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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红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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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叫人拿来绳子绑住女人,找块布塞住女人的口,自己在别人家门口捡了一根正在晾干的拖把防身,跑到郭大人的家门口去。

郭大人的家是一间中等人家的西关大屋,进大门还有个照壁和大天井,可见是富裕人家。

更夫慢慢地摸进大门,头伸进照壁往里面一看,看到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夫“啊”的一声惊呼,踉踉跄跄倒退着跌出大门,滚到门边的墙角,眼睛瞪大了合不上,双手用力拧着拖把,靠着门喘大气。

“原来啊,那个郭大人已经死了。”邓尧神神秘秘地对绿娇娇说。

绿娇娇问道:“死了的话怎么就会和更夫的脸碰上呢?不是应该倒在地上吗?”

邓尧和绿娇娇坐在天井里乘凉。邓尧的家格局和绿娇娇家差不多,但是住了四口人,家具水缸都常用,和绿娇娇家相比,显得有生气而热闹。

邓大嫂坐在东厢小房的门槛上,边摇着葵扇,边听邓尧对绿娇娇讲今天早上发生的奇案,一边照看着厢房里的两个孩子。

有福气的邓尧夫妇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女孩五六岁,男孩才三四岁,走路都还有点晃晃悠悠。

黄毛仔乖乖地坐在旁边的竹凳上听大人说话,手里拿着邓尧给他的红包,眼睛很安份地看着面前三尺铺在地下的大麻石。

邓尧说:“那个郭大人手里拿着马刀,先把自己的小孩捅死,然后要杀自己的老婆,老婆吓醒了拖起小孩就跑,他找不到老婆,转身就把看孩子做饭的佣人也一齐捅死,然后他在厅里用马刀往自己的脸上砍,砍了十几刀,越痛越要砍,最后力气不够了,所以人就靠在照壁上等死。”

“血流得一地,都浸过地面了。疯了,衙门的人都说这人疯了。”邓尧一边给绿娇娇酌茶,一边自顾自地说着话。

绿娇娇扇子摇得很快,听这样的奇案心情当然会紧张:“衙门那边肯定郭大人是自杀的吗?会不会有人害他呀?”

邓尧说:“这个郭大人呀,是盐课司的官,这可是管盐的肥差,银子捞不少,还是个正八品,活得好好的,不象我们做捕头不入流,人不人鬼不鬼,他这种官自杀不是发疯还是什么?平时这种人除了收点买路的例钱,也不会招谁惹谁,广州的盐商不象上边的马帮,都是正经生意人,没人为那点钱杀人。再说了,刀都砍崩了在手里,老婆做证,这事没假的。”

绿娇娇说:“哎呀真是吓死人,这种事可千万别让我碰上,晦气晦气。”

邓尧把脸凑到绿娇娇跟着说:“你么哥肯定不会发疯,不过你住那边靠着万花馆,那边疯子多,会不会扔些什么手手脚脚到你天井里就难说了……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大声笑起来。

绿娇娇夸张地尖叫了声,一手捂胸一手用团扇拍邓尧的头说:“啊~~吓死我了,大嫂管管你男人的嘴呀。”

邓大嫂也笑着说:“老么你不要吓唬小女孩,几十岁的人还这样。”

大家开心地乐成一片。

第二天早上,绿娇娇起床后抽两泡大烟,过足瘾了,厚厚地涂脂抹粉,穿上绿底大红花褂子,神采奕奕地带黄毛仔出门。

绿娇娇给黄毛仔起了个名字,叫安龙儿。

安龙儿走在绿娇娇身后。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茶壶茶杯,果脯瓜子;另一手打着洋伞遮住绿娇娇。

绿娇娇头也不回地问:“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安龙儿回答说:“记得,叫安龙儿。”

绿娇娇又问:“记得自己是谁吗?”

安龙儿回答说:“我是您侄子,您是我姑姐。”

“什么是姑姐呀?”东西都在安龙儿手上,绿娇娇只拿着一把薄纱团扇和一个香荷包,手上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心情大好。

“姑姐就是我爸爸的妹妹。”安龙儿跟在绿娇娇的后面,好奇地打量着西关的街道。

安龙儿跟着蔡标卖艺,一般只出入在广州城的东面,西城从来没有来过。平时出门,来来去去就是常去的十个八个市场,打风下雨天不开场卖武,一个月也就出门二十天左右,看习惯了东城的沉实民居和官府军营,现在才见识到西城打扮得红红绿绿的烟花柳巷,还有很多东城不常见到的漂亮的女人,看得眼花缭乱。

