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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罪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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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后走出的人是菲利克斯。他没有穿那件古怪的黑斗篷了,单薄的丝绸衬衫让西瑞尔觉得寒冷异常。看到门外站着中午才离开的男孩,男人一点都不惊讶,伸手将他拉了进来,轻轻关上了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菲利克斯也没有点蜡烛。男孩在黑暗中跟在男人身后亦步亦趋,最后还是被楼梯的台阶绊得摔了一跤。火烧般的疼痛从额头与膝盖传来,他惊呼了一声,很想忍耐,可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涌出。
“我很抱歉。”他抽噎着说,“劳烦菲利克斯先生送我回家,可父亲还是把我送回来了。我很抱歉。”
一直缓步上楼的男人听到这句话时才终于停下了脚步,却依旧没说话。
“我很抱歉……”男孩没能忍住哭声。他从楼梯上爬了起来,摸黑抓住了扶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跟上菲利克斯。
“浪费了您的好意。”他吸了吸鼻子。
“父亲并不喜欢我……他对我总是、总是很冷淡……”膝盖很痛,但也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男孩慢慢走到菲利克斯身边,仰起脸,像试图去看清他此时的表情,“可我以为那也只是冷淡而已……”
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拇指准确地落在脸颊边那道新伤上。西瑞尔疼得缩了一下,心中困惑为什么菲利克斯能在这么暗的地方看见他脸上的伤。
“不想见你才是厌恶。”菲利克斯抚摸着男孩的伤,几乎能想象出手杖上的宝石划开皮肤染上鲜血的样子。他握着男孩的手牵着他上了楼。
“他不想见我。”男孩幽幽地说,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抓了一下菲利克斯的手指。
“他不是不想见你。”男人将男孩送回房间,抬手推开门,“那不是厌恶。”他把男孩推进房间,带上了门。
菲利克斯慢慢走向楼梯,身后又传来开门的声音,男孩慌慌张张跑了出来,怯怯叫住了他:“那是什么呢?如果父亲不是厌恶我的话,那是什么呢?”
而菲利克斯没有理会他的追问,径自下了楼。
男孩愣愣站在房门口,希望能得到答案,希望好心的菲利克斯能给他解释。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仆从的“好心”绝非善意,只是让他早些认清现实的手段罢了。
从赫肯的只言片语里轻易窥见了事实,一个孩子不受宠总归有各种原因,而属于西瑞尔的是最无解的那种,若他的父亲会因为他的可怜境遇而心软,一开始就不会把这个才五岁的孩子送来。
菲利克斯慢悠悠回到赫肯的房间,人类脖子上的两个小洞还淌着血。他上了床,即便没有光也能看清人类那宛若亡殁的死寂表情。他俯身舔着赫肯脖子上的血,呢喃着主人的名字。人类用一双手脱掉了他的衬衫,抚摸他冰凉的背。
“你早就知道他会被送回来才送他回去的吧。”
菲利克斯没有回应赫肯的猜测,只是用带血的嘴唇亲吻他的脖子和耳朵。
像西瑞尔那么小的孩子,只懂得喜欢和讨厌,懂得爱与惧怕,还没有什么能让他明白什么是憎恨。
所以痛苦势必还会绵延,他还要挣扎,还会用一百种理由说服自己。
每个人都是如此。
菲利克斯已经见过许许多多牺牲品,上一个是眼前的赫肯,他已变得和之前的每个牺牲品一样。
都会变得如此。
他说不上期待,倒也没有厌倦。
赫肯分开了菲利克斯的腿,仆从轻轻吻了主人的嘴唇。
在黑暗里,菲利克斯也没有错过赫肯盈满憎恶的扭曲表情。
下一个就是那孩子。
都会变得如此。
菲利克斯低声喘息,将手搭在了赫肯肩上。
他没有再想男孩的事。
而男孩缩在被子里一直想着他的话,一直在想如果父亲对他不是厌恶还能是什么。
如果不是厌恶的话,为什么父亲从未对他露出过笑容。
如果不是厌恶的话,为什么父亲从不曾关心过他。
如果不是厌恶的话,为什么父亲只对他视若无睹。
如果不是厌恶的话,为什么明知后果父亲仍执意送他来这里。
男孩想不通,如果不是厌恶,还会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没生火的房间里潮湿阴冷,他在被子里打着颤,直到黎明前才终于红着眼睛坠入梦乡。
