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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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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县衙的戏台子上,她和一帮良家妇女做着各种姿势,田鸢忍俊不禁,如果这就是他的弄玉……哈哈,想象一下真正的弄玉在这台上是什么样也是一乐啊,她就眨巴着她自私的睫毛、骨碌着她鬼精灵的眼珠和这些人一起集体麻醉?她就能使唤自己为拥抱男人而生的躯体做这些僵硬的姿势吗……简直对不上号啊。一群绿袍小吏冲上戏台,排在女人们前面,扎起了弓步,每人的拳头里握着大笔、尺牍、削字刀、官印等廉洁的东西,女人们则挺胸高唱《为吏之道》:“……凡戾人,表以身,民将望表以戾真……(小吏们迅速转身,做另一侧弓步)操邦柄,慎度量,来者有稽莫敢忘!莫!敢!忘!”最后三个字是一齐跺脚念出来的。在唱这些刻板的歌时其姝脸上真诚的信仰和热情、一尘不染的无知深深打动了田鸢,他忽然觉得这个样子在哪里见过……想起来了,小时候在一场祭祀中深深迷恋过的一个不戴面具的女巫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比任何时候都爱其姝。一个小吏凑过来谄媚地说:“请钦差大人指示。”
“呃……”田鸢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是为什么排练啊?”
“皇帝今年还要来巡视。”
一千个春天
排练结束后,田鸢先走了,他不想让别人说闲话。但到了其姝门口,他一直等着。其姝回来时拎着满满一篮子菜,一大把芹菜冒出来,绿叶子一抖一抖的。田鸢笑着说这篮子里是一头孔雀,她没说话。田鸢又说,他其实是来告别的,因为明天他就要去乡下了。
其姝冷冷地说:“去呗,跟我说什么。”
田鸢立刻明白她琢磨过早晨的事,她不缺心眼,而且圣歌帮助她战胜了童贞受到的威胁。
“我从乡下给你带只肥鹅来好不好?”田鸢说。
“你自己吃。”
“带只兔子?”
“不知道你这个人怎么想的,表面上对小动物特别好,吃起人家的肉来可一点儿也不客气。哎,钥匙呢?”
她浑身上下找钥匙,田鸢请求翻墙进去看看钥匙是不是落在家里了,她批准了。没有找到钥匙,说不定是匆匆忙忙去唱歌时丢在路上了。她说在一个街坊家存了一把钥匙,可到了那儿一看,那家人不在。
“把锁换了吧,”田鸢说,“我帮你。”
“不麻烦了,那家人反正要回来。”
“到我家坐着等吧。”
她不说话。
“那我们就在这儿傻站着?”
“你天天陪着我,不干正事了?”
“等我干正事,你就见不着我了。”
“哦,你明天要走了。”
“那我就陪你在这儿站到明天。”
“我到马路上找!”
“天多热。”
她把菜篮子往门口一放,从里面抽出一条湿毛巾朝田鸢一扬,“有这个,走多远我都不怕!”
这场找钥匙之旅最后变成了找食之旅。他们俩都没吃午饭,田鸢又念叨起竹筒蒸糯米来,把其姝馋得直咽口水。这是田鸢和弄玉在邯郸吃过的,当时弄玉的样子弄得田鸢很揪心,一口也没吃,但弄玉吃起来的样子又让他记得这东西是很好吃的。其姝说糯米和竹子都是南方的特产,这里肯定有。于是田鸢带她来到传舍,传舍里只有粺米和粝米。其姝说:“肯定有!”又去市场看。越吃不到她越想吃,她把湿毛巾拿出来擦一擦脸,又有劲了。在市场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果然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笼子里蒸着这个东西。当米粒沾在她嘴唇上时,田鸢依稀看到了在邯郸的弄玉。吃饱后,其姝又想吃桑葚。这是六月间,哪有桑葚,可她想的就是吃不着的东西。闹了一会儿,她笑了,“我开玩笑呢,还是回家吧。”这回是田鸢不依不饶,“有桑葚,绝对有!”他牵着其姝,拥着其姝,背着其姝,在世界上寻找桑葚。
其姝说:“公马,你的背都湿透了,咱们回去吧!”
他说:“一定有,水果摊还有很多。”
“你把我卖了也买不到桑葚。”
“我和你走到天边也要找到桑葚。”
“要是天边有桑葚,我就和你走到天边!”
