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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罪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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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九岁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我的伯父也是这么要求我的。”他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慢慢说着,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捏着男孩柔软的手指,“为了讨吸血鬼欢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他欢心。说不定兄长早就知道那吸血鬼的嗜好……”他凑近男孩,又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用拇指摩挲着他被磕破的嘴唇,眼神闪烁,语气缓慢而暧昧,“他看上去非常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你知道他在我的房间里都做过什么吗?”
混杂着恶心、下流又带着一丝兴奋的怪异表情浮现在男人苍白浮肿的脸上,西瑞尔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身体,看着叔叔这张脸,他无缘无故出了一身汗。黏在他脸上的手指像一只冰冷的壁虎,他感到不适,腹中一阵翻搅。
“他吸我的血——噢,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他还会要求我抚摸他,他会脱掉衣服骑在我身上,”赫肯盯着男孩盈满不解与惶恐的脸,愈发兴奋起来,他舔舔嘴唇,用一种黏腻的声调直白露骨地向男孩讲述他们在他的房间里做过的事,他的呼吸因此刻的激动而变得急促,双眼甚至迸射出平日里绝对不会出现的激情,“而吸血鬼非常非常喜欢你,我猜他也会对你那么做,抚摸你,吻你,让你骑——”
男孩忽然闭紧双眼发出一声尖叫。他猛地从赫肯手中抽回手,跳下椅子倾尽全身的力量用力撞开叔叔,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晚餐室。
他在幽暗漫长的走廊里飞奔,背与腰因为刚才的撞击与此时激烈的跑动而疼痛,可他不敢停下,生怕叔叔会追过来,抓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实他听得不太懂,可叔叔的语气与表情让他想吐。他不想继续听下去,不想知道叔叔和吸血鬼里躲在房间里做过什么,不想知道吸血鬼会对他做什么——他不敢知道。此刻他只想逃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在黑暗中用毯子把自己包裹。
他低着头拼命跨上一级又一级台阶,却在即将上到二楼时一头撞上了某个人的腿。他喘着气忙不迭道歉,抬起头,却看见一张苍白如幽灵的脸。冰冷的绿眼睛向下看着摇摇欲坠的他,他迟疑了,没留意脚下一脚踏空,身体摇晃着向后倾倒,他惊呼,下意识伸出手,于是一只冰凉的手将它握住。
惊疑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他看到自己的手指,看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
他想起叔叔的话。
抬起头,那对毫无温度的绿眼睛依然盯着他。
触碰陡然变得黏腻起来,冰凉的触感像一条慵懒的蛇,顺着他的手臂攀向肩膀与脖子。
它还会抚摸他的脸。
还会抚摸他的嘴唇。
它会剥下他的衣服。
腹中一阵翻搅。
喝下的肉汤从胃里涌上咽喉。
西瑞尔吐在了楼梯上。
他哆嗦着避开菲利克斯的手,狼狈地呛咳,呢喃着“别碰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吸血鬼问他刚才的尖叫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回答,只是飞快地从他身边跑开,上了楼,钻进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仍站在楼梯上的菲利克斯看着男孩跑进房间,瞥了一眼脚边的秽物,下楼在晚餐室里找到了还在喝酒的赫肯。
