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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机器人同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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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客们望着船下的水流,纷纷点头,感慨不已。只有江川转身望着身后,江雾缥缈,吞噬了他的视线。“不对!”他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水不可能总是向下流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吴梦妍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但他像是压抑许久之后的爆发,没有理会,上前一步,对着导游说:“如果水永远往下流,那么,即使是长江,也要干涸的!水向下流动,是因为重力,但是,肯定会有别的办法能够逆转方向。河上的东西也不会永远只是随水漂流,就像这条船,开启发动机,就可以反过来航行!”
  “先生,你……”导游愣住了。
  江川打断他,满面通红地继续说:“总有一天,河水将要倒流,上游变成下游,左岸变成右岸(2)。我们逆流而上,可以再回头……”
  江风刮过来,吹得他头发凌乱。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唾沫四溅,对别人的侧目毫不在意。吴梦妍从没见过这样的江川,她不明白是什么让他变得如此激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男人。
  那之后,江川提前结束了旅游,在下一次停靠时便匆匆下了船,回到家里。他的心情愈发烦闷,吴梦妍好几次试图安慰他,但都没有作用。所幸,没过多久,江川的情绪终于有了改变。
  那是在一个雨夜,乌云汇聚,雷声在高楼间咆哮。他们正准备休息,突然门被“咚咚咚”地敲响。吴梦妍皱了皱眉,起身去开了门。
  “我成功了,我把——”门刚打开,一个声音就兴奋地响起来。吴梦妍被吓了一跳,看见门外是个干瘦的陌生男子,没有打伞,浑身都在淌水。男子看见她,也吃了一惊,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他结巴地问:“这里,是江川的家吗?”
  这时江川也下来了,看见门外的男人,“刘凯,你怎么……进来再说。”
  刘凯绕过吴梦妍,湿淋淋地走进屋来,再度兴奋地说:“我的实验成功了!”他正要继续说,却看见江川使了下眼色,便又住嘴了。
  “去我书房吧。”
  吴梦妍看着两个人走上楼,张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屋外雨声淅淅沥沥,延绵不绝。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笼罩了她的身体,她抱住肩膀,打了个寒战。
  这一整夜,江川都没再回到房间里。
  吴梦妍不记得刘凯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知道,从那一个雨夜开始,江川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每天清早就匆匆出门,晚上则带着一身疲惫回家,要么倒头就睡,要么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夜深。
  她问他,得到的却只是疲倦的摇头。
  其实,她知道江川每天去的地方是个小实验室,和刘凯一起。她耐心地等待,希望江川什么时候能坐在她面前,好好跟她讲出实情。然而,这种等待在日复一日的孤单中变得越来越沉重。
  终于有一天,她目送江川的身影匆匆隐进晨雾中后,走进了书房。她径直去到那个奇怪的箱子前,直觉告诉她,所有关于江川的秘密都在这里面,她悄无声息地按出了密码——和他在一起了这么久,她知道他所有类型的密码都是相同的数字。
  果然,箱子发出“格格”的齿轮转动声,箱盖弹开,露出里面精细诡谲的构造。箱底是一层银白色的蜂窝状孔层,孔中有蓝色尖锥,幽幽反光;箱壁两侧是纯黑的电路板,线路密集而有序,她敲了敲,响声沉闷,这说明里面还有更复杂的结构。她想不明白这奇怪的箱子有什么用,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箱盖上。
  箱盖中间有个条状凸起,她轻轻一推,凸起咔的一声下滑,露出了里面的暗格。格子不大,里面装的全是白纸,整齐地叠着。她的右眼皮跳了一下,顿时想起江川以前每日写信的习惯来。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吴梦妍一直站在箱子前,她眉头紧皱,眼睛盯着那堆信件。上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灰尘在光线中缓缓游动,一些光射进箱子里,像被吞进去了一样。
  终于,某些情感占了上风,她拉上窗子,打开灯,把所有的信件放在书桌上,按顺序拆开,一封封阅读。信上都是些古文,她读起来有些吃力,于是打开了电脑,进入搜索界面,遇到不认识的字便查阅。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坐在书桌前。
  读完后,她面无表情,拉开窗帘,阳光扑面而来,笼罩住她的整个身体,她却感到一阵寒冷。
  当晚江川回来后,如往常般潦草地吃了些东西,然后进了书房。一分钟后,他走出房间,来到吴梦妍面前,“你翻我的箱子了?”