绿娇娇象平时一样,出门就向白鹅潭边走去。到了排着花艇大阵的江边,走向聚着很多佣工阿姐的一棵大榕树下。

这些女工都是在风月场所的佣人,绿娇娇和这些佣工阿姐混得很熟。这些女佣工和大户人家的打工阿姐有很大不同。

给大户人家打工的阿姐都是领月薪的打工仔,但是风月场里的佣工阿姐往往还是小老板之一,和老板合伙开花艇或是花馆,她们和妓女们很熟,一方面照看着客人的吃喝清洁,一方面也给妓女们拉皮条,从中抽佣,和东主分帐。

每天早上,佣工阿姐们都会出门买菜,买菜后有些空闲时间都会聚集在江边聊天,交流一下花边新闻和八卦情报。她们是最了解风月场上情况的人,什么妓女收不到钱,哪个嫖客有花柳性病,一天之内就会在从这里传开。

绿娇娇和这些佣工大姐是生意关系,绿娇娇每天到这里收一次风,这些大姐会给绿娇娇介绍给妓女算命的生意,而绿娇娇则会给她们佣金。因为绿娇娇小神婆在风月行里名气不小,一对一的女性上门服务,润金当然收得贵,但是付佣金也爽快大方,佣工大姐们都很喜欢和绿娇娇打交道。

“娥姐……带了新簪子真好看呐……”绿娇娇招着团扇,远远就向娥姐打招呼。

娥姐穿着一身女佣工常穿的灰衣,看样子三十多岁上下,身材成熟风韵尤存。实际上,娥姐除了做工抽佣赚钱,如果有客人对她有兴趣的话,还会接接客。

男人不总是对青春少女有兴趣,有钱的公子哥儿,有时转转口味也会玩玩大姐,据说别有风情。

娥姐向绿娇娇招着手,叫旁边的大姐看着地上的菜篮子,扭着屁股向绿娇娇走过去。

“我的娇娇啊,又有生意介绍给你罗……你就好啦,天天几两银子入口袋,难为我们这些粗人,做死做活的也没几个钱。”娥姐说起话来象倒豆子一样哔哩叭啦。

绿娇娇天天听这种话,按台词得这样回:“娥姐,您财源八方,赚了钱还不用分佣呢,每天得藏了多少私己钱呀,小心给姑爷仔全骗去了,哈哈哈……”

娥姐走到绿娇娇身边:“嗳,金丽的那个小梅花想找您算个流年,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她说这两天下午都在房上等你呢。”

“是翠花街尾的金丽阁吧?”绿娇娇确定一下有没有记错。

“对,就是那里,这个小梅花能唱能喝,一口气可以喝一斤陈酒,还会唱大喉,人客说听她叫床更好听呢……呵呵呵呵……”

绿娇娇说:“娥姐叫床有没有人说好听呀?”

娥姐装出生气的样子,用手作势要拍绿娇娇的头说:“想死呀你,娥姐你都敢开玩笑。这小孩是你生的?”

娥姐看着龙安儿。

绿娇娇说:“这是我侄子,刚从乡下出来,龙儿,叫娥姐。”

安龙儿手上提满了东西,不能做出什么动作,向娥姐鞠了个躬:“娥姐好。”

娥姐说:“乖。”

阿姐们那聊天沸沸扬扬,人头都聚到一堆去,只看到大榕树七零八落地放着菜篮子,几十个女人围成一圈在吱吱呱呱。绿娇娇叫安龙儿在外边坐着等,自己也走过去八卦一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和娥姐走过去女人堆。绿娇娇身材娇小,站在大姐们后面什么都看不到,于是挤到到女人堆的最中间,叉着腰和大姐们一起听一个胖大姐大声说话。

“咚的一声就往水里跳啊,我们吓得不行,连忙救人。和那客人一齐来的男人,我们艇上的厨子都往水里跳想救他,但是怎么都摸不到,人跳到水里,象块大石头似的,气泡都不冒一个就直往下沉,真是见鬼了。”

“那时候半夜啊,船在江中间走,正要开回这边上岸……”

“要是他一个人来玩,在我们船上跳江死了,我全都得杀头,这种有钱人死了,我们死十回都赔不起,好在他有人陪着一起来,可以做证不是我们杀人,不然怎么都说不通,肯定判我们个谋财害命,全部砍头……”

有个瘦大姐问胖大姐:“是不是想不通啊,无端端也会这样?真是奇怪了。”

胖大姐说:“正在喝酒他突然就开始闹,翻了两台桌子,还喊着说要杀人,到处打人,又要找刀子,我们以为他喝醉酒了发疯,找人按住他就撑船回白鹅潭,他咬人啊,有一个人的手都给他咬去半块肉了,他挣开全部人的手,自己一头就跳到珠江里……”

“前天晚上一上岸就报了官,但是昨天官府来人问了一次,到现在也没有再来了。”大姐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这事,都说这人发疯了。

绿娇娇觉得奇怪,怎么和邓尧给她讲的事好象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绿娇娇也插上一嘴问胖大姐:“跳水死掉的是谁呀?是熟客吗?”

