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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藏人(李达)-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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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生气,他娘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子问你话,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东家对他却很宽容,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转头问白朗:“你知不知道雪狼?”
    白朗脸色煞白,他犹豫了一下,说:“东家,还真有雪狼。但是也不对。”
    赵大瞎子问:“咋不对?”
    白朗摇摇头,说:“大家说的雪狼,指的是西藏的狼,这种狼生活在雪线上,皮毛颜色是灰白色,也叫白狼。这个不对,白狼皮其实是灰色的,没那么白。
    其实真正的雪狼叫纽芬兰狼,生活在北极圈,只有这种北极狼的毛色是纯白的。还有,狼背上都有黑线,但是只有这种北极狼背上没有黑线,是纯白色的。这么说的话,除非这张狼皮是北极圈的雪狼皮。”
    我也有些疑虑:“如果真是北极的雪狼,怎么能被大兴安岭的猎人打到?”
    白朗苦笑着:“所以我说这事情邪门。还不止这些,问题是,纽芬兰狼早在20世纪初就灭绝了,现在你就是去北极,也找不到一只雪狼了,那这皮子……又是哪来的?”
    赵大瞎子张大了嘴:“真灭绝了?那咋来的狼皮?”
    白朗也有点拿不准,说:“所以说,事情确实奇怪,按说这不可能是北极狼皮。但是小哥肯定不会认错,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白朗这句话有点奇怪,凭啥这黑大汉说话就不会错了?操,别说他,如来佛祖还有出错的时候呢!
    但是东家却很赞同白朗的话,他点点头:“这么看,它还真是只雪狼。”
    我有点不服气,想争辩,赵大瞎子却拉了我一下,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别跟那人吵,我只好把火气硬压下来。
    大家又扯了一会儿闲话,白朗和赵大瞎子都走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也气哼哼要走,却被东家留了下来,他问我:“小七,你是不是想问,这次上山带不带你?”
    我张大了嘴,想说几句,又不知道怎么说,后来傻乎乎点了点头。
    东家没说话,像是经过一番考虑,缓缓地说:“这次,你也去。”
    我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激动得满脸通红,使劲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东家仿佛有些伤感,他微微叹息着:“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想进山……”
    我没说话,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不带我去的原因,没想到他沉吟了半天,却冒出来一句:“这次是关东姥爷让你去的。”
    “关东姥爷让我去?”我愣在那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东家转身走进书房,说:“小七,进来陪我喝壶茶。”
    我说声“好”,跟他去书房坐下。
    
    第10章 一根手指般长的大蛇牙(4)
    
    东家喜欢喝茶,喝的是碧螺春。碧螺春很特别,这是极细的茶,却要放在极粗的陶杯里喝。茶叶放在粗陶杯里,旗舰一般根根竖直,在水中浮浮沉沉,茶水程翠色,一派祥和。我喝了一口,找了些饮茶的轻松话题胡扯,小心翼翼揣摩着东家这次的意思。
    喝茶,其实就是谈话,往往要谈一些很沉重的话。因为话题太沉重,所以需要澄净的茶叶冲一冲,茶香袅袅,把话题的沉重气氛也冲淡了。
    这年头,大家都忙,老板更忙,谁会闲着没事,让你陪着喝茶?
    东家喝一口茶,悠悠问我:“小七,你来铺子多久了?”
    我算了算,说:“东家,差不多有五年了。”
    东家答应一声,说:“还记不记得,招你时,我问过你什么?”
    我说:“东家您当时问我,怎么看待狩猎。”
    东家点点头:“嗯,你怎么说?”
    我说:“当时我说,越是热爱动物的民族,越热爱狩猎,比如哈萨克民族、蒙古族、鄂伦春族、藏族。我觉得,越是热爱狩猎的人,才越懂得爱护动物、尊重动物。”
    东家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好多人说不能开放狩猎,开放必然导致动物灭绝,你怎么看?”
