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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骨夜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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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浚儿?说的是刘浚吗?原来她就是潘淑妃。
  潘淑妃与太子刘劭的母亲袁皇后不合,太子与她形同水火,而她的儿子刘浚却与刘劭极为亲近。
  呵,挑拨母子不合吗?原来外面已经有了这么多关于她的可怕流言。
  她的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潘淑妃大怒,大喝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鞭子落在身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她心里的痛,才真正刻骨噬魂。狱卒打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已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怎么,你还是不肯去陛下面前揭发太子吗?”潘淑妃怒道。
  她沉默着不说话。
  潘淑妃更怒:“来人,把她的胸乳割下来,看服是不服!”
  狱卒嘴间浮着淫笑,拿着刀走过来,刚撕开她的衣服,忽然牢外有人喊:“太子兵变了!”众人大惊,狱卒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严道育忽然动了,一脚踢在刀柄上,刀身飞起,划过狱卒的喉咙,穿过地牢的木栅栏,击落墙上熊熊燃烧的火盆,刺进墙中,刀柄还在不断颤抖。
  火盆落地,大火“轰”的一声燃烧起来,狱卒们和潘淑妃的侍女们都慌了,惊慌失措地拥着娘娘朝外跑。
  火烧得很快,不过顷刻之间便涨满了她的眼帘,今生,她注定要葬身火海吧。
  火焰湮没了水面,待火光退去,古井又恢复了原样,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芸奴趴在井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仿若置身于梦魇之中。
  身后脚步声响,她回过头去,看见刘五郎手提大刀朝自己走来。
  月光阴冷,她从一个梦魇中醒来,又坠入另一个梦魇。
  芸奴茫然地看着他:“如果要骗我,就该骗我一辈子,为什么要撕开温情脉脉的假象,把血淋淋的真相给我看?七百年了,我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想起来?我们都已经转世,成了各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刘五郎不敢看她的眼睛,举起刀,刀锋阴冷,他的话更冷:“对不起,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等我用你的人头换回鹦鹉,我会自尽向你谢罪。”
  芸奴望着他,一言不发。
  刘五郎的手在颤抖,有一瞬间他心软了,但是一想到鹦鹉,他的心又不得不硬起来,一咬牙,挥刀砍了下去。
  当白谨嘉和叶景印来到山脚下时,白谨嘉忽然步子一顿,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面前这座山,柳眉渐渐皱起。
  “怎么,有什么不对?”叶景印问。
  “有人布了阵法。”白谨嘉沉声说,“是浮幻之阵,进山之人都会迷路,有人想阻止我们入山。”
  “可有破解之法?”
  “跟着我的步伐,踩着我的脚印走,记住,千万不要走错。”
  刘五郎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抓住了刀锋,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涌出,在地面种出一串鲜艳的桃花。
  “我不会再任你摆布了。”一滴泪顺着少女面无表情的脸庞流淌下来,刘五郎暗暗心惊,从她眼中流出的,根本不是泪,而是血!
  芸奴抬起另一只手,指甲一弹,刘五郎好像被一记重拳击中,大刀脱手,朝后飞去,重重地摔在树干上。
  他浑身像被摔散了架,艰难地站起来,刀锋蓦然而至,刺进他的肩窝,他闷哼一声,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面色冰冷的人就是那个善良木讷的女孩。
  “曾经有个人,她愿意为你献出生命,可是现在,她已经死了。”芸奴的眼中泛起红色的荧光,在那妖异的光芒中,刘五郎看到一丝可怕的疯狂。
  这个女人疯了。
  芸奴大叫一声,将刀抽出来,举刀欲砍,却在他头顶上生生停住,她的手在颤抖,额头上有一道道青筋暴起。
  她似乎在挣扎,纠结于杀与不杀之间。
  刀猛地一收,芸奴转身朝西山的方向奔去,速度之快,宛如一阵疾风。
  胸口的伤剧痛,他捂着刀口缓缓蹲下身,单腿跪下,鲜血不住地流。看来是他想得太简单了,这个女孩从前世起就有着奇异的力量,虽然那个时候她只会些小术法,但他能够感觉到,今世的她,力量已与前世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她是妖怪?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靠着树干,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白兄,这里有个人!”叶景印冲过来,将刘五郎扶起,白谨嘉连忙在他身上几个穴位拍了拍,止住鲜血,大声问:“你是谁?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清清秀秀,十五六岁的女冠?”
