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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许温柔-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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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另一人道,“一个有钱,一个缺钱,谢书离会助虎妖潜逃也就不足为奇了!”
陆晨霜:“……”
谢书离几时“缺钱”过了?
这臭小子虽回来得少,可翻开账本一看,派中的月例他一个月的也没少领过,足够他在山下的吃穿用度。当然,这个“吃穿用度”里边,吃只能管饱,穿只够缝补,可能是清贫了些,但谁让他整日在外面瞎晃了?
谢书离是赊了?还是赌了欠了?怎么给人留下这样一个“缺钱”的名声?
那人又补了如刀锥心的一句:“几大仙门里,无量不必说,现在连东海的栖霞派好像也在西京立了驻站。据说只刚安排了几个打杂的管事在里面料理着,还没有一个正主坐镇呢,就已被人踏破门槛,每日宾客连连,达官贵人也有与他们往来密切的。我看啊,就数那昆仑山派最不济,门生还随妖怪厮混。”
陆晨霜在心底一剑炸开了几座山,真想效仿他小师叔,端一杯冷水过去泼了这两人!
什么昆仑山派最不济?完全是门外汉胡说八道!真正的仙门之中哪个不知,论实力,最强正是他们昆仑!
陆晨霜在帷帽之下狠狠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几口气,把胸口那阵火压了下去。修仙问道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何原因让他们全派上下变成如此这般?二、三师弟浪荡不羁,终日不归门派,出了事也不知会一声;堂堂师叔带着小辈出去夜游捕妖,白日喝茶听书,只差搭台唱戏了!
难道当年开宗立派时祖师爷说的“斩尽天下不平”已是过时黄花,如今唯有如无量、栖霞那般,金玉堆满堂、往来无布衣才是正道?
师父云游到了何方?何时归来?哪怕时常传句话回来提点他一番也好,让他不至于在茫茫雪山之上如一块被冰雪掩埋的磐石,坚持着无人问津的坚持。每每故作凶态冷脸面对众师弟,他的心里也是千般别扭、万般难受,一厢情愿地以为终于替师父打理好了门中上下,谁料在外人眼中,他们昆仑仍是“最不济”的那个!
叫他何去何从才好?
茶肆伙计提着一张刷了浆糊的纸“噔噔噔”爬上木梯,不耐烦地朝墙面一拍,手掌甫一拿开露出字迹,屋内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陆晨霜朝伙计拍墙处看了一眼,只见那新贴的悬赏令黏在了满墙最高处,赏金竟然足有二百两白银!
有人不屑道:“看看!我就说前天那家伙本事不咋地吧?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来了!”
一人摇头感叹:“哎,老小子还说领到赏钱要找我喝酒的!”
“悬赏令”三个大字旁是几排小字,写的是此去往东一百余里有一西浊河渡口,月前有数艘载着美貌女子的花船在那附近被凿沉,另有装着货物的来往船只不翼而飞。寻常人岂能跟在水中凿船偷货?有人便猜是河中水妖所为,请高人前去一探,找出原因,除此困扰。
人群中有一大汉跃跃欲试,问身边人道:“老哥你说,这悬赏令我是揭得,是揭不得?”
“这一道?”他身边人拈着胡须思量,似乎不敢妄言开罪人,只好含糊吞吐,“再看看,再看看。”
墙根下放置了一桌一椅,坐了个专门誊抄悬赏令的书生,忍不住开腔:“这位哥哥,你可饶了我罢,这道悬赏令我抄了多少遍了,你难道不知?莫要再给我寻事情做了。”
大汉听了不气也不恼,和众人仍是说笑。就在他们抬脸大笑少看了一眼的工夫里,屋内不知哪来了一阵风,携着那张浆糊还未干透的悬赏令如一道满弓利箭飞了出去。
陆晨霜御马驰骋在官道中央,掖掖衣怀,又顺手将指尖沾的浆糊抹在了马背上。
按悬赏令中的说法,西河之中妖物并不为夺人性命而来,凿船偷货这些把戏倒像是毛头小子的心性所为,跟山里那群崽子们一样,没别的毛病,就是皮痒欠打。此去潞州经过西浊河大段,他今晚沿河而行,兴许能够遇到,到时教训它一顿,叫它老实了便是,应当不耽误行程。
诸如此类的事情,即便没有赏金,陆晨霜知道了也要拐弯过去平一平,且那茶肆的村夫尚且惦记着揭榜赚钱往饭桌上添菜,他揭这个榜若能换些银子,总好过师叔老人家亲自带着师侄去捉些什么劳什子的东西罢?