  吴梦妍怔怔地抬起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她只能点点头。她突然想起,没有把电脑里的查询记录删除。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对不起。”江川说,“但是,我做不到放弃。”说完,他再次转身向书房走去。
  “你……你甚至都不愿意解释一下吗?”吴梦妍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都看过了,我解释也没有用,是我对不起你。”
  “那么,你一直爱的都是……一个民国女孩?”她艰难地问出口。
  江川陡然站住,缓缓转过身来,“是的。我知道这不可理喻,但,是这样的。”
  “你爱上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个甚至跟你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人?”吴梦妍一反往日的温顺,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算什么?”
  江川苦笑,往事纷至沓来。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也想正常地生活,可已然迟了,这一切在他读到那封信时就已注定。那时他大学还没毕业,一家研究中心研制出了时空通信技术,他们写了一封信,投影到过去,很快,这封信得到了回应。那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看不懂信上的简体字,充满好奇地询问这封信来自哪里。而这个小姑娘回信的时间,是1928年,两百多年前。
  一时间,整个社会为之沸腾。但冷静下来之后,人们开始恐慌—— 一旦时空平衡被打破,整个因果链将重新排列,甚至断裂,熟悉的世界随时可能被篡改。人们举行了大规模游行,政府也迅速回应,强行关闭那家研究中心,并制定法案,将任何试图打破时空平衡的研究视为违法。事情渐渐平息下来,生活依旧继续,这似乎只是时间长河中一圈小小的涟漪。
  但有两个人被这圈涟漪改变了。一个是刘凯,他原本主修空间理论,对时空相当痴迷,时空通信的出现为他打开了一道门,使他愈加如痴如醉。另一个则是江川,他感兴趣的,是那封从两百年前寄过来的信。报纸上刊登了这封信,只有百余字,有些语句读起来还很拗口,但他仍能从信中看出小姑娘的活泼与好奇。研究被禁止后,没有人再去理会这个等待回信的女孩。江川经常梦见一个穿素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河边,神情期待。这个梦境反复闯进他的睡眠里,让他每每午夜梦回,再难入睡。于是,他决定自己给女孩回一封信。
  江川和刘凯约好,继续研究时空通信。江川继承了父母留下的大笔财产,自己还在电视台担任主持人,丰厚的遗产加上不菲的薪水,使这项违法研究得以维持下去。
  “于是我成了刘凯的实验资助人。他是个天才,自己一个人钻研,很快就复制出了时空对话的技术。我书房的箱子就是接收器,能把舒原写的信投影过来,打印在纸张上。”江川慢慢地说,“于是毕业,后不久,我就能给舒原回信了。我们经常通信,她生在民国,那时的女孩子多半都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但她喜欢写文言文,我就去书馆里找人把我的话译成古文再寄给她。我刚开始只是觉得新奇,但后来……”
  “后来你爱上了这个女孩。”吴梦妍苦涩地扬起嘴角,把他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江川顿了顿,眼睑垂下来,“我也没想到,但写信越来越多,我就慢慢陷进去了。舒原是个好女孩,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从她的信中,我感到了她的……”他停下来,眼神从回忆的迷离中清醒,“是的,我爱这个生活在过去的女孩。”
  “那我呢?你追求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或者缓解寂寞吗?”
  “不是的!”江川摇头,“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糟,我不能靠写信过完一生。所以,我打算放弃,想找个人好好生活。”
  吴梦妍眼中蒙上了一层雾,“说什么好好生活,你现在每天一大早出去,回来倒头就睡,算是好好生活吗?!”
