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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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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映衬下,整座府邸沉溺在金色之中。院墙便有两人高,向左右两道一路延伸,皆是望不见头。两只瑞兽坐镇门前,威武霸气,目光炯炯,连抱鼓石都是精雕细琢,花样繁复。要不是大门上头一块烫金牌匾写了‘太师府’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是人都该以为是皇帝老家的大门。
进入府院,首先是一股花果香扑面而来,并非熏香,是院中所栽。他们踏上廊道往后院去,单是九曲回廊上的镂空浮雕便叫人叹为观止,更不用说别处风景何等醉人。湖中有亭,山中有水,山水交错,自成妙趣。
再往前几步,有古琴音悠长,从湖心亭上飘来。湖中竟有女子泛一叶扁舟,软声合唱江南小曲。湖面在夕阳的渲染下波光粼粼,仿佛群群锦鲤隐现。几片荷叶浮动在水面上,与亭中垂挂的绡纱一同在微风中轻摇,无比和谐。
细闻,是花香;遥看,是美景;侧耳,是琴音。九曲回廊中每走一步,便是一景。看似无意,实则有心,人工细细打制,却瞧不出半点别扭来。而入眼的一切仅是太师府的一部分,还有许多雕梁画栋是漪涟未曾体会到的。
“叔,您有如此大钱,还与我计较小钱,就一味逗我玩罢。”
夜色里,漪涟与君珑寻了湖心亭喝酒,扁舟来了又走,湖中仅剩两人。彤彤灯笼成串在暖风里来回摇晃,太师府顿时又换了幅美妙景致。
君珑先饮了一杯,笑言,“叔若真跟你计较,你还真别想进我太师府的门。”他搁下玉酒杯斟满酒,酒香融入暖风中,更劲道了几分。
“你可知常人拜会该如何?五百金入门,八百金入厅,想见着本师的脸,少说再备下一千金。你自己掐指算算,省了多少钱?”说完,再次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漪涟记不得进府后是第几次投去异样的目光,眼神鄙夷道,“您知道自己这算什么吗?”
“算什么?”
“乱臣奸佞。”
君珑笑容愈发艳丽,不以为然,“侄女此言差矣。你且说说,寻常百姓可交得起这笔钱?”
“倘若负担的起,便不是寻常人家了。”漪涟觉得明知故问。
“这便是了。”君珑再问,“既然寻常人家负担不起,谁会来我这太师府?”
漪涟狐疑道,“不是百姓,自然是官家。”
君珑表示认同,“那什么样的官家能挥金如雨,不惜花费上千两来见本师一面?”
漪涟也仰头饮了一杯酒,托腮思考起来。朝廷给官家的俸禄有多少她不太清楚,但她读过书,书上说清官都过得可怜巴巴。能为了一个矫情男人一掷千金肯定有问题,脑子有问题,品行更有问题。
“你是说贪官?”
“差不许多罢。”
漪涟眼色更加鄙视,“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混在贪官堆里的,肯定不会是清廉好官。叔,你对得起百姓吗?”
君珑指尖轻轻敲着花梨桌面,“侄女这话又错了。你再给叔说道说道,什么叫好官?”
不知是否是酒的原因,漪涟的脑子转的有些慢,弯弯绕绕来回问,她不懂君珑想表达什么,只好把话往下接,“忠君爱民,造福江山社稷就是好官。”这是阿爹告诉她的。
君珑道,“说得不错。那就按你这话,如何说叔不是好官?”
漪涟本能要辩回去,嘴一张,忽然无言以对。
“我所出的高价,只有贪官负担的起,取来的钱,用于吃穿,也算还于百姓。此举难道不是劫富济贫?”
大约只有君珑才能说出此等不讲理的霸王逻辑,漪涟准备反驳,却被生生被截断了,“也罢,旁的不论,就照你的话说,我不贪百姓之财,算爱民,为皇帝办事,是忠君。造福社稷是不敢说,谈不上好官,怎样也算不得乱臣奸佞罢。”
漪涟从前就觉得这人脸皮厚,没想到歪理也能说得这么振振有词。她痛痛快快再喝一杯,决定重新掌握谈话主动权,“叔,您这是邪道。贪官贪的是谁的钱?还不是仗着脸皮厚从百姓手里一分一厘扣出来的。他们拿了百姓的,你拿了他们的,有差吗?”
君珑笑问,“那么我不拿他们的,他们就不贪了吗?”
