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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蒲松龄系列3部完-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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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狼狈扭头,却看玲正扭头回避,知她是在赌气,忙赔笑道:“玲,此言无有他意,就事论事而已。”

  见玲依旧扭头不答,我又道:“玲,哪怕聂小倩靓丽百倍,却怎可与我之爱妻相比?想我二人曾同生共死脱离虎口,又有海枯石烂之誓,我严飞岂是忘恩负义之人?”话音刚落,玲忽回身死死抱住我腰,惊得我险些摔下马去。蒲先生见此笑道:“弟妹放心,飞亦有我管教,绝不容他半点不端之举。”

  言罢,蒲先生又道:“紧接方才所言,聂小倩不只为佳人,更乃才子。王特使,聂小倩画梅之能,当是世间少有?”

  王特使点头称是,叹道:“技巧已属稀世之才,只可惜风骨略显不足。”

  蒲先生颔首道声好,遂垂头略加思忖,笑道:“好,诸位试想,才貌双全之女子,当从何处寻得?”

  “怕是王侯将相府中侍妾?”我道。

  蒲先生哈哈大笑,道:“弟妹,有此言,可见飞之洁身自爱。”我正在疑惑,却听王特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青楼!”

  “正是此理。”蒲先生颔首道,“往衢州时,听王特使言金华青楼有婺剧出演,我遂想其必为文人墨客逗留之所,当有许多长于琴棋书画之佳人才是。不知实情可是如此?”

  王特使点头道:“实不相瞒,馨梦阁乃是金华一大招牌。浙江一带文人墨客,时常在此相聚逗留:吟诗作赋、弹唱书画,流传出不少佳作为百姓传颂。诸位可知金华之灯会素来热闹非凡?会中灯谜,正是由馨梦阁中人所出。”

  蒲先生闻言登时眼前一亮,道:“依王特使所言,聂小倩恐怕正是本在馨梦阁中之女子!我等当尽速往馨梦阁,仔细与鸨头盘问分明才是!若寻得聂小倩身世,不愁解不得寺中之谜!”

  我听此忙道:“还请容我缺席此行。”蒲先生与王特使闻言相视一笑,蒲先生道:“言之有理。待返归衙门,我与王特使二人便往馨梦阁,寻鸨头问个究竟;飞与弟妹在府中待我二人消息便可。”

  踏入衙门,只见张县令正在公堂上踱步。见我四人归来,张县令忙迎上前,拱手道:“夜叉妖骨已依指示埋入地底,多谢蒲先生点拨。”

  蒲先生抱拳回礼,道:“张大人客气。只是此间虽有妖骨镇邪,但寺中香火仍不可不续。张大人须请来高僧大德查勘寺中风水,翻修妥当,尽早延续香火,引导百姓向善才是。”

  见张县令连声称是,蒲先生遂与王特使使个眼色,二人便与张县令一齐告辞,转身退出衙门,直往馨梦阁寻个究竟去了。

  不及招呼,便见着两人一溜烟没了身影,张县令大惑不解,忙与我问道:“师弟与蒲先生如此焦急是为何故?”

  我抱拳道:“是为探寻荒寺怪谈之事。”

  张县令闻言一惊:“莫非又返归寺中去了?”

  我闻言忙道:“并非,张大人不必忧心,二人去去就回。”

  张县令微微颔首,便请我与玲二人去了后屋就座,命人端来伙食,道:“今日二位飞马往返衢州实在辛苦,还请用些饭食充饥。”

  我与玲二人道谢罢了,遂与张县令一同用膳。席间,张县令得意问道:“严名捕与夫人可曾察觉此一桌饭食均为火腿烹制?”

  我笑道:“果然。曾闻金华之地有百种烹饪火腿之法,今日亲得一见,才知此事绝非夸夸其谈。”

  张县令笑笑:“早知诸位今日奔波劳累,故此备好大餐以待。不想师弟与蒲先生二人却是废寝忘食!不知诸位今日收获如何?”