行至西浊河边已是深夜。
这夜,是真正的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陆晨霜御马全凭耳听水声判别方位,才没叫马蹄子直直踩到河里去。越是看不见路,他听得就越发专心,直到走着走着忽觉水声戛然而止,但细看前方,又仍有若隐若现的水面。
就在这儿了。
陆晨霜反手抽剑。摸到流光剑柄时,他心中的一道坎将手一绊,绊得他手指微微一移,最终抽出那把无量山送来的小剑,拿在手上。
这剑也太短太轻了,和邵北那把留情差不多大小,拿在手里一点儿都不踏实。陆晨霜不得不交代自己一句,等会儿下可手要小心些,免得把剑折了。
一人一妖对峙片刻。妖终究是野性大过耐性,仗着此处是自己地盘,见陆晨霜不动,倏然出水发起攻击。
陆晨霜原想它出水时带起的水声应当是“唰唰”或者“哗啦”,没想到这家伙出水,伴着的是铺天盖地的“轰隆”一声,几乎整条河面都被它掀了起来!
光听这动静,这张哪里是悬赏榜?分明就是个悬命的榜!
陆晨霜毫不犹豫祭剑而出。
他与这剑的剑灵不熟,这剑灵也尚在混沌之中,受他御剑之术强唤,只勉强亮起了一丝蓝光。仅借这一缕微光陆晨霜便可清楚看到,面前妖兽大口一张朝岸边冲来,那嘴恐怕足有一间茅屋大小!
此妖这番阵仗,绝非凿船调戏女子、偷几船漕运货品那么简单,乃凶中之大凶,直要人命!真不知那发悬赏之人是怎么想的?瞎写一通,换做别人今日来此,定当凶多吉少!
妖兽巨口将近,夹杂着死气怨气戾气怒气,水落之后更清晰可闻它口中的鬼哭魂啸!
这妖兽怕是已入魔了!
陆晨霜无暇与它虚来虚往周旋许多,剑诀一握,祭剑冲天,入鸿蒙、出混沌,携天地伊始之力,迎着它的大嘴一招横劈,将它从口至尾劈成了两半!
震天哀啸过后,四野寂静。
毕竟不是自己的剑,用不习惯,使过之后手腕生疼。好在这无量山派的宝剑没他想得那么不结实,竟承受的住他的凌厉剑势没当场爆开,看来下次小师叔想吃茶也不必揭榜了,直接把剑卖了,还能多换些银子。
妖兽体型庞大,陆晨霜拿剑拨弄了好一阵,从它腹中找出一枚赤红色的妖丹。这颗妖丹表面棱楞突兀,光是拿着都觉尖锐刺手,可想而知它在妖兽体内时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即使那妖兽本心偶现,也得被妖丹魔性刺激得再度狂性大发,正是一入魔途身不由己,绝情丧志永难脱身。
妖丹足有陆晨霜拳头大小,悬赏那人用二百两银子换这么大一块东西,就是按斤买也值了。只是这妖丹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腥臊气,令人闻之几欲驾鹤西去,而陆晨霜随身又没带盒子玉匣,往哪儿揣都嫌污了衣裳。
好在临近水边,他寻了个好落脚的地方,拿水将它冲洗了一番。待冲得那邪味渐淡,他刚要甩干净水将就收起来,忽闻身后有人之脚步声将近,相距已不足五丈。
陆晨霜心中一凛:定是方才被那气味熏得头脑发昏,再加水流湍急泠泠,扰了他防备!
他起身按剑而立,背对来人。身后那人知行踪暴露,也停步不前。
若来者是敌,陆晨霜尚有余力,可再战一场,无所畏惧;若是闲杂人等,他便一言不发,一去不回,走个干净利索。他使的是那柄无名之剑,这天底下再没第二个人知道是他陆晨霜斩了这妖兽、拿了那悬赏……
“敢问,”未等他动作,那人先犹疑地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会在此地?”
陆晨霜余光瞥见远处的天幕,才发现原来今夜并非无星无月。
先前是这入魔的妖兽想乱人心智,趁机偷袭,故用迷云之法遮天蔽月罢了。现妖兽既亡,它施的妖法当然也失去了作用。
月光渐穿云层,漫洒清辉,河面万波摇光,一哗三唱。
他原是要御剑的。
若他一心想走,可随风顷刻便至十里之外,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的去向,但他听了那问话忽觉有几分耳热,委实耐不住好奇,竟回头望了一眼。
四目相接,邵北手执留情迎风而立,眼中倒映的点点星辰不比九天银河少了哪一颗。
陆晨霜心知,这下走也没用了。
他反问:“你怎么在这?”
