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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蔡骏)-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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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官灵巧地避闪,一手抓住他的喉咙:“是我!”
    他慌张地挣脱了叶萧的手:“对不起,我以为是该死的拆迁队。”
    “你最近怎么样?”
    “糟透了!”
    第一次看到司望如此沮丧的样子,蹲坐在残破的砖墙上。
    “你还有很多事瞒着我,是不是?”
    “叶萧,我会慢慢都告诉你的,但请你先帮我调查一个人好吗?”没等对方点头,司望自顾自地说下去,“1983年,安息路命案的幸存者,也就是那个报案的女孩,死者唯一的女儿。”
    “为什么要查这个人?”
    “求你了。”
    看着少年哀求的眼神,叶萧苦笑着答应了下来。
    一周之后,调查结果令人意外,这个女孩的档案消失了。叶萧走访了受害者的亲戚,这才打听到:当年幸存下来的女孩,原本是死者的养女,没人愿意接收她,结果被一对陌生的夫妇领养走了,从此再无音讯。至于女孩的照片,总共只留下来一张,十三岁那年学校拍的黑白照。
    他把这张照片交给了司望。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二章

    2013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晚。
    路继宗十八岁了,两年前初中毕业,考上一所民办职校,本来说好了就业方向,要去广东的日资汽车厂做装配工,至少三千元的工资,却在寒假时接到通知,因为校长携款潜逃,学校关门大吉。
    每逢冬天,这座山水环绕的南方小城,就阴冷得让人从骨头里颤抖。狭窄的街头充满垃圾,雨天溅满泥土,满大街都是《爱情买卖》或《最炫民族风》。家门口是钟点房小旅馆、网吧以及麻辣烫,他能叫出每个店主的名字与外号。他没怎么去过外地,哪怕连出省旅游的机会都不曾有过……除了十一岁那年,跟着妈妈去了趟大城市。
    那次经历毕生难忘,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摩天巨楼、车水马龙的高架立交桥,还有进出着奔驰与宝马的别墅,妈妈在他的耳边说:“继宗,你爸爸就住在这里,他会带着我们过上好日子的。”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爸爸。
    打从生下来的那天起,他的世界里就只有妈妈与外公外婆,看见别的小孩都有爸爸,他才产生这个疑问,答案却是……你的爸爸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抛弃了你和你的妈妈,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见到他了。
    七年前,路继宗才知道父亲的名字,那是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地址就在眼前,这栋有钱人的大房子,却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个年轻女子留在门口。
    她是爸爸的表妹,有张漂亮却冷艳的脸。原来爸爸已经失踪了,这栋房子也换了主人,没人能帮到他们,尽管她也给了妈妈几千块钱。
    妈妈失望地带着他回了老家。
    多年以来,她在街头摆大排档维持生计,竟把儿子养到了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眉骨上方的前额,有块浅浅的青色胎记。
    网吧对面的桂林米粉店里,有双眼睛正一刻不停地注视着他。
    那是个中年男人,留着普通的发型,脸庞也很难让人记忆深刻,苍白的脸上没有半根胡须,很容易就在人群中被淹没,唯独额头有块淡淡的青色印记。
    他刚吃完辛辣的牛腩粉,点起根烟看着马路对过,网吧的玻璃门后边,瘦高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鼠标已紧紧握了两个钟头。
    两天前,他坐着长途汽车,混在春运回家的人群里,第一次来到这座肮脏的小城。七年来,他没坐过一次飞机,自从火车票实名制后,他也没再上过铁路了。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花钱买别人遗失的身份证,年龄与相貌都与自己相仿,至少能住在小旅馆或出租屋里。他在许多地方看到过自己的通缉令,每次有警察走过身边,一开始惶恐不安,后来也就镇定自若了,顶多把额头胎记藏起来,反正颜色很淡不容易被察觉。
    他在许多地方漂泊流浪,原
    来身上还有笔现金,耗尽后只能打工为生,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曾几度冒险回到那座大城市,甚至开了家小小的音像店,不过是以此为障眼法,做些违法的生意。三年前的深秋,有个男人突然闯入……他认出了这个叫黄海的警官,立即疯狂地往后逃去,当他冲到一栋还未完工的楼房,感觉后面的警察已掏出手枪,便不顾一切地飞了出去,哪怕当场摔死也比被逮住强。他居然跳到对面那栋楼里,黄海却坠落到了楼下。
    从此,他又背上了一条人命。
    他的名字重新出现在通缉令上,许多车站与银行门口又有了他的照片,数年来的逃亡生涯,已让他变成了狡猾的兔子,很难再让他犯下上一次的错误。
    唯独有一次,他难得地坐了回公交车,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少年。
    少年似乎认得自己,随后他也认出了少年。
    那次真的好险,要不是公交车正好到站,再加上车里实在拥挤,就要被那个叫司望的小子抓住了。
    而他沦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不就是拜这位男孩所赐吗?