    我激动了:“这样说就是扯淡。中国狩猎的民族多了,狩猎也持续了几千年了,为什么动物一直没灭绝?反倒是现在一禁猎,动物却要灭绝啦?!再说了,单纯讲不准打猎也是扯。人家鄂伦春人世代为猎人,打了几千年,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你说不猎就不猎了?!不打猎,你让他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东家点点头,说:“好多人说,狩猎把动物给打绝了,这不对。国外都有狩猎季节,到了时间,符合条件,人们就能合法狩猎。狩猎要缴税,国家就用这个税款去更好的保护动物。我觉得这个方法不错,咱们国家只会‘堵’,不会‘疏’,又拿不起保护动物的经费,其实不对。咱们猎人,也有猎人的职业道德,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到猎季不入山,两头不打打中间,怀孕不打,没长成不打,一窝动物里母的不打,这些说法,其实都挺有道理的。最近我看了一本老毛子讲打猎的书,说这样的狩猎方法,有利于动物种群的壮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说:“太对了!国内好多‘砖家’、‘叫兽’,屁也不懂,就会瞎叫唤!老毛子虽然做事不地道,打猎倒还算看得长远!”
    我说这些,当然有奉承东家的意思,但是也有一定道理。
    好多不懂行的人,动辄就说,动物灭绝就是打猎打的,打猎者不得好死。
    这绝对是他娘的屁话!
    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全世界都有猎人,从美洲、欧洲到非洲的国家,全部允许打猎,就连中国,自古也有狩猎的传统,为何美洲、欧洲、非洲的国家以及古代中国允许打猎时,野兽都活得好好的,倒是在近代禁猎后,中国好多野兽却灭绝了呢?!
    没事时,我也跟赵大瞎子他们讨论过,为啥近年来野生动物锐减,乃至灭绝,他们分析了一下,主要因为这几个原因:首先是大规模开垦荒地,毁林开荒,填海造田,动物赖以生存的环境被大量破坏,动物们无家可归,无处藏身。东北的老林子被过度砍伐,蒙古、新疆草原被过度放牧,森林和草原减少,滩涂、沼泽被堵死,大量的狍子、驼鹿、狗熊、马鹿等,没地方藏,没东西吃,没地方迁徙,导致大批量死亡。
    其次就是农药的大规模使用,剧毒农药造成鸟禽大范围中毒、死亡。
    真的,好多人可能根本没想过,农药才是鸟禽的头号杀手,大批量剧毒农药的滥用、泛用,造成了鸟禽大规模集体性死亡。甚至还有农民在春季播撒种子时,习惯用农药浸泡一碗粮食,放在田间地头,防止鸟禽吃种子。第二天过去看看,农药碗旁横七竖八全是死鸟。
    再次就是环境污染,气候变化,化学排污等,造成许多动物,特别是水族大量死亡,乃至发生变异现象。
    你要问,打猎有没有导致动物减少?
    那绝对有,这个咱得承认。
    好多不道德的猎人,在山上大规模投毒饵。毒饵简单易做,非常普遍。
    甚至好多老头早上放羊时,一路放羊,一路投放毒饵,等黄昏回家时,沿途再捡一遍药死的鸟兽。这些被剧毒农药杀死的鸟兽,他们自己不吃,会卖给收购野味的贩子,然后再输送到全国各地的大小饭店里。毒饵有药鸟的,也有药狐狸、药狼的,简单易做,杀伤力极大。简单易做,杀伤力极大。药鸟是将米粒浸泡在剧毒农药中,阴干后,顺着小路撒一遍,斑鸠等吃了即死。
    药狐狸是将红枣去掉枣核,在里面塞入毒丸,旁边再放几颗好枣,狐狸性多疑,这样才会上当。药狼最复杂,要用牛油、羊油、鸡油煎成浓浓的油脂,用这油脂裹住毒饵,谓之香饵,狼最容易上当。
    还有无良猎人漫山遍野下钢丝套子,这缺德生意成本也很低,一截一两米长的钢丝即可,钢丝套子是专杀大中型野兽的,老虎、豹子、狼、野猪,套住就挣不开,越挣越紧,最后被活活勒死。捕鸟的在山顶上加上矿灯,搭捕鸟网捕猎,捕鸟网是用细绳编织的一张长二三十米、高五六米的大网,像渔网一样,上面全是大网格。鸟被灯光吸引,一头扎在网上,就死在上面。
    在候鸟迁徙季节,这样一张大捕鸟网,一晚上甚至能捕几百只鸟,连天鹅都有。
    还有人在江河中用高强度电机电鱼,背着一个高强度的蓄电池,把导线缠在木棍上,用带电木棍在河水中电鱼,不管鱼虾蟹鳖,全被电死。
    这些非法捕猎、盗猎造成了大批野兽死亡,甚至直接导致了一些动物灭绝,不仅应该谴责,还应该坚决抵制,甚至该直接把非法捕猎、盗猎者送进监狱。
    更可怕的,是大规模的盗猎行为,像在可可西里屠杀羚羊、在中蒙边境用机枪扫射黄羊、在大小兴安岭围猎东北虎,在西双版纳偷猎大象。这些,更是赤裸裸的犯罪。
    这些人,抓住了,应该就地枪毙,没说的。
    不过,我在这儿还要说一句公道话,真正的猎人,是不屑于做这些事儿的,狩猎不仅是猎杀动物,而且是对动物的敬重,追求的是在丛林中的拼搏、与动物进行终极对抗的快感。喜欢狩猎的人,都是真心热爱动物的人,他们追求的并不是杀戮,而是那种原始的草莽的感觉。
    在这里,也对一些伪动物保护者说一句,盗猎是一个黑金产业链,只要控制住其中任何一环,这个产业链就无法循环。虽然你不能将盗猎者绳之于法,但是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去购买皮草。没人购买,盗猎者自然不会再去猎杀藏羚羊。
    好多人,穿着一身皮草眼睁睁骂猎人,这是蒙谁呢?!