  “因为刘凯的实验有进展了。”江川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我们的研究目的,不仅仅是进行时空对话,他——他想让时间逆流,回到过去!而这也是我的想法,我想去民国,见一见舒原。”
  吴梦妍睁着眼睛,泪水流下而恍然不觉,她盯着江川看了很久,喃喃地说:“这不可能,时间旅行从来没有成功过……”
  “但刘凯确实做到了。他把小白鼠成功地送回了过去,我想很快就可以进行人体试验了。这些天我都在帮他,我亲眼看到的。”
  “这不可能……”吴梦妍后退一步,他们的距离似乎被这一步无限拉大,隔着泪雾,她突然看不清江川的脸。最后,她轻轻地问,“那个民国的女孩子,她,她也爱上了你吗?”
  “我不知道。”
  5
  江川足下:
  自七月始,每夜听闻炮轰火鸣,隐觉不祥,不意所料成真。昨战事尤烈,屋房震颤,未几,守军战败,贼寇入城,至此直沽尽数陷于敌手。
  ……
  吾未敢出户,但闻窗外妇孺哭泣之声,可知贼寇烧杀劫掠等若寻常。津门之地,已落为鬼蜮。吾终日藏匿,不知何时可见天日。
  舒原敬禀
  八月初三
  吴梦妍离开了。
  江川没有挽留,只是帮她收拾好行李。她的东西不多,江川沉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逝在晨雾中。他们没有道别。
  这之后,江川几乎住进了实验室,他虽不算科班出身,但这些年来一直在读有关时间旅行的论述,在许多细节上都可以帮到刘凯。刘凯的实验基于斯蒂芬·威廉·霍金在一百多年前提出的理论——时间就像一条河流,在不同地段有不同的流速,某些特殊环境下,时间会流得很慢。而刘凯做的事情,不仅是让时间变慢,还有找到可以逆流的河段。
  “这在大自然中也是存在的,在一定环境下,江河可以逆流(3)。同理,时间也能溯洄。”在那个雨夜,刘凯脸上的兴奋被雷电照亮,“我之前一直把精力花在突破光速上,相对论证明了它的可行性,我们能把信通过这种方式传回去,但生物不行,需要的能量太大。我用了几年时间,一无所获,直到昨天,我把玻璃罩撞破了,一只白鼠从破洞里钻了出来,我突然想到,或许可以试试虫洞!”
  他的转向是正确的。无处不在的量子空洞比超光速要容易得到,他用高能粒子将之轰开,把一只白鼠送了进去。白鼠进入了时间逆向流段,几分钟之后,它出现在了三个世纪之前的伦敦街头。当刘凯看到显示屏上烟锁雾笼的伦敦时,惊喜得浑身颤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江川。
  但接下来又出现了新的难题——实验的成败完全是随机的。同类的白鼠,一只缺了右前肢,一只挂了脚牌,结果却只有前者能被传送,后者则消失在了混乱的时间洪流中。相同的结果也出现在非生物实验上,一根木头能被传送,瓷砖却不行。
  若是将衬衫作为实验材料,则只能把衬衫传回五十年前,而不能传回五百年前。他们认为这是因为五百年前没有衬衫,并得出结论:时间旅行不能把一件物品传回到其产生的年代以前。但第二天,江川就发现可以把这件衬衫传到五千年前。之前的结论瞬间被推翻。
  他们这些天几乎都在做对照实验,试图找出成败的规律。然而整整四个月,除了越来越杂乱的记录,他们没有任何进展。
  终于,随着球鞋的实验失败,江川颓然地叹了口气,瘫坐在一堆实验材料上,“我们肯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得静下心来想一想。”
  “不,是实验次数太少,才两千多次而已。”刘凯头也不回,不断调整仪器,“所有科研的成功,依靠的都是大量实验,没有捷径。”
  江川叹了口气,疲惫如潮卷来,整整两个月都没睡好觉了。他躺在材料上睡着了。醒来后,刘凯依旧忙碌在复杂的仪器中间。他劝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再度叹气,起身走出了实验室。他渴望实验能成功,但这需要冷静的头脑,休息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回到家里,他打开书房的箱子,里面积压了不少信件。他把仪器跟舒原的生活时间同步了,也就是说,舒原已有两个月没有收到他的信。他一封封拆开,刚开始舒原还好奇地问他怎么没有回信,后来语气就变得哀婉了,再后来,她便不再询问,只是叙说自己的事。
  彼时舒原所在的年代是1938年,烽烟四起,舒家散财保命,家道已然中落。在信中,舒原描绘了直沽之地的惨状。这让江川眉头紧锁,十年来,从信件中,他几乎是看着舒原由一个大户千金没落成民间女子的。而她身处的天津,当时是日军占领地,想必处境更为艰难。
  休息了几天,他带上写好的信,准备去找老头。可他到了之后,才发现幽辞馆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歌舞厅,即使是上午,里面仍灯红酒绿,嘈杂不堪。江川在门前站了许久,走进歌舞厅,吧台前。负责人告诉他,因为生意不好,老头没有资金维持幽辞馆,所以卖了门面。
  “不可能。”江川难以置信地说,“他有那么多古书,随便拍卖一本都是一大笔钱!”