  刘五郎猛地抓住她的手,虚弱地说:“她疯了。”
  白谨嘉倒抽了口冷气,抓住他的衣襟,怒道:“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流出血泪。”刘五郎断断续续地说,“眼珠泛红光。”
  白谨嘉脸色骤变:“糟了,她走火入魔了!我们一定要赶快找到她!”她粗鲁地将刘五郎抓到身前,恶狠狠地问,“快说,她到哪儿去了!”
  刘五郎艰难地抬起右手,朝西边一指:“李……宅。”
  “叶兄,你留在这里,我去带芸娘子回来。”
  “等等。”叶景印拉住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很危险啊。”白谨嘉提醒他。
  叶景印正色道:“我像是怕死的人吗?”
  白谨嘉轻笑道:“既然不怕死,就随我来吧,不过,到时候我怕是没有闲暇来护着叶兄了。”
  深夜的李宅已然成了鬼宅,妖气冲天,整座山头都弥漫着不祥的黑雾。
  大门缓缓打开,芸奴站在门外,一头青丝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风飞舞,她手中提了一把大刀,因她身材瘦小,刀尖垂在地上,随着她的走动,在地面画出一道长长的刻痕。
  李宅之中原本聚集着七百年前所死去之人的精魅,当芸奴走进来时,他们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如同山岭崩塌一般朝他们压过来,作为妖物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四散而逃,隐在角落里,不敢近前一步。
  芸奴走得很慢,李宅之中挂着白灯笼,此时都已点燃,亮着惨白的光,照在她的脚下,仿佛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可怕气息令光线都臣服了。
  堂屋正中慢慢现出刘义隆的影子,他的身形比前几日更加清晰,几乎变成了实体。
  “你这妖女,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他沉声道。
  “吸食了这么多人的精气,终于快要炼成实体了吗?”芸奴的脸被发丝遮掩,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她缓缓抬头,风鼓起她的长发,苍白的脸映衬着红色的眼以及猩红的泪痕,竟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忽然一跃而起,挥刀朝刘义隆砍来,那把普通的大刀带着凌厉的刀风,将堂屋屋檐下的两盏白色灯笼切为两半。刘义隆大惊,他拔出腰间的剑,刀剑相击,卷起罡风,将几个侍立在堂屋内的精魅搅得粉碎。
  芸奴的眼中全是令人恐惧的疯狂,刘义隆命刘五郎前去杀她,不过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无论谁死对他都有好处,可如今看来,他似乎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严道育,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不只是个会点儿小戏法的女骗子。
  二人短兵相接,芸奴的功力竟然不在刘义隆之下,二人从堂屋打到内院,精魅们四散而逃,却还是被锋利的罡风撕得粉碎,墙壁上留下一道道刀痕。
  刘义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她一步步逼向绝境,他不甘示弱,一个虚招逼退芸奴,将手中剑刺进地面,重剑如一根刺入地底的刺,纹丝不动。他双臂展开,口中念动咒语,冕服的宽大袖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翅膀扑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群群乌鸦从林中飞起,在半空中会聚成一大片乌云,在李家上空盘旋,尖锐刺耳的叫声如同一道道可怕的魔咒。
  芸奴抬起头,仰望那一大片乌云,乌云忽然一动,朝下俯冲而来,扑向她的面门。她挥刀割断自己的一只袖子,将袖子往空中一展,化为一张大网,将屋顶笼罩,乌鸦扑在网中,发出粗犷惨厉的号叫。