他们经过一条条冒热气的马路、一片片林子、零零星星的水果摊,看到了桃子、杏、李子、草莓、地瓜……直到夕阳西下也没有找到桑葚。其姝真的要回去了,就在这时田鸢看见树林尽头有个人守着水果篮子坐着,就说:“神告诉我,那是卖桑葚的。”拉着其姝跑过去。那个人耷拉着脑袋在打盹,他身后—也是整个树林后面—是茫茫荒原,而他脚下有满满一篮熟得发黑的桑葚,绿叶子上还挂着春天的露珠。
“你可真行!”其姝欢呼着抱住田鸢,“能把春天找回来!”
“还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田鸢说,“小女人青春常在嘛。”
他们问那人桑葚卖不卖,那人说:“从四月到六月,总算有人来买我的桑葚了。”
他们正吃得满嘴黑,忽然有一支马戏团开进了荒原。田鸢惊讶地瞪着十年前把他带到空中城的这辆又破又花的车,但没有认出车后面跟着的那个黑大个—扛着蟒蛇、盯着他和其姝的那个蛮子—是谁。百里桑不敢相信在这里能看到田鸢和弄玉(他把其姝认成了弄玉),而且弄玉和田鸢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弄玉不是当皇子妃去了吗,难道时光倒流而且移到了一个树林里?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打个招呼,田鸢和“弄玉”已在树林里消失了。与此同时在田鸢和其姝眼里,马戏团也消失在地平线上。他们转过脸来,小贩也不见了,每一棵树下都有一个装满桑葚的篮子—神把一千个春天加在一起给了他们。
酒后无德
在这场梦幻旅途结束后,管钥匙的邻居还没回来。他们在街上碰见了花花公子西门。他正带着一个新相好找过夜的地方,那女人浓妆艳抹高头大马,叫金莲。田鸢把他们请到自己家,其姝也只好在他家等待管钥匙的人。在一顿小酒后,西门发表了他对女人的最新研究成果(田鸢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他没有当众鉴定其姝是不是处女)—女人有两类,母亲型和婊子型,“这并不是脏话,”西门严肃地说,“这两种类型的区别在于对待小动物的态度—爱小动物的是母亲型,而你呢,”他指着金莲,“连我家的哈巴狗都怕,是婊子型的。”金莲立刻扑过来撕他,他叫唤起来:“我说过‘婊子’不是脏话的,救命啊……”当他得知其姝养了一只猫时,便祝贺田鸢找了一个母亲。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算命,其姝是这方面的行家,她捧着金莲刚刚打西门打得发红的手说:“你在一千年后还会叫这个名字,而且会很出名,人们会编出一出戏来演你的爱情故事。”西门说:“可别让我当那个男主角。”其姝给他下的结论是:“恭喜,你从下辈子开始就不会挨她的打了,因为你会变成一头猪。”西门大喜:“好哇!我就当一头种猪。”最后给田鸢看,“你的命运线乱七八糟,爱情线却清楚连贯,可见你是个感情专一的人。”田鸢被她凉凉的、纤巧的手指头摸傻了,西门扑哧一笑:“他是专一,他就爱过他妈。”
深夜,管钥匙的人还没回来,他们又玩了一会儿六博,实在顶不住困劲了,田鸢就这样安排:他和西门睡地席,两个女的睡床。后半夜,田鸢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看见西门抱着金莲蹲在地席上,让他上床去。而据其姝回忆,是这么回事:在她睡得正香的时候,有一头熊在她床头咻咻地嗅着,嗅了她又嗅金莲,然后把金莲抱走了,后来她以为金莲又回来了。
回来的是田鸢。他上床的时候,其姝撅着屁股把床占了一大半,可是碰到他还是给他让出了点地方。其姝面朝墙躺着,脸上有冰冷的月光,呼吸均匀香甜,田鸢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黑暗中传来西门的哀求声,好像还有接吻的口水声。突然有“噗”的一声从床底下传来,把其姝惊醒了。
“耗子!”
