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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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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美人席的大姓,她不敢取,于是就用化碧之尊的化字,取了个谐音,从此称自己为华归。”
  “归是归乡的意思,我娘亲知道了蝶骨族还可以回到魔界后,就一直希望带着所有族人们回家。”
  铜镜斑驳遮不住华归的倾城容颜,她正恭顺又温柔地与林氏说着话,楚晚宁注意到画面中林氏一直冷冰冰的,其他侍女都诚惶诚恐,唯有华归一人笑语嫣然,对女主人奉上十二分的真挚。
  楚晚宁抬眼:“她是怎么进入天音阁的?”
  “是当初那个天音阁高阶弟子帮她的。其实书上记载的那些都不是真相。我娘在逃出孤月夜后,并没有从他身边离开。他们那时正是情浓,我娘就恳求他想办法把自己的同族放了。那弟子对她言听计从,于是设法盗来了天音阁的劫火,助了她一臂之力。”
  楚晚宁眉心轧着浅浅一痕,心道竟是这样。
  史册书籍上的记载并不总是对的,一些真相会慢慢被岁月的洪流侵蚀,等那个年代的人一一老去,芳华不再,就再也无人得知往事的真容。
  师昧停顿须臾,继续道:“过了两年,修真界渐渐淡忘了孤月夜劫火一事。而正巧那时天音阁的林夫人诞下一女,而林氏性子古怪,不擅照管孩子,所以需要找几个手脚灵快的姑娘帮忙。那名弟子趁此机会将我娘亲引入了阁中。从此我母亲就成了林氏的侍女。”
  听到这里,楚晚宁复又看向铜镜,不知何时镜面已经换了场景,林氏在轩窗边执卷读书,华归则守在她身边,抱着个襁褓里的孩子尽心尽责地哄着。
  这场面乍一看很温柔,女主人雍容,婢女忠心,孩子娇憨。
  但细思之下,却觉得暗潮汹涌。
  “……她后来取代了林夫人的位置。”
  “……嗯。”师昧道,“在天音阁久了,我娘看出了这个门派在修真界的超然地位。她那时候毕竟还有些天真,想出了一个自以为比回到魔界更好的主意。”
  “什么。”
  “成为天音阁的夫人。”师昧道,“神明后嗣,一言抵千金,她想着只要阁主能开尊口,以后修真界就没有人再残害——至少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去残害蝶骨美人席了。”
  光影转变,镜面上的铜锈阴暗反驳,还是最初的那个观景台,但已到了不知哪一年的冬季。
  台下荷花都枯了,零落凋敝。没有蜻蜓,池里也不见红鲤踊跃。那些明快的生灵和昔日那位冷美人林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飞雪连天,腊梅暗香,以及一位披着厚厚白狐裘的女人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走近,她闻声回眸,那张风华绝代的俏脸笼在细软翻飞的狐狸皮毛之中。她朝他展颜灿笑,新雪失色。
  这时的华归,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当时的天音阁主休掉了原配,林氏被休后不久就死了。与之离奇死亡的还有曾经帮助过她的那个高阶弟子。
  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了神明后嗣天音阁的阁主夫人。
  天空是铅灰色的,飘着鹅毛大雪,华归走到丈夫面前,先是向他作福,继而笑吟吟地伸手,摸了摸他身边小女孩的头发。
  “……是木烟离?”
  师昧笑道:“是啊。”
  “……”
  “师尊是不是不太明白,为何木姐姐身为林氏之女,却一心向着我母亲,反而弃自己的生母于不顾?”
  楚晚宁没置是否,继续看着镜中情形。
  木烟离那时候最多四五岁的模样,毫不反抗地被华归抱起怀中,甚至还搂着华归的秀颈哈哈大笑,似乎被这位后母逗得很开怀。
  师昧道:“林氏天性悒郁,沉默寡言,也没什么孺慕之情。木姐姐出生后,她的病情就愈发严重,甚至到了要伤人或自残的地步。有一次我娘亲不在屋内看着,她就拿剪子扎木姐姐的手背,戳了四五个窟窿的时候,我娘回来了。是她救下了已经哭成泪人的木姐姐。”
  “一个会扎死自己的生母,和一个从小疼爱自己,照顾自己的嬷娘。木姐姐选择了后者。”
  画面一转,窗外结着层薄薄冰霜,贴着万寿红福。应当是某一年的春节刚过,华归坐在紫檀小桌前写字。
  她身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生的孤高清冷,男孩子则眉眼温柔,正是孩提时的华碧楠和木烟离。
  “好啦。”华归笑眯眯地拿起宣纸来吹了吹,莞尔道,“瞧你们娘亲描抄的药宗灵丹谱,写的不错吧?”