昨晚忽然出现的菲利克斯让赫肯大吃一惊,但现在的赫肯很镇定,似乎提前知晓菲利克斯一定会出现。他起身端着杯子走向吸血鬼,醉态醺醺地想靠在他身上,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喝得双颊酡红的男人打了一个酒嗝,傻笑了几声,仰起脸说道:“这半年多里出现的次数可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要多。昨晚我教训他的时候你忽然跑出来,今天他尖叫了你又来了……嘿,我说,你喜欢那孩子?”他站在菲利克斯跟前摇摇晃晃,用手背拍了拍对方的胸口,“我都跟他交代过了,要把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唔,不过他那么小,唔……我听说过,有人有过这种嗜好,专门找这么小的孩子。菲利克斯,那孩子的脸和手指都软得不可思议,皮肤光滑得像最好的丝绸,你会喜欢的,你一定喜欢……”
赫肯借着酒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下流话,他说起西瑞尔,又说起与自己厮混的妓女,大笑着将他们混为一谈。菲利克斯没说话,从赫肯手中拿过酒杯搁到餐桌上,抬手信信将他推到椅子上坐下。
“我要把西瑞尔送到你房间,一整晚,你们都不会睡觉。”赫肯笑得得意又猥琐,像终于抓住吸血鬼的把柄,“你喜欢他的,你喜欢那种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孩子,他们……”
扼住咽喉的白皙手指截断了还未说出口的话。
“你喝醉了。”菲利克斯说话语气温和,收紧手指时眼睛都没眨一下。
呼吸困难的赫肯惊愕地瞪大双眼,挣扎着想摆脱菲利克斯的手,肩却被吸血鬼的手死死按住。对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令醉意忽然就清醒大半,他猛地一个激灵,刚才说过的话流水般淌过大脑,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撞破了不可说的秘密,他抬手抓住菲利克斯的手腕,想以虚妄可笑的主人名头喝令对方退开,张张嘴,却发不出声。
喉咙上的那只手越收越紧,窒息感在颔骨之下的软腭处收拢,越挣扎越昏眩。嗡鸣声降临在耳畔,幽暗的视界中落入金银交错的星,憋红了脸的他惊恐地胡乱挥舞起手臂,脚在慌乱之中踢中了菲利克斯的小腿。
冰凉的手指陡然离开身体,丰沛的空气顺着他大张的嘴被吸入体内,在肺中汇聚缓慢顶开肋骨。嗡鸣与错落有致的星自世界中渐渐淡去、消失,赫肯猛然起身躲到椅背之后,一双眼警觉地瞪向菲利克斯,生怕他再次毫无征兆地出手。
“酒醒了?”看着赫肯颈间缓缓浮起的勒痕,菲利克斯毫无愧意。
因为有契约在,穆勒家族杀不了菲利克斯,而菲利克斯也杀不了穆勒家的任何一人。尽管多年来仗着契约有恃无恐,然而在刚刚的那无数个充满窒息与惊惧的转瞬之间,赫肯真心认为菲利克斯会在此时此地杀了他。
不安定的惧意浮上脸庞,一对蓝色眼珠在眼眶中惊疑地左右游移,赫肯喘息着,一手用力抓着椅背稳住颤抖不已的身体,吞咽着让菲利克斯退下。
菲利克斯点头,说西瑞尔吐在了楼梯上,趁早找人去打扫干净。
“我、我马上找人去。”赫肯发现自己的牙关在打颤,说话时牙齿不受控制地碰撞着,发出碍事的咔啦声。
他在心中大骂了一句。
“晚安。”菲利克斯转身,正当赫肯松了口气之时,他又回过头,“我不喜欢人类,不管几岁,不论手指多柔软,皮肤多光滑。你们可是异类。”
☆、第10章
逃回房间的西瑞尔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夜里听见房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在黑暗里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吃力地用毯子把自己卷得严严实实,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而后,门开了,黑影挤了进来。他看不见它的手脚,只依稀能辨认它白皙的脸。它静默无声地来到他身边,弯下腰抚摸他的脸颊和嘴唇,从被子里拽出他的手,检查他是否修剪过指甲。
然后他看清楚了,黑影有一双绿眼睛。
男孩惊恐地大叫出声,猛地翻身坐起。稀薄日光射透白纱,伯劳仍三五成群地聚在枝头欢叫。
多丽丝推门而入,动作麻利地将他抱下床,飞快为他穿好衣服,拎起他的小箱子,又一手牵着他下了楼。
赫肯正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是不健康的青白,双眼还肿着,唯有笑容还算畅快。他见女仆带来了西瑞尔,迎过去一把抱住侄子。
“马车来了,小家伙。我会想念你的。”
他说着就想亲吻男孩的额头,却被后者避开。示好落空,忍耐着羞愤,他抬眼看向西瑞尔,男孩瞪起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双手搁在胸前,已紧紧握成了拳头。想起自己昨天说过的话,猜测着或许男孩也被它们折磨了整晚,如此想想,内心里那点羞愤渐渐又化作一丝狰狞诡异的快意,于是对男孩的无礼,他只报以大度的微笑,亲自将侄子送上马车。