田鸢骗她说:“没有。”她这才注意到身边换了个人。她裹紧被子,屁股顶着田鸢。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她的眼睫毛在闪。田鸢问:“吓着了?”她说:“你屋里肯定有耗子。”田鸢悄无声息地支起身子,忽然搂住她,她把被子拉得更紧,还在哆嗦。田鸢在被子上摸索半天,找到了她的手。没有办法吻她,因为她已经像被人揪住的鸡一样耸起肩膀了。田鸢只能用热乎乎的巴掌在她冰凉、骨感的手背上摩挲,她的手不逃避也不迎合,像植物一样。在黑暗的另一边,西门在一遍遍唤“莲儿”,听声调就知道正在用膝盖掰她的大腿,而田鸢这边,只有一只手在向另一只手无声地倾诉。其姝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田鸢就把自己的手指从她的手指缝间插进去,向她传递更多的热量。一个念头差点让田鸢笑起来,这也是一种插入,心灵的插入。从离开弄玉以来,他第一次长时间抚慰一个女人的手,于是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除了手,任何部位都可以乱来,只有手难以付出,手才是爱的部位。
第二天中午起床,谁都懒得做饭,西门便带大家到传舍去,让传舍杀只鸡再弄些酒来。这鸡是他自己家的,寄养在国家的传舍,方便他喝花酒,其实连糠都是他从自己家带来的。他父亲教过他,“就算老子是丞相,你也不能占国家哪怕一颗鸡蛋的便宜,因为我是大秦的公仆。”田鸢喝过两杯酒,突然拉起其姝的手狂吻起来,厨子、吃饭的外地官员们都看得目瞪口呆,这位钦差大人也不管不顾,吻了手背吻手心,吻了命运线吻爱情线,再把一根根手指头挨个吻个遍。其姝吓得发抖,从小到大,她的手还没这样像鸡爪子一样被人啃,她目不转睛地瞪着田鸢,提防他露出牙齿。一个上菜的仆役一脚绊在门槛上,汤罐子摔得稀烂,田鸢才回过神来,他看见其姝的眼睛都瞪圆了,眼珠周围露出一圈眼白。西门说:“嘿,你可真行,我和别人亲嘴都没人这么看,你这回可出了风头了,谁见过抓起别人的手啃个没完的?哈哈,都说我酒后无德,我看你才是。”金莲说:“其姝出名了,跟钦差有了这事,里典肯定要找她问话了,哈哈。”
第二天,其姝跟田鸢去了乡下的丹砂站,带着猫。田鸢把她安排在老乡家里,准备查完这批丹矿就跟她去找她哥哥。其姝差不多每天都到丹砂站来找他,在他公务忙完之后,和他一起在河边走走。田鸢的憨态就像与云公主逛咸阳时一样,他把自己的故事,从丞相府、空中城到咸阳,一五一十讲给她听,只不提弄玉。走在一起,她比他低一个头,那纤巧的身躯一把就可以捞过来,而且好像可以揣在怀里。这童稚之气让他过分着迷,竟在他心中唤起了这样一丝妄念:万一进了堕胎所,她才不会是罩着霉气的那种女人呢,她是一个真正的尤物。也就在这时候他收到了瑛瑛的来信,他还记得这个幽闭在终年不见阳光的迷宫里的苍白的女人,记得她为他堕过胎,但他没有回信。
有一次田鸢上山查矿回来得晚,其姝还在他门口坐着,他感动了,其姝说只是因为回老乡家无聊才在这儿坐着。他给其姝配了一把钥匙。又有一次去县里赴宴,他留了个条子说他跟人喝酒晚上不回来,其姝就在条子背后写了一句:遇到美女你就“酒后无德”吧。还有一次他离开了七天,其姝每天都来看看他回来没有,每次都留下一张“酒后无德”的条子,他回来后立刻去找其姝,告诉她没有和美女酒后无德,那七天是去另一个乡下查矿了,事实也是如此。在这几天里,其姝请人把地图搬来了,因为她哥哥吩咐过她,去找他时把地图带上。田鸢和她在地图上找去她哥哥的矿区的路,闻到了她脸上的脂粉味,她以前从来不用脂粉。田鸢吻了她。晚上他们相拥而卧,听猫在黑暗中扒拉东西。田鸢抚摸着她的下身说:“我不是猫,不怕你的腿硌。”但其姝没让他深入,她说抱在一起是她喜欢的,那种事,她害怕。田鸢摸出她没有湿,便没有坚持,他不愿意把咸阳的那个不堪回首的夏天的焦虑带到他们俩之间,尽管他是那么想让她代替弄玉接受他的“正确的爱”。
丹砂矿区
他们带着猫和地图动身了。马车把他们送到江边,这就是那条通往大海的江,他们乘船逆流而上,进入巴郡的山区,雇人用毛驴把箱子驮上山。荒山野岭中有一片石头房子,依山就势、高低错落,周围的山崖郁郁葱葱,山风沁人心脾,这就是开丹矿的人住的地方。其姝让赶驴人把箱子卸在自己屋里,让仆人给田鸢收拾出一间屋。他们洗完澡、吃完饭,各自休息,猫独自探索新环境。晚上,开矿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其姝领田鸢去见她哥哥。后山上有一道狭窄、陡峭的石阶,这恍然让田鸢回到了老家神庙周围那个通神的走廊。歌声从夜空中飘来,他们举着火把拾级而上,渐渐听清了钟鼓之音和男女合唱汇成的铿锵旋律,田鸢觉得其姝好像在领他看天国的祭祀。石阶突然到头了,山崖上有一小块空地,上面还有很高很高的峭壁,几个男人正襟危坐,守着一席酒宴,等着买丹砂的人,旁边的枯树上长着明亮的果子,仔细看,那是树上的灯。田鸢经过漫长的黑暗天梯猛然闯进这么一个光明的舞台,简直觉得它不在人世。然而那歌声乐声更加辉煌,岩壁上架着编钟、石磬,两个像皮影一样的乐师在敲钟击磬,一排画像般的少男少女在昂首歌唱,汇集成庄严、瑰丽又悲怆的音乐:
临瑶台兮延伫,浴咸池兮氤氲;
菡萏夭夭慕雨,俟吾王兮甘霖;
闻玉鸾兮啾啾,揽芙蓉兮自蔽;
怜夫一朝芳菲,忧迟暮兮凋零!