  “收获颇丰。”随即我趁势将宁采臣与聂小倩二人口中荒寺奇谈一一与张县令道明。

  张县令听罢,惊道:“竟如此惊险!看来今日蓬蒿中寻得两具尸骨,果真乃是夜叉妖骨无疑!其银梳亦与宁采臣所见无二。”言罢张县令满意笑笑,又与我道,“不知今日诸位可曾拜访衢州衙门?其县令孔阳秀与我甚是熟稔。”

  我道:“去时,孔县令正倒在案上昏睡,险些被王特使……”话音未落,只见张县令大惊失色,道:“孔县令平日励精图治,怎会如此?”

  “是因昨夜衢州城中失火,孔县令彻夜救火之故。”我答道。

  “夜半失火……”只听张县令一声呓语,双目登时茫然失神,呆滞望向前,再没了动静。

  我见张县令许久不发一言,问道:“张大人怎么了?”

  只见张县令如梦方醒,抚额头道:“想起些往事。”

  “若张县令方便,可闻其详?”我好奇道。

  张县令默默点头,随即起身道:“随我来。”遂领我与玲二人出了屋,走向书房。推开门,张县令径直走向列有“康熙二年”一排,毫不犹豫取下一册卷宗,长叹一声,遂将其递与我,道:“严名捕一看便知。”

  我应声称是,遂翻开泛黄卷宗,只见扉页上书:“三月二十四日,张瑞祥在此接任李邦武金华县令之职。”正览至此处,张县令有如心有灵犀一般说道:“此案,是我方才来此地接任时所接手。亦乃我张瑞祥一大心结。”

  我与张县令点点头,遂继续阅览卷宗,只见其上书:“三月二十八日,辰时许,城北南宫赤前来投案。南宫赤者,年四十又七,为本城商贾,小有家产。”

  “也罢,”张县令忽道,“此事还是由我亲口为严名捕和夫人道个分明为上!”言罢张县令正襟危坐,道,“康熙二年,三月二十八日,辰时,商贾南宫赤在外击鼓鸣冤,我本欲宣他上堂,不料左右捕头意欲制止。但我斥退两人,执意升堂。”

  听此,我忙道:“此二人举止有些可疑。”

  张县令却一声苦笑,毫不答话,继而道:“南宫赤拜倒公堂,哭诉其妻与他人有染,请求本府将其妻捉拿处斩,并发文牒全省捉拿奸夫车裂。我听他语出惊人正欲相问,不料左右捕头早道:‘南宫赤,你可有证据么?’

  “只见南宫赤连声喊冤,道:‘有!孽子生得丑陋猥琐,与我无有半点相像,定是那奸夫杂种!’话音刚落,左右捕头忽喝道:‘南宫赤,你女儿如何?’我正惊奇,却听他道:‘女儿玲珑可爱,自然乃是我之骨肉!’

  “我闻言心中暗自发笑,但见他神情激愤,遂劝道:‘依律令,通奸当杖九十,非极刑。何况南宫先生之证牵强附会,尚不足以定罪。’

  “岂料话音刚落,南宫赤忽暴起喝道:‘狗官收受贿赂不肯治罪,真乃气杀我也!’只见左右捕快闻言大怒,顷刻将其压倒在地,问我道:‘市井刁徒无理污蔑,听候大人发落!’我见状忙命捕快将南宫赤放开,与他道:‘如有铁证,杖九十乃是本府之责,不知南宫先生可另有证据?’

