯利亚,有许多白俄给我们支援。一旦找到镇墓兽,可以就地改造,立即出发反攻俄国。”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上校又给自己灌了一杯伏特加:“没关系,亲爱的秦,今晚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我等你的答复。”
秦北洋不置可否,伊万诺夫又搂着沃尔夫娜,醉醺醺地诉苦:“我们的海军上将高尔察克,他是个勇敢的战士,但绝不是个优秀的领袖。秦,你不知道,我们从西伯利亚逃出来受了多少苦难。整整上百万逃亡者,遇上最寒冷的冬天,简直是地狱……贝加尔湖的冰面上,一夜之间,成千上万人被活活冻死!要不是一瓶伏特加,我也早就成冰雕了。”
沃尔夫娜的眼眶微微湿润:“不要再说这些悲伤的事了。”
“为了这场战争,上到沙皇,下到农夫,每一个俄国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不消片刻,伊万诺夫上校已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趴在餐桌上不省人事。
第270章 东方巴黎(二)
马迭尔旅馆,三楼。
秦北洋与沃尔夫娜一起将他抬回房间。北极熊般的俄国男人开始呕吐,秦北洋避之不及,衣服裤子全弄脏了。
“这个混蛋。”沃尔夫娜抽了他一耳光,上校还在醉生梦死,她歉疚地对秦北洋说,“对不起,俄国男人经常这样,我来帮您清理衣服吧。”
秦北洋刚要阻拦,衣服裤子已被小寡妇扒光,羞得满面通红。沃尔夫娜给他换上一身套头衬衣和马裤。幸好他个子高穿得下,这回真成了老毛子。俄国女人性格豪放,亦无男女授受不亲之说,其实并无他意,只是有些中国人心理猥琐想歪了。
房间里有许多女人物品,但他总觉得还少了一个人:“夫人,您的孩子呢?沃尔夫说他非常挂念你们母子。”
“小康斯坦丁……”她沉默几秒,捂嘴哽咽着说,“我最亲爱的宝贝……他死了!”
大颗的泪水吧嗒吧嗒,从美人眼角滑落,秦北洋就差抽自己一记耳光:“抱歉!我真是个蠢蛋。”
“一年多年前,我带着五岁的小康斯坦丁,逃亡到西伯利亚寻找我的丈夫,却与沃尔夫擦肩而过。我在鄂木斯克等了整整一年,甚至去找海军上将高尔察克求助。但我等来的不是丈夫,而是布尔什维克。那是俄国最冷的冬天,无数人在路上冻死。当我渡过冰封的贝加尔湖,儿子在零下四十度的夜里发着四十度的高烧。我脱下外套,裹着可怜的孩子,一遍遍呼喊他的名字——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沃尔夫娜颤栗着抽泣,将头埋在秦北洋肩上,金发缭乱脖子,他无从躲避:“您不用再说下去了。”
“小康斯坦丁死在我的怀里,我眼睁睁看着他没了呼吸,身体迅速变冷僵硬。我想哭,但眼泪一落下来就结冰了。我决定抱着他走,一直走到贝加尔湖的对岸,或者一起走进地狱。海军上将强行把我送上一匹马,让我的小康斯坦丁留在贝加尔湖上。那一夜,冰面上有无数冻僵的尸体。现在,贝加尔湖还没解冻吧,我的小康斯坦丁啊,他还在冰面凝固着,就像一尊冰雕,等待西伯利亚的春天,冰雪消融,他就将沉入地球上最深沉的湖泊……”
进入悲惨的回忆模式,沃尔夫娜无法自持,失去幼子的母亲,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秦北洋想起数日前渤海大墓,鹰头女神的海东青镇墓兽,痛失幼子的墓主人灵魂所系。他抚摸沃尔夫娜的卷曲金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他又怕伊万诺夫万一醒了,会不会产生误会?不过那醉鬼已鼾声连天。
沃尔夫娜盯着秦北洋的眼睛。他想起在巴黎凡尔赛机场,沃尔夫临死时拜托的遗言——“如果你见到我的妻子,请代我说一声——卡佳,我爱你!”
看着她眸子里荡漾的波罗的海般的蓝,秦北洋终究说不出那句话。
“夫人,我们说些别的吧。”他燥热地走远,看着窗外的中央大街,“刚才上校说,他要去蒙古探险之事,是喝多了说胡话吧?很多中国人也是这样,断片都不记得了。”
“不,他是酒后吐真言。队伍一切都备好了,只缺一个你,三天后准时出发。”
“您也一起去吗?”