翌日起床后,他既没看到赫肯叔叔,也没能遇到好心的仆从。见他出现在面前,玛丽惊呆了,扯着他的肩哇哇啦啦大叫了一通,又弯腰抱起他跑向厨房,拍醒了打盹的胖厨子,对着他一通比划。
早餐过后,玛丽把他带进一个房间,让他坐进了阳关里,自己去点燃了壁炉里的木柴。
火焰烧得呼呼作响,冬阳照在身上十分宜人。阴郁的心情被温暖驱散,西瑞尔坐在光里,开心地向老妇人道谢。玛丽笑得豁开了一张嘴,露出里面参差发黄的牙。过了一会儿,她好似意识到自己的仪容,羞赧地用手挡住自己不体面的口牙,匆匆离开房间,不过多时又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盘子里装着点心,她殷勤地递给西瑞尔。男孩惊喜地接过,笑得脸颊通红。玛丽又进进出出地为男孩张罗来了茶和别的点心,见他吃得不亦乐乎,又掩嘴笑了起来。
后来的几天里,这里的主人赫肯依旧没露面,菲利克斯也从不在白天出现。多数时候西瑞尔都是独自一人,但如果他开口请求的话,玛丽也很乐意留下来陪着他。老妇人将男孩照料得很好,男孩也愿意和她亲近。她不能说话,他们之间没有交谈,而男孩会要求她拿两个茶杯过来,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喝茶。
有阳光照进来的房间,壁炉里燃着暖和的火焰,还有愿意陪他喝茶的人。
对西瑞尔来说,这再完美不过。
他被禁止与家人一起吃早餐及喝下午茶,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只有每天的晚餐时间。即便如此,晚餐时他也被安排在距离父亲最远的位置,甚至和兄长之间还隔着两张椅子。仆人们都不爱和他说话,就算被他强行拉住,也总是敷衍。
父亲最疼爱的二姐养了一只叫凯蒂猫,一身白色的长毛,长了一对异色的鸳鸯眼。喝下午茶时二姐总会把那只乖巧慵懒的猫放在自己腿上,一边喝茶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它。有一次他躲在门外偷看时,甚至看到父亲也伸手摸了它,还叫了它的名字。
他羡慕极了。
他羡慕凯蒂,恨不得自己也能变成一只睡在二姐腿上的猫。
父亲都不会叫他的名字。
每当西瑞尔想起这些,他总会难过地放下手中的点心,难堪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玛丽从不知他因什么而情绪低落,总以为是自己的不体面破坏了他的心情,便拎着裙角慌慌张张逃了出去。
每次要过许久许久西瑞尔才会发觉玛丽的离开。
死寂庄园里的时间仿佛凝滞,冬季漫长得宛若结冰的河。赫肯叔叔依然是失踪几天又忽然出现几天,和他坐在一起进餐时仍会说些令他伤心不已又万分恐惧的话。倒是那可怕的仆从自他回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男孩猜测他可能一直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憩,他知道仆从的房间,就在二楼尽头,庄园里每个人都会小心翼翼避开那里,不光是他,不光是玛丽,还有上次那个扛着他回来的强壮老头——老头叫老杰克,男孩记得菲利克斯提到过——谁都不敢靠近。
天晴的日子西瑞尔会待在有阳光的房间里打盹,下雪天里他就会躲进赫肯叔叔的书房。赫肯叔叔似乎从没进来过这里,桌椅被擦拭得很干净,但书柜里的书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悄悄爬上梯子去数那些厚重的大部头,现在认识的字还太少,有时他连书名都读不出来,只能找找那些有精美插图的书对着图画编故事。
某天玛丽像忽然兴起似的带着他走出宅邸,他高兴地发现光秃秃的树枝上开始有嫩绿的叶芽冒头了。他抓着老妇人的袖子手舞足蹈地说春天到了,玛丽摸了摸他的头,蹲下来比划着凿土撒种的样子,他猜出她是想说等天暖和了他们可以种些花。他用力点头,玛丽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像一张风干的橘皮。
正在他们比划交谈时,一道黑影赫然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那黑影步履匆忙,看步态还有些踉跄疲惫。西瑞尔轻轻“啊”了一声,以为有陌生人拜访,扭头不安地看了玛丽一眼。而玛丽却忽然收敛了笑容,起身迈着蹒跚的步伐急匆匆迎了过去。
☆、第4章
西瑞尔跟过去时玛丽已经搀着黑影进了屋,他追了上去,玛丽却回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愣,不自觉停下脚步,只见玛丽将黑影扶进了赫肯叔叔的房间。很快地,老妇人从房间里走出来,焦急地在宅邸里寻找着什么。男孩又好奇又忐忑地悄悄摸到门边,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闻到一股古怪的气味。
那是赫肯叔叔吗?