胖大姐说:“不算是熟客,但是也来过我们船两三回,是做海味生意的,姓郭,郭老板。”

“也姓郭?”绿娇娇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六)鬼镜照堂

好奇心是道术中人最重要的天性,每一个学道术的人好奇心都比平常人大十倍百倍,不惜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一切代价。

得知跳珠江自杀的嫖客也是姓郭,绿娇娇毫不例外地好奇心大作。她走出阿姐们围成的人圈,对安龙儿说:“你小子真走运,一来我家就有戏看。跟我来,带你看风水去。”

说完叫了一架黄包车,直奔郭大人自杀的凶宅——甲功坊。

到了甲功坊巷口下车,两人一边走进甲功坊,绿娇娇一边对安龙儿说:

“每个地方,每条街,每个屋子都是活的,都有自己的运气,有时好,有好坏。”

“这就是一条运气不好的巷子,你从巷口的牌坊可以看到,两条柱子下的圆石墩从下而上地发黑。”

绿娇娇又指着地面说:“石板路的中间,也有一道黑气从头传到尾,这是因为这条巷子运气弱而阳气不足,住在这条巷子里,最旺最弱的人都可能因为这样出事。”

安龙儿有点不明白:“娇姐,为什么最旺的人也会出事?”

“独阳不生,孤阴不长,什么事情太过头了都会走向另一面。就象很热的天气过后总会下雨,一个运气太旺的人,可能会突然死去,不然就会让身边的亲人不断出事,所谓阳尽阴生就是这个意思。”绿娇娇一边随口和安龙儿说话,一边左右看着甲功坊两旁边的民居门口。

绿娇娇走到一户紧锁的大门前,对安龙儿说:“这就是郭大人的家。”

“这里很多大户人家,娇姐怎么知道就是这一家呢?”安龙儿不解地问道。

“因为门口写着……”绿娇娇看着门着两个小狮子。

她招呼安龙儿过来看:“你看左边石狮头上有黑斑一样的霉点,而这些霉点长在狮子头的右边后脑勺。这房子坐南向北,向南的狮子右边后脑勺就是西北乾宫,乾宫为父,左边的狮子是青龙位代表男性,这一家要出事的都是男丁。”

安龙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是也不至于发疯杀人这么严重吧……”绿娇娇喃喃自语,站在郭家门前眼睛四处瞄。

绿娇娇在郭家大门的右边对巷,一户人家的门楣上,看到一个酱油碟子大小的八卦镜照向郭家大门。

她走过去仔细看这个镜。这种八卦镜在街头巷尾都有得卖,是很平常的坊间拜神用品,镜象是新放上去不久,原来并没有钉在门楣上,而是随意用铜线吊在屋檐下,看起来有点歪斜,镜心正巧对郭家大门,其实却是用铜线精心固定着方向。

绿娇娇看屋里有人,于是往里喊人,喊出一个六十多岁的阿婆。

绿娇娇问阿婆这镜子是不是他们家自己挂的,阿婆说不知道这事,他们家一向没有挂镜子。

于是绿娇娇跟阿婆打个招呼后,就叫安龙儿爬上门楣取下这块镜子。

绿娇娇把镜子拿在手里,马上翻过来看看背面,在镜子的背后,用暗红色的朱砂画着一些由曲线连接着的小圆圈,组成奇怪的符号。

绿娇娇一看就明白,这是一个用风水杀人的连环局,这个杀局叫做……鬼镜照堂。

绿娇娇意识到,有精通风水的人在杀人,而且下手很重。自己在江湖中没什么恩怨,犯不着惹事上身,于是急急转身,带着安龙儿离开甲功坊。

在甲功坊的巷尾,一个男人靠在白兰树下,用破草帽盖住脸在睡觉,眼睛从草帽的破缝里,看着绿娇娇离去的身影。

“搞什么鬼……搞什么鬼镜照堂,搞得满城风雨。”声音低沉而烦燥。

一个高大的男人,下巴下面蓄着山羊胡子,身穿长袍马褂,手拿一把折扇,腰间挂着荷包,一身上下都是商人的打扮。

他站在一座小山上,对着一个坐南向北的坟墓,墓碑上写着“郭公守成之墓”。背后站着四个同样是商人打扮的男人。

山羊胡子继续说:“事情是要办,你们能不能低调一点?用什么不好,非得用个让人颠狂的鬼镜照堂?!嗯?”

