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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许温柔-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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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在房中放着。”邵北一板一眼地答道,“师父叫我先拿这个练,待我明白为何执剑之时再拿那把。”
  这门派真是规矩多。陆晨霜诱他:“你回去拿出来给我瞧瞧?这是你家,我又不抢你的,只是看看而已。”
  邵北皱眉撅起一点嘴,不解问道:“还未开锋,有何可看?”
  陆晨霜震惊:“授与你了却未开锋?!”
  未开锋的剑不过是刚打出来的个剑形,黑漆抹乌什么也看不出来,还需经过巧匠之手再次锻造才能成剑。工匠技艺如何对剑有极大影响,遇上活儿瞎的,好铁也能给你打成菜刀。总之,没开锋是真没什么可看的。陆晨霜咬牙:“你师父是不是最近钱不够……”
  他千里迢迢乘兴而来,现下得知未开锋兴致索然,正要损两句,忽闻崖上细碎脚步一串串,细听还有怒气冲冲责难之声。
  差点忘了,此地不是他唯我独尊的昆仑,任他想怎么炸就怎么炸,他在南涧闹出的动静太大,一定是人家来找他算账了。
  陆晨霜立刻放弃了挤兑小孩的想法,转而道:“我问你,无量山派是不是真的只有你师父一个人能御剑?”
  邵北懵懂点头:“是。师父说有结界威压,在派中只有他能飞,但是他敬山灵,从来都是步行。”
  “那就好办了!”陆晨霜甩发大笑,翻剑在手,朝空中一抛。
  邵北跺了一脚:“不可御剑!对山灵不敬!”
  “是是,你家无量有灵,可否请它遂我一个心愿?我现在非走不可,否则就要留下喂鱼了。”山间浮尘渐清,两边岩壁经陆晨霜凌空凿刻,展露出一片翻天覆地的全新面貌,他在这其中轻功踏剑乘风而去,不忘回头丢下一句:“等会儿有人来问你,你只管说什么都没看见!切记切记!”
  祁长顺时年十六七岁,也是名少年英才,颇有佳绩。平日里与无量山派往来的人数比昆仑多了何止十倍八倍?是以他的声名外传比之陆晨霜不遑多让。有宋衍河这样的掌门在上,第二日,祁长顺的打扮穿戴当然是十分得体的,纽是纽,扣是扣,系带束腰,发髻玉冠。
  陆晨霜一眼瞧去,心底估摸他至少提前早起床了一个时辰。
  打扮这样又有何用?等会儿打起来还能端着不成?实力如何,手中长剑说话。
  看在约战书是师父特意亲下的份儿上,陆晨霜早晨在客房寻了一截绳子,将长发草草一束,免得视野受限出甚意外。但不练剑的人剑法不可能好,不天天束发的人乍一束发,手法也是惨不忍睹,仿佛昆仑狂风随他一道下了山。
  周围人衣冠楚楚,陆晨霜好似浑然不觉,提剑上台一抱拳:“长顺兄弟,请赐教!”
  祁长顺却并未上台,他朝四周望了一圈,又看了高台之上的宋衍河一眼,为难道:“陆兄,烦请稍等片刻,我还有一位师弟要来观战。他从不迟到,应当很快就来了。”
  陆晨霜耳力非常,听祁长顺旁边人附耳说:“邵师弟不在房中,也未在归林殿。饭厅、校场、书堂都找过了。”
  “这么早,他还能去哪?”祁长顺蹙眉,“南涧呢?是不是他忘记这事,吃过饭就去练剑了?”
  等的是邵北。
  想想也是,其他人恐怕没这么大面子,能让掌门和师兄等。陆晨霜在心底拍掌大笑,心道被宋掌门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爱徒原来也是个满山乱跑的熊孩子,没多机灵嘛,他倒要看将来他是怎么个参天悟道的。
  “南涧,”那人一顿,“南涧还是我去找吧。”
  祁长顺面带歉意,连连朝陆晨霜拱手致意,不住地朝大门张望。
  从此处到南涧于流光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可他们若要跑着去,那得些工夫了。陆晨霜既已上台,对面也说稍后便至,那他断无下来歇会儿脚、喝口茶的说法,只好在台上干等着,看看天,看看大殿房顶,看看远处宝塔寺尖,再时不时瞥一眼祁长顺尚未出鞘之剑。
  朝阳熹微,清风徐来,鸟语花香,良辰美景。难怪能养得出这么个熊孩子,定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皮痒。陆晨霜负手提剑,迎风而立,祁长顺越是叹气不安,他越是站得得意挺拔。
  又一阵风吹来,不但带来了一丝清爽凉意,其中似乎还伴了些“叮铃”之声。陆晨霜一怔,这不是那小子长命锁的铃铛声响么?