  “只听南宫赤道:‘有!我上次外出买卖,见那贱妇心里偷乐得紧,而当我赢利得返,那贱妇竟哭丧个脸,如此怎不是证据!’我闻此言有些心动,正欲相问,却听左右捕头劝道:‘那男子想得痴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请大人明察!’不想话音未落,南宫赤早一跃而起,抢上前抡拳便打。幸亏捕头身手矫健,挡下拳,即刻将南宫赤制伏在地。

  “我见他可怜,遂问:‘何不自娘家请来人手监督?’不想南宫赤道:‘请了岳母,不料那老鳖竟伙同贱妇,包庇贱妇所行!’话音刚落,只听公堂上哄笑一片,捕头道:‘岂止岳母,我看寰宇之内均乃贱妇同谋!’南宫赤闻言愈发愤怒,吼道:‘尔等狗官收了什么好处,竟敢如此包庇奸夫贱妇!’捕头闻言,亦怒道:‘刁徒放肆!’

  “我见状忙将捕头劝止,与南宫赤道:‘当下证据不足,实不可轻易定罪。但依据律令,如南宫先生将奸夫捉奸在床,便可将通奸二人自行发落,官府不加过问。’话毕,只见南宫赤伏在地上大声狂笑,连连叫道:‘二贼受死!’遂抽身欲走。左右捕头见状大惊,喝道:‘刁徒休走!污蔑之举尚未治罪!’我见此忙令众人退下,放南宫赤出了衙门。”

  言至此处,张县令之说辞戛然而止,沉吟少顷,才又开口道:“待南宫赤离去,左捕头与我劝道:‘大人方才火上浇油,那南宫赤早已失了神志,只恐听了大人此番言语行凶!’话音刚落,右捕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南宫赤疑心其妻红杏出墙已久,前来投案早有十余次,却从未有捉奸在床之证,是故前县令有令,不予受理此案。此番定是眼见大人初来此地上任,故意浑水摸鱼,欲加害其妻。’”

  我见张大人又许久不语,趁机道:“左右捕头言之有理。想天下之衙门若可仅凭‘子不似父’之证受理通奸罪责还了得?张大人于此事之处置无有不妥之处,还请明察。”

  张县令闻言长叹一声,道:“若此事就此打住,自是再好不过,只是……”沉吟片刻,张县令忍痛道,“四月四日,丑时,城北南宫赤之宅邸失火,虽经宿扑灭,但南宫赤与其二女却葬身火海。翌日辰时,南宫赤之妻李氏携其老母、独子哭上公堂,称其孤儿寡母无有所依。我见其景甚是凄惨,遂与李氏三两银子做盘缠,命其返归娘家。”

  我见张县令言辞中悔恨不已,劝解道:“夜半失火致人伤亡之事并不罕见,张大人何必自责?”

  张县令道:“一是我新任此处,尚不熟悉调配衙役,故施救有所不及。”听张县令话至一半不语,我问道:“其二是?”

  张县令长叹一声,道:“事发之后,衙役走访邻里,与南宫赤之邻,秀才蔡勇之妻董氏处听得消息,有言失火当晚亥时许,南宫赤在庭中丧心病狂一般大吼:‘贱妇!孽种!老鳖!今日便是你三人死期!’随即只听一声响,似是踹入厢房声音。董氏闻之大骇,唯恐闹出人命,遂忙将蔡勇摇醒相告。蔡勇睡意正浓,蒙眬道:‘南宫赤早已丧心病狂,我怎能劝住?明早再报官不迟。’言罢又呼呼大睡。那董氏闻言颇有踌躇,但听南宫赤宅中吵闹声已息,便只得躺回榻上睡去。不料未几,蔡勇夫妇被一股浓烟呛醒,急起身查看,竟觑见南宫赤家中火光冲天。蔡勇见状大惊,忙命董氏叫醒家人逃命,亲自奔来衙门处投案请援。”言至此处,只听张县令悲戚道,“若非我前几日画蛇添足,将捉奸可用私刑之事相告,怎会惹出这般大祸?此事乃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