“这……”漪涟顿时语塞,再次词穷。心里不觉犯了嘀咕,她从前也是亘山上一霸王,骗吃带抢有理有据,怎么最近动不动就被反将一军,不该每次都是喝多了呀。
然而今晚她喝的是有些急,眼前已经模模糊糊,再被暖风一吹,整个人就止不住的晃悠悠。恍惚间听得君珑感叹了一句,“丫头,你太年轻,世间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在道理上说得通。千万记得一句,朝廷尤其不讲理。”
第四十四章 第二幅画
漪涟恍然闻此一句,心觉异样,抬眼看他,只觉鄙夷世事的眼里多了几分不与人说道的无可奈何和酸苦,隐约之中意外令她心里某根弦抽了一下。
不对!不能被忽悠进去!她使劲摇摇已经晕乎的脑袋,狠狠又饮了一杯,用足底气争道,“别人讲不讲理我不便评说,但您不讲理我是知道的。”
“哦?叔如何不与你讲理了?”
漪涟摆着脑袋左右摇了两下,端正坐姿,准备好好给说道说道,“远的不说,就说姝妃这事。你早就收到爷爷的托付,知晓真相,还好意思装得不知情跑来陆华庄耍得我团团。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如果想让我帮巽师兄查,尽可明说,何必玩阴的。”
君珑很无辜,“叔不说,是时机未到,和你折腾两码事。”
“不管!你肯定是故意的!”漪涟一口咬定,“但是有几个问题。”
君珑挺有兴趣的勾手,“说来听听。”
“第一,你为什么对陆华庄的动向了如指掌?姝妃的事埋藏了十多年,刚冒出太皞治夏的字条你就跑来了。第二,同样时隔多年,你怎么认出我的?见还未见,只凭柳文若两句话你就知道侄女上门?”
“你的解释是什么?”
漪涟虽然有了七成醉意,但不是失忆,对已经盘算过得答案还是有印象的,“你有卧底。”
君珑无声微笑,漪涟又重重说了一次,“你有卧底,就在陆华庄!尽管我不知道是谁,但你肯定安插了人。”说完,大约是用了些力气,胃里突然一阵翻搅,酒劲上头,直接让她趴桌上了。
君珑帮她抚背顺气,“过程不重要,结果皆大欢喜。”
漪涟难受捂着胃,舌头转的比较艰难,“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下次要帮忙,麻烦,直接说。我会看,看在阿爹面子上,给您,成本价的。”
君珑笑道,“怎么,陆华庄有大钱,你还要和叔计较小钱?”
漪涟在迷迷糊糊中听见陆华庄,眼眶忽然湿润了,液体滑过鼻梁的时候,她小小声唤了声‘阿爹’。然后凭着仅剩的一点神智道,“庄里……崇尚节俭,小钱也要……计较。”
“女人家这么计较,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漪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那就……嫁给你,祸害你……”
君珑被逗笑,“好呀,侄女别说的是醉话罢。我这太师府还是养得起你的。”
没反应。
君珑摇了摇她肩膀,“我说丫头,话刚说完就不作数了?”
还是没反应,是真睡熟了。
君珑无奈摇头笑,将刚才侍女送来的披风披到她肩上,又从怀里取了一方丝巾将人脸上的泪痕擦干。放下后,自己又饮了杯酒,非真非假自语道,“侄女说的不是醉话,恐是梦话。”
即便是亲叔侄也该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何况陆漪涟非陆书云亲生,他与陆书云更不是亲兄弟,关系隔上十重山还多。他招呼女婢将已经软趴趴的陆漪涟送回房,自己起身走回寝室。
寝室的纱窗透出朦胧的昏黄色,候在门外的女婢见他归来,小步迎上前,“主人,文若少爷正在屋内候着,说是有要事回禀。”
君珑颔首,屏退了左右,推门进屋,暖融融的光芒顿时盈满视野。柳文若家常打扮,清素长衫立于落地灯笼前,沾染了浑身暖色。
因酒之故,体温略高,君珑脱下外袍,“既然来了,让人做点宵夜?”