  叮铃铃——叮铃铃铃——铃铛乱摇乱晃,却又有一定节律,好似一个人正在一步一顿地缓缓爬陡峭的台阶。那小子还未到疯长的年纪,个头不高,正手脚并用也是有可能的。他越爬越高,山风越来越大,直至山顶他人已未动,却还有淅淅沥沥铃响传来。
  静默片刻,突然,铃声开始剧烈急响,隐有回声,发自南涧峭壁之间,且有愈响愈急之势。
  陆晨霜想了想,那小子,他不会是要跳崖吧?
  再一想,不可能啊。此地好吃好喝,好穿好住,有他师父罩着,他过得众星拱月,何必自寻短见?
  然那声音实在太像太像高空落物,风从铃中穿过,已不闻铃响,只剩风啸声如悲哭泣鸣。鞘中流光也已按捺不住,陆晨霜咬牙剑诀一掐:“去!”
  流光当场飞剑而出,击穿广场墙围,破出一个大洞。周围无量门生霍然涌了上来,将陆晨霜团团围住。祁长顺问话:“陆兄这是何意!”
  陆晨霜无暇应答,片刻后,流光串着一个人回来,连人带剑,直插在宋衍河座下。
  “邵北?怎么回事!”宋衍河上前拔出流光,把孩子抱了下来一试气息,“祁长顺,叫你师叔拿定魂丹来!”
  好在剑是挑了邵北背后衣料和腰带串住的,剑刃并未伤人分毫。陆晨霜想召回流光,可剑一到宋衍河手中就不知为何变得完全不听他使唤,他暗试了几次没能得应,这种感觉,让他心里不痛快到了极点。
  “他在南涧跳崖,我叫流光去把人截住。”陆晨霜没好声气,“请宋掌门把剑还我。”
  宋衍河眼都未抬,话更是未答,运功直注邵北灵台。全场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等了半柱香的工夫,李道无端着定魂丹匆匆赶来,喂邵北服下。
  邵北在他师父怀中渐渐转醒:“……师父?”
  授剑大典刚过没几日,宋衍河对天下昭告的那番话的回声还没淡去,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脸色很是难看:“邵北,怎么回事?你当真跑到南涧崖上往下跳?”
  陆晨霜看不到邵北脸色,只能听到他说:“我……我想御剑,但木剑抛到空中就掉了下来。我以为是我抛得不够高,这才爬到南涧崖上……谁知……可我分明先对山灵许愿了的。”
  宋衍河握着邵北的肩膀恨铁不成钢:“谁教你这么做的?!”
  陆晨霜:“……”完了完了。
  对山灵许愿这话是他说的没错,可绝不是此情此景啊!让这小子一重复,他的那句话完完全全变了味道。不过昨日他披头散发,邵北和他一共也没对上几次眼,只能寄希望于小孩子忘性大,对面不识某了。
  邵北歪歪脑袋,看着宋衍河的手:“昨日那人拿的就是这把剑。”
  陆晨霜:“……”
  “南涧是我派闭关重地,沿河有岩洞数百,我的多位师兄弟与师侄各在其中闭关静修。往日我派门生途经南涧,行不可顿足,言不可喧哗,唯恐扰了谷中清静,导致他们修炼出了闪失。你倒好,昨日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我是念在无人受伤且你刚下昆仑年少无知,不想毁你前程才没与你计较,谁料你竟敢教唆我徒弟跳崖?”
  宋衍河踏风如云,飞身上了决斗台,俾睨一眼手中流光。
  “你想领教无量道法,不如我来指点你。我只用一成功力,陆晨霜,你可敢接?”