  四周的白灯笼摇曳不休,将芸奴的身影照得峭楞楞如同鬼魅。她提刀往前,刚走了几步,脚下忽然漾起黑光,她低下头,看见脚底用腐血绘制着符咒,一道道符咒围成一个圆,组成阵法,将她牢牢困住。她刚一踏上咒语,脚底立刻发出“嗞嗞”的轻响,冒起缕缕青烟。
  刘义隆的脸上浮起一层冷厉的笑意:“原本这个阵法是用来对付那些术士的,没想到竟然困住了你。也该你今天命丧如此,七百多年了,朕今日终于可以报仇雪恨。”
  黑火“腾”的一下烧起来,朝芸奴所站的地方聚拢,刘义隆按住剑,叹息道:“想朕堂堂刘宋皇帝,今日竟窝在这鬼宅之中,化为恶鬼。这都是拜你这妖女和那个逆子所赐!今日让你被黑火烧尽魂魄,真是便宜了你。”
  火焰越来越近,芸奴静如止水,就在众魅以为她要乖乖受死的时候,她忽然将刀一举,以剑为笔,在空中画起符咒,刀尖勾勒出一道道金色笔画,她每画一道符,四周的精魅便飞起一个来,一边惨叫一边钻进她的身体之中。
  刘义隆大惊,只见精魅越聚越多,芸奴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一股凌厉的气息如山一般压来。
  这一刻,他生出一丝惧意,正如千百年前当他面对拓跋焘的数十万铁骑的时候,那种面对数十倍强于自己之敌的心惊胆战。
  当精魅聚得够多时,芸奴上前一步,挥刀一斩,大地轰然裂出一道缝隙,阵法破损,黑火退去,她将大刀朝刘义隆一指,刘义隆神情大变,侧身躲过,剑气击在他身后的中堂之上,墙上所挂的容像画和画前所设的贡品器物全都炸开化为齑粉。
  刘义隆皱了皱眉,不再恋战,转身逃进屋墙之中,消失无踪。芸奴也没有追,只提着刀往后院而来,精魅们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她一刀斩开厢房大门,屋内响起女人的尖叫声。芸奴冲进去,玄微在角落中缩成一团,抱着头哭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王鹦鹉,你才是始作俑者,白白让我替你背了罪名。”芸奴举起刀,“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玄芸?”似乎听出了她的声音,玄微抬起头,一把抱住她的双腿,“玄芸救我,救我啊,这里到处都是妖怪,他们要杀我,要杀我啊!”
  芸奴一脚将她踢开,不再跟她啰唆,举刀就砍,刀刚落到一半,忽然听一声高呼:“住手!”刀生生停在半空,但只停顿了片刻,她又再次举起刀,一道白光打在她的背后,她低呼一声,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白谨嘉和叶景印冲进来,将芸奴扶起,叶景印惊道:“她身上怎么有一股陈腐之气?”
  “她吸了太多精魅,快,将她扶起来。”她和二公子让芸奴坐起,一掌打在她的背心,芸奴身子弓起,无数精魅从胸膛之中冲撞而出,四下逃散。
  “就让它们这么跑了?”叶景印问。
  “它们不过是普通精魅,被芸娘子吸入体内,仅存的灵气已经散了,难聚其形,不足为患。”白谨嘉将芸奴轻轻放在地上,“芸娘子走火入魔,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就要沦入魔道了。”
  “要如何救?”
  白谨嘉从头上拔下玉石簪子,刺入芸奴的肩窝,黑血汹涌而出。叶景印大惊,却没有开口询问,看着她在芸奴身上刺了六个洞,放尽黑血,芸奴的脸色才终于好了些,变得洁白莹润起来。然后她口中念动咒语,一掌朝芸奴的额头印去,打散了她头内的一团红光,芸奴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呼吸舒畅,脉象平稳。
  “还好她入魔不深。”白谨嘉松了口气,“不过经过这一役,芸娘子元气大伤,还需要用各色补药好好调理身体。”
  “这个容易,别院已经准备妥当了,待我去跟青云观住持说过,就可以接她回去。”
  “也好。”白谨嘉道,“我先将芸娘子和那个受伤的男人带回别院去,你送这位道长回道观,跟住持谈芸娘子之事。”她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对还在瑟瑟发抖的玄微道:“得罪了。”说罢,将药粉朝她一撒,她眼中浮起一丝迷茫,软软地倒下去。
  聚在李宅头顶上的黑雾散开,天边光芒乍现,晨光熹微。
  天,终于亮了。
  “这么说来,玄微和玄芸被妖物掳走,是叶公子救了她们?”青云观住持坐在上首,怀中抱了一支拂尘,“既是如此,贫道多谢叶公子的义举。不过为何送回来的只有玄微?玄芸在何处?”