    东家接着说:“小七,你第一次跟我上山,我还得嘱咐你一下猎人上山的规矩。”
    我说:“东家,您说,我听着呢!”
    他严肃地说:“咱们是吃狩猎这口饭的。祖师爷赏下这碗饭,咱们就得好好端好喽!这年头,社会对咱们猎人评价不高,好多人还在骂!但是咱们自个儿,不能小瞧了手里的家伙!咱们狩猎这行,也是一门手艺,也有规矩,有道。往远了说,狩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门手艺。打从世界上有了人,人就开始了打猎。你不打猎,猎物就要吃你,你必须打,还得狠打!
    “所以咱们打猎,和木匠、泥瓦匠、画家一样,都是一门手艺,一门学问,没啥丢人的!
    “我问你,这深山老岭的野物多不多?
    “那当然多!
    “大山里什么没有?獐子、狍子、野兔、松鸡,要什么有什么,好东西多啦!但是,大山深处也有危险,土狼、老虎、豹子、黑熊、野猪、土狼、毒蜂、山魈、野鸡脖子。这些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碰着了,就得见血,就得要命!
    “咱们打猎,其实就是玩命,把脑袋拴在裤裆里,走一步,就是一个血印子。所以猎人上山,也有规矩,按着规矩来,山神姥爷才赏咱们碗饭吃,才不会把小命撂在山里头!
    “山上猎物多,危险多,规矩更多。要说起咱们打猎的规矩,那可就多了去了。咱们狩猎讲究拜山,敬老,尊天,敬地,重水,亲物,七打,八不打;猎人上山,无论是打猎、熟皮子、割鹿茸、挖参、摘木耳,都有特定的规矩、手法、禁忌。这些,你不懂不要紧,可以慢慢学,但是在山上一定要遵守,不能由着性子来。
    “另外吧,猎人也都有各自的圈子,各有各的地盘,你不能越界,更不能眼红别人。你是哪个圈子的,打什么的,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一板一眼,都要清清楚楚。咱们猎人这行,也分出来好多小圈子,有人捉蛇、有人捕鹰、有人打虎、有人猎熊、有人挖参,大家各行其道,各不干涉。
    “猎人打猎的家伙也都不一样。有人喜欢使枪,有人喜欢使箭,有人就爱下套子,有人爱结网,也有人爱闹哄哄地围猎,这些都是自个儿的自由,随他们喜欢,咱们也管不着。
    “小七呀,你反正只要记住,几千年的规矩既然能传到今天,一定有它的道理。你要是觉得不妥,那是你不懂。一句话,谁要是坏了规矩,谁就下不了山啦。”
    东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有些我能听懂,有些就完全听不懂了,但还是认真在听。
    东家说了一会儿,有些累,他挥挥手,缓缓躺下身子,说:“不说了,不说了,这些,你慢慢学着,跟着做,就会懂了。”
    我答应了一声,刚想走,东家却问我:“你们老家的人,还好吗?”