    八年前,第一眼见到司望,他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后来,他又见到了这个孩子的妈妈,更是每夜都被噩梦惊醒。让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孩子来到他家,竟成了自己的养子。
    难道就因为他和妻子没有过孩子?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可他在三十岁前却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也曾经让别的女人有过身孕,怎会那么快就成了个废物?他一直在寻找原因……直到有人把含有LHRH的药瓶,也就是促黄体生成素释放激素放到他面前。
    他才明白这些年来始终都被妻子进行着药物阉割。
    刹那间,他就想杀了她。
    哪怕他从未相信过那个孩子,同时认定叫马力的家伙,其实是个卑鄙的野心家,但为了向妻子复仇,他必须按照马力的计划行事。
    于是,他让妻子的家族企业破产,顺便转移了几千万的资产。
    就在他庆幸自己成为千万富翁,准备拿这笔钱大展宏图,甚至预约去日本做手术重振雄风,却已坠入了致命的陷阱。
    2006年初春,短短几周之内,他也宣告破产了。
    祸不单行,前岳父带刀找上门来,他在搏斗中死里逃生,却让对方躺倒在血泊之中。
    亡命天涯的通缉犯之路……
    多年以后,他不断回想人生,回想十几岁时那个女孩,还有高中时代同寝室的兄弟们,以及1995年的屈辱、嫉妒与仇恨。
    他不是没想过自杀,无数次站在楼顶或河边,想纵身一跃就此了结,大不了化作一摊肉泥,被当作流浪汉扔进火化炉,或被警方确认真实身份,上报为通缉犯畏罪自杀案件告破。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每到此刻,他就想起那个男孩,原本叫司望,后来改名谷望,现在大概还是叫司望,已经十八岁的孩子。
    因此,他决定自己不能死,他不是没有这个勇气,而是事情还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必须要从司望的身上找到真相,这是他继续活下去的第一个原因。
    还有第二个原因。
    寄人篱下、倾家荡产、颠沛流离……被警察抓住枪毙,或许都不再算是什么了,而他心底最最遗憾的是……这辈子就注定孤苦伶仃,不会再有一个孩子来延续我的基因了吗?
    想起十八年前分手的女友,她可是大着肚子被自己打发走的,也是他强烈要求女人把孩子打掉,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分手费。
    现在回想起来,他真想一刀捅死自己得了。
    2013年的冬天,空气几乎都要冻成冰了。
    若不是在他的通信录里,还留着她的一个地址,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来到这座小城。来到那栋破烂的居民楼前,见到曾经卿卿我我的她,早已从十多年前的窈窕女子,变作臃肿的中年妇女。他几乎要忘了她的名字,却如此清晰地涌上来……陈香甜,包括十九年前初次见面的情景。
    昨天,四十岁的她带着个瘦长少年出门,看起来已有十七八岁,脸形与五官都有几分熟悉,只是眼神忧郁而死气沉沉。
    少年的额头也有块青色胎记。
    男人的心头猛然颤动,偷偷地打开这家的信箱,发现了孩子的名字……路继宗。

    第五部 未亡人 第三章

    2013年,除夕。
    没有空调与暖气的家里就像冰窟,幸好桌上有电磁炉的自制火锅,水蒸气让狭窄的房间有了温度。路继宗与妈妈坐在一起,吃着这顿简单却温暖的年夜饭,同时观看无聊的春晚直播。前几天开信箱时,发现被人翻动过,有封学校的通知被人私拆了,不知哪个王八蛋干的?