第19章
“陆大侠?”邵北如同被风吹动的火苗般整个人一振,随即快步走近,又惊又喜,“我早该想到是你,方才应当出手相助的!”
陆晨霜心中亦是大惊:如今的人们已能如此坦然地袖手旁观,见人打完架后再跑来马后炮了么?
这邵北还说得这般自然流畅,定是经过千锤百炼!真真教人大开眼界。换做是他,绝对拉不下这个脸面!
邵北又走得近了些,上下打量他一番,关切地温声问道:“你身上可有哪儿被它伤着?”
陆晨霜出手一招毙命,手腕有些吃痛,还不至于受伤。他盯着邵北看,见邵北从始至终不曾垮下一星半点儿的由衷神色,心道一句“佩服”,嘴上说:“不曾受伤。”
妖兽吃他一剑,又被剖了妖丹,死后妖力散去,膨大的躯体逐渐变小,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从十余丈长短变成了不足一丈,干瘪得只剩一层皮。凡是它躺过的地方,土地皆变成了粘稠黑泥,恐怕这岸边近几年寸草难生。
邵北远望了一眼,道:“小小土龙,欲念无穷,贪心不足,误入歧途。伤人性命,食人精气,今日伏诛,原形毕露。吞天噬地的本领看似来得容易,其实不过是魔气入丹,将它的妄想催生成形,而它本体不修精元,早已是一具空壳,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对了,陆大侠,你为何会在此处?”
“……路过。”陆晨霜差点儿被他问住,好在夜色尚浓,那一眨眼应当不会太过明显。陆晨霜反问:“你说,说通什么?”
邵北未答,突然一甩袖,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陆晨霜:“……”
这妖兽又不是他养的,为非作歹死了便死了,有何可叹?陆晨霜蹙眉问道:“叹什么?”
“我叹可叹之事。”邵北望了一眼天中弯月,“说来话长,陆大侠可有心听我从头道来?”
“……”听他说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看月亮做什么?难不成要说到天明?陆晨霜道:“你讲罢。”
妖兽尸首恶臭难闻,二人沿河朝上风口走了一小段。邵北道:“你可记得在云浮镇时,我说能以观日断川术察何处龙脉不振,将有妖邪作乱?近日潞州一事其实我早有预感,只是碍于月前派中事务繁多,一时耽搁了下来。谁知那乌盈径的妖邪竟滋长得这样快,转眼工夫便胆敢冒头出来害人了。我叹的是自己无能。”
陆晨霜:“世事难料,怪不得你。”
“多谢陆大侠宽慰。”邵北苦笑一声,“接到‘潞州誓’后,我与祁师兄当即安排好派中事宜赶了过来。至今日午时,同誓的诸位仙门同道已在潞州集齐……除了你。”
陆晨霜:“……”
他也已是立刻出发了,还想怎样?马走得就是那么快慢,他还能多踹两脚不成?
陆晨霜:“明日才是誓文约定之日,我一早便可到达。”
“是,我并无说你迟到之意。”邵北道,“沧英派掌门是第一次立下誓文,或许有些心急了,今日傍晚,他竟未等你至就召集诸位同道商议。可惜,今日这一议,与会者逾百人,随行者未计其数,百家建言有三千条,最终问到明日谁打头阵,无一人言声。”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陆晨霜见怪不怪,问:“你祁师兄呢?他怎不出头啊。”
“祁师兄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邵北强调,随即又叹气,“可看众仙门来人有失气节,他也不免寒了心,暗地传声于我,叫我先莫要做声,静观其变。但那潞州城中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纸钱,悲泣之声不绝于耳,让我怎能不忧心?议会散去,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我便在厢房中再次布阵推演。此事我已推演过多次,对阵盘可谓了如指掌,谁知今日傍晚阵中突生新象,直言乌盈径祸患将于今夜潞州城西六十里处被斩,丧命于无量剑下。此次来潞州的除了我与祁师兄外另剩几个小师弟,我实在想不出他们之中谁能有此本领,于是夜出潞州城门,往西行了六十里,正至此地。”
“你说这只便是乌盈径中的妖患?”陆晨霜惊问。这只不是西浊河凿船偷货的小妖入了魔么?怎么这土龙还两头跑?兼着数份差事?