第9章 
  “不是我心急。”邵北倚坐在床头,轻声慢语着。
  与儿时相比,他的眉眼依旧,只是神情像被冰泉浸过多时一般,少了几分初见那年的童真莽撞,多了一种寂观千万遍日月东升西落的沉静。
  “实不相瞒,三年之前,我每日独自在谷中练剑,师父隔一段时间出关便会来亲自指点我。他最后一次闭关时,我的剑气可击退两丈外的巨岩,时至今日,我若想以剑气伤敌依旧不能超过两丈。”邵北苦笑,“不知陆大侠可曾有过停滞不前的三年?”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一愣。
  邵北忙道:“对不起,我一时……我忘了你……”
  倘若邵北不是眼下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倘若他和山里的皮猴儿们一般是个生龙活虎的臭小子,提起这茬,陆晨霜真的能撸袖子打他一顿。
  陆晨霜抑制住自己落井下石的强烈冲动,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难看表情:“三年没有,两年还是有的。”
  剩下半句“拜你所赐”,他在牙间徘徊了几度,终是深一吸气,未说出口。
  当年,宋衍河依约所言只用了一成功力,在流光剑上布了一方灵台雪饮阵法,封灵于剑,扬手把流光丢还给了陆晨霜。
  自流光开锋以来,陆晨霜与它同。修炼共参悟,未曾有一刻失去感应。剑灵这一被封,流光霎时成了一块锋利的死铁,与凡夫俗子所带的装饰佩剑殊无二致。
  陆晨霜岂能甘心?他在无量广场当庭运功,强行破阵,隐约察觉到剑灵确在剑中。
  流光好比是他的至交密友,试问谁眼见亲友身陷囹圄,还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他一再催动昆仑心法,内力所致发梢无风自起,衣袂猎猎作响,眼看逼近阵眼只在毫厘,破阵就在下一刻,浑身却陡然一阵无力空虚——昨日他自昆仑御剑而来,傍晚又在南涧搅得天翻地覆,二者无不消耗了大量灵力。
  若他对上的是修为相近的祁长顺倒还好,可谁知他对上的偏是宋衍河,又是这般诡谪的阵法?短短不足一炷香的工夫,陆晨霜灵力告罄,大口呕出一滩鲜血,坐地脱力再难起身,流光依旧寂无应答。
  宋衍河抱起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的邵北,一振衣袍翩然离去:“陆大少爷出山游玩,现在玩够了,备辆马车,把他送回家。”
  宋衍河对昆仑山派的挤对从来不体现在钱财上,他说叫人备马车,手下门生当天便给陆晨霜备了一辆结实宽敞的双辔马车。
  车舆厢内放了熏香软垫、铺着绣花勾金被,多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大小姐乘坐。陆晨霜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气息紊乱,急火攻心,躺在其中数次昏迷,醒来睁眼一看牡丹花车顶,想起宋衍河那句“陆大少爷出山游玩”,顿时又气晕过去。
  若是御剑而来,自然不必管昆仑无量之间的道路如何行走,可赶车的人就没那么博闻广识了,能识其中一段路不走偏差已是不易。到了不认识的地方,车夫多半会将剩下的银子付给下一个车夫,让乘车人换车而行。
  刚开始几个车夫听说是无量山派送来的,伺候得还小心些,越往后换的人越敷衍对付。陆晨霜躺的车从双辔变成单辔,再变成双辕、单辕,身上的铺盖也从锦缎变成了棉被、麻被,草席。待几个月后到了昆仑山附近,他已经躺在一辆木板骡车上,身下垫着几个破旧麻袋。
  流光就在手边,随车在山路上颠荡得叮咣作响。
  这样仿佛废铜烂铁的声音,流光剑从前决然不会发出。
  陆晨霜的手脚乃至大半灵力渐渐恢复,可他一丁点儿想动弹的欲望都没有。夜路不太平,车夫每逢日落便要寻住处,陆晨霜连车也不下,只在车厢或板子上静静躺着。
  荒郊野岭他躺过,马棚车道他也躺过,不知沐浴更衣为何物,雨倒是淋了几回,整个人宛如泥雕土塑,不辨真容。
  车停在昆仑山脚,车夫问他:“从哪面上山,路能好走些?”
  当日请师父下帖约战各方豪杰,他打的是所向披靡的主意,约定日期之间相隔极短,地域临近的州府甚至只有一日之隔。约战不到视为畏战认输,现下所有约战他都已错过,剔去些婉拒邀约的,想来在这天地之间,他还未出手,败绩就已逾五十场了。
  无颜再拜昆仑师祖。
  陆晨霜:“把我放地下,你走罢。”
  时近严冬,滴水成冰。车夫一听能拿钱走人提早回家不亦乐乎,立起车板来,像卸货似的把他倒在了路边。
  虽说到了昆仑山脚,可整个昆仑山绵延数百里,上山的路也不下百条,只看眼前一块荒地,陆晨霜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阖眼躺了许久,他身边有人喊道:“大师兄?醒醒!大师兄!”
  找到他的人是二师弟谢书离:“大师兄!师父遣我和三师弟出来寻你,我挨个车夫打听,找了你几个月,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样?”