    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会在大年三十来访?妈妈的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难道……是他?”
    她慌张地站起来,摸了摸儿子的脸,又赶紧照了照镜子,羞愧得无地自容,刺耳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路继宗已打开房门,黑暗的楼道外边,站着个穿大衣的女人。
    灯光照到对方脸上,三十岁左右,仍是迷人的脸庞,长发披散在肩,浑身散发着寒气。
    少年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后退几步:“我认得你。”
    “是啊,没想到你都长这么高了。”
    “继宗!”身后响起妈妈忐忑不安的声音,“是谁啊?”
    随后,陈香甜也看清了她的脸,立即从兴奋期待变成疑惑失望。
    “请问你是?”
    “我的表侄子还记得我呢。”
    她走进正在吃火锅年夜饭的家里,仔细地观察着四处摆设,破烂的二手家具与电器显示,这是个朝不保夕的穷人家。
    “你是……路中岳的表妹?”
    女子露出温暖的笑容:“你好,上次见面,还是在七年前吧。”
    “大年三十的,你怎么来了?路中岳呢?他在哪里?”
    陈香甜说了一长串问题,却得到最简单的回答:“表哥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而我最近来这里工作了,顺便来看望一下继宗。元旦那天,我给你发过短信,是你告诉我这个地址的。”
    “哦,快请坐!就当自己家里,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年夜饭吧,你管我叫嫂子好了。”
    “好啊,我叫小枝。”她也大方地坐下了,手里还拎着各种礼物,包括给路继宗的压岁钱,“这些年来,继宗过得怎么样了?”
    “哎!这小子不成气候,读了个职校又关门了,现在家里闲着,天天上网吧打游戏。”
    路继宗始终一声不吭,低头捞着火锅里的燕饺,这才看着表姑的眼睛说:“我想要出去打工赚钱。”
    “出去长长见识也好,姑姑会帮助你的。”
    “真的吗?”
    路继宗的眼中露出兴奋的光。
    一小时后,小枝留下新手机号就告辞了。陈香甜与儿子送到楼下,她说还会时不时来看他们的。
    周围响彻天空的爆竹声中,她是在附近的小旅馆里守岁的。
    一个月前,南明高中宣布一项内部决定:欧阳小枝自动离职,根据其本人意愿,转去南方贫困山区支教。
    她走的那天极其匆忙,司望还没追到学校门口,她已坐上了一辆出租车。灰暗阴冷的天空下,南明路
    上呼啸着刺骨的寒风,少年跪倒在泥泞的地上,她却不敢再回头看了。
    第二天,她就踏上了南下的火车,今年春节又要在外面度过了。
    她发出了一条短信……
    “申明?如果你真的是申明,你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请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忘了我吧,永远不要再见!最后,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欧阳小枝,发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随后,这个号码就停机了。
    因为元旦那天得到的地址,欧阳小枝特意选定这座小城,一山之隔就是贫困的苗族山寨,她找到其中一个寨子的中学支教,并要在此度过整个寒假。
    当年,她之所以留下这对母子的联系方式,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路中岳。
    漫长的七年过去,恶鬼始终隐藏在人海中。从各方面的情况判断,路中岳出于嫉妒心陷害了最好的朋友,又夺去了申明原来拥有的一切,1995年6月19日,他在魔女区的地底杀害了申明。
    只有一个人能诱使他浮出水面,就是这个额头上有着青色胎记的孩子……他叫路继宗,是路中岳唯一的亲生儿子,他与司望一样都是十八岁,仿佛性格里也有某种共同点。
    初春时节,她在苗寨里上课,在一大堆穷孩子的围绕下,终于可以暂时放下过去。
    可是,每每夜深人静,大山中的月光如此清澈,透过纱帐照到眼中,就会想起1995年的春天。
    十八年前,申明老师在南明中学的操场上,看着翠绿抽芽的夹竹桃念道:“艾略特在《荒原》里说:四月,是残忍的。”
    小枝隐藏在篱笆花墙后说:“老师,你说活着是残忍的,还是死了是残忍的?”
