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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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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山寨后田鸢对负缙说:“我也是亡国之人,我也是孤儿,我的父母也是在秦国的铁蹄下丧生的,你妹妹告诉过你我不姓嬴,你要做什么我不拦着你,可我就是被杀死也会和你妹妹在一起。”
  其姝看见田鸢遍体鳞伤,大吃一惊,田鸢说昨晚在山里摔伤了。她给田鸢敷药,田鸢突然发现墙角盘着一条蟒蛇,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是其姝的杰作,蟒蛇的身子是用藤条编的,脑袋是用竹子做的,眼睛是两个烂窟窿。其姝说耗子不上当,还把假蟒蛇的樱桃眼睛啃掉了。其姝夜夜与它们为伴,已经能听懂它们吱吱喳喳议论什么:这屋里的柴火妞不是马戏团的黑丫头,晾她也不敢养一条活蟒。关紧门窗也挡不住它们,它们好像是从门缝和窗户板的缝挤进来的,又好像是从地里生出来的。
  她曾让人把屋里的东西统统抬出去,但没有发现耗子洞。挂在墙上、钉在窗帘上的竹编小动物都被咬烂了,还好,耗子们没咬蚊帐,因为其姝是抱着猫睡觉的,虽然这只猫不抓耗子,但耗子对猫还有起码的尊敬。田鸢想起了桑夫人对付耗子的办法:用小半截筷子支起一口碗,碗底下放诱饵,诱饵用细线连着筷子,耗子拖诱饵时,筷子被拉倒,碗就扣了下来,然后把碗转十几圈,转得耗子晕头转向,等它的小尾巴从碗边露出来,突然揪住它。
  他在其姝屋里如法炮制,考虑到山耗子比较大,他把碗换成了盆子,把筷子换成了小木棍。有一天晚上盆子真的扣翻了,叮叮咣咣乱响一气。其姝半夜叫醒他,他冲到其姝屋里,果然看见盆子被一个大家伙顶得蹦蹦跳跳,他按住盆子猛转,把自己都转晕了,然后掀起一条缝,勇敢地把手伸进去,他捉住了一只瘟头瘟脑的秃尾巴山鸡。盆子再也没倒过,其姝说,耗子就在盆子底下窜来窜去,就是不碰诱饵。田鸢服了,北方的耗子才不这样呢,它们是给什么吃什么,吃得油光水滑、脑满肠肥,据说当朝丞相年轻时就是被这样的耗子激励才跑到国王身边去找食吃的。
  既然南方的耗子不识抬举,他就要下毒手了。他下山买了一些用毒药浸过、耗子吃一粒就会死翘翘的麦子,把它们撒在墙根下,然后洗干净手和其姝一起砸核桃吃。第二天早晨其姝醒来,看见一只灰老鼠趴在床头案上,在一堆核桃壳中间蠕动,她失声尖叫,但这家伙并没有跑。定睛细看,它的嘴角和眼睛都在流血,敢情人家是来死给她看的,是来控诉的。田鸢闻讯而来,用小木棍捅着这只但求速死的耗子,得意扬扬地训话:“怎么,不服?有本事你也给我们下药呀。”
  半夜里,其姝在蚊帐里诚心诚意地盯着窗格上的耗子,等它们下来吃药。在月光下,它们忽而你追我赶,忽而像小鸟那样站成一排,居然有些讨人喜欢。她觉得田鸢说的有道理,南方的耗子就是贪玩,北方的耗子就是贪吃。下地后,它们闹得更欢,又赛跑又打架又唱歌,昨天那只死耗子留下的味竟然一点也不触动它们。其姝起夜时它们消停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点燃油灯,撒了尿,喝了口水,准备吹灭油灯,这时她发现案上有一堆灰老鼠,一动不动,她心里暗暗高兴:“又一批战果!”