“不错。说来也巧,众仙门商议多时不得解法,照此下去恐怕还得些日子才能开拨,我与祁师兄担心妖气外泄影响了潞州城中百姓,于是下镇符于乌盈径两端,将山间戾气封住。”邵北神色一赧,“说来惭愧,是我二人经验尚浅,断没想到作祟的是只土龙。我们封了山门,它察觉有异,竟从山中水路逃至此处,遇上了你。百人议事,商议了三四个时辰也未定出谁打头阵,妖邪却被你一剑劈成两片,我先后从旁亲身经历、亲眼目睹,你说,我该不该叹?”
这下不光邵北要叹,就连陆晨霜也要叹了。他虽没细问过谢书离此前是怎么做的,但想来多半是取了妖丹给众人看一圈,最后交与起誓人封存,算是给这誓文画上落笔。可这么一来,叫他再拿什么去领榜单赏金二百两?
邵北问:“妖丹可否借我一看?”
陆晨霜将妖丹丢了过去。
邵北端详片刻,道:“陆大侠,听我一言,这枚妖丹切勿贴身携带。我下山时带有八仙镇妖盒,请随我一道去潞州,取来将这妖丹放在盒中,再下涤怨符封镇,否则戾气外泄伤人。”
陆晨霜回望了一眼来时骑的那匹马——土龙出水时杀气凶腾,陆晨霜当然扛得住,那马也是理所当然地扛不住,早就蹬腿倒地,不消近看也知绝无生气,连魂儿都到地府了。
既失悬赏,又失坐骑,他烦闷地反手一抽,祭出流光:“走罢。”
二人各御一剑,升至半空,朝潞州方向行进。邵北的宽袍广袖被风吹得飘然欲起,内袍束腰却又紧贴在身上,露出挺拔身姿。陆晨霜隐约记得,自哪处看到的壁画中,神仙也是这副模样。
他心想着,这无量山派不会就是照着壁画做的衣裳吧?那可真是笑……
邵北突然灵巧地朝他一转头,双眼正对上他双眼,随即微微一笑。
陆晨霜正在心中腹诽别人门派,一时心虚,目光立刻越过邵北飘向远处。待他反应过后,心中大呼:不好!他心中所念所想原本邵北并不知晓,这一闪躲,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自己亏心?难怪邵北要笑!
“我还有一疑。”邵北问,“可否请教?”
“嗯。”陆晨霜清清嗓子,“讲。”
邵北:“观日断川术预测妖兽丧命于‘无量剑下’,我还当是无量剑法,没想到是‘无量之剑’。可流光既在,你今日为何要用那把剑斩妖?”
“……”陆晨霜抬头看天,向苍天借了一个道理来讲,“李掌门既赠剑于我,这又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我自当善待,岂能眼睁睁看它壁上蒙尘,啊?是以,闲了便带它出来走走。”
其实剑一出鞘陆晨霜就有感觉,小师叔平日里定是没少“关照”这把剑,拿它在手里掂一掂,绝不像是在墙上挂了十年的东西。
邵北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多谢陆大侠解惑,这么一来,观日断川术推测出的所有卦象都对得上号了。我本担忧自己资质拙陋,辱没了师父的亲传,看来是上天有知,将你的痴剑之心看在眼中,所以今日之事才会落入我的卦象。因果缘由,当真奇妙。”
陆晨霜则丝毫高兴不起来,邵北这话仿佛是在说,上天已将他为补贴师门揭榜之事看在眼里:“哦。”
又行片刻,邵北忽道:“区区一把剑而已,在你手中也能得到这样的善待,可知陆大侠虽寡言少语,却是性情中人。想来贵派的诸位少侠平日没少得你照应,究其根本,大概是上一世救了千万人吧?才得此生拜你一声‘师兄’。陶掌门于剑道乃不世奇才,又一世嫉恶如仇、斩妖除魔,故天赐一骄子为其亲传,继其衣钵。昆仑山派千年来育豪杰无数,积恩福报浩如江海,这代方得一弟子,既有通彻太白极境之能,又有初心如冰雪纯莹,策马行走天地间,与剑相携以为伴。”
陆晨霜:“……”
邵北又低语:“万事皆有因果。种因方得结果,剩那未种因的,自然也无果可求了。”
陆晨霜看向邵北,而邵北却罕有地并未回礼看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一副心事重重之色,紧抿薄唇御剑而行,迅捷不减分毫。