  木烟离那时说话还奶声奶气地,尖着嗓子道:“娘亲写的当然好看啦。”
  师昧岁数更低幼,连奶声奶气都不会,只坐在原处津津有味地砸吧手指头,瞧着她俩嬉笑热闹。
  “我爹成天醉心法术修炼,平日里对我姐弟二人疏于管束,我与木姐姐的启蒙都是由她言传身教的。”望着镜子里的情形,师昧回忆道,“她教我们识文断字,教我们一些最基本的小法术。”
  “她会法术?”
  “只会一点。”师昧顿了顿,“吓唬普通老百姓的假把式,连最差劲的修士都恐怕打不过。”
  “……”
  “不过她愿意陪我们,与我们日夜相伴啊。”一声叹息,师昧的眼神有些发直,“不管她如何工于心计,如何对待外人。但她待我与木姐姐,却是挖心挖肺的好。”
  镜面上的场景转的快起来,似乎光阴如梭如水,从指缝中一溜而过。在这匆匆闪过的许多情形里,木烟离和师昧渐渐长大。
  而在此过程中,他们姐弟俩的每一步几乎都有华归守护着。
  雷雨滂沱的夜晚,她哄着木烟离入睡。
  仲夏晴芳的午后,她喂师昧喝赤豆薏仁汤。
  凡此种种,一点一滴。
  “后来,我到了术法启蒙的年纪,父亲亲自授我天音阁的法术,但我天资愚钝,实在学不会。他很失望,我那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庸才——毕竟木姐姐在八岁的时候就已经顺利筑基了。而我下足了功夫,却连丝毫气感都没有。”
  画面上的小师昧坐在池塘边发呆,小小的膝头搁着一把更小的剑。
  华归拖曳着迤逦长裙,眉头紧锁,自浮木桥头走过。她目光逡巡一圈,找到了孤零零出神的孩子,焦急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
  她走到他身边,俯身与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将师昧抱在怀里,返身往花园尽头走去。
  “因为曾经在孤月夜待过很长一段时光,她见过许多灵力微弱的人,能通过修习药宗在修真界得到一席之地。”师昧道,“她并没有因为孤月夜曾经虐待美人席就一棍子打翻所有。她说服了父亲,从此让我开始修行药蛊之道。”
  之前师昧讲那些男女私情勾心斗角的内容时,楚晚宁大致知道华归这个人有手段,但具体厉害在哪里,他不太懂,说不上来。
  而当他听到这里,他却忽然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锋利——
  孤月夜对她来说就像地狱梦魇,吞噬了她的前半生。换作一般人,就算不恨之入骨,也当对药宗心怀芥蒂,不加认同。但她却很清楚药宗是什么,自己需要什么,又该如何去做。
  她有一双极其冷静的眼睛,哪怕仇深似海,也绝不意气用事。
  “她的谋划一直都有条不紊。走一步,可能已经想到了后头的一百步。所以除了照顾我和木姐姐,她还有余力四处搜集族人们的下落,然后瞒天过海,给他们提供荫蔽。”
  但显然,蝶骨美人席后来的地位依然没有得到改变。而且楚晚宁记得这位华夫人很早就过世了。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衷。
  联系蝶骨族和神族后裔的种种传闻,楚晚宁心中隐约有了个模糊的猜测。他问:“……后来华夫人的身份……败露了?”