  “实不相瞒,她受了伤,在下已经将她送回家中休养去了。”
  住持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就算受伤,也该送回青云观来,观内自会请大夫为她诊治。”
  叶景印将一沓钱引放在桌上,住持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叶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想请一位女冠到我家中为家父家母祈福,我与玄芸有些投缘,请住持准许她在我家中长住。这些是香油钱,还请住持不要嫌弃。”
  “叶公子还真是大手笔,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然这么值钱。”住持笑道,“叶公子,不管玄微和玄芸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你和玄芸究竟有什么瓜葛,但她现在是我青云观的人,不是你想买就能随便用钱买下的。这里是道观,不是青楼。”
  叶景印想说什么,但住持没有给他机会:“我知道,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喜欢在家中养些女冠,名义上是祈福,实则与姬妾无异。叶公子,不妨告诉你,只要有我景蓝凌在一天,就没人能把我观内的人买走!来人,送客!”
  “且慢。”叶景印走近一步,低声说,“住持的气节令在下钦佩,不过,在下倒是听说几日之前住持曾拜访过临安府尹。”
  住持神色微变:“那又如何?在下不过是为府尹大人的母亲祛病,叶公子不会听信一些市井小儿的传言吧?”
  “在下当然不会信。”叶景印长叹一声,“不瞒住持,玄芸本是我家中人,对于在下来说,她不是奴仆,而是家人。她被发配到观里出家,是在下没有保护好她。这数日来,在下对她日思夜想,只希望能尽快与她团聚。在下的这种心情,想必住持一定能够体谅。”
  他说得情深意切,景蓝凌看着他,有些动容,却没有说话。
  “让玄芸与在下团聚,只是住持抬抬手的事,但对于我和玄芸,却是天大的恩德。”叶景印正了正衣冠,朝她深深一揖,“还望住持成全。”
  景蓝凌沉默一阵后道:“你倒是个情种。玄芸有你这么一个男人为她倾心,也算不枉此生了。这样吧,你随我到真武大帝面前,请真武大帝决断吧。”
  叶景印跟着住持来到大殿,真武大帝宝相庄严。景蓝凌恭恭敬敬行了礼,命弟子取来一对新月形的木块,捧在手中,轻声道:“玄芸当何去何从,还请大帝明示。”说罢,将木块往地上一丢,其中一块很快便停了下来,另一块却在不停地转动。
  叶景印紧张地看着木块,这种占卜法子他见过不少,母亲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就喜欢在佛像前求神问卜,若两个新月方向一致,便是神灵赞同。不过他还从未见过木月亮能转这么久,难不成连神明也举棋不定了吗?
  景蓝凌似乎也有些迷惑,又磕了三个头:“玄芸何去何从,还请大帝明示。”
  蓦然间,叶景印似乎听见谁在轻轻叹息,随即那块木月便停了下来,两个月牙的方向毫无二致。
  “看来你与玄芸尘缘未了,我便做了这顺水人情。”住持挥动拂尘,念了句无量天尊,“不过玄芸毕竟还是道士,只要官家一天不下旨准她还俗,她便一天是出家人,希望叶公子注意分寸,我青云观蒙羞事小,叶府的名声蒙尘事大啊。”
  “多谢住持提点,在下心中自有分寸。”
  芸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枕头处立着一张屏风,用以遮挡冷风,四周挂着暗金色的帷幔,上面印着缠枝花卉,一枝枝,丰韵美丽。
  她蜷缩起身子,轻轻握着拳头。一双手环住她的身子,年轻的术士在她耳边柔声说:“别害怕,有我在呢。”
  “白公子?”芸奴诧异地抬头看她,呆了片刻,忽然抓住她的衣襟哭起来,“白公子,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我知道。”白谨嘉捧着她的脸,轻声安慰,“现在噩梦已经醒了。”
  芸奴看着她的身后,神情惊恐,白谨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反手将帷帐放下,遮挡住榻上的少女:“刘壮士,随意进入女子闺房,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刘五郎看了看透明帷帐上所映照出的少女身影,眼中浮现出浓烈的歉意,如氤氲的雾气:“我只是担心道育……”
  “抱歉,这里没有严道育。”白谨嘉脸上虽然带着笑意,语气却坚硬如铁。
  刘五郎微微有些脸红。“是啊,这里没有严道育,也没有刘劭,那都是七百年前的事了。”他郑重地朝白谨嘉拱了拱手,“多谢公子相救,在下是来告辞的。”
  “你要走?”白谨嘉顿了顿,道:“今后壮士有何打算?”