她凑过去,揉揉眼睛仔细看,它们身上没有血,肩并肩排成一个圈,它们的头都在外边,一大堆尾巴在中间,打着死结缠成一团,这坨难分难解的、毛茸茸的、灰色的大圆盘忽然转动起来,徐徐转动,底下无数只粉红色的小爪子同心同德地划拉着,把它推动,它一边转,一边向案头靠近,挤翻了杯子,一双双有生命的小红眼睛轮流转过来,怀着蔑视,流露着诅咒。其姝魂飞魄散地冲出去,擂开田鸢的门,扑到他怀里哆嗦。她说九头鼠正在追过来,让他赶紧把门窗关严。门窗关好后,屋里漆黑一团,她在床上催他快上来,把蚊帐掖紧。田鸢掖蚊帐时碰到了她身上紧紧裹着的薄被子。这是他们俩第三次睡在一起。
  他们俩第一次睡在一起时,拉过手,第二次睡在一起时,互相抚摸过,两个月过去了,他们的身体又陌生了,却比前两次都穿得更少,其姝把被子在身上紧紧缠了一圈,热得直翻身,还踢腾着腿往里扇风,田鸢也在出汗,不想碰她。门窗紧闭的屋里热得透不过气来,其姝受够了,她把被子掀到他们俩之间,说:“不许欺负我。”田鸢看不见她,只听见她在扇自己的睡衣。他下地打湿了一条帕子,上床递给她,又给她扇扇子。她擦完汗把帕子递给田鸢,田鸢就用被她捂热的帕子擦自己。他们俩都困极了,外面的青蛙和蛐蛐组成一支乐队,为他们奏催眠曲。和第一次一样,她朝着墙,他朝着她的背,但他们之间多了一条薄被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睁开眼睛没有,周围仍是一片闷黑,只是没那么热了。他昏昏沉沉地摸索着,忽然意识到身边躺着一个女人,她仰面躺着,她的平平的胸脯是那么熟悉可亲,当他的头脑还是一团糨糊时,他的手已经恢复了记忆—那是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关于咸阳最深刻的记忆。在淹没一切的黑暗中,他凭触摸一寸一寸地修复着幻影,它越来越完整,他翻到她身上,心痛地叫了一声:“玉……”
  一切和从前一样,她冰凉的鼻尖、平平的嘴唇、光洁的牙、细细的锁骨、单薄的肩……都是那么熟悉。想给它“正确的爱”,但它无动于衷。她的哀求声传来:“求求你别乱来。”于是他在她许可的限度内抚慰她……其姝的喘息声停了一会儿,然后默许了这件毫无伤害的事。她的呻吟声远远地传来—声声叹息中夹杂着儿戏的笑声。在诚心诚意的、祈雨般的仪式中,他自己的冲动渐渐平息了,其姝仍然是个处女,但她说,刚才那种“地震”的感觉不是第一次来,前年她哥哥的乐队高奏楚声,她憋着尿站在人群里,忍受着一段又一段宫廷祭祀音乐,忽然间身上就“地震”了,弄不清为什么。
  她欣然接受了这无损于童贞的方式,也愿意跟他到瀑布下面的湖里去游一游,他说他的水性比谁都好。水里的事情不仅把其姝吓了一跳,连田鸢也没料到—只要他接触其姝,其姝就和他一样呼吸自如。那么其姝要重新了解他了,她抓过他的手来看,没有找到蹼,她拉着他浮起来,问他到底是人还是一条成了精的娃娃鱼,她又想起了和他刚认识的那一天,抹着眼睛上的水,认真打量他:“那是你吗?那个人在我面前那么……那么不自然,我没想到会跟他好。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悬了很久,田鸢却永远无法回答,他只能把她拉下水。他们手拉手,一起沉浮、遨游,一起穿越变幻莫测的光影,忘掉生而为人的种种疑惑,记住对方的身体。其姝那没长开的身子紧绷绷的,曲线是含蓄的,她是一条小鱼,田鸢拿不准自己担不担得起让这样的小生灵出血的责任。有时候其姝心疼地说:“实在很想,就来吧。”他知道在其姝这样的女孩心中有个信念:贞操只能交给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他克制了。其姝只觉得他爱得辛苦,没想到他冒着被人暗杀的风险来爱她,只是为了看到过去的一个人的幻影,只要这个人活在世上,他就不敢向她许诺一生。