    他被吓了一跳,摇摇头说:“当然是死。”
    “是啊,活着多好啊!多好啊……”
    而她这才发现,申明的耳朵里插着耳机,那时流行的随身听“Walkman”。
    “你在听什么?”
    老师把一个耳机塞到她的耳中,随即听到清亮的粤语歌声……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解释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原来是陈百强的《一生何求》,她追看过一部TVB剧《义不容情》,就是这个主题曲。
    “老师,从前我送给你的礼物,还在吗?”
    “在。”
    他只说了一个字,而且语气尴尬虚弱。
    “你要好好留着哦。”
    “对不起,小枝,我们不该这样说话……我是你的班主任,你是我的女学生,私底下还是尽量少见面吧!以免其他同学误会。”申明退后两步,故意保持距离,似乎为了避免闻到她头发里的香气,“为了考上你的师范大学,你必须全力以赴地准备高考。”
    “因为你快要结婚了是吗?”
    “这是两回事。”
    “老师的未婚妻,肯定很漂亮吧?对啊,许多同学都见过她的照片了。”
    “你想说什么?”
    “祝你幸福啊!等到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肯定会来参加的,到时候会送给新娘一串真正的水晶珠链。”
    虽然,小枝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是相反的滋味,才明白书上说的“强颜欢笑”。
    “是啊,秋莎是个好女人。”申明的目光有些怪异,盯着她的眼睛,“至于小枝嘛,你也会有结婚的那么一天。”
    “不,我永远都不想结婚。”
    老师却已转身离开操场,小枝又在背后喊了一句:“早生贵子!”
    “等到我死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记得我?”
    走进教学楼前,申明自言自语了一声。
    两个多月后,他被杀了。

    第五部 未亡人 第四章

    大年三十。
    窗外隆隆的爆炸声中,何清影翻来覆去无法睡着,又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就像从地底传来的颤音。她起床披上衣服,走到儿子的木板床前,发现他正蒙着被子在哭。
    她掀起司望的被子,身体还像条水蛇似的苗条,滑溜溜钻进被窝,温暖得像个热水袋,抱着他冰凉的后背说:“望儿,现在谁也找不到欧阳老师了,你要怪就怪妈妈好了。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半夜在被窝里流过眼泪,哭得比你现在还要伤心。”
    十八岁的儿子转过来,整个枕头都湿了:“妈妈,你还想着爸爸吗?”
    “偶尔。”
    司望没继续问下去,十一年前,大概也是此时,司明远从这个家里蒸发了。
    这些年来,有不少男人向她示好,也不乏有房有车、品貌端正、 离异或丧偶的,但她一律拒之门外,包括黄海警官。
    自从黄海殉职,荒村书店的经营越发困难,现在的孩子都不爱看书了,要不是淘宝店能卖些教辅教材,勉强维持都堪忧。司望不忍看妈妈辛苦,抽空就帮她看店,还提出要去外面打工,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但妈妈坚决反对,说还有些存款,足够他读到高三毕业。
    几乎每个周末,清晨或子夜,家里都会响起神秘来电。何清影抢在儿子之前接起来,那边声音却中断了。司望请叶萧警官查过电话来源,是个未登记实名的手机号码,归属地在外省。他说不要太担心,只是普通的骚扰电话,也是拆迁队常用的手段,催促尽快签订拆迁补偿协议而已。
    将近一年,周围许多房子已被拆了,每天回家仿佛经过轰炸过的废墟。有的住户是被赶走的,有的干脆就是强拆,不知闹过多少次。也有邻居找到她,希望一同为维护权利而抗争到底。何清影却放弃了抵抗,只与开发商谈判两次,就同意了拆迁补偿方案……区区几十万,就此葬送了老宅。
    “妈妈,你怎么就答应那帮畜生了呢?”
    司望有多么想念黄海警官,要是他还活着的话,哪能让拆迁队找上门来?