男孩离开后,庄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赫肯依然流连妓院,菲利克斯也仍旧宛若不存在。老杰克每隔几天都会去湖边看看妻子,撒进土里的种子就算没人照料也还是开出了馥郁的花,后来天气转凉,花也落了,他便心心念念想等到来年再去买些种子回来。
西瑞尔放假回来时,也没人迎接。赫肯没过问他在学校的生活如何,多丽丝依然习惯性躲着他,而老杰克还像过去那样阴沉地监视。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偶尔遇上外出回来的菲利克斯也知道躲得远远的,倒是菲利克斯见到他时还讶异地多看了几眼。
四年级那年,听说赫肯大病了一场,假期回到庄园,发现赫肯变得异常消瘦,脸色比从前更差了,一张干瘦灰白的皮绷着凹陷的双眼与高高突起的颧骨,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具活着的骷髅。西瑞尔向他问好,他也只是轻哼了两声,靠着门,宛若行将就木。西瑞尔无意憋了一眼他的双手,十根手指上的指甲还像从前那般修剪得整整齐齐。
认识的字越来越多,西瑞尔学会躲在书房打发时间。他踩着木梯爬上书架,大部头的书搬不动,就挑了些相对薄一些的传说轶事来看。
其实在学校里也是如此。
同学都是受宠的少爷,他虽然是伯爵的儿子,可在聊到各自的家庭时总插不上话。父亲打猎不会带上他,参加舞会晚宴也会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后来被送去叔叔的庄园,自然更是与那些奢华刺激的生活无缘。他知道同学背地里都叫他乡巴佬,不仅是高年级的学长们,就连同级的男生们也会打着恶作剧的名义欺负他、孤立他。
他试着反抗过,反倒因为触犯了校规险些被赶回家。那一次父亲来了,戴着他最喜欢的那顶高礼帽,双手依然戴着洁净的白色手套。那是这四年里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父亲向校长一再保证他绝不会再犯错误,走出阴森校舍后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时他已经十岁了。他知道无望是什么感觉,也终于明白多年前父亲为什么一而再地将他送去叔叔的庄园,为什么执意要让他成为下一个牺牲品,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把他的名字从家谱上抹去。
并不是厌恶。
他已经十岁了,懂得憎恨与厌恶的区别。
后来他就变得很听话了,从来不反抗那些欺负他的学长和同学。舍监巡视时看到他肩膀与手臂上的淤青,问他怎么回事,第一次他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第二次说是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第三次是撞到了校舍的墙,第四次那些欺负他的同学被前来的家长们带回了家。
他站在窗边看着曾经趾高气昂的同学们灰头土脸地跟在父亲身后,有的上了马车,有的在走出很远之后忽然迎来一个愤怒的耳光。他关上窗户,坐到桌前继续阅读昨天没能读完的那本书。
读书的时候可以不去想憎恨的问题,也能暂时停下思考怎么才能让那群令人憎恨的男孩滚蛋。
七年级时学校出了丑闻。据说是有学生撞见自己的同学和从教堂来为他们授课的牧师在办公室里。课上、集会和进餐时没人说起这些,平静得宛若无事发生,可到了下课,流言便疯了似的在口舌与耳朵之间蔓延,言之凿凿。
流言里的学生西瑞尔也知道,比他低一年级,和他一样,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受欺负。听说也是在家不受宠的孩子。丑闻爆发的第三天那孩子的父亲便赶到学校,不仅要求带走孩子,还扬言一定会把那该死的牧师送上桩刑台。西瑞尔看到他们离开时,父亲给孩子披上了斗篷,宽厚的大手从他们走出校舍那一刻便一直护在男孩肩上,直到上了马车也没离开。
那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或许在真的发生什么之前,父母都摸不清自己的心。
西瑞尔心中燃起了一簇火苗。
他在十岁那年学校才发现他长期遭受欺凌的事实,而在他之后,仍有无数男孩默默忍受着欺凌。即便他现在七年级了,也依然不时会有高年级的学长把他堵在走廊尽头或是推进废弃的储物间里。最后一次,他们拿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裙子逼他穿上,他脱掉制服穿上裙子,弯腰脱袜子的时候听见学长们窃窃说着他穿上裙子真的像女孩,还伴随着暧昧下流的笑声。
他们抚摸他的肩膀和胸,半跪下去掀起挂在他身上的这条可笑的裙子。
他问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做些有趣的事,于是他们照做了。
学长脱了鞋,穿着短裤站在他面前。他弯腰抱起他们的裤子,打碎玻璃钻了出去。男校里凭空出现一个穿裙子的人,学生们围了上来,他把学长们的裤子扔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了脸,双肩颤抖不已。