  师昧没有立刻回答,他眼瞳里闪着些过于明亮的光泽,乍一看极为尖锐,像是刻骨的仇恨。但细瞧之下,却又像是海潮般的悲哀。
  “原本不该败露的。”他说,“父亲没什么脑子,根本觉不出母亲的异样。……但他再怎么说也是天神后人,哪怕神族的血在他体内已微乎其微,还是会有些天赋感知。”
  他垂眸看了眼镜子,画面已经转到了天音阁的阁主寝居,一个两鬓微斑的男人缠绵病榻。
  “我九岁那年,这个男人生了场重病,病的离奇,请了最好的大夫来看也没查出病因。”
  师昧说着,冷笑一声:“其实知道内情后,道理就很清楚。他是神之后嗣,我娘是魔之后嗣。神魔之战后,魔尊下了个诅咒——从今往后千秋万代,不可有神魔结合,违者当死。”
  “父亲的怪病正是因为这个上古诅咒而生的,但因他并不知情。而神界呢,或许是因为怜悯,或许是因为想要让魔尊难堪。总之,有一天夜里,有神君托梦父亲,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并且说……若要活命,需得和魔女一刀两断。”
  楚晚宁看着师昧有些狰狞的脸,等着他说下去。
  他知道事情绝不是一刀两断那么简单。
  师昧道:“梦醒之后,父亲暴怒。天音阁从来要风即风要雨即雨,他在修真界的地位超然,人人都把他当神明尊重。可是这个女人……这个猪狗般令人宰割的一滩烂肉,双修炉鼎,居然算计他,利用他,骗他。”
  “……”
  “她甚至还差点连累了他死。真是何其歹毒。所以……”
  深吸了口气,哪怕压抑地再好,师昧的嗓音也还是透出了丝喑哑。
  他紧捏着茶盏,那里头的茶已经凉了,他没有喝完。一念之下,用力太猛,瓷杯竟“砰”的一声,生生爆裂。
  茶汁四溅……
  镜面也被茶水泼到了,画面被琥珀色的茶汁浸得模糊不清。隐约可以瞧见病榻上的男人召来了华归。
  他赤着脚走下床榻,佯作无事地与她聊了几句,笑吟吟地走向门口,背对着华归,咔哒一声将房门关合、落锁。
  ——男人回过头来,朝向自己的妻子。扭曲的镜光与水渍中,浮出一张面目豹变的脸。
  师昧蓦地抖了一下,猛地将镜子反转砸落,背过镜面不再去看。
  他的手背上青筋暴突,犹如盘虬错龙的树木根系,每一根血管里涌动的都是恐惧与恨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脸埋入掌中。声音显得极为疲惫。
  “他……”
  开口说了一个字就顿住。
  “这个畜生……”似要有滔天洪水般的恨意要发泄似有千言万语要唾骂,但万马千军杀至喉咙口,你争我抢竟不知哪一句话当先出,于是又哑然。
  师昧缓了又缓,他应当已经看过这面铜镜很多次了,可是过了那么久,隔了那么多年,还是恨。
  他慢慢地停止了颤抖。最后,这些恨成了一句看似平平淡淡的句子。
  “那一天,我的神明之父,活活吃掉了我的母亲。”


第299章 【死生之巅】一生难停歇
  “!!”
  看着楚晚宁瞬间白到极致的脸色; 师昧似是悲哀又似疯狂地笑出声来; 他重复:“是的,我父亲活活吃掉了我的母亲。活的……我那时候在附近; 听到叫声我跑过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急的直敲门我问娘亲我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没有人回我。她一直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惨叫。”
  薄唇轻启; 师昧说:“门开了。”
  死寂。
  大概就像当年大门开启后的死寂一样。
  满嘴是血的父亲。手臂撕裂肉块模糊的母亲。
  犹如魂灵被劈开的孩子。
  九岁。
  父亲已经疯魔; 蝶骨族的血肉能助长人的修为,他因她快要病死,这是她合该偿还给他的!
  连同面前这个孽种!会让他遭到报应的孽种!孽种!
  他把黏糊糊的手朝着浑身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宛如木雕泥塑的孩子伸过去; 眼神狂热而扭曲。
  师昧那时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悲伤和害怕都没有,他像是在瞬间被抽干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子戳在原处。
  男人的手越伸越近,一滴温热的血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脸颊上; 像是泪痕。
  他抬头,茫然地看向这个陌生的厉鬼。
  “爹……?”
  “跑啊!”他身后; 华归的尖叫撕心裂肺穿云破霄; “阿楠; 跑啊!!!”
  一条胳膊都被刀刃撕开; 腿脚的筋骨被打断; 女人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疯了般蠕动着; 丑陋至极的举止,却极力爬向自己的丈夫,想要拽住那个男人的腿脚。
  “跑啊!!!快跑!!别回头!别回来!!!!啊——!!!!!!!”
  回应她的是男人猛地回头一脚踩在她脸上狠命地往下碾。
  华归侧过头来,眼角有一滴金色的泪水淌落。
  她竭尽全力道:“跑……”
  咔地一声。
  喉管断裂……
  她说,跑。
  于是从那天之后,师昧一直都在跑,每一天每一时辰每一昼每一夜,他都和当初发疯般跑出天音阁,跑在茫茫山原间一样地狂奔着,他奔逃,他受不了他要崩溃了。
  他崩溃了。
  无论逃到哪里,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能听见母亲尖锐可怖的嘶喊:“快跑!跑!!”