看见田鸢和其姝,他们就站起来热情招呼。其中一个精瘦的、双肩简直是直角的人,是其姝的哥哥,叫负缙。田鸢到现在才知道其姝的姓那么怪。负缙听说这个买丹砂的人姓“嬴”,也吃了一惊,问:“哪个嬴?”田鸢把这个字比画在食案上,气氛一下子变了。负缙挥挥手示意大家用餐。大家默默地吃着喝着,没人向姓嬴的敬酒。其姝说他是齐国人,本姓田,嬴姓是赐的,负缙才开口。
“要多少丹砂?”
“有多少要多少。”
“干什么用?”
“新建的皇陵里有江河湖海,江河湖海里流的是水银,水银嘛,自然要用丹砂来烧了,所以,有多少丹砂都不够用。”
负缙认认真真听完,板刀似的巴掌突然往石案下面的窟窿里一戳,问:“陵墓里,灌水银?”田鸢点点头,很肯定地点点头。负缙又转向同伴们:“陵墓里灌水银!”他笑了,“呵呵呵呵,好主意。”大伙儿也跟着笑起来,气氛就这么好了。酒酣耳热之后,负缙口头上同田鸢订了一份无穷多的丹砂的合约,并举杯预祝皇陵早日完工、皇帝早日入住。
田鸢不明白其姝这么爱国的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哥,其姝说,楚国灭亡时她才六岁,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恨秦国,但她怎么也恨不起来。她哥哥有理由恨,因为当她在秦国人办的学馆里学小篆时,她哥哥在卖苦力,她在江陵歌唱皇帝时,她哥哥在深山中苦苦寻觅丹矿。是他和一帮楚国旧臣合开的矿,他们把宫廷乐队搬到了深山里,说在这里演奏比在宫里还雄壮,因为有回音,他们按楚国旧历祭祀,怀念他们往昔的尊严和奢靡、他们破碎的一切。昨晚上那首曲子,说的就是爷爷选妃子过夜的事,也是哥哥本来可以过上的日子。
是的,田鸢不留神又爱上了一个公主,而且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不是什么义女。其姝是昔日楚国国王的女儿。
逝者如斯
负缙领田鸢参观丹砂矿区,欣赏这里出产的罕见的九枚聚生的丹晶。他的干姜脸上从来没有笑容,一双猎隼般的眼睛总是翻起来瞪着前方,走起路来,脑袋总是冲在脚的前面,他有点驼背,一个王子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是十几年的磨难把他变成了一张弓,一张掰不直的硬弓。他想知道田鸢怎么把货运出去,而田鸢连“其姝的哥哥的山”离咸阳有多远都没搞清楚。负缙说,从这儿坐船逆流而上,跋涉千里栈道翻过重重大山就可到达咸阳,田鸢明白了,他的丹砂和爱情之旅快绕回起点了。关于丹砂生意,他只知道把丹砂统统运到县里、把官府的钱装到负缙的麻袋里就行了,剩下的事,他和负缙都不用操心。他下山跟地方官打招呼,于是这个偏僻山沟里史无前例地冒出了一个钦差,还是姓嬴的。当地名流排着队宴请他,他把能推的都推掉,还是应酬了七天。有人把女儿献出来为姓嬴的人弹唱助兴,为他铺床,为他端洗脚水,等着他的雨露甘霖,他没上这种圈套。在一片阿谀奉承之中,他对敢于藐视“嬴”字的负缙油然而生敬意。
他回到山上,正好看见负缙亲手宰一匹老马,他那身硬骨头里蕴藏的力气和狠劲着实让田鸢吃了一惊—马在流泪,但负缙死死拽住马挽套,一刀捅进它的胸口,直插至柄。大家吃马肉的时候,其姝单独在屋里摆了一席菜请田鸢,她说她吃不下马肉,那种动物,挨宰时都不忍心踢主人一脚。她指着一篮亮晶晶的东西对田鸢说:“剥开吃吧。”那是一堆特大的螃蟹。田鸢喜滋滋地剥开一只,里面是空的,仔细一瞧,那是竹子做的。其姝笑弯了腰,她把田鸢手里的螃蟹夺过来放在案上,又把篮子里的螃蟹一只只拎出来,摆成一排,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哼,我做了七只,每天做一只,我就想知道,做到第几只的时候,你会回来。”