    “望儿,别人家是人多势众,而我们孤儿寡母的,可不想再折腾下去了。”
    “孤儿寡母?”他皱起眉头看着窗外,“爸爸真的死了吗?”
    家里也找不到爸爸的照片了,记忆中的司明远越发模糊不清。
    “对不起。”她摸着儿子的脸颊,四十多岁的美妇人,鱼尾纹已布满眼角,“你可不知道,他们会用多么可怕的手段!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怕什么?”司望后退几步,打了两个直拳与勾拳,再来一脚泰拳的蹬踢,“要是那些王八蛋再敢上门来,我就踢断他们的狗腿!”
    “住嘴!”妈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感到儿子的肌肉紧绷,“望儿,你
    不要再练了!我可不想你变成打架斗殴的小流氓,那不是你走的路,妈妈只要你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比所有孩子都更成熟,怎么不懂妈妈的心呢?我也早就受够这套老屋了……冬天漏风,夏天热得要命,空调没开多久就会跳闸,你也从不带同学来家里玩。打你生下来的那天起,妈妈没让你有过好日子,都没带你去外地旅游过。”
    还是去年暑期,南明高中组织师生海岛旅游,她硬是挤出一千钱块,作为儿子自费的部分,也为了让他多跟同学来往,不要天天打拳变得性格怪僻。
    “没关系,我早去过许多地方了!”
    “是妈妈对不起你!而以我现在的收入,是一辈子都买不起房子的。我会在小书店附近租套公寓,让你住在漂亮干净舒舒服服的家里,这也是妈妈很多年的心愿。而那笔拆迁补偿款,是将来供你读大学的费用。”
    代价则是余生必将在辗转流离的房客生涯中度过。
    司望低下头来,静静地依着妈妈,听着她血管里的声音。开春不久,何清影拿到了拆迁补偿款。这栋房子就要拆掉了,变成跟周围同样的废墟,两年后将成为一个高档楼盘。司望舍不得老宅,还有他在墙上画的樱木花道,窗台上刻的古典诗词,窗外那棵大槐树会不会被砍了?在这个狭窄的屋子里,有着他七岁前记忆中的爸爸。
    搬家那天,东西并不多,许多垃圾早被何清影扔了……其中有不少丈夫的遗物。司望帮着搬运工一起抬家具,壮劳力似的忙前忙后,邻居们都说他越来越像当年的司明远。
    晚上,何清影母子终于住进了新家,在荒村书店附近租下的二居室公寓,装修与家具都很齐全,卫生间与厨房也都不错,那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家。司望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卧室,妈妈给他买了张新的单人床。
    几天后,何清影走进儿子的房间,替他收拾换季的衣服,司望突然掀开被子说:“妈妈,我为你梳头吧?”
    “晚上梳什么头啊?”
    “让我为你梳嘛,我还从没给女孩子梳过头。”
    晕,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何清影欣然坐在镜子前,司望裸着上身爬起来,拿起一把牛角梳。他笨手笨脚地才几下,她就疼得直叫起来,又回头摸了儿子的胸口说:“望儿,你不冷吗?”
    “不冷啊。”
    想必是他平时打拳习惯赤膊,何况这些天也已转暖。
    “妈妈是不是老了?”
    “没有啊,你还年轻着呢,头发也像年轻女孩又密又黑,让我给你梳两根小辫子吧。”
    “那对你难度太高了,让我想想看啊……我有三十年没梳过小辫子了。”
    “十三岁吗?”
    “哦……”
    何清影欲言又止,却摇摇头沉默了下去,对她来说那一年是个禁区。
    “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说起你的过去?”
    “别梳了,妈妈要回去睡觉了。”
    但她刚要站起来,就被司望一把按了下去,继续为她梳长发,俯身到她耳边:“不敢说吗?”
    “望儿,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的外公外婆,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而我一直在邮政局工作,这就是我的过去。”
    “再往前呢?你读的哪所中学?小时候住在哪里?有过什么有趣的事情?现在还有什么当年的朋友?”
    “搬家的那天,你偷看了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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