他怎么了?
生病了吗?
男孩有些担心,猫着腰溜进幽暗寂静的房间,不安地叫了一声“赫肯叔叔”。
无人回应。
床边坐着一个人,还披着黑斗篷,脸被兜帽遮住。
西瑞尔迟疑了一会儿,不敢靠近,又远远叫了一声叔叔的名字。床边之人仿佛是聋了,没有应答,甚至都不曾抬头看他。男孩无端感到害怕,缩着肩膀慢慢后退,想趁对方不备溜出去。可他刚刚退到门边,那黑斗篷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他受惊地叫了一声,接着就被一只手卡着脖子拎了起来。他在令人目眩的窒息感中胡乱踢蹬着双脚,拼命想用双手掰开扼住喉咙的手指,然而那只手却越握越紧。
失去意识之前,颈侧传来宛若被洞穿的剧痛。
他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
他会死吗?
接着他便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斑驳的屋顶。四周很暗,从窗户外透入的夕阳余晖红得吓人,他茫然起身,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板上。房间里很冷,没有壁炉,也没有蜡烛,空荡荡的,地板上放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噩梦般的记忆忽然浮现,西瑞尔倒吸了一口气,急忙爬起来。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又摸摸胳膊和肚子,不确定自己是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他记得自己被那个穿斗篷的人掐住脖子拎了起来,脖子被不知名的武器刺穿。身体直到现在还保留着当时的记忆,他记得那种窒息的感觉,记得那时的痛楚,也记得宛若被浸入冰河的恐惧。
他死了吗?
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男孩不安地吞了吞口水,蹑手蹑脚走近,然而还没到床边,床上的人便坐了起来。长长的金发披散下来,对方抬手向后捋了捋头发,丝绸衬衫的袖子由手肘滑向上臂,露出一截结实却苍白的手臂。那人侧过脸看过来,西瑞尔这才发现原来是菲利克斯。
“醒了?”男人说着下了床,光着脚走到他跟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硬地扳过他的脸,审视般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冰凉的手指抚过脖子,他怕痒地缩了缩,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愈发用力,疼得他忍不住开始挣扎。
“我、我死了吗?死了也会痛吗?”他躲避着菲利克斯的手,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
“真是万幸,你没死。”菲利克斯不冷不热地说道,表情里也不见有多高兴。他放开傻愣愣的西瑞尔,扭头朝被残阳浸透的窗外看了一眼,语气冷淡地让他出去。
虽然感激菲利克斯曾把自己送回家,但赫肯叔叔说过的话还牢记在心,西瑞尔一直有些害怕着神出鬼没的仆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菲利克斯的房间里,毕竟不能说话的玛丽曾警告过他千万别接近这里。
男孩最后偷看了一眼仆从,逃跑般离开了房间。
他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被玛丽带进赫肯叔叔房间的陌生人是谁,为什么陌生人要攻击他,后来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想知道的太多,他得找到玛丽问个清楚才行。
一扇扇推开二楼每个房间的门,没能发现玛丽的身影。继而又跑下楼,除了赫肯叔叔的房间,又是每个房间都找遍了,依旧没能找到玛丽。西瑞尔茫然地站在他们经常一起喝茶的房间里,喘息着将手扶在了小圆桌上,诧异地发现桌上不知何时落了灰尘。
为什么桌上会有灰?玛丽不在吗?
她去哪里了?
西瑞尔困惑地走到门口朝外面张望。天已经黑了,平时这个时候玛丽已经为他点燃了壁炉里的木柴,再过不久就会带他去晚餐室等着赫肯叔叔一起吃晚餐。
他思索着玛丽会去哪里,忽然,余光瞥见门外的屋檐下有几块深色的污渍。他疑惑地出门走近,蹲下身细细看了看,发现是几摊血迹。
这里怎么会有血?