  负责人摇头,“我也这么想,可是他把所有的书都捐给了图书馆,自己一个人回老家去了。没人知道他老家在哪里,只听说是在很远的地方。”
  江川恍然,的确,老头宁愿把书捐掉,也不会为了钱而转让给那些附庸风雅的收藏家。他怅然地点头,转身欲走,负责人突然叫住他:“等等,你很面熟,你是那个——以前那个主持人吗?”
  江川停下,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是你!等一下,”负责人在吧台底下拿出两本书,递给江川,“他留着两本书没捐,让我转交给你。他说你一定会来的,让我告诉你,”他想了一下,“原话是这样——‘抱歉,以后不能帮你译信了。不过,民国其实是可以用白话文的,你自己能写。’应该没有记错,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江川微微一颤——他早该想到,老头帮他译了这么多年的信,猜都能猜到他和舒原的事情。他没有回答,默默接过那两本书,分别是《姑溪词》和《津门遗恨》,前者他见过,是一本宋词集,后者却从未听说。
  在回去的飞的里,江川仔细翻看这两本书。老头特意留给他,肯定是想说些什么。他先看的是《津门遗恨》,出版于一百多年前,书中列举了大量史实,记录了侵华日军在天津肆无忌惮烧杀抢掠的暴行。好在这本书是用简体白话文写的,他一页页翻下去,读来并不吃力。
  江川越看眉头锁得越紧,书里强烈的反战情绪感染了他。书不厚,很快翻到末尾一章,这章讲述的是日军强征中国妇女去当慰安妇,不少人宁死不屈,其中十七个有气节的女子同时投井自杀,没让日军得逞。她们的名字都被列了出来。
  江川扫了一眼便翻过去,额头上的青筋突然跳了一下,好像遗漏了什么。他怔然半晌,手指颤抖着把书页又翻回去,逐一扫视那十七个名字——
  舒原!
  空中飞的突然转向,飞快地向实验室驶去。一路上,江川攥紧拳头,指节被握得泛白。
  到了实验室,他开门进去,刘凯还在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间埋头研究。“我要做人体实验!”他急促地说。
  刘凯转过身,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不行。现在还不清楚实验成败的规律,不能用人体做实验。而且,也没有志愿者。”
  “有,”江川直视着刘凯的眼睛,“我来当志愿者。”
  “你疯了?!”刘凯一愣,“这些年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但这件事不行,太危险了!失败的实验中,物体要么被冲到时间河流之外,要么被时间的张力撕碎,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完好无损……”刘凯指着那台硕大的机器大声说,唾沫横飞。
  “舒原就要死了!”江川扳住刘凯的肩膀,“快送我过去!”
  刘凯猛然愣住,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她早就死了,在两个世纪前就死了。你不用现在回去……”
  “不要再废话了,我再说最后一遍——送我过去!”