  负缙问清妹妹没有失身,就弄来三只看起来可以吞掉黄鼬的大猫,扔到她屋里,让她没有理由不回去住。但是没有人拦着他们白天在一起。他们在一起,周围的一切就渐渐远逝了,在楼台上看地图的王子远逝了,歪歪扭扭的人影远逝了,地上三只大猫和房顶一只小猫远逝了,山崖上的钟鼓远逝了,丹砂、活鱼、金银、铜器,还有许多流动的、光怪陆离的东西,纷纷远逝了。在人迹罕至的竹林里挂着一对秋千,同时荡起来的时候能够在空中相遇,他们就面对面荡秋千,相遇时恰好接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吻。直到秋后他们还去湖里玩,有田鸢在身边,她就不觉得冷,多年前弄玉跟他飞上夜空时就是这样,那时的爱是空中之爱,现在的爱是水中之爱。山雨欲来,他们也舍不得离开,田鸢的身子轻得像做梦,就走进湖里,果然,他没有沉下去,其姝惊讶万分地看他蜻蜓点水,看水面上映出的乌云和水上的舞者的倒影,又跟他一起踏着涟漪,绕着一片有千白只黑鸟的雾蒙蒙的沙丘滑行。他们在暴雨中搂抱着,看湖面被雨点打得暗淡无光,看提前来临的黑夜,其姝忽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吻过她的手了,这“酒后无德”是她难以忘怀的,田鸢就捧起她的手,重新从命运线吻到爱情线,吻每个手指头。他们在凄风苦雨中睡着了,田鸢梦见夕阳下的麦田,麦浪无边无际,剧烈地翻滚着,空中飞过一群群金色的野鸭子,他失魂落魄地走啊走,走进一片汪洋,身边的鱼儿发出五彩斑斓的微光,其中一条白色的鱼游过来变成了一个裸女,她的身体稚气未脱,她的面孔让田鸢欣喜若狂。醒来时他相信那是弄玉,他梦见了其姝的身躯,只是由于他没见过弄玉的裸体。

楚声
  入冬后的一个大晴天,田鸢和其姝回来,看见平台上黄灿灿一片,一帮人站在边上指指点点。他们凑过去看,地上铺的都是负缙的地图,像晒兔子皮一样铺着,它们整整齐齐接起来,恰好接成一幅巨大的全国地图。那些人看见田鸢和其姝就不吭声了,其中有几个生人,目光灼灼地瞪着他们,田鸢看出这是一群荒原人,他们的脸像岩石一样,身上裹着乱糟糟的羊毛。最吸引他注意的是后面的一个小个子,不合身的狼皮袄拖到他膝盖上,高高的靴子又顶到膝盖上,他整个像一头穿靴子的狼,他正在专心致志看地图。田鸢凑过去弯腰看他的脸,他才抬起头,这张脸是那么熟悉,但田鸢记得它没这么糙,也许因为过去太嫩了,荒原上的风沙才变本加厉地糟践它,它黑一块紫一块,胡乱长着些黑瘢和硬皱纹,这样,他的眼睛就更亮了。田鸢认了半天,最后确信,这就是他的亲弟弟田雨。
  “你来干吗?”
  惊骇在田雨眼里一闪而过。然后他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来找你呀。”
  其姝回去喂猫,他们兄弟俩喝酒。田雨讲起咸阳城这两年发生的事,焚书、行刑台、万人坑、行走的山、刻在山崖上的世界地图、空中通道……田鸢听着听着,只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他在南方所见是一片风光旖旎、歌舞升平,就连焚烧阳具的大坑也成了蝴蝶泉。田雨说,这些事,一个人想看到,就能看到。说到扶苏被皇帝发往上郡,田雨收住了话头,他想起扶苏是田鸢的情敌。但田鸢殷切地盯着他:“说下去,弄玉怎么样了?”