柳文若面色不大好,委婉道,“待话说完,姨父若是想吃,自当奉陪。”
君珑心里明了如镜,“就你这脸色,恐怕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他往软榻上一坐,示意柳文若也坐下,“说罢,何事。”
入座后,柳文若与灯光拉远了距离,神色深沉。他思量再三,终是以最简洁直接的方式道,“鬼市那名摊主,跑了。”
君珑凝住笑,垂敛的目色霎时凝起一波神韵。
柳文若领会了仅有的一个眼神,继续道,“影卫亲眼看见他被带进了丞相府,想要伺机动手,结果被唐相雇佣的好手搅合了。他们是早有准备。”
昏黄的灯火很浓郁,亮不透君珑墨黑的双瞳,其中玄妙,深不可测。他于脑海大略筹谋,顺手拿起一串砗磲把玩,斜倚薰笼,“你把唐非盯紧即可,其余老鼠不必太费神。”
“不用加派人手追捕?”
君珑深谋远虑,“唐非什么性子你不懂?进丞相府后还能安然出来,可见那只老鼠对他还有用。只要唐非的目的是本师,何愁老鼠不出洞?”他笑道,“无需费事,只管看好戏罢。”
哪怕退一万步,老鼠不出现,至少知道事主,届时便是老账新账一块算!
翌日。
君珑故意的清早派人来敲门,轰隆作响,跟仇家催命似的。
漪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梦中被惊醒,更不记得是怎么抬着颗重如铅块的脑袋去开门。兴许是错觉,那侍女和她说话几乎是嘶吼,还端着一碗水,估计是君珑吩咐,若她还不清醒就直接泼过来。
事实证明,那侍女单纯就是来伺候洗漱的。
不愧是大户人家,洗脸水都掺了玫瑰露。只是漪涟不太理解上头再飘几片花瓣有什么意义?待她不拘小节的一股脑洗完后,还得麻烦侍女从她脸上一片片取下来。
“陆姑娘,主人请您洗漱完毕之后往他书房一叙。”侍女行万福礼告知。软声细语让漪涟又昏沉了几分。
“……知,知道了。”结果侍女一走,门一关,她不受控制闷头趴到了桌上。
直到日上三竿时,再次有人把门敲开,漪涟不得不吊着精神去书房。
路上她无心看风景,只觉路途漫漫,君珑到底坑了多少钱,能把太师府建得这样大。
书房仍是奢侈一流,漪涟看不进眼,只听侍女细声回禀了一句‘陆姑娘带到’,她直接就瘫到了椅子上。椅子上都铺设了软垫,薰得香香的,她几乎又快睡了过去。
“阿涟,你怎么了?”司徒巽真怕她一脑袋摔下椅子。
漪涟使劲挣开一眼皮,“头痛。”
君珑听罢,没忍住笑。
司徒巽无奈的唤了侍女去给煮醒酒汤,回头对君珑道,“阿涟不擅酒力,最喝不得快酒。往后还请君太师少带她喝酒。即便饮酒,也稍微让她克制。”
君珑正把玩着一串添有青金石的砗磲,哗哗直响。听司徒巽说完,他点了点头,“这是小事,臣谨遵君命。不过少侠可是‘君’?”
司徒巽道,“自是君子。”
君珑调笑,“寻常君子遍地都是。”
司徒巽静默了片刻,决定挑明了说,“君太师三番五次与我说这种话,每次都逼我以七皇子的身份下命令,究竟何意?”
然而君珑是喜欢绕弯子的人,“七皇子想不透?”他不动声色道,“也是,眼下有姝妃娘娘的事给您添烦扰,自然无暇顾及其他。臣当务之急该是为您解忧。”
漪涟一听司徒观兰的名字,居然能凝住神了,“你到底掌握了什么?”
“这会儿不晕了?”君珑笑问。
自回府以来,再没瞧见那套火浣衣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价值同样不菲的华服。绛红里衣,湛蓝外披,上头是手绣暗色卷云纹,手中绾一砗磲长串,添的几颗青金石恰好与衣色相配,甚合君珑的霸道路子。
漪涟无力将视线丢在地面上,隐约瞥见君珑的衣角曳地而过,不多时又转回来。抬眼一看,他将取来东西交到司徒巽手里,样子似乎又是一卷画。
“我这仅剩最后一卷甄墨真迹,其余都让文若要去了。”
司徒巽不解,“与我母妃有关?”
君珑往桌案后他的紫檀木椅一坐,抬了抬手,“不妨一阅。”
记得君珑提过,他掌握的关于司徒观兰的线索与甄墨有牵连。眼下线索总算冒出头来,漪涟的好奇心犹如泉涌,再大的困难都不是事,三步当做两步,直接蹦到司徒巽身边。她一探头,司徒巽恰好拉开画,是一幅女子肖像图。
画中女子肤白胜雪,皓齿朱唇,明眸善睐,倾国倾城……
漪涟于脑海网罗了不少赞美之词,嘴上更快蹦出一句,“夏贵妃?”