  他从深巷阡陌跑至辽阔旷野,穿过金色的麦浪,从黑暗深处跑到黎明之箭撕裂寰宇,天地一片温柔绯红。
  像血。
  从她体内汩汩流出的血,从他嘴角缓缓滴落的血。
  “啊……啊啊啊!!!!”
  他无意识无意义地嚎啕出声,鞋子早已掉了,脚磨破,烂了,砾石扎进去,血泡子起来。
  金色的泪痕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潸然不止,他像困兽般哀嚎着跑过衰草芦林,淌过荆棘灌丛,腿脚全部被划破。
  他不敢停下来,他不敢去看哪条路是舒坦的他只竭力地往最近的那一条跑着,他不敢停下来,会死的。停下来会死的。
  他没有停下来。
  一晃十余年,从没有一天敢停下来过。
  会死的,蝶骨族不回家会死的。
  “我后来被薛尊主捡到……我怕极了,那时候天音阁主满天下在找我的下落,我不敢说真话,也不敢哭。他问我是哪里来的,我父母在哪里,我就骗他……”师昧轻声道,“后来,他带我回了死生之巅……又过了几年,有一个母亲曾经救过的蝶骨族人终于设法找到了我,她一直在天音阁里充当弟子,为了不被人起疑,当初进阁的时候她就亲手毁掉了自己的脸……她逃过了我父亲的眼睛,转交给了我所有我母亲的遗物。”
  “我娘多年来搜罗的魔文记载,蝶骨美人席的名谱,八苦长恨花的蓓蕾,还有她曾经钻研过的打开魔界大门的方法,厚厚的一筐箧。”
  楚晚宁缓然闭上眼睛:“……所以,你就走了她曾经想走的路。做了她从前要做的事。”
  “是,我继续修药宗之道,为了不引尊主怀疑,那些年我出山闯荡时用的全是义名华碧楠。”
  “华碧楠的声望越来越高,高得甚至连姜曦都留心到了我,他向我伸手——我便做了与我母亲当年一样的事情。哪怕这个门派曾经把美人席当牲畜,哪怕它曾经拘谨了我母亲那么久,但为了在修真界尽快有一席之地,得到所有回乡需要的东西,我答应了他。从此便有了两个身份,死生之巅的弟子,孤月夜的药师。”师昧顿了顿,“再后来,天音阁阁主死了,木姐姐继了他的位置。她一直在找当年杀害自己养母的凶手……一开始我不敢再亲信任何人,但在几次试探口风之后,我终于决定去天音阁见她,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
  说到这里,师昧微微一笑,尽管眼底仍是凄冷的:“如师尊所见……我没有赌错,她是站在我这边的人。”
  “……”
  “她虽不是美人席,却视我母亲为生母,视美人席一族为自己的母族。这些年,她一直都在帮我。”
  帮着华碧楠。帮着师昧。
  帮着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师昧讲完了,他把残瓷片碎片收掉,然后将镜子放回乾坤袋。
  外头的雨像数万年来蝶骨美人席枉死的魂,淅淅沥沥敲着窗户,哀怨的,不甘的。那里头大概也有华归,有师昧的母亲。她在凄厉地喊着,跑啊……快跑……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没有出路。”师昧最后埋着脸疲惫地挼搓着,嗓音微哑,“师尊,我们没有出路。是人族灭还是我们灭,就只有这个选择。……我总不能选后者。”
  仿佛末日,如同刺刀,闪电裂空。
  哗地急雨声响,千军万马蹄声疾,树叶被浸地油亮,在明灭刺眼的华光中东倒西伏。
  忽地大门砰然打开,强风裹着惊雨卷入。
  惨白雷光映亮了殿内回首的两人,木烟离立在门槛前,她没有撑伞,浑身淋得透湿,眼神显得极乱。
  “阿楠,还差最后三十个珍珑棋,我们已经到魔界之门入口了。”
  她还没有说完,师昧就倏地站起来,手指尖不可遏制地微微发抖:“踏仙君呢?三十个珍珑棋对他而言只是一瞬间的事,快让他做齐了然后……”他说到这里,蓦地住了嘴。
  木烟离进屋了,此时方能看清她脸上除了喜之外覆盖的更多的是怖惧:“踏仙君不知怎么了,忽然昏了过去。而且他的心跳也……”
  “也?”