自陆晨霜望去,眼前有星、有月、有水气云烟,其间一人踏苍穹驾流星,飘飘若仙。
第20章
夜深,二人来到潞州城的一间客栈里,未惊动旁人。
陆晨霜出山只要带好佩剑流光和盘缠就万事大吉,而无量山派之人出山则素来准备完全,以应对各种不测,当年论武大会中陆晨霜看祁长顺就可见一斑了。邵北不输他师兄几分,厢房中放了一只足有半人高矮的硕大木箱,箱盖一打开来,里面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地码放了无数小玩意儿……于陆晨霜来说是些玩意儿,于别人而言,应当称之法器。
邵北取出一比手掌略大的八角玉盒,郑重放在桌上。盒面镶有整块整块的玳瑁甲片,镂成了一个个不知名的法阵图样,每个阵中心是大小不等的珊瑚珠,这些零碎具是用真真的黄金托底嵌上去的。
整个盒子统共用的黄金虽不足一两,但雕工精细,手艺精湛,想必价值不菲。
邵北振袖一抚,桌面上悬空出现一幅金色丝绢流光溢彩。近看可辨此绢非真绢,实是金沙点点汇集流动而成,一望便知与邵北上次端的那个金光罗盘同出一脉。他并指为笔,在上端正写道:“上清封元,镇煞涤怨。大景和泰十三年六月,土龙于潞州城乌盈径吞噬二百人一十余人,凶残无道,罪大恶极,后于西浊河渡口伏诛……”指尖触碰处,金沙簌簌落下,化归于无。
洋洋洒洒百余字,待最终写完落款,邵北将丝绢工整对角叠起,折了三折,覆在玉盒上。那丝绢甫一触碰玳瑁甲片,顷刻之间便与之相融相合,字符渗入玉中,若隐若现。
“好了。”邵北将玉盒推到陆晨霜面前桌上,“随身带着也好,放在哪里也好,只要它还在这盒中一日,戾气便不得外泄,扰不了陆大侠一丝一毫。”
陆晨霜打开玉盒锁扣瞧了瞧,盒底放了厚厚的符灰作托底,妖丹停在其中,这么一看竟然倒像是件贵重之物了。
邵北道:“终究是个邪物,最好还是将它炼化了。”
修炼器、炼丹之道,需以阴阳异火炼天材地宝。且不说天材地宝价值几何、从何而来,单是这异火就十分罕见。昆仑山中冰雪有余,异火则一丝也无,故陆晨霜对此道一窍不通,而那些懂得炼化之术的修士虽名号响亮,平日在江湖上却难得一见,神秘非常。
陆晨霜谦虚地问:“请教如何炼化?”
邵北思索片刻:“或许,可以炼丹?”
“……”一听他这语气底气不足,陆晨霜心说原来你也是半桶水瞎咣当,“妖已入魔,血煞累累,戾气都足以伤人,又岂能炼丹?吃到肚里不是要了人命?”
“唔,这倒未必。我见掌门师叔曾重金求购一枚剧毒的梅龙内丹,炼出的丹药却可救命活络。”邵北认真讲道,“且土龙与寻常妖物还有些许不同,有古籍说它是被贬龙子,子孙世代只能居于泥中,不得化龙,然它异禀犹在,身处污秽仍能吸取天地精华,是以其内丹有固本培元之功效。对于寻常人而言,世间传它能滋补壮阳,一钱制干的土龙皮甲在药铺里就可挂牌十两白银。”
陆晨霜几乎想立即起身告辞返回河边。
“可惜啊,”邵北举茶碗浅抿一口,摇头道:“方才西浊河边那只土龙业已入魔,身上皮肉寻常人是断断吃不得的,这一吃了才是真要人命。我明日一早传讯临近西浊渡口的募序驻站,叫些人过去把它收起来烧了,免得惊了周围百姓。”
“……”陆晨霜心如止水地坐定。
无人理会,镇妖玉盒上的符文在那兀自一明一灭,字迹虽有重叠,但细看倒也可分辨出邵北写的是些什么。
门派不同,所封妖邪不同,镇邪封印也多种多样:有纸条画符封印的、有插一把剑封印的、有用通灵宝物封印的,甚至还有同归于尽,把自己用剑和镇妖法器串在一起封印的。
总之各式封印陆晨霜都见识过了,这邵北的手笔他却是第一次见。不得不说,邵北手艺不错,心思也细。
封印所封并非全为死物,有些是当时的侠士杀不掉、除不了的妖邪,交手之中趁占上风时倾力一击,打得它懵头懵脑,借机暂时封起来,先保一方太平,日后若有正道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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