  实验室外面突然警铃大作。江川浑身一凛,向窗外看去,只见十几辆飞行器盘旋在屋子四周,许多警察跳下来,持枪拿棍,迅速包围过来。
  “快!打开机器!”江川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把实验室的门反锁,见刘凯还在犹豫,他大声吼道:“警察发现了,快点,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凯站在原地,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站在原地。江川咬咬牙,索性自己跑到仪器前,一连打开好几个开关,指示灯顿时如星辰般闪烁起来。电流嗞嗞的窜动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着。几个电子突触的尖端吞吐出电芒,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光圈。
  这便是时间长河中的逆流河段。
  一切过往,都能重现;所有追悔,均可挽回。只要进去,便能溯游而上,过去即是未来,回忆不再可靠。
  但从来没有人试过。
  “快把门打开!”门外响起了警察的声音,“你们涉嫌非法研究,严重威胁人类安全。但现在住手还来得及,把门打开!”
  江川对此充耳不闻,只盯着光圈看,眼中似要冒出火来。进去之后,也许能回到民国,更可能的是死亡。但他必须进去,哪怕只有一丝成功的希望。
  光圈内一片黑暗,似乎连光线都被吞噬。
  刘凯回过神来,试图去拉住江川,“别进去!等我找出规律……”
  江川没有理会刘凯,只是盯着显示屏上的虫洞生成倒数计时。屋外的警察耐心耗尽,掏出激光枪,用射线烧熔门阀。十几秒后,警察们踹开门一拥而入。
  这时,江川已经走到光圈前,他的背影被光勾勒出了金边。警察不明就里,但直觉不妙,连忙大声喊:“不要再向前走了,赶紧停下!”
  江川转过身来,背对光圈,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好的,”他说,“我不向前走了。”
  警察们长舒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完,只见江川后退一步,整个人退入光圈中的黑暗。光圈猛然收缩,电光在他身上流淌窜动,他的头发一根根立起。
  “我来了,舒原。”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在现场警察诧异的目光中,江川的身体闪动了几下,消失在光圈之中。
  光太烈,江川不禁闭上眼睛,耳边响起无数声响,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他身旁。他感到脚没有着力,轻飘飘的,像踩在一朵云上;他浑身的血管突突地跳动,像是有人以血管作弦,弹奏一支令人费解的乐曲。有那么一瞬间,他痛苦得快要吐出来了。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可以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身处之地——红红绿绿的指示灯闪耀不休,四周全是穿制服的警察,无比的嘈杂对他来说却是一片寂静。
  他突然浑身无力,颓然坐倒在地。
  实验失败了。
  虽然万幸没有迷失在时间乱流中,但他仍然没能回到两个世纪前。他和舒原,依然隔着两百多年岁月所形成的鸿沟。
  片刻之后,警察反应过来。他们全部扑上去,把江川按倒在地。
  刘凯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他清楚地看到江川从光圈中复现时,身上的外套不见了。一道电光在他脑中闪过,可是太快了,他没来得及看清。他向江川扑过去,两个警察把他拦腰抱住,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把你身上丢失的东西告诉我!”
  江川的头被摁在地上,努力扭头回答:“袜子、钢笔没了;激光表和衬衫还在!”
  刘凯浑身一震,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信件、木棍、袜子、钢笔,接着是带脚牌的白鼠、瓷砖、激光表……最后,他想起了霍金曾提过的另一个理论——“时间保护臆想”。
  “原来是这样……”刘凯喃喃地说。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在那四个月的所有实验中,成功被传送到过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白鼠和木棍。而实验失败的,则是能改变因果链的物品。衬衫能被传回五十年前和五千年前,是因为这不会对历史产生影响,而五百年前则不然。
  因果链,多么玄妙而抽象的链条,它悬在时间之河上空,一环接一环,时间有多久,它就有多长。所有能破坏它的东西,都会被时间的张力撕裂。普通白鼠可以被传送,而一旦戴上合金脚牌,便迷失在时间乱流中。
  时间旅行是可行的,但“时间”会阻止任何改变,江川能把信寄给舒原,是因为“时间”认定舒原做不出改变历史的事情,她只会在每个夜里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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