  “也极其不稳,灵核流正在崩溃,像是再也醒不过来——”
  师昧陡地惊怒:“不可能!那是他自己的灵核,我调配过上千次,怎么会忽然崩溃,怎么……”
  顿住了。
  他忽然福至心灵,仿佛某一窍关卡打开,轰地一声雷霆辗过九霄,在尘世倾塌般的巨响中,他慢慢回过头,用仿佛见了鬼般的苍白脸庞,转向了榻上手脚皆缚的楚晚宁。
  “难道……”嘴唇颤抖,启合,“难道……是你做的?”
  外头的狂风暴雨声衬得屋内愈发寂静,静得像坟茔,像黑沉沉的深渊。烛台的光影犹如招魂的幡帛,在幽怨而诡谲的舞动着。
  在这片死寂中,楚晚宁闭了闭眼,而后睁开。
  “……对。”他说,“是我。”
  轰地一声,雷霆仿佛要将云霄炸成齑粉,地动山摇。大雨仿佛瀑布般狂涌而落。
  师昧心下震颤,踉跄着行了一步。
  “你……你竟还能……”
  “既然你跟我讲了你的事情。楚晚宁的嗓音很低缓,“那我也跟你讲一讲我的。”
  师昧:“……”
  “前世,我灵核被废,只剩九歌之力,亦不知自己身世。所以我才会无力与踏仙君抗衡。”腕上金光骤起,只听得铮铮脆响,锁链尽断,灵符皆焚!
  楚晚宁自榻上起身,抬一双凤目。
  “但这辈子,他软禁我的这些天,足够我将咒法深埋他心底。”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晚宁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悲伤,痛苦,怜悯,悔恨,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平静。
  “法咒侵蚀得越来越深,最终会让他灵流紊乱、心脏止歇。你的这柄神兵利器,还是会毁在我手里。”
  “……”
  “……抱歉,华碧楠。我不能让你们回家。”
  师昧似乎怎么也料不到这一步的转变,他脸色比玉石更白,比玄冰更冷,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楚晚宁,嘴唇在微微发颤。
  “结束了。”楚晚宁说,掌心中光芒迭起。
  “……你疯了!!!”师昧看着那金光,忽然痴狂了,眼中迸溅着兽一般的野性,“你要杀他?!你居然要杀他……你忍心——你竟忍心!!”
  没人能瞧得见他漆黑的眼底流淌的是怎样的情绪。楚晚宁说:“我忍心。”
  “……”
  金光越来越盛,楚晚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虽然只是炎帝木的一根断枝,但许多天赐神木的法咒,他都有些模糊印象。包括“天问万人棺”,也源自于脑颅中隐约有的轮廓。
  他曾以为这是偶然,后来明白不是的。
  作为神木本身,他曾被神农留下过许多符咒的印记,只要他竭力去回忆,就能想起许多上古秘术,比如时空生死门,比如此刻,他初次使用的裂尸诀。
  裂尸诀,与洪荒时的神魔之战有关。相传那一战后,大陆上的人族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人在尸海中挣扎,很快就罹患疫病,感染恶疾……而当时,伏羲一心要将魔寇赶尽杀绝,女娲则受了重伤陷入始神沉眠,能救世的只剩下了神农。
  于是,神农将一株参天炎帝木插入东极之海,那神木上通九霄,下彻极渊,有万种枝条,上亿花果。
  “神木,万人棺。”
  话音落,炎帝神木的根系从东海海底蔓延,刹那遍布整个修真界!那些粗遒或纤细,或糙硬或柔软的根须拔地而起,泥沙落下。
  “裂尸、收棺!”
  根茎将地上一具具腐烂的尸体裹住,碎裂成灰……天地间的腐尸不见了,尸灰成了沃土,沃土上开出鲜花。炎帝木完成了它立足于人世间的第一件事,而后它的亿万根系收回了东海之极。
  ——
  这是史册上对炎帝神木的最古老记载。
  楚晚宁的眼眸被手上的灼灼光华映亮。
  这是神农的法术。他会,因为他是炎帝木的一部分。如今他催动法诀,那个人……很快就会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再剩。
  不过是一具尸体。
  楚晚宁痛楚至极地想,有什么……舍不得的。
  “你……楚晚宁,你……”
  师昧盯着他,眼中惊怒与痴癫急促地闪过。两世所谋皆在此,他再也无法从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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