  “张大人何出此言?”我忙问。

  “老捕头有言,那南宫赤一早在心中认定其妻与外人有染,早有加害之想。彼时听我一席话更无有忌惮,遂借机寻其妻责问。怕是二人扭打时不慎将灯火打翻,点燃了宅邸。”张县令垂头丧气道,“自此事往后三年,断案之事我一律委任于两位老捕头定夺,退居幕后借鉴二人经验。直至三年期满,我才重掌公堂,与两位捕头协商断案。”

  我闻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想张大人始终心怀此事,知错而改,若南宫赤泉下有知,亦当倍感慰藉。再观如今金华繁华富庶之景,张大人已无愧职责,实令人敬仰。”

  张县令正拱手连称不敢,只听门外衙役飞报:“王大人与蒲先生正在公堂等候。”我三人闻言一惊,忙出了门往公堂迎接。

  步入公堂,只见蒲先生与王特使已在案前,而二人身后站一老妪,紫衣,头戴金梳,妆容典雅。正好奇,却看那老妪见了张县令忙迎上前,道:“老身与恩公请安。”

  张县令忙一欠身,道:“阿婆客气,晚生有礼。”两人礼毕,老妪道:“风闻恩公六年前曾收到一幅梅花佳作,不知可容老身一看?”

  张县令拱手称是,遂招呼老妪一并去了书房,取下卷轴,与王特使二人小心在案上展开,道声:“阿婆请。”

  老妪称谢,遂将整幅梅花图仔细端详。览毕,老妪先与张县令称谢,又转向蒲先生道:“此画虽然画工精美,却少梅之傲骨,非阿霞所作。”

  蒲先生忙拱手道:“请容晚生失礼,若阿霞姑娘刻意掩盖技艺何如?”

  老妪道:“阿霞人如其画,正可谓傲骨嶙嶙,与此画中梅之风骨相去甚远。老身观此画中梅不甚孤傲,却颇为含蓄典雅,确是有些独特。”

  蒲先生闻言叹了口气,道:“婆婆特地来此却失望而归,请容晚生致歉。”

  老妪亦长叹一声,道:“先生不必在意,老身只是不愿错过半点有关小女之音信而已。”

  话音刚落,只见张县令忽面色大变,连连与老妪愧疚道:“此乃晚生之过,实有负于阿婆重托。”

  老妪道:“怪老身有所疏忽,与恩公无责。”言罢,老妪又抱拳道,“既如此,还请容老身先行一步。”

  张县令应声称是,遂招呼衙役,仔细吩咐将老妪护送回馨梦阁之事。待与老妪别过,我众人又回了书斋相谈。我正欲相问,却听蒲先生已率先道:“飞与弟妹定在疑惑:方才那婆婆乃馨梦阁之主。不过听方才张大人所言,似与婆婆颇有渊源?”

  张县令附和道:“正是。此事说来话长,陈阿婆本乃青楼花魁,年少时便嫁入前朝将门。不料旗人南下,其夫战死沙场,家人仆从瓜分家产一哄而散,只剩下阿婆独守空房,数十年如一日纺布为生。据说曾有不少人以千金求阿婆改嫁,却无一不遭斥退;又相传曾有歹人贪恋阿婆美色,越墙强闯阿婆宅邸图谋不轨。却只讨得阿婆一顿打,被扭送至官府论罪。”

  蒲先生闻言大为惊叹,道:“实不曾想婆婆年轻时竟有如此传奇!敢问其后又是如何?”

  张县令笑笑,继而道:“我十三年前来此任职不久,有一风尘女子连夜自青楼中逃出,哭诉其妹因忤逆鸨头之意,遭龟公打死。其后我亲自变装往青楼打探,自不少女子口中问得鸨头贪财残忍,每有稍不顺意之人便指使龟公毒打,闹出过不少人命;遂当机立断,召集衙役捕快撞入青楼,一并将鸨头龟公统统拿下问罪。但县丞与我道:‘鸨头虽残暴,但本县税赋于醉梦阁极为仰仗,处置必当慎重。’我闻言道:‘何不寻人代之?’县丞却道:‘经营青楼绝非易事,怕是难寻此人。’正犹豫,老捕头道:‘我却有一人选。’我与县丞闻言,忙请老捕头说明,只听老捕头言道:‘城东陈阿婆以贞烈闻,素有威望,又曾在青楼营生,晓得其中深浅。不知可否胜任?’我闻言大喜,遂不顾县丞劝阻,直奔陈阿婆家相请。”