四个被骂的人之中,有一个回答说:“现在是七月,用上个月的鬼金羊退神照杀的话,见效快呀……您也没说要布什么局……”

话没说完,山羊胡子头也不回,一掌反手就往回话的人脸上打过去,“啪”一声,响亮地打了一巴掌。

山羊胡子吹胡子瞪眼睛地转过身,正对着这个人,口水直往他脸上喷:

“保田镇里姓郭的四户,摆满月酒颠狂互杀,全镇哄动;在城里发达的郭家两兄弟,颠狂杀人血流满地,全城哄动;现在乡下要抹平,城里要抹平,是不是要我把你的脑袋也抹平了!”

山羊胡子用手掌往那个人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吓得被骂的人整个抖一抖。

全部人都静下来,过了一会,山羊胡子黑着脸对那四个人说:

“这次的事,我在官府那边打点过。以后用什么方法,先通过我这边……”

说完山羊胡子狠狠地甩一下袖子,转身下山,那四被骂得鼠头脑鼠的人跟在后面。

山羊胡子猛地转过身,对那四个人大声喝道:“跟着我干什么,给我把你们那个鬼镜照堂的铜镜挖出来带走,王八蛋!全是王八蛋!埋得一山都是……”

晚上在天井里,绿娇娇依然躺在竹床上抽大烟。不过现在有安龙儿给她酌茶换烟,她的大烟抽得越来越有滋味。

鸦片烟有非常浓郁的香味,绿娇娇抽的云南老烟,是国货里的上品,香味更是幽远。如果不是隔壁万花馆有更浓的大烟味飘过来,附近几户人都会知道绿娇娇天天晚上在家里狂抽鸦片。

她断断续续地和安龙儿说着话:

“鬼镜照堂是天星风水里的邪门玩艺。本来风水这东西,和钱一样,无所谓好坏,就看你是正着用还是反着用。”

安龙儿来到绿娇娇身边这几天,天天所见都是非常新鲜的事物,绿娇娇对他说的任何话,安龙儿都会努力记下。

“镜子后面画的是鬼金羊的符咒,天上有二十八星宿,鬼金羊是其中一个星宿,上个月的主星,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绿娇娇说话懒洋洋的声音,让安龙儿听了觉得很舒服。

“镜子光挂着是没用的,可是背后用朱砂画上符咒的话就厉害了……”

安龙儿在细细地听着,没有说一句话。

“而且啊……”绿娇娇撑起身子,软软地丢过去一句:“看还有酒没有,给我倒一杯……”说完又倒在竹床上。

“而且这镜子放到了最凶的方位去,那个方位就是西南方的鬼金羊位,在这个月是最凶的,符和镜,方位配准时间,同时发出退气的凶力,一下就要郭大人的命。”

安龙儿给绿娇娇倒上一杯高梁酒,摆上一碟广州的油炸小面点“牛耳朵”。

“不过……不过也不该要了小孩子的命呀……小孩也逃不过的话,就是祖坟被破了,有人要郭大人断子绝孙……”绿娇娇抽了烟喝了酒越来越迷糊。

可是嘴里还在碎碎地念着:“还有跳珠江自杀的郭老板……应该也是拜同一个祖坟的人……全家死光了……陷家铲……陷家铲……”

(作者注:“陷家铲”是广府白话里是一句咒骂别人全家死光的粗话,请小朋友们不要模仿。)

绿娇娇一边骂人,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安龙儿看着绿娇娇睡着了,坐在月光下盯着她的脸端详了一阵,收拾好烟枪和酒杯,然后走进房间里拿出一床薄被子给绿娇娇盖上。

(七)绿娇娇的私生活

绿娇娇的安全期到了,早上抽大烟的时候,她给自己算了一卦。

人活着总想有点新鲜和惊喜,有的事不想知道结果,当然可以放任自流,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有种扛下来就行了;可是有的事想早一点知道结果,算一卦可保万无一失。