  他眼里没有一点妒忌和仇恨,只有对弄玉的关心,田雨就安慰他:弄玉的生活是安宁幸福的,她为扶苏生了一个儿子,两岁多了,他们娘俩和扶苏一起住在肤施,而嫦娥母女都留在咸阳宫。田鸢打断了他:“你说什么,嫦娥?”
  “李斯的女儿呀,不是他正室吗?”
  田鸢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才明白弟弟的话。
  “弄玉只是个—妾?”
  田雨没想到这路人皆知的事实竟然瞒着最应该知道它的人,他看见了田鸢眼里的泪光。
  “如果扶苏当了皇帝,他会立弄玉为皇后的。”他安慰哥哥。
  田鸢闭着眼睛,把泪水挤回去,他想:弄玉,弄玉,你牺牲我得到的幸福,原来就是给人做妾!可我曾经想娶你做结发妻子!结发妻子!……他吸了吸鼻涕,问田雨:“就为当皇后,她嫁给了扶苏?”
  听到这种话,田雨对哥哥便没有一点怜悯:“绝对不是。她开始根本不知道他是皇子,她真心爱他。”他毫不在意哥哥听到这句话的表情,比起他自己所忍受的,这太轻了,“不管他们要不要皇位,皇位终将属于他们,昏君死掉后,扶苏一定会继位……”
  田鸢厉声打断他:“别扯这个了!你跑来干吗?”
  “不是说过了吗,来看看你。”
  “带着那帮强盗来?”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的朋友听见了会不高兴。”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儿!说,你到底跑来干吗?”
  “你跟谁说话呢!”刹那间,田雨眼里像射出了刀子,“我的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管?”田鸢被他镇住了,田雨缓了缓口气,又说,“哥,你一年多不给娘写信,这不对,她很想你。”
  “这一年,过得像一天。”田鸢垂下头说。
  田雨又给了哥哥一些金子:“这些钱你先拿着,每年的地租我都替你收了,以后见面,我统统交给你。”第二天,他不见了,也没跟田鸢打招呼。他的朋友们多留了几日,最后把一些木箱装进轿子抬下山,田鸢看他们抬箱子使的劲就知道里面装着兵器。他不明白的是这种东西怎么混得过一路的关卡。想到弟弟那句话—“昏君死掉后,扶苏一定会继位”,他全明白了。但是弟弟的事情,确实从来没让他管过,喝隐身糖浆喝成公鸡也好,下棋下成国手也好,杀人杀到天庭里也好,全是他自作主张。
  初春的一天,山崖上又高奏楚声,比任何一次都更宏大悲壮,负缙和那些没落贵族站在山崖上,其他人乌压压肃立在平台上,只有田鸢和其姝置身局外,他们在另一座山上偷看着。祭祀过后,乐器被推进山谷,发出最后的轰鸣。这座山就要空了,这些人都要跟负缙下山,但其姝不想去。第二天凌晨,她把一张条子搁到床上:趁你们还没打进咸阳,我得去逛逛。然后跟田鸢私奔了。

幻影的芬芳
  她带走了七只竹螃蟹和写着七个“酒后无德”的条子,竹螃蟹挂在腰带上,布条封在一个猪尿脬里。也不知负缙的人拦截了多少船找他们,但他们在水底游着,游出了丹砂的世界。他们买了两匹马,买了几口袋干粮,翻越千里栈道,其间也有一些小村庄,让他们喝到热汤;也有一些强盗,被田鸢打得落荒而逃。他们眼看着春天来临,灰暗的世界浮起了嫩绿色、粉红色和白色的花云,他们在花丛中相拥而眠,只有神知道,与此同时弄玉和扶苏在北方的山路上干着同样的事。
  翻过秦岭已是夏天,面对熟悉的黄土地,田鸢想起了许多鸡毛蒜皮的往事—某一年跟养母出门带的金豆子是一百四十八粒,在一场不费吹灰之力的战争中他上交了三十六颗首级,很多事情发生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一座城堡中,它的门前有黄河,孔雀笼前面有个井里出了一千五百年前的龟甲,弄玉的失语症是自己骗自己的病……在浮想联翩中他回到了皇帝所创造的世界中心,他又看到了上林苑的气象万千、咸阳宫的冲天瑞气、通天塔的魅影,他还看到更为壮观的阿房宫、空中通道、地图山,还有行刑台……是的,都像田雨说的那样。他找到了自己家,门上的锁已经锈死,田鸢不得不把它拔下来,看房的仆人不知去向,地上石板的缝隙里长出了荒草,带出干干的血迹,墙上也有发黑的血点,田鸢仔细看,认定那不是人血只是牲畜的血,他不明白弟弟在这儿胡折腾什么来着。