    我说:“好,好,托东家的福,都挺好的。”
    边说,边告辞了东家,退了出去。
    在我临出门时,东家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小七,你记住了:做人和打猎一样,越是打你狠的人,越是真心对你好。”
    我愣住了,回头想问他什么意思,却看见他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
    走出大门,我擦了擦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一路上都在想,东家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11章 进山第一夜(1)
    
    这次能和东家进山打猎,着实让我高兴了一场。虽然小时候在大山里待过一段时间,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半山坡那个小窝棚里,看着墙上的兽皮发呆。
    只有一年中秋节前夕,姥爷带我进山打过一次松籽,做了次赶山客。赶山客是什么?
    东北大山里,把进山采参、挖药材、打松籽、打猎等统称为赶山。去赶山的人,就被称为赶山客。赶山客也有帮、有把头,也要拜山、敬山、祭祀、拜神,有一套特别复杂的规矩。那些规矩是怎样的,我早记不得了,只记得我们打了好多松籽,一个个沉甸甸的松塔,堆成了一座小山包。
    松塔很像菠萝,外面是层层叠叠的叶子,生硬且扎手。把这些硬叶子掰掉,就看到里面包裹着一颗颗青豆般大小的松籽。松籽是稀罕东西,能榨油,也能生吃,很有营养。这东西也很难得,一百斤松塔,能打出来十斤松籽就不错了。
    1970年,收购站开始大量收购松籽,一斤四角钱。您可别小看这点钱,那可是三十多年前。当年的四角钱是什么概念?我举个例子,在1970年,大饭店还在零卖散装的茅台酒。那时候的茅台,八角钱一两。一瓶包装好的茅台酒,也只要八元钱!
    中秋前后的两个月,松塔熟透了,沉甸甸挂在老松树上。好多人在这两个月请病假,进山打松籽,两个月能赚一千元!
    您算算,这打一次松籽,能换多少斤茅台?!
    也因为这个原因,大山外围的松籽,早早就被采光了。要想采松籽,得翻过外围的山岭,进入大山深处。深山野兽多,尤其是狼。赶山客们结队而行,背着猎枪、吆喝着成群的猎狗,才能前去。松塔生长在红松的树梢上,常常有三四十米高。红松树干笔直、光滑,人要穿上特制的“脚扎”,双手搂着水缸粗的树干,一步步攀到树顶,然后用长木杆将松塔敲下来。红松很滑,人在树上攀着攀着,常常脚下一滑,就摔下来了。有人从二三十米高的树上掉下来,身子全摔碎了,收都收不完整。
    姥爷说,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他采松籽时,不仅能在大树上看到大蛇、灵芝、猴头(一种蘑菇,号称“八大仙珍”。猴头菇成对生长在树干上,在树干这边采到一颗猴头,对面必然还会有一颗),往往还会看到挂在树上的死人。
    不知道为什么,每年打松籽的人,都有稀里糊涂死在树上的,尸体挂在树梢上,怎么弄都弄不下来。久而久之,人被风干成了人旗,风一吹,呜呜地响。有时候在树下走着走着,一副风干的骨头架子会从树上掉下来,扑到你身上,能把你吓个半死。
    这个说法让我毛骨悚然。每次走在老松树下,都小心翼翼地朝树上看着,老松树足足有半间房子那么粗,仰着脖也看不到顶。我始终弄不明白,那些人为何会死在高高的树梢上?是被毒蛇咬死的?被人害死的?还是被小鬼给勒死的?
    我问姥爷,他却一把捂住我的嘴,严肃地对我说,这些是大山里的禁忌,不能胡乱猜测,不能随便打听,不然犯了忌讳,就下不了山了。
    晚上,我们在大山里搭了个窝棚。山上有的是木头,锯了几十根两米长、手臂粗的木头,平铺在地上,在上面垫些干草,铺上被褥,就能睡人了,还挺舒服。窝棚外,点着几堆篝火,火堆上压着一截水桶粗的活树墩子,一夜都不会灭。大人们围着篝火小声说话,轮流守夜。半夜起来撒尿,往外看去,黑暗中一溜绿莹莹的狼眼,在夜色中慢慢四处游移着。
    在那个浪漫又温馨的夜晚,狼群围着窝棚不停地嚎叫。
    后半夜,我突然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灵,往外看看,月光如水,横浸在大树上,雪亮雪亮的,像落了一层霜。身边的人都睡熟了,火堆噼里啪啦响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混合松香的气味。
    转过头,看到我对面的一枝老树杈上,蹲着一只浑身雪白的黄皮子。它有一条成年的狗那么大,蹲坐在树枝上,直勾勾看着月亮。我听人说过,越老的黄皮子,毛色越白。老成精的黄皮子,还会对月亮叩拜。但是它没有拜月,只是蹲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月亮。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闭上眼,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那幽蓝的深沉的夜空,一轮弯月,月光从窝棚上漏下来,点点滴滴,投射在我身上。远处,是沉静的森林,偶尔传来一声遥远的狼嚎声。桦树和松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一只忧郁的白色的黄皮子,安静地坐在树枝上,静静地看着月亮。
    它的眼神很复杂,带着些苍凉,甚至带了些忧郁。它的眼神让我很难过。
    它已经那么老了,在这样清冷的寂静的夜晚,它在回忆什么?