比如今天,就得保个万无一失,绿娇娇还没有到想失的时候呢。

杯子咣当一声敲在茶几上,六个大钱排出来一个“咸”卦,绿娇娇冷笑一下,心想:

卦象利小女人,不利大女人被克失利。我是小女人而已,大女人就委屈一下吧。

绿娇娇在头上插好浅红色的头花,坐在客厅里端着茶杯喝着茶,一边给站在一旁边的安龙儿训话,茶几上放着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罗盘。

“早上起床不用挑水,你很走运,家里有个井,不过每天要保证水缸里有水……”

“起床后烧水,温着水等我洗脸,我洗完脸给我冲茶……”

“喝完茶我要抽大烟,你在旁边候着,倒水点灯就行了,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眼花……”

“双数日子跟我出门找人,单数日子你自己在家……今天不算,一会儿我有别的事要办……”

“白天自己在家,不许出门;中午自己做饭吃不许用厨房的腊肉,只能吃斋,晚上我回来了才能吃肉……”

“我不在家的时候做清扫,倒马桶洗衣服,还有把那箱书都读了……对了,你识字吧?”

安龙儿说:“读过两年私塾……”

“你家还挺有钱的,私塾都读得起……”绿娇娇接着训下去:

“那个木箱里的书,一个月看一本,五天考一次试,考试不合格当天没饭吃,打后四天只能每天吃一碗白饭,没菜没肉……要是偷吃的话我吊起你打一顿再报官捉你坐大牢……”

“每个月看完的那本书就交给我,大考一次,不合格的话就吊一天,打一顿……两天没饭吃……”

安龙儿记得西厢房间的墙角有个书箱子,其实也不是很大的箱,搬过来刚好可以当成凳子坐下一个人。

“娇姐,我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您吗?”安龙儿问道。

绿娇娇放下茶杯没好气的说:“字不懂可以问我,看不懂什么意思不要烦我,你全背下来,背出来给我听就行了。”

绿娇娇再从茶几上拿起罗盘,对安龙儿说:“箱里有本书叫《罗经解定》,把这书看完了就会看懂这个罗经……”

安龙儿看到罗经上有十几圈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伸手想接过来。

绿娇娇一手收起罗经,扬起下巴对安龙儿说:“你不是用这个,小罗经你还没有资格用。西厢房里有个大的,自己找出来看。一年之后,就是明年中秋,就考这个罗经,一年后还看不懂的话,我马上把你卖猪仔去金山,这辈子你也不用回省城了……”

当年广东有许多人卖身去美国开发西部,有淘金的也有修铁路的,这种卖身打洋工叫做“卖猪仔”。那而个时候,去美国都统称去金山,卖猪仔到金山后的华工苦难深重,十有八九都是有去无回。

安龙儿不知道什么叫卖猪仔,不过这辈子回不来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他收回双手,应了一声“哦”。

“晚上我会带你出去买菜,你会做饭吧?行,不用说了,会不会也得做,这么贵买你回来,这点事都不干还得了……”

绿娇娇要出门了,对安龙儿说:“我现在出门,我回来时你要把家里打扫了。”

“是,娇姐。”安龙儿早就习惯了被吩咐做事。

绿娇娇出门后,顺手把门从外面锁上。

安龙儿果然从西厢房翻出一个圆圆扁扁的大罗经,居然有锅盖一般大,上面写着字的圈圈有三十几层,比绿娇娇手里的小罗经多得多。

绿娇娇今天不是去给妓女算命,她提着香荷包摇着薄纱团扇,出了康平通衢就走向珠江边,向左转就是一条由单边洋房排出来的繁华大街——十三行。

十三行每天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中国南部地区的进出口贸易商行都在这里集中,是货真价实的财富中心。

绿娇娇走入一间门面不是很大的商行,商行门口上方有一块招牌,上面写着伍日发行。

商行有上下两层,因为楼底高,走进去感到特别阴凉。一层有五六张桌子,三个职员都在忙着,但是却显得悠悠闲闲,与街外的热闹很不相衬,一个在打算盘,一个在看书,还有一位掌柜模样的老人家在给一盆花浇水。

浇水那位老掌柜一见绿娇娇走进门,连忙招呼:“绿小姐来啦,公子在楼上呢。”

绿娇娇点头笑笑说:“麻烦你叫一下好吗?”

老掌柜抬头就喊:“伍公子!伍公子!”嗓门还挺大的。

从二楼梯口走出来一个穿洋装式样白衬衣的男青年,看起来二十多岁,中等身材脸色白净,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大户人家。这位男青年是这间商行的少东,名叫伍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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