  陆晨霜嗓音沙哑:“不必管我,我躺一会儿。”
  “你这都躺多久了?身上已凉透了!还躺?”谢书离伸手拽他起身,“起来,我背你回去!”
  陆晨霜任他拉拽,一动未动:“宋衍河布阵于剑上,任我有多少灵力都能尽数吸收。流光被封,此阵不可解。”
  “我知道。”谢书离捡起流光剑,“宋衍河那厮亲自上门来,说是双方有些误会,他那个徒弟醒来后说了,并非是你叫他跳崖的,你在他们山里只是不知他家规矩,也不是故意御剑。你跟我回去,我传书给无量山派,宋衍河见信立即就过来解了流光的封印。大师兄,快起来,好不好?”
  陆晨霜:“当真?”
  “千真万确,真是真得不能再真了。”谢书离把人拖了起来,“姓宋的刚把你送走三日,他徒弟就转醒说了实情。可是你一辆车换一辆车,唉,那些驾车的也没个固定驿站,难找得很,但凡少倒换两次车,我早就追上你了!大师兄,我找得你好苦啊,快随我回去!”
  宋衍河言出必践,第二日果真到了昆仑,隔空点一灵符击出便解了阵法封印,可陆晨霜仍迟迟感受不到流光的回应。
  陶重寒此前是看在阵法未解的份儿上才一忍再忍,这一看阵法虽解,可流光剑灵却依旧未醒,顿时怒火冲天,兵刃相向。二人一个是在自家灵脉之上,山风雪雨悉听尊命,另一个则是万物为剑,天幕之下皆为己道,这一打起来,没完没了。
  忘了是第四日还是第五日,两人打得天下皆知,犹未停手。直到宋衍河的师弟李道无亲自捧了十把好剑,爬了昆仑数千级台阶来上门赔礼道歉,这事才算暂时作罢。
  后来外人谈及此事,常是风轻云淡,有说有笑——
  “这件事,两边各占一半对错,只是不巧最后阵法解得太晚了些。剑灵需吸灵气才能休养,被封那么久,可不就是醒不过来了么?说不定剑灵已经散了。”
  “人家无量掌门和掌门师弟千里迢迢亲自上门,这是多大的面子?确实是诚心道歉。”
  “毁了一把剑,人家倒赔了十把,每一把都是名匠开锋,价值万金啊。”
  “就是,礼也赔了,钱也赔了,大家同道中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挑把好剑,抓紧时间好好修炼,将来还是前途无量。”
  只有陆晨霜才明白,佩剑就在身边,却一封不醒,连剑灵是什么时候散的都感觉不到,是何种心情。
  这真的是一把或十把剑能弥补的事?
  宋衍河绝不是好相与的人,师父和他再打起来即便不吃亏也要两败俱伤,当时陆晨霜环顾了一眼所谓的“大局”,从李道无送来的剑中随便挑了一把拿进房里,挂了起来。
  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自那日起,他手中拿的还是流光,练的还是从前的招式,休息时依然把流光插在雪地里对它说话,一如下山之前。
  ……想到这儿,陆晨霜居高临下睨着邵北,意图用眼神让他自惭形秽、胆战心惊、悔不当初,夜不能寐。
  可他万没想到,邵北这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胆跟他对视回来?
  邵北身着轻衣薄衫,直直看进了陆晨霜的眼底,仿佛正端详着黄昏之中那双眼里自己的影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两年……若是我能赔你,莫说两年,二十年也行。”
  陆晨霜:“……”
  这些年来关于邵北的消息,陆晨霜无不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尤其是他的师弟们,因当初流光剑的事,故分外热衷于在外面听了无量山派的小道消息然后跑回来传话给他听,想来邵北爱翻“除魔卫道录”之类的江湖排行榜找他的名字,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
  说起来,两人没有直接交流,关系绝不熟稔,甚至谈不上相识,更不可能有听出对方话中深意的默契。
  但不知为何,陆晨霜在心里搓着下巴思索:邵北话里说的,究竟是“赔”呢,还是“陪”?
  顺着他们之前谈的话,邵北应当是思及往事,想起儿时一语之失让他蒙冤,于是表达内心有愧,那应当是“赔”字才对。可听那语气,看那神情,说的分明就是……“陪”罢?