田鸢动情地搂住她。她咕哝道:“山下很好玩是吧?酒后无德了吧?”田鸢唠叨起这七天的事情来,其姝推开他,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你的事,我不管。”她抱起猫说,它变乖了,晚上找她睡了,因为山里的大耗子吓着它了,听动静,它们好像有黄鼠狼那么大。她想买一只当地的猫。于是他们下山买猫。猫没找到,倒看见一尺长的蚯蚓横在山路上。田鸢跟崔瑛瑛一起见过这么长的蚯蚓,但现在还是很崇敬地蹲下来看。其姝讲了一只毛毛虫的故事:“我到现在还记得它的模样。跟那蚯蚓一样长,可是要肥得多!浑身都是毛,像钢针一样!那天早晨,它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慢悠悠地过路,一点儿也不怕受伤。我想,它是草里的王吧?如果它孵出蝴蝶,是不是像扇子一样的蝴蝶呢?我恭送着它爬过石子路,不敢出声,也不敢向前走一步。我不敢惊扰它。那时候我觉得虫子们的尊严一点也不比我们少。如果它能站起来,我一定会走上前去对它行礼,对它说声‘先生’。过一会儿,我又见到了它,在哥哥门口的台阶上,它变成了一摊绿水,它已经被我哥踩扁了。”
他们在吊桥上待了一会儿,这桥架在深深的峡谷中,下面是一段湍急的溪流,在不远处发出轰鸣,在那里变成了瀑布,他们俩伸头看,被深谷中的汩汩流水搞得头晕眼花。田鸢忽然说:“妈的,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其姝笑着说:“文盲,这叫‘逝者如斯夫’!”
这时候,时间真的是可见的,它就在下面,一眨眼就过去了,记忆又如同那些随波逐流、滋生着、湮灭着的泡沫,不仅其姝不知道,田鸢自己也差不多忘了,他曾经是一个会飞的人。
九头鼠
丹砂开始往山下运了,田鸢无事可做,和其姝一起看看地图。咸阳地图详细得能看到渭水的哪一段比较窄、出函谷关或上子午岭需要绕过哪些沟壑。那些地名,对其姝来说只是文字,对田鸢来说,却是气冲云天的宫殿、松柏林立的山坡、笔直的大道,还有通天塔、藏经阁、炼丹房……他向其姝绘声绘色地描述,其姝抱着他的胳膊,努力想象这座辉煌的大城,也想有机会去看看。但是负缙闯进来夺走了地图,还从鼻子里扔出一句话:“这套东西,一样也不能少。”他又找田鸢谈了一次,劝他住到县里去,说山路不安全,万一钦差出事,他担待不起。果不其然,一天晚上田鸢从县里回来时遇到了劫匪,他击退了他们。他向老乡打听,老乡说这个穷地方,从来就没有山大王。但是他又遇到了一次,在吊桥上,他被人从两边夹击了,这些人好像是从桥底下钻出来的。他们一放箭,田鸢就跳下了深涧。
他醒来时在水底。他贴着沙砾和水草游了一段,又往高处的白光游,沉浸在死的自由和喜悦中。浮上激荡的水面,他反而感到窒息,于是他沉到平静的水底好好呼吸。这时他想起了在水中能够自由呼吸的卢生,他觉得自己也许没有死,只是变成了一条鱼。他随着瀑布进入了山间湖。他游上岸,爬到一座悬崖上,往下瞧,下面有一个山洞,洞口有一条路,路边堆积着铁矿石,他在北方给盐铁商做过门客,对这种黄褐色的石头非常熟悉。几辆车开过来,有人从山洞里出来,把一口口木箱抬上车,驾车的人打开一口箱子检查,里面装满了剑。原来这里在私造兵器。怪不得负缙要杀他,他赖着不走,负缙怕他看到秘密。
回山寨后田鸢对负缙说:“我也是亡国之人,我也是孤儿,我的父母也是在秦国的铁蹄下丧生的,你妹妹告诉过你我不姓嬴,你要做什么我不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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