  言至此处,张县令一指额头上伤痕:“却不料我话音未落,阿婆便一梭子打来。”苦笑两声,又道,“待我好言相劝,承诺阿婆定寻来礼房、乐房友人亲自与众女教得琴棋书画,又将青楼仔细翻修,‘醉梦阁’之牌匾换作‘馨梦阁’,再建妥了戏台剧场,足足准备半年之久,阿婆方才接任。”

  王特使听罢笑道:“馨梦阁现今如此辉煌,张师兄这一梭子却不白挨。”

  张县令哈哈大笑,道:“师弟所言不假!阿婆只用五年便将馨梦阁经营至浙江文人心所向往之地,实令人佩服!”

  王特使道:“师兄仅用五年将金华雄风大振,却也不输阿婆!”言罢,王特使又道,“先不提此处。方才听师兄与阿婆提及之事,莫非乃是七年前阿婆千金失踪一案?”

  张县令闻言长叹一声,道:“正是。七年前阿婆两位千金不声不响忽不见了踪影,彼时我尽遣衙役全城彻查,却寻不得二位千金下落,实是有愧于阿婆。唉!想阿婆不负我所托,一手撑起馨梦阁;我却寻不得阿婆千金,可谓有负恩义!”言罢,又懊恼道,“却也是不巧,若非彼时逢考,城中人满为患;学使又下令绝不可扰乱考试,致使众衙役搜查多有掣肘。不然怎至于寻不得两位千金!”

  “什么?!”蒲先生忽失声惊叫,“我定是傻了!七年前之会考,岂不正是北郊荒寺惊现尸骸之时!”

  张县令闻言大惊失色:“蒲先生言下之意,莫非寺中惨遭杀害之人乃是陈阿婆千金!”

  蒲先生摇头道:“非也!且想彼时婆婆千金下落不明,城中寻之不得;聂小倩却现身寺中,与宁采臣相逢。而聂小倩更以鬼妻闻,不知来历。张大人,可窥见此中玄机?”

  张县令恍然大悟,道:“莫非聂小倩正是阿婆千金?”

  不料话音刚落,王特使忙道:“有些差池。阿婆方才岂不已亲证张师兄藏聂小倩所作之画,非出自其女之手?”

  蒲先生闻言长叹一声,呢喃道:“话虽如此,但……”

  见半晌无人言语,我道:“容我好奇,想陈阿婆接手馨梦阁前,独居守寡已有数十年,却从何处有得千金?”

  蒲先生与王特使二人闻言相视一笑,蒲先生遂与我道:“婆婆二位千金非为亲生,乃是入主馨梦阁后所收义女。”

  “愿闻其详。”我道。

  “飞,何时于家长里短有如此兴致了?”蒲先生笑道,“也罢,眼下既然有谜题待解,所知自然多多益善。且听我道来:

  “婆婆方才入主馨梦阁时,遍点阁中人手。点至炊事班房时,婆婆见后厨炊烟不止,遂问:‘在此可是全部人手?’看领班仓皇称是,婆婆即刻大步流星直奔后厨,果见两女蓬头垢面,正在生火。婆婆见状大怒,当即将厨房领班叱出馨梦阁。二女见阁中新主亲至,忙一并上前拜倒请安。婆婆见两女甚是机灵忙上前扶起。待将两个丫头略加端详,婆婆起身环顾道:‘是何人将二女接引至炊房?’阁中管事闻言不敢怠慢,忙应声称是。却不料婆婆怒道:‘此二女天生丽质远胜此间花魁,何故发配至此!不知二人在此受累多久?’