第10章 
  晚风推轩窗。
  粥既凉,陆晨霜分盛到两只小碗:“吃饭。”
  碟里的咸菜,饶是陆晨霜这样天南海北都闯过的也看不出是什么腌就。他刚要将就着动筷,发现邵北还靠在床头未动。
  陆晨霜蓦然想起宋衍河极为讲究的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什么行路谁在前谁在后,列座席位如何讲究,面朝东南西北、坐这儿坐那儿……邵北莫不是见他先端了碗,心里不痛快不屑同席了吧?要是这小子也搞这些名堂,他可不奉陪。
  陆晨霜板着脸问:“你不吃?”
  邵北摇头:“我未中那妖物的剑,却肋下疼痛,许是它剑气中带了什么毒。掌门师叔曾说中毒后切勿乱服药物饮食,以防加剧毒性。让陆大侠见笑了,你请自便。”
  陆晨霜:“……”
  把人横搭在马背上,马鞍两侧革楞硌着的地方,可不就正好是肋下和小腹了么?
  此地的盐巴咸中带着苦,放在平时陆晨霜是绝对不会吃的,可现下他夹了一块咸菜喝了一口汤,尝着觉得滋味真好,正是那善恶到头终有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味道!
  邵北半张脸透过床帷纱幔,幽幽地望着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陆晨霜耳力太好太好,当年相隔数里都能听到邵北长命锁铃响,现下想当做没听到也难。他端着碗问:“你很疼?”
  “不是疼。”邵北恹恹地拧了一点眉,“……罢了,没什么事。”
  素闻无量山派的观日断川术有窥天机望生死之能,其中以宋衍河本领尤甚。他曾布了一方什么自创的碧海青烟阵,再结合上无量术法,足不出户便推演出天下千年间的旱洪风震,此举一度受到世人的痴狂吹捧。
  当时陆晨霜对此很是不屑,毕竟随便宋衍河怎么说,这些见了卦象的人有几个是能活到那个年纪验证真假的?可再想想,宋衍河既敢如此托大,想必算的卦应当也有那么点准头,而卜卦这回事,修为如何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看解卦之人通不通易理。想那宋衍河在世时邵北修为尚浅,剑术不好传授许多,这易理卦经应当传了不少罢?
  眼前,被邵北这样一个能“窥天机望生死”之人的亲传徒弟对着叹气……陆晨霜心里怎么想怎么吃不下饭。
  他每次拔剑都是与妖魔秽物交手,那些东西不修正道,旁门左道的手段多得数不清,防不胜防,而师父游方多年未归,他还有山上一群师弟,不说嗷嗷待哺,却也相去无几,他还未达看破红尘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境界,实在做不到对邵北的叹息视而不见。
  陆晨霜问:“你叹气做甚?莫不是看出我身上有什么血光之灾?”
  邵北被他倒吓得一惊:“陆大侠说哪里的话?绝对没有。”
  像是怕陆晨霜不相信,邵北眉心紧锁又道:“且不说我在你身上什么也没瞧出来,就说若天公不开眼,真的让别人瞧出来什么,我也早就去寻破解之法了,岂会闲坐在这里叹气?我是想起了些陈年琐事……罢了,就不说来徒扰陆大侠清静了。”
  陆晨霜瞥了眼碟中的咸菜,心说这样的菜我都吃得下,还有什么话是我听了咽不下去的?
  他至今犹记自己当年怀抱信鸽飞赴无量山时的心境,那年的邵北虽尚年幼,却名扬四海,是何等的风光无两?而这些年来他的所听所闻,关于邵北似乎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不知是他深居简出行事低调,还是已泯然众人。
  陆晨霜倒想听听他想起了些什么事:“你若想说,那便说罢。”
  邵北望了一眼桌上,沉吟片刻:“我是看到这粥,想起来我师父了。陆大侠介意我说吗?”
  陆晨霜坐得岿然不动,却在心里一拍大腿——这邵北,真是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领!
  听他师父的事迹,于旁人来说许是如聆圣听仙闻,于陆晨霜来说可不比吃糠咽菜好上多少!
  话既已出口,他只得认了:“宋仙人飞升乃天命所归,昔日他暂居凡尘俗世的那些经历,若能得闻一二是在下的荣幸,愿受其教。”
  邵北苦笑:“这话说得,真……当年封剑之事全然因我而起,我师父身为一派掌门,在众弟子门生面前只能秉公处理,否则废弃山规,将来难以服众。我知道陆大侠仍心存芥蒂,你要怪只管怪我,与我师父无干。”
  邵北不说,陆晨霜自己心里明白,当年他确是明知山规还御剑逃走的,人家并没罚错他。他道:“天底下有多少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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