  “在下要回到北方去,继续抗金。”
  芸奴忽然问:“那玄微怎么办?”
  刘五郎沉默一阵,努力压下心中的眷恋与不舍,苦笑道:“人之所以会转世,便是要忘却前程,重新开始。若是再执著于前世的种种纠葛,又何必再入尘寰?”
  白谨嘉淡淡一笑道:“才不过在这里休养了三五日,壮士竟然开悟了。”
  刘五郎笑而不语,朝帷帐内的芸奴深深一拜,转身离去。走到院门口,他又忍不住回顾厢房,黑瓦白墙,天地静默。如果他曾爱过严道育,哪怕只是一刻,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愧疚吧。
  长长地叹息一声,他出门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芸奴沉默良久,转身卧下,眼泪顺着她的眼尾垂落,濡湿了玫瑰枕。
  她没有告诉刘五郎,其实玄微很想离开青云观,过普通女人的生活。
  如果她说了,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带玄微走吧。
  白谨嘉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转身出来,见叶景印正提了两服名贵药材走进院门,交给小丫头去煎。
  “如何?芸奴醒了吗?”
  “醒了,正伤心呢,且让她静一静。”白谨嘉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一个小丫头忙过来奉茶。叶景印捧着哥窑的天青色茶碗,看着乳白色的茶问道:“白兄,芸奴的前世真是严道育?”
  “一个人可以经无数次轮回,就算她曾经真的是严道育,那也不过是数世轮回中的一世罢了,早已如过眼云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倒是想知道,某个人挖出七百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究竟意欲何为。”
  叶景印一惊:“你的意思是?”
  “刘义隆的魂魄附在水晶帘上数百年,怎么会这么巧被人盗出,又怎么会这么巧沾到了人血,从沉睡中被唤醒?刘五郎又为何会这么轻易记起前世?每个转世的魂魄都会饮下忘川之水,就像被施了一个咒,忘却尘寰,重新开始,若没有法力高强之人从中作梗,忘川之水又怎么会失效?”
  “难道有人想要让芸奴走火入魔?”叶景印将手中瓷碗重重往桌上一磕,崩出一道口子。
  白谨嘉眉头皱得更紧:“不管那个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我们都要万分小心,他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刘义隆盘坐在一棵槐树之下,槐树极阴,正好集聚阴气供他疗伤。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胸口,将体内的气息调匀。那个妖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般厉害的本事。看来他得再去抓几个路人,吞食精气,提高修为,才能与之抗衡。
  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立刻提剑在手。
  一只黑猫缓缓地钻了出来,抖了抖身子,朝刘义隆瞪着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刘义隆神色大变:“又是你!”
  “没用的东西!”黑猫竟然开口说话,“七百年的老鬼,竟然只有这点儿本事?”
  刘义隆大怒,正想拔剑,忽然间白光铺天盖地而来,将他完全包裹,他大惊失色,用剑乱砍,但这里仿佛一座冰块铸成的监牢,冰一般的四壁坚硬如铁。
  “不!放我出去!”
  黑猫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琉璃珠,冷笑一声,将它叼起来,扔进深井之中。
  “你来自黑暗冰冷的陵墓,也该回到与之相似之所在。”黑猫用残忍的语调嘲笑,“我不需要无用之人。”


第8章 妖幻之花
  建炎二年,临安城还笼罩在战乱的阴影之中,夜市还没有建起,一到深夜便万籁俱寂,千家万户门户紧闭,宛如鬼域。
  某个夜晚,临安城的寂静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惊破,住在巷子里的百姓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披着衣裳出门想要看个究竟。
  “深更半夜的,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汉子开门出来,问正伸着脑袋看热闹的街坊。那街坊说:“好像是从巷口郭家传出来的,别是进了贼吧?咱们这儿,就他家有钱了。”
  话音未落,巷口那户人家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年轻的娘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神情木讷,也不喊叫,只是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件东西,浑身瑟瑟发抖。
  “郭二姐,你没事吧?”街坊们围过去,关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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