永隆皇帝微服出巡时身边带的那位,单是一笑就让皇帝小心肝颤三颤。没想到司徒巽同样会为美色所迷,连着几日失魂落魄,话不着调,而今又是痴傻不语。
“不是夏姬。是……母妃。”良久,他摇头否定。
一阵复杂的静默。
漪涟震惊无言。她缓了下气,“你刚才说什么?这是你母妃?你母妃不是姝妃吗,怎么又成夏贵妃了?如果夏贵妃是你母妃,那冰窖里躺的那个是谁?……呃,不对,你说这是你母妃不是夏姬,那夏姬为什么会和你母妃长得一模一样?”
君珑按了按太阳穴,“丫头,舌头捋直,逐个问。听得我都愁得慌。”
漪涟拍了拍脑门,酒精作祟。
再细一瞧,发现画旁两行小字,字迹秀丽,写道‘宣文帝姝妃,司徒氏。绘于宣文三十七年春。’下方有甄墨的印鉴。
还真是司徒观兰!
第四十五章 换容术
司徒巽脸色愈来愈凝重,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对于实情,又处在云雾之中。他小心翼翼卷起画,郑重走到桌案前面对君珑,“母妃于在下有生养之恩,她含冤而去,为人子者,不能视若无睹,还望君太师如实相告。”
君珑道,“你所知多少?”
漪涟到底是体力不支,寻了个位置坐下侧耳倾听。
司徒巽目光悠长,恍若看到了很久远的过去,轻声回忆道,“母妃深受父皇喜爱,后宫生活可算安然。直到我六岁那年,隐约记得她的行为无端反常,并开始筹谋机会送我出宫。陆前庄主那段时日多次进宫,约莫是为此事。”
直到他七岁生辰那日,正逢疆域战事大捷,宣文帝于昭和殿举办盛大宫宴,朝臣无一缺席。酒宴过半时,司徒观兰与陆远程接头,依计划将司徒巽送出皇宫,自己则准备另寻时机出宫汇合。
“自那日之后,我再也未能得见母妃。”
漪涟忍着胃部不适,提出质疑,“你是被爷爷从姝妃那里带走的,说明他俩共同谋划了出宫之事。而姝妃的遗体就在我们庄里,足以证明爷爷和你娘后来还有联系。他有没有和你提过?”
司徒巽摇头否定。
在他出宫半年后,宫内传来姝妃病逝的消息,陆远程隔天便匆匆离庄。
“陆庄主曾言‘时机已到’,一个月后却是败兴而归。”司徒巽回忆着,“我试图追问母妃下落,他始终不愿再与我提及。直到他临死前,才将玄玉交托于我。”
“爷爷的前后反差似乎大了些。”漪涟道。
君珑推测,“按你所言,所谓‘时机’许是偷渡姝妃出宫的时机,后来计划有了变故,才导致陆远程态度反差。离庄的一个月,他大有可能就在京城,换言之,姝妃的命案,他是最大知情人。”
漪涟觉得有道理,“爷爷他费尽心机改造了地宫,留下口诀,交给你玄玉,分明是想让你重翻当年旧事,这也能佐证你娘的事情有冤屈。”
这一切解释起来似乎都合乎情理,无可辩驳。疑点在于两处:其一,夏禾为何与司徒观兰容貌相仿,司徒观兰却变了模样?其二,当年到底发了什么变故,导致姝妃丧命。
君珑居然先将话头抛给了漪涟,“丫头,你那日看姝妃看得够久,有结论吗?”
漪涟简单明了,“如你所言,肯定不是易容术,一点破绽都没有。”
君珑的表情像个假面,深意不明,“易容被江湖捧得神乎其神,可没谁敢说自己的易容术能万无一失。到底是把面皮往脸上糊弄,自然不可能如此程度模仿他人容貌。”
模仿?词倒是新鲜的很。意思是夏姬模仿了司徒观兰?
司徒巽焦急追问,“如何能做到?”
君珑手中依旧把玩的砗磲串,镇定自若的道出惊人之语,“假的不行就来真的,直接往脸上动刀子。知情人管这个叫做‘换容术’。”
漪涟和司徒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
这,简直闻所未闻。
“叔,您的玩笑有些大,若非神仙,谁做得到这种事。”
君珑笑起来,“小孩子家别把话说绝了。当今世上确有一奇人,在寻常人眼中,恐怕他是真成了神仙。所谓的易容高人,于他面前莫说排不上位份,端茶倒水都嫌不够格。”
二人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出是谁这么大派头,连名堂堂太师君珑都能给出这等评价。
漪涟迫切想知道,“别卖关子,到底是谁这样厉害?”