“是,死了丈夫,死了孩子,死了我爱的人,死了过去的一切,我已无牵无挂!”
沃尔夫娜抹去泪珠,眼神恢复淡然,点起一支烟,竟有风尘气,哀莫大于心死。
“夫人,我依然把您当作沃尔夫的遗孀,您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我受够了没有男人的苦日子,像我这样的女人,如果不跟着伊万诺夫,就只能在哈尔滨出卖肉体维生,什么男爵夫人,一文不值!”
“为什么去蒙古?中国内地的古墓,多出不知多少倍。我认为在蒙古草原,找到镇墓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不知道。”
从她恍惚打转的蓝眼珠子来看,秦北洋认为她在说谎:“夫人,我能请问您的全名吗?”
“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尔夫娜。”她的脸上还有泪痕,掸了掸烟头,“你也可以叫我卡佳。”
根据俄国人的姓名规律,第一个是本名,第二个是父名,代表安德烈的女儿,第三个是女人结婚后跟随的夫姓。
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尔夫娜?
他在心底咀嚼这个姓名,脑中掠过一道光——三个月前,贝加尔湖畔的冰雪中,穿着白色海军制服的男人,临死前的最后遗言——
“普热瓦尔斯基……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尔夫娜……”
秦北洋牢牢记在心底,第一个男人的名字,后面三个女人的名字。
普热瓦尔斯基不知是谁?但后面三个名字,毫无疑问,就是眼前的沃尔夫娜的全名。
她刚说过在那个悲惨的寒夜,冰封的贝加尔湖上,高尔察克就在她和孩子身边。
所以,沃尔夫娜必定与高尔察克有某种关系,甚至某个秘密?
比如俄罗斯帝国的五百吨黄金储备?有人说,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垂涎于这笔巨款,出卖了海军上将。而这个秘密被他带去了地狱,永远不会再被找到了。
当人在弥留之际,神志不清,就像说梦话一般,可能吐出心里最惦念的秘密。
秦北洋又瞥了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尔夫娜一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脑中自动浮起一幅亚洲地图,无数经纬线的网格穿插编织,犹如针线头纵横的毛衣,其中隐藏着一条路线图:东三省——蒙古——贝加尔湖——西伯利亚……
五百吨黄金,俄罗斯帝国的全部财富,呼之欲出。
秦北洋看着呼呼大睡的伊万诺夫:“请转告上校,我答应他,跟你们一起去蒙古探险。”
正要告辞离去,他发觉九色不见了。
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光顾着跟美丽的小寡妇聊天,忘了小镇墓兽?
秦北洋找遍了马迭尔旅馆,冲到子夜无人的中央大街。他没披外套,冷风嗖嗖地吹来,立时把鼻涕冻下来了。
九色?你在哪儿?
哈尔滨的春夜,就像上海的寒冬。秦北洋在街头东奔西走,冲到了松花江边。他期望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坠子发热,帮助他找到小镇墓兽的方向,折腾了一夜却无济于事。
黎明前夕,他绝望地回到马迭尔旅馆门口,坐在中央大街的台阶上喘气,像个行将冻毙的流浪汉。
忽然,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舔了舔他的脸颊。秦北洋跳起来,就要抽出背后的唐刀,才看到一双琉璃色的眼球。
九色回来了。
但是浑身散发臭气,让人无法接近甚至恶心。这尊小镇墓兽的四肢,染着黑色污迹,带有重金属光泽。他抓着九色的鬃毛问:“喂!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又贪吃脏东西了?”