    真的,我当时还很小,却也被它的眼神打动了,一种莫名的悲伤掠过我的心头,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我回家后,莫名生了场大病,被连夜送出山,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再后来,我每次问起母亲这件事情,她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甚至大发脾气,狠狠骂我一顿,所以我始终记不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多个夜晚,我心情烦躁,叼着一根烟,坐在天台上,看着外面幽蓝的天空,渐渐变成墨绿色,变成灰白色,变成粉白色,我再次回忆起当年进山的情况:老林子闷热、潮湿的空气,密匝匝的灌木丛,一圈圈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山葡萄藤,漫山遍野弥漫着略带点苦涩的甜杏味,焦煳的松木混合着落叶腐烂的味道,绿莹莹的狼眼,一只雪白色的黄皮子忧郁地望着月亮……
    后来,没有后来了……
    以后的事情,我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也许我那么急着入山,也有这样一种复杂的感情掺杂在里面吧。
    出发前几天,我一直咬牙切齿地给孔老八打电话,这狗日的介绍了那么一个不靠谱的人来,差点把老子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小子仿佛有预感,死活不接电话,最后电话竟然关机了。谁料到,在我上火车的一刻,却意外收到了孔老八的短信:“哥在海南岛钓鱼呢,有啥事求我?”
    我这时候早消了气,给他回了个短信,说哥马上去大兴安岭逮老虎啦,让这小子好自为之,等我回来后赶紧负荆请罪,该请客请客,该出血出血,不然就坐等被阉吧!
    短信发过去,孔老八的电话马上打过来了,口气严肃得不像话,劈头就说:“小七,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千万别——”白朗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现在人多嘴杂,让我先挂了电话,上车后再说。
    刚把手机挂掉,手机滴答一声,又收到他的短信,“千万别——”刚看到这几个字,手机屏幕一闪,一下黑了,娘的,手机没电了。
    才想起来,这几天光顾着兴奋了,手机竟忘了充电。不过我们这次去大山里,估计也没信号,用不着手机,随手把它塞旅行包里了。想着孔老八这鸡贼估计也没啥好事,搞不好是说“千万别忘了给兄弟搞瓶虎鞭酒”之类的屁话!这死小子,给我惹了一屁股麻烦,还他娘的想喝虎鞭酒,喝老虎尿去吧!
    这次去大兴安岭共有六人,东家、白朗、赵大瞎子、我、一个叫小山子的伙计,还有那个头发打结的男人。我们先坐火车去大兴安岭首府加格达奇,从那儿进山。因为火车没飞机查得那么严,能带一些特殊装备。猎枪等违禁品肯定带不上火车,要等到了加格达奇,在当地购买。现在是八月底,正是大兴安岭的旅游旺季,我们装扮成游客。为了说话方便,我们包下了三个软卧包厢。我和赵大瞎子一间,东家和白朗、小山子一间,那个小辫子男人自己用一间。
    虽然是旺季,火车上也没多少人,车都快开了,才稀稀拉拉上来了几十个人,手里提着叮叮作响的塑料袋,里面全是二锅头。坐那么久的火车,要是在铺上边看风景,边整点小酒,扯扯淡,谈谈人生,那小日子还真不错!
    我看看赵大瞎子,这嗜酒如命的人,怎么这次没想着带几瓶酒?赵大瞎子却冲我狡黠地一笑,一副老子早有准备,万事莫怕的样子。没多久,乘务员就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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