那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被父母带走时他依旧站在房间的窗户旁静静地看,那条来路不明的裙子被他收进了自己的箱子里。
人们打死两只老鼠就以为消灭了全部,殊不知在弥漫恶臭的阴沟里还生存着上百只。欺凌永远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他相信丑闻也是——藏在办公室里,藏在桌子底下,藏在阳光找不到的墙根,藏在深夜无人会去的祷告室。
从不关心流言的西瑞尔开始留意身边各种窃窃私语,他一改过去热衷低着头的坏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抬头直勾勾看向迎面而来的每个人。不止一个人说过他长得像女孩,曾经他把这当做是嘲笑与侮辱,现在不会了。他接受了,他接受自己长得像母亲的事实,接受母亲因自己而死的事实,唯独挣扎着想证明父亲对他的憎恨是他们两个人的错觉。而这正是他现在要做的。
然而努力数月,他却失败了。恶臭与阴影掩盖了老鼠的身影与叫声,流言永远只闻其声,他试图挤进那些传闻有事发生的办公室或是房间里,正派的老师取下单片眼镜和颜悦色地询问他遇到什么困难。
学生之间的倒是不少,被迫穿上裙子的可不止他一个,但他知道那种事在父亲眼里算不上什么。那还不足以戳穿错觉。
那年的冬假他鬼迷心窍地让车夫把他送回伯爵的府邸,到家那天风雪大作。他在漫天鹅毛大雪里等了一个小时却不见有人开门,心灰意冷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他提着越来越重的行李箱走上通往庄园的那条路。
其实原本的用意是向父亲证明些什么,希望父亲能把他接回家。他不愿做牺牲品,即便在那毫无生气的庄园住了这么多年,即便他和那三个哑巴仆人一样习惯了赫肯叔叔的阴鸷与反复无常,习惯了菲利克斯是吸血鬼的事实,习惯了赫肯叔叔与吸血鬼的苟且,但他仍抱有一丝期待,他依然不甘心。
可这风雪天里,他无家可归,脑中首先想到的依旧是那老旧庄园。
男孩很多年都没哭过了。自从四年级那年被父亲当众甩了一个耳光,他就再也没哭过了。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他伤心难过的事了,后来的眼泪都是博取同情的道具,他眨眨眼睛就有了,呼吸颤抖声音哽咽,有人投来怜悯的视线,有人为他叹息为他义愤填膺,他心中却是空寂一片。
但此时不知为何,他却感到眼眶滚烫鼻尖发酸。
他不愿回到庄园。
他不愿接受那样的宿命。
他在呼啸的风里拉紧斗篷,脸颊被刀刃般的凛冽寒风割得生痛,曾经断过的那条腿因为彻骨寒意疼痛不已。在洋洋洒洒的大雪中,他驻足高高仰起头远眺,头顶的天空、近旁的树、乃至延伸至荒茫中的道路与不可知的远方……呼出的白雾与白雪模糊了目之所及的一切,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背过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不如趁这个机会逃走。
男孩顶着风艰难地吸气,走走停停,不时伸手拂开被风吹进衣领里的冰冷雪粒,或是弯腰揉揉疼痛的腿。天黑得很快,温度更低了,可风雪正烈,全然不见停歇的势头。拎箱的手指冻得麻木,手臂酸涩沉重,他妥协地将箱子丢进雪里,忍受着饥饿跌跌撞撞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汗水浸透衣衫,呼吸深重冗长,而迎风的脸颊依旧被漫天风刀割得生痛。辘辘饥肠发出不受欢迎的叫声,他将手贴在肚子上,费力地将双腿从深及小腿的雪中拔出,迈步,踩下,再重复这艰难的过程。
这茫茫雪夜中只剩凛凛风声,然而再过许久,他连风声都听不见了,耳畔唯有自己拖长的呼吸与渐起的嗡鸣。伸出舌头舔舔干涩的嘴唇,却也只是杯水车薪,干渴早已从嘴唇灌入喉咙。作痛的腿重得他已经拖不动了,眼皮沉坠,原本幽暗的世界变得愈发阴暗,像被夜幕遮盖的天空又盖上一层漆黑的幕布。
男孩一头栽入雪中,冰冷的雪粒涌向他散发着热气的身体,迫不及待扑向他裸露在外的脸颊、脖子与双手。他下意识蜷起身体,双手抱住膝盖,困倦得几欲睡去。触碰身体的雪粒融化了,冰水顺着衣领滑入,他在彻骨的严寒中瑟瑟发抖,想爬起来,挣扎许久,却敌不过疲累与寒意,再次倒入雪中。
力气与温度渐渐流逝,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正在慢慢变凉。黑暗的世界一瞬变得好远好远,被推到与北极星相同的距离。那一刻,他又觉得温暖,手在雪中抓握,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与世隔绝般的麻木。
他合上了双眼。
纯黑降临。
好像做了一个梦。
于深夜疾行的黑影上前来抱住了他,那黑影有着一张酷似幽灵的白皙脸孔,还有宛若绿宝石的眼睛。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赫肯叔叔,想起那些曾伤害过他的厌恶与憎恨,又想起庄园里那怪物的一对尖牙。
“我要……死了吗?”