  他们在咸阳逛了几天,又往北边去,他们并辔而行,经过土石山路、黄土梁、旧长城的残垣断壁,来到定边,这里的荒凉使其姝疲倦,她在客栈里睡觉,那只猫就在这时候追上了她。田鸢独自闯进鄂尔多斯高原,在十八岁孤身战斗过的草原上奔驰,在马上仰望天空,这是卢生第一次引导他飞行的天空,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做梦呢,他在贺兰山脚下盘桓,关押过卢生的岩洞日日夜夜敞开着,大铁门被人拆掉了,匈奴人的营地也荡然无存了,他也记不得自己拴过马的树在哪儿了。他狂奔了大半天又回到定边,一股梦游的力量把他往东北方拖去,拖到上郡。
  无定河的风中弥漫着只有在梦中才能闻到的气息,他牵着马走,一尺一尺地靠近弄玉的温柔乡,他游荡在阳光灿烂、树影斑驳的街头巷尾,在黄土墙上、在黑乎乎的门洞里、在柿子树的剪影中、在枣树的光斑中、在一动不动的老人身上、在孤独的小摊上、在无穷无尽的道路深处,看见的全是弄玉。因此他走得不慌不忙和漫无目的,仿佛六月的骄阳永远不会坠落,仿佛客栈里的其姝永远不会醒来。唯一没有弄玉幻影的是夕阳中穿出的队伍,军官头上的羽毛让他想起雄心勃勃的田雨,他看见马队奔进一扇豪华的大门,他感到只有皇子和皇子妃的住处才会如此豪华,他怀疑那一家三口就在里面,他最亲爱的人在这里度过最美好的时光—在她出其不意被田雨扶上皇后宝座之前。现在,田鸢百分之百地肯定了一个想法:弄玉,如果你真的为当皇后而嫁给扶苏的话,我丝毫也不怨恨你。这扇大门粗暴地闯到他面前,代表某种现实,却不足以驱赶弄玉的幻影,他骄傲地对卢生说:嘿,你的预言错了,我并没有在心里杀死她以便让自己活下去。他又质问不知在哪儿的田雨:你为理想不择手段,我为爱情沉沦一生,我们谁也管不着谁,当我呼唤我深爱的幻影时,你却在强盗窝子里茹毛饮血,当我爱着这里每一棵草的时候,你要为头上插鸡毛而弑君,不,我跟你无话可说。于是他对弄玉的幻影说:弄玉,弄玉,亲爱的弄玉,你在听吗?如果你的午睡还没有醒来,能听到我的问候吗?你别到门口来,我不想打搅你,我也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听听你呼唤孩子的声音,哪怕只是为了证实你真的在里面。假如能够听见的话,这是我唯一不会搞错的声音。这只是我记忆中的声音,你的嗓音还是那样吗?亲爱的,我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徘徊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虽然孤独,但是除了你的幻影,我不希望任何东西来打扰我。三年前那个秋天的孤独与今天是一样的,从那时起我满足于你的幻影。你确实留下了一些东西,比如一封永别信,但它怎能代替你呢,信上没有你的体温。你爱你的丈夫吗?正在和他做爱吗?请你抽空听听我的问候,从他怀里醒来时,请给我一个心灵瘟疫式的回答,你们的屋里很凉快吗?你可能很爱他,因此彻底忘记了我,这没关系,请容忍我继续爱你,请相信在爱过二百个女人之后,我仍然像过去一样爱你。我对你的爱,足以让世上的一切来分享,正是由于无法抚慰你,我才让她们分享本来属于你的东西,也只有从她们身上,我才能找到你的体温。亲爱的,在三年中,我连你的一根头发都见不到。我发誓,为了你,我好好地爱全世界的女人,为了你,我永远二十岁!