  “管事大骇,忙拜道:‘一年前,二女之母落魄不堪,深夜相扰将两女相卖,其间几次三番催促妾身取银子给她不提,更在妾身将银子递上时一把夺过奔去,甚是无礼!’婆婆闻言愈加愤怒,斥道:‘出阁中钱财购得璞玉,却因私怨刻意毁损藏匿。你将馨梦阁置于何地!’那管事大惊失色,忙磕头哭拜,连连求饶。婆婆又呵斥几句,遂将管事贬职,遂转与二女问道:‘你二人如何称呼?’

  “见二女犹豫不答,婆婆叹道:‘既不愿明说,想是自有隐衷。你二人虽然年幼,但沦落至此尚不肯辱没家门,实为老身所敬。也罢,老身亦不强求,只是自此以后,你二人中长女唤作阿霞,次女称作燕儿如何?此二名,乃是老身姐妹之小名,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二女闻言大喜,忙磕头拜谢。婆婆见此大喜,遂将二女收为义女,后自领二女回房,重新梳洗打扮。

  “过了一个时辰,待二女由婆婆亲手梳妆,领出门外与阁中众人一见,当场者无不叹为观止。只见二女娉婷袅娜,仿佛艳绝:长女生得冰清玉洁、秀外慧中;次女生得仙姿玉色、娇小玲珑,直比得阁中众女皆黯然失色。婆婆对此二女喜欢得紧,日夜带在身旁,将浑身技艺倾囊相授。

  “是月,张大人所请乐部之典乐大臣率数友来此,聚集阁中众女,分别传授琴、棋、书、画。待婆婆二位千金将四艺分别学过,典乐大臣与婆婆道:‘二位千金聪慧绝顶,四艺均已颇有小成。如今我见二位千金极有作画之天资,想是仅凭我等难以指导,还须请来绝世高人相传为好。’

  “婆婆闻言称谢,问道:‘何人为好?’

  “典乐大臣一笑,道:‘我心中有一人选,却只恐婆婆不甚满意。’

  “婆婆忙道:‘无妨,还请大人相告。’

  “‘此人法号原济,自称苦瓜和尚,现居武昌,曾作《山水花卉图》轰动一时。不知婆婆可曾有所耳闻?’见婆婆摇头称不知,典乐大臣又道:‘以我名声担保,此人才高八斗,画风不拘一格,必将是名留青史之旷世奇才。’

  “婆婆见典乐大臣言之凿凿,遂欣然应允。不料典乐大臣忽低声道:‘只是此人身份颇有微妙之处,还请婆婆小心应付,切莫引来旗人疑虑。’

  “婆婆闻言一惊,忙问:‘敢问此人真名?’

  “典乐大臣应声而起,伸过手指蘸了杯中清水,在桌上写下‘朱若极’三字,随即挥袖拭去若极二字,又与婆婆使个眼色。见婆婆颔首相应,方才继而拭去朱字。经月,典乐大臣见阁中众女颇有长进,遂与其友纷纷告辞。

  “又过数日,一日阴雨绵绵,一神秘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径直踏入馨梦阁中,点名与婆婆相见。

  “待婆婆亲自迎接,那人已摘下斗笠,正四下好奇张望。婆婆见那人年纪轻轻、相貌无奇,头顶九点戒疤,心中正思忖此人莫不是思凡心切的和尚,那僧人却已开口道:‘应人所托,特来与此处才子切磋作画技艺。’

  “婆婆闻言大惊,忙将那和尚重新打量一番,却仍只见得一相貌平平的青年僧人,忙问道:‘老身有礼,敢问法师名讳?’

  “‘小僧法号原济,有礼了。’

  “话音刚落,一旁管事早忍不住道:‘圆寂?!’

  “‘休得无礼!’婆婆见状正欲拱手称歉,那僧人却早笑笑:‘不必在意。只是可请先与此间才子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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