它像做了错事的猫狗,乖乖等待主人的训斥。自从在巴黎毒地森林复活,九色染上了爱吃有毒化学品的恶习,就像抽大烟的瘾君子。哈尔滨并无什么重化工业,它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发电厂。
秦北洋想起凌晨时分,街头路灯一盏盏熄灭,他还以为市政当局为了省电,没想到九色攻击了发电站,饕餮般吞吃电站的有毒废弃物,导致全城短暂停电。
他赶紧将九色拽回旅馆。客房里有个大浴缸,他明知道九色五行属火怕水,还是强行把它赶入浴缸,放水大肆冲洗。他知道有毒物质对身体不好,反正这条命也是九色给的,自己的肺里本来就有肿瘤,不如以毒攻毒吧。
天亮后,他吩咐九色待在客房别动。秦北洋独自出门,来到哈尔滨的邮局。他提笔给安娜写了封信,告诉她自己还活着,请她不用牵挂,现在他要处理一件要事,阻止白俄人盗掘中国古墓。少则数月,多则半年,他一定会来找她。收信地址还是国立北京大学历史系,贴上邮票,轻轻一吻,投入邮筒……
假如安娜还活着。
第271章 越国公主(一)
民国九年,1920年的春天。
秦北洋与九色准备好了行囊,跟随白俄上校伊万诺夫,沃尔夫男爵夫人卡捷琳娜,还有一百五十名白俄老兵,骑着哥萨克骏马出发。
人马离开哈尔滨时,已是燕子归来,绿树抽芽。冰封一冬的松花江解冻,冰排顺流而下,当地人称“武开江”,汹涌湍急,气势磅礴,发出咔嚓嚓的轰鸣声,甚至垒起高耸的冰墙。白俄们不以为然,他们在俄罗斯的大江大河生活惯了,早已见怪不怪。
松嫩平原以西尚未开垦,名副其实的北大荒,到处是森林、荒野、湖泊沼泽。伊万诺夫纵马在前,秦北洋背着唐刀与十字弓在后,九色如猎犬穿梭在马蹄边。沃尔夫娜蒙着面纱,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裙,坚持给死去的丈夫服丧。按照欧洲贵族的规矩,女士务必侧鞍骑马,不得两腿分开。
队伍晓行夜宿,没有城镇可以打尖住店,全得自己埋锅造饭搭帐篷。伊万诺夫虽是酒鬼,治理军队却有两把刷子,野蛮的白俄哥萨克服服帖帖,没人敢对沃尔夫娜有轻薄举动,谁敢违命就要抽二十鞭子乃至枪毙。从哈尔滨西行到大兴安岭,山上仍然皑皑白雪。伊万诺夫研究地图后决定,绕行内蒙古的科尔沁草原与西辽河上游。
骑马穿过春天的大草原,来到西拉木伦河北岸。秦北洋心情辽阔,仿佛人世间一切烦恼都不值一提。蒙古牧民赶着马群经过,远方点缀蒙古包,这是僧格林沁的故乡,但哪里有什么古墓?蒙古习俗原是万马奔腾踩踏,魂归长生天,茫茫草原何处寻找?不像内地有坟冢或墓碑、翁仲等等。后来蒙古人信仰佛教,更以火葬为主,偶尔还有天葬。
有一日,秦北洋从马鞍上摔下来。胸口又开始难受,额头淌下豆大汗珠。那么多天没进古墓,癌细胞卷土重来。现在他跟伊万诺夫的路径是一致的——尽快找到古墓。
“秦,你怎么了?”
正当伊万诺夫来关心时,秦北洋看到天空变成一片恐怖的橙红色。战马首先嘶鸣,白俄们纷纷尖叫。沙尘暴的前兆,犹如铺天盖地的坟头,要把草原变成地宫,所有人变成陪葬品。两年前的北京,运载四翼天使镇墓兽的法国飞机,就是在这万里黄沙中机毁人亡。
容不得思考的时间,务必寻找躲藏的地点,不然所有人都可能被埋葬。秦北洋重新上马,驰上一片高旷的山包,望见南方有座浑圆山丘,平地凸起在大草原上,或许可以避风?众人策马扬鞭而去,伊万诺夫留在队伍最后,牵住沃尔夫娜的缰绳,免得这女人掉了队。
沙尘暴撵着马尾巴而来,九色觑准山丘而去。你若站在地平线上,就可见这黄沙宛如一头巨兽,奋力追逐百来个来骑士,想把他们一口吞吃,却总相差那么半口气。待到山丘背后,不少马匹已累得摔倒,口吐白沫,余下气喘吁吁。大伙儿总算避开风头。仿佛被一堵高墙挡着,稍微出去半步就会被卷上天空。
秦北洋背靠山丘,胸口的癌细胞和暖血玉同时滚烫。九色也咬着他的裤腿,往山丘的泥里乱刨。他忍痛观察形势,更远处还有连绵的群山,那是大兴安岭的余脉,前方流淌过西拉木伦河,倒有开阔的龙脉形势。他把耳朵贴着山丘,小时候父亲教他的诀窍,通过听觉感知地脉之气。