君珑说话依旧不走直线,“名字你不陌生。”
漪涟冥思苦想,想不到。总不见得从他嘴里冒出‘陆宸’两个字吧?
君珑唇角泛着一抹笑意,看得人心里头直发毛。待他悠哉的抿了口上好雀舌,放下茶盏,方才定睛看向两人,吐出两字,“叶离。”
漪涟瞬时瞪大了眼,“叶离?”
司徒巽同样吃惊,“叶离!”
君珑皱眉,“我说话不带口音罢,是叶离。这回可听得清楚明白?”
漪涟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不可置信。
那可是叶离呀!方壶名医叶离!传言从仙山修行归来的医者,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他的事迹流传在大兴大街小巷,陆华庄存岐堂奉他为医神。然而十几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他,陆书瑛就是在寻找他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最后把自己给栽坑里的。这代表了什么?
叶离等同于一桩传说!
难道真有此人?
“丫头,酒没醒就老实些,别乱蹦跶。你要晕不晕的在叔跟前晃悠,让叔很为难。”
君珑打手势命令漪涟坐下,“我知道你们在惊讶什么,但叶离如今销声匿迹,不代表他从来没出现过。约十一年期,七皇子出宫前后,叶离曾在朝廷现身,并且与唐非一党来往密切。”
唐非,当朝丞相,常与君珑相提并论,传闻两者关系水火不相容。唐非在大兴的名声不太好,永隆皇帝发昏多半是听了他的蛊惑。这话没有切实证据,可永隆皇帝出巡时带着他一同前来陆华庄,漪涟看着,确实长得有几分乱臣贼子的面相。
“如此说来,母妃的冤情与唐非一党有关?”
君珑少有的说了句痛快话,“必有牵连。”进而补充道,“但我不认为唐非会告诉你们实情。你们若要想查证,只有找叶离,而且要比唐非更快一步找到他。”
漪涟听出了点意思,“唐非也在找叶离?”
君珑道,“唐非何等小气之人,怎么会容得下知情者。据我所知,叶离正是为了躲避唐非的追杀,才在近些年销声匿迹。”
司徒巽听毕,在迷茫中寻到一丝希望,但问题很现实,“叶离逃避追杀,生命攸关,恐怕很难要他轻易现身。况且他躲了唐非这么多年,足见此人不简单。”
先前吩咐侍者去做的醒酒汤终于端上来,许是加了几位药材,味道实在……漪涟趴在桌旁,纠结这种东西该不该往嘴里灌。不灌,醉酒辛苦,灌了,苦了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呀。
她端起嗅了嗅,借口放下汤碗,“师兄,你大可放宽心。大兴国的君太师,他要找叶离,能没有线索?”
漪涟这话讽刺意味重,君珑全当好话听,“侄女最得叔心。”他不动声色的瞅了眼被默默推远的醒酒汤,笑道,“乖,喝了汤,叔说故事给你听。”
醒酒汤的气味腾腾往上串,配合着君珑的笑意,漪涟背脊一凉,又不甘服输。
狠了狠心,端起碗捏着鼻子一股脑灌下去。怪异的苦味顿时充满口腔,顺着食道一直苦到胃里。不知道这群大官是怎么个想法,饭比别人多吃就罢了,药煮这么大碗是能长生不老吗?漪涟昨晚好不容易吐干净,眼下又是满肚子的苦水。
砰的将碗放下,她本是预备着潇洒一笑,用骄傲的表情对君珑说,‘赶紧说个故事给本姑娘解解闷。’
结果一张嘴,“嗝——”
君珑从容背过身去,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漪涟可以发誓他在偷笑,连司徒巽的嘴角都抽得不大对劲。
说故事前,君珑首先挑起一个话头,“你们可知九疑山?”
漪涟来了劲,“九疑山,你说舜帝葬身的九疑山?苍梧的那座?”
她曾观一卷无名札记,中道‘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其山九溪蜿蜒,九溪皆相似,故曰九疑。’她隐约记得《山海经》与《史记》中亦有相似之言。据此推断,九疑山应当是在苍梧府境内无疑。
然而苍梧府地界极广,又是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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