西瑞尔不安地又四下看了看,正巧老杰克背着一捆柴走了过来。他急忙起身迎过去,抓着老人的衣角将他扯到血迹旁,焦急地问这是什么。老人一看那血迹脸色就变了,一把甩开男孩的手,连连摆手,扛着柴冲进了宅邸。西瑞尔不死心地追上去,跟在老人身后上了楼,不断追问那是怎么回事,又问他知不知道玛丽去了哪里。老杰克将木柴放进西瑞尔房间的壁炉里,点燃,又点上了蜡烛,忽然将男孩抱上床,用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待西瑞尔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时,老人早已不知所踪。
本想晚餐时问问赫肯叔叔,谁知那天晚上赫肯叔叔也没出现。胖厨师端上晚餐是脸色阴郁可怕,男孩被他的眼神吓住,握着叉与勺子一时忘记提问。
他带着惴惴不安的猜测辗转一夜,翌日早餐时庄园的主人终于出现。他迫不及待地询问玛丽以及门口那几摊血是怎么回事,赫肯用那双浮现着青色血管的浮肿眼睛恶狠狠看了他一眼,低头一边将肉干送进嘴里一边让他去问菲利克斯。
叔叔的话令西瑞尔犹豫了。但早餐过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菲利克斯房间的门。
房间主人迟迟不开门,男孩揉了揉发红的关节,想离去,却又迫切想知道玛丽的行踪,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敲了下去。谢天谢地的是,门终于开了,菲利克斯仍是一如既往地苍白,凌乱的金发从斗篷的兜帽里伸了出来,发尾打着卷。
开门见到满脸惴惴的小不点,原本阴沉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斗篷里的男人扶着门框问男孩有什么事找他。
“早上好,菲利克斯。”尽管被菲利克斯不友善的神情吓了一跳,西瑞尔还是压下心中的害怕礼貌地同他问好。菲利克斯的反应很冷淡,这也在意料之中,男孩不安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鞋尖,踟蹰了一会儿这才鼓起勇气仰头说道,“你能告诉我玛丽去哪里了吗?我……我找不到她,很担心。”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菲利克斯忍不住挑起眉毛,沉默许久这才说道:“去问赫肯。”说着他作势便要关上门。
西瑞尔见状,连忙扑过去闪入门内,后背用力抵着门板急切地说道:“是赫肯叔叔让我来问你的!求你了,告诉我吧,我真的很担心玛丽!”
男孩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两条眉毛无辜地垂下,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随时都会涌出眼泪。他仰着下巴紧盯着在房间里还要披上斗篷的古怪男人,菲利克斯看得出他很害怕,也看得出他现在所有的坚定都是强装出来的。
忽然就有些心软了。
菲利克斯知道自己对小孩向来没有抵抗力,他摇头叹息,冷冰冰地告诉西瑞尔玛丽死了。
“死、死了?”
菲利克斯的答案宛若晴天霹雳,西瑞尔瞪大眼睛愣住,呆若木鸡。
“她、她昨天下午才和我约好要一起种花的……她昨天还那么健康,怎么可能……”那不祥的词汇涌到嘴边,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西瑞尔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忽然又激动地扑过去抓住菲利克斯的斗篷,问他玛丽是怎么死的。
“她昨天下午还在的!”他红着眼睛大喊大叫。
“昨天?”菲利克斯抓着男孩的后领将他拎开,“她死了两天了,你昨天什么时候见过她?”