伊万诺夫也看出端倪,命令准备炸药,即便没找到古墓,至少能炸出个避难所。秦北洋本该阻拦,怎能让这些白俄人挖开中国古墓?但若不打开,自己就会死于恶性肿瘤,百十来号人也会被沙尘暴吞噬,这古墓地宫就是他的救命药丸呢。
白俄工兵迅速安装炸药,计算好爆破范围,大家退到安全距离外,好几匹马被风卷走。按下引爆器,山丘底部轰然巨响,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露出个黑乎乎的洞口。
墓道口出来了。
伊万诺夫提着矿工灯往里照,依稀可辨幽深的砖砌甬道。一声令下,众人牵着马进入墓道,百十来号人足以壮胆。秦北洋冲在最前头,其实他已虚弱不堪,双手撑着墓道墙壁……
中国古墓独有的气息,如同千万只毒蝎子爬入鼻孔与气管。九色变得生龙活虎,两眼放射绿色光芒。秦北洋顺着斜坡阶梯往下,疼痛慢慢减弱,仿佛小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竟让人神清气爽。他抚摸小镇墓兽的鬃毛,看着它会心一笑,又一次侥幸活了下来。
墓道两边出现壁画,白俄士兵们分外兴奋。不知什么年代的彩绘,全是人物与马匹,真人真马同比例,像面古老的铜镜,照出探险队的人马自身。壁画里的马额鬃末梢捆扎成结,垂于额前,马颈鬃毛呈扇面状,粗细墨线描摹得极有层次,仿佛从石壁中听到嘶鸣声。牵马的侍从头发剃光,只留一绺垂在鬓边,身上挂着箭囊,显然不是汉人。
“蒙古人?”
伊万诺夫问了一句,当年蒙古西征灭了基辅罗斯,金帐汗国统治俄罗斯两百年,莫斯科大公成为蒙古大汗的诸侯,留下深深的蒙古基因与烙印——西方谚语“撕开一个俄罗斯人,你会发现一个鞑靼人”。许多俄国人的长相都有蒙古特征,眼窝远不如西欧人深邃。
“不,我看他是契丹人。”
俄语里的“契丹”就是中国,但秦北洋现在说的“契丹”,专指千年前的北方游牧民族,占据燕云十六州与北宋对峙的大辽帝国。
“好运气在等着我们呢。”
上校露出哥萨克的本性,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秦北洋却给了个建议:“我们是来寻找镇墓兽的,不是来破坏文物的,那么粗鲁的俄国武夫闯入地宫,势必会造成巨大破坏。请让绝大多数人留在外面,探险用十人以内的骨干足矣。”
秦北洋不想让大队白俄进去,不忍心古墓遭到这些强盗掠夺。伊万诺夫遵照他的意思,命令所有人马守在墓道,躲避沙尘暴,严禁破坏壁画和古物,违令者枪毙。
沃尔夫娜冲到上校身边:“我留在墓道害怕,我想跟你一起进去。”
其实,她是不敢留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哥萨克身边。
“卡佳,里面可能有危险。”
“我连失去丈夫与儿子的苦难都熬过来了,我还会怕死人的威胁?”
伊万诺夫只得应允,他挑选了十名最健壮也最聪明的白俄士兵,身上带着各种武器与炸药,继续向墓道深处而去。秦北洋和九色急不可耐地走在最面前,离地宫越近,对癌细胞的抑制就越强。
墓室门到了。
第272章 越国公主(二)
砖雕仿木结构的屋檐,犹如汉地宫殿。墓门两侧有砖砌突出的倚柱,上接柱头斗拱,画着仙鹤与祥云的彩绘,必是一座规格极高的契丹大墓。
墓室门用条砖封闭,自下而上层层叠砌。伊万诺夫准备再用炸药,秦北洋坚决阻拦。他说这门框的砖雕是宝贝,务必保留下来。他用王家维教授的考古方法,以工兵铲为工具,一点点撬开转头,虽然耗时耗力,却不会破坏文物。他们干了半个小时,整面砖墙才被拆掉。秦北洋把砖头规整地堆在旁边,似乎还能原样恢复。里面有两扇木门,涂着惊艳的牡丹彩绘,门上有鎏金铜门鼻。
秦北洋右手抽出唐刀,左手推开门鼻……
头顶是长方形天井,上宽下窄的漏斗状,前接墓道,后接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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