他对黑影说,气息奄奄。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了起来。
即便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黑影冰凉的体温。
玛丽曾给予他恩惠。
可玛丽死了。
仔细想想,那怪物也曾给予过恩惠。
在他被叔叔毒打时,那怪物出现过。
他不确定那算不算巧合,但现在那些也不重要了。
“我要死了吗……”他又问,干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你要回去了吗?赫肯叔叔……在家吗……你等得到吗?反正我就要死了……我的血都给你……”
权当报答。
他努力想扬起下巴,可这具躯壳的每个部分都那么重,这颗头颅自始至终只能无力地垂着。
而那双抱着他的手臂忽然收紧。
“不会让你死的。至少现在不会。”
☆、第11章
母亲总说他是她从猪圈里捡来的。
“晚上就听见有什么可怕的动静,一群人不知在追捕什么,想想可能是豺狼或者野猪。第二天早上去猪圈里一看,居然凭空冒出个脏兮兮的小孩。”
那时她的大儿子已经两岁了,她没有奶水,他是用羊奶喂大的。他两岁的时候,四岁的哥哥得天花死了,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强忍眼泪看着丈夫用裹尸布包着大儿子的尸体抱了出去。
那时他才有自己的名字。
父母把大哥的名字给了他。
“菲利克斯,看好艾玛和盖勒斯。”
“菲利克斯,怎么少了一只羊?”
“菲利克斯,家里没水了。”
他是父母的大儿子,父母外出劳作时,他就背着弟弟和妹妹去给地主老爷放羊。家里很穷,粮食不够吃,父母会把好吃的留给弟弟和妹妹,最后剩下的才是他的。到了冬天,母亲会把厚实的旧衣服改小给弟弟妹妹穿,他的衣服总是最单薄的。
但他并不怨恨他们,毕竟他们给了他名字,给了他避身之所,给了他蔽体的衣物和果腹的食物。如果他们没有捡回他,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篱笆墙外多了一具婴儿尸体罢了。这种事不少见,每年都能看见又有人挖坑埋尸,裹尸布里的尸体小得只有小臂那么短,有饿死的,有冻死的,最多的是得病死的。
他是弃婴,能活下来不是上天的垂怜,而是父母的恩惠。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从五岁开始他就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的孩子,那年他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七岁时又多了一个弟弟。那年作物的收成不好,父母拼了命的干活,他跑去山上打果子抓兔子,下河里抓鱼,不管走到哪里都背着最小的弟弟。
后来弟弟长大了,还是喜欢往他背上爬,揪揪他的头发,拖着软软的童音叫他的名字。十岁那年他被父亲送去铁匠那里做学徒,走的那天,那孩子摇摇晃晃追出来,他回头一看,小男孩哭得满脸的眼泪鼻涕,或许是追得太急了,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还光着。
做学徒之后就不能回家了,师父有什么事都会交代他去做,最重的、最累的还有最脏的。头两个月他的身体总在痛,四肢酸痛,常因为行动迟缓被师父打骂。师娘是个尖刻的女人,家务全交给他了,做不好就会向师父告状。他时常被人高马大的师父揍得鼻青脸肿,夜里睡在铺子的草堆里偷偷哭,第二天早上还是要擦干眼泪老实干活。他也没想过要逃走,毕竟每年最末的那几天师父会象征性地给他一点钱,还会在最后一天和新年第一天放他假。
他揣着钱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盯着那些好吃的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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