西瑞尔闻言心中又是一惊。他惊恐而迷茫地看向菲利克斯,呢喃着昨天早餐之后他们还一起出去过。菲利克斯拎着手脚扑腾不停的男孩走向窗边,将他推进了光里。
“你昏迷了三天,昨天白天一直睡在我这里。”他将手收进斗篷里,还小心翼翼用下摆盖住了双脚。阳光太刺目了,他转身背对着西瑞尔,语气恹恹地催促知晓了答案的男孩快离开。
而接二连三听到料想之外的答案的西瑞尔彻底愣住,呆呆看着菲利克斯黑色的背影,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忽然昏迷三天。
“有人刺伤了我的脖子……”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颈侧真的有两块类似痂子的硬物,“是那个人杀了玛丽吗?他也刺穿了玛丽的脖子吗?”他想象着箭矢刺穿玛丽老朽的身体,想象着浓郁的血色自妇人身体中徐徐蔓延的景象,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为什么要、要伤害我们……”
西瑞尔站在阳光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一次,他不是为自己的境遇而哭,而是为了玛丽。老妇人长着一张阴森的脸,笑起来丑陋可怖,可她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他从她那里感受到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与爱意,他愿意为了她留在这里,因为她有时看上去是那么忧伤那么孤独。他每晚睡前都会祷告,为家人的健康祷告,也为玛丽祷告,他祈求天父保佑善良的玛丽,祈求玛丽平安。
可是现在菲利克斯却告诉他说玛丽死了。
男孩伤心欲绝,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咬伤了你,”菲利克斯安静地叙说,“你失血晕了过去。那天夜里玛丽想带你逃走,被赫肯发现,他用马鞭打死了玛丽。”
玛丽的惨叫像鸟喑哑的悲鸣,他待在赫肯的房间里都能听见。那惨叫消失之后赫肯抱着昏迷的西瑞尔才拎着马鞭气喘吁吁地回来,他看见马鞭上全是浓稠的血迹。他离开赫肯的房间后特意绕到门口看了一眼,几摊血在月光之下反射着黯淡的光,玛丽的尸体却不知所踪。赫肯将西瑞尔抱进了他的房间,不耐烦地让他盯紧。
“赫肯叔叔打死了玛丽……玛丽想带我逃走……你咬伤了我……”西瑞尔失魂落魄地重复菲利克斯的话,每眨一次眼就会有眼泪落下,“玛丽为了我……她是因为我才死的……”他忽然用力吸了一口气,“又是因为我……”
就像母亲也是因为他才死的。
“所以父亲才厌恶我,他明知道我会死,还是把我送到这里……他希望我死——”西瑞尔幽幽说着,他仿佛终于参悟到什么,语气近乎死寂,“因为我害死了母亲。”
“活物终有一死。”
西瑞尔猛然抬头看向依然背对着他的菲利克斯,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瞳光。菲利克斯对待死亡的淡漠令他震惊,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赫肯叔叔要叫他怪物。
“你就不会!你就不会死!”他含泪大吼,忘却了对菲利克斯的畏惧。
穿斗篷的男人闻言转过身,朝男孩伸出手。
白皙的手指浸淫在阳光里,像烧着似的腾起青烟,皮肉从指尖截截剥落,掉在地板上,露出内里的森白骨头。血在地板上汇聚成细长的蛇,蜿蜒爬向西瑞尔的脚尖。男孩惊恐地瞪起含泪的双眼,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将那只手护入怀中。
“人类如尔,怪物如我,但凡活物终有一死。”
他听见菲利克斯的声音,像虚弱的青烟,可语气依旧淡漠。
“不……”他下意识反驳,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怀中的那只手。
☆、第5章
赫肯不知菲利克斯是如何向西瑞尔解释的,玛丽死后,西瑞尔消沉了不少,看他的眼神总带着几分稚气的阴郁,而那孩子也没有放弃逃走的念头,两个月里被老杰克抓回来三次。赫肯倒是不在乎这家伙的,反正他死了,几年后兄长也会咬牙再送一个孩子过来。
邻国正闹着轰轰烈烈的革命,他们的国王处决了不少意欲推翻王室的贵族子弟,听说刽子手从月头到月末就没休息过,洒在断头台上的血来不及清洗干净就迎来了新的死刑犯。革命的事大抵都是相通的,邻国造反闹革命了,想必本国的王也如坐针毡。他们的家族数十年前就承蒙王室倚仗,兄长更是深得今王信赖,赫肯知道他的手段厉害,那些从邻国偷渡来的革命者只怕要一个不漏地死在菲利克斯的爪牙之下了。
想到菲利克斯,正吃着晚餐的赫肯顿下手中的动作,掀起眼皮看了坐在长桌另一头的西瑞尔一眼。他吩咐侄子养成修剪指甲的习惯,男孩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为什么,可没出声,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男孩不懂为什么叔叔会提这么古怪的要求,本是想问的,可看到他那张脸他就会想起菲利克斯口中惨死于马鞭之下的玛丽。那总让他愤怒,让他想将手中的叉子□□叔叔的手掌里,他很想问叔叔那样是不是很疼,想问叔叔为什么要那样对玛丽。
他没问。
因为那天离开之前菲利克斯让他别那么做。
菲利克斯让他别再问赫肯叔叔任何问题,也别对他抱有任何指望。菲利克斯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想逃走就逃,这里也没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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