二十二·凤凰作坊

鸢舅舅
  离开肤施那天,弄玉在通天塔下坐了一夜,流泪,胡思乱想,再流泪……天蒙蒙亮时,她回了家。怕母亲看见她红肿的眼睛,她一进门就急匆匆地往南房跑。但是有一个人从她一进院就发现了她—菲菲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院里看妈妈爸爸来没有,而且会一直看到开饭。现在菲菲看到了她,就光着脚跑出来,扑到她怀里哭。她身上的雨水把孩子也弄湿了,她赶紧把孩子抱回屋,抓一条薄被子像裹婴儿那样把孩子裹起来。她红肿的眼睛和孩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对视着,像久别重逢的情人那样对视着。她忽然觉得不管是扶苏的爱还是田鸢的爱都不及这孩子的十分之一。容氏的脸出现在窗格上,“呵,爬通天塔的人回来了。”
  早饭后,菲菲牵着妈妈的一根手指头出门,逢人就把妈妈的手举起来炫耀:“这是我妈妈!她爬完通天塔了!我爸爸还在爬!”下午他在院里追孔雀,弄玉看他玩得挺好,想进屋再睡一觉,但菲菲就像屁股上长着眼睛似的,“妈妈别走!”他追上来,用胖乎乎的手指头钩住妈妈的手指头,“拉—钩,上树,妈妈要爬通天塔,带宝一块儿爬,一百年不反悔,反悔变小鸡!”他的小脸上像祭天时一样庄重。就是妈妈上厕所他也跟着,百里桑笑话说:“扎条小辫当闺女养得了!反正取的名就不像男孩。”弄玉说:“去,你自己找人生个儿子当闺女养。”
  这时百里桑扎着围裙,吹着口哨,正在削一截藤条,他脚下还有一大堆,他现在干起了养家糊口的正事—编藤条筐。如意则成了养蜂女,她出门比母亲起来做饭还早,带几块饼,在山上就着溪水和蜂蜜吃,她回来时天都黑了,身边总是跟着几只蜜蜂,这些蜜蜂会落在她眼皮子上,但从来不蜇她。她很少说话,只有看见菲菲揪孔雀毛时呵斥了一声:“别揪!”家里人都知道她为什么在子午岭上养蜂,那是张璐带她捉过蜜蜂的地方。为了她,家里不再熬粥了,因为每一锅粥都会让她多一年不说话,除非张璐自己冒出来念着咒语熬那种玉液琼浆。谁也不知道张璐是死是活,所以一天下午,当如意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早早回来的时候,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那是一个大晴天,容氏在厨房门口揉一个羊皮袋子,里面装的是带壳的谷子和碎瓷片,好歹去掉些壳,然后拿筛子滤。那小伙子一出现,羊皮袋子就从她手里掉了下来,米和碎瓷片撒了一地,可是她很快认出了来人,笑了:“噢,断线的风筝飞回来了。”
  百里冬在天井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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