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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骨夜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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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一轮上弦月已经浮上了树梢,芸奴抬头看了看天色,感到奇怪,橘树离义庄有这么远吗?
  “圆空师父,是不是走错路了?”
  “没错啊。”圆空用下巴朝路尽头点了点,月光下,依稀能够看到义庄的飞檐一角,以及挂在檐角上的那盏破旧的白色灯笼。
  小和尚又背着她走了一阵,她凝望远处的义庄,竟一步也未曾靠近,难道遇上鬼打墙了,还是误入了迷魂阵?
  “女施主,好累啊,不如我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圆空满头大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芸奴点头道:“辛苦师父了。”
  圆空将她放在路边的大石上坐下,用袖子扇着风说:“真是奇怪,怎么总也走不到啊。”话音未落,便听见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微弱的声音:“救命……”
  两人吓了一跳,圆空壮着胆子问:“谁?”
  “小师父,救命啊。”草丛中钻出一个老头,穿着普通的褐色布衣,身边有一捆柴,“我是山里的樵夫,不小心从崖上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圆空看了看四周,黑夜幽冷,无一丝人声,心头不禁打鼓,不敢过去:“老丈,我,我这腿脚也有伤,不太方便啊。要不,我先回寺里去,多叫几个人来救你。”
  “不行啊,我的腿一直在流血,再不止血,我就要血尽而亡了。”
  他越是着急,圆空越是不敢过去,背起芸奴,高声道:“对不住了,你先忍忍,我这就去叫人!”说罢,转身就要走,忽听芸奴道:“等等!”他步子一顿问:“女施主有何吩咐?”
  芸奴脸色苍白,忍痛从他背上了跳下来,往前面的草地上一指:“你看。”
  圆空将身子探过去,赫然看见一个阴森森黑黝黝的墓穴,里面不断地往外冒寒气,棺中似乎有人,却看不真切。他顿时浑身发冷,若刚才撒腿就跑,岂不是就落进这墓穴里了?
  再回头看时,那老头已经不见了,小和尚吓得心惊胆战地说:“他果然是妖怪!给咱们下了个连环套,去救他也是死,不救他,也是死啊!”
  弦月隐入了乌云之中,四周暗了下来,远处的义庄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那盏白灯笼还在风中摇摇晃晃,像一团缥缈的鬼火。
  果然是入了迷阵,芸奴眉间微颦,骷髅妖姬,已经来了。
  “小师父,”她焦急地说,“快背我走,按我说的路走,很快就能到义庄!”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草木摇动的沙沙声。
  “小师父……”她惊慌四顾,见圆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忙忍着痛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幸好,只是晕过去了。
  墓穴周围的灌木丛猛然间晃动了一下,她心头一紧,见一条丝帛自灌木丛中蓦然钻出,将她卷起,拉了进去。
  这变故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她几乎没能回过神来。她跌入墓中,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令她动弹不得。
  是尸鬼吗?
  她努力侧过脸去,闻到一股活人的气味,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
  是人!
  他是谁?为何睡在墓穴之中?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还有一股血腥味,他受了伤?
  她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催动丹田的真气,身下的男人微微一颤,大手按住她的丹田,那股真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去,被他的手吸走。
  糟了!她心底生寒,这个人是懂法术的方士,看来今日,她凶多吉少!
  白公子,救我!
  叶景印刚得一好句,提了剑正想往门柱上刻,忽然乌云蔽月,草随风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香静逐游丝而转,铃声脆响,他心头一惊,侧过脸去,见荒草凄凄的园中忽然多了一个穿红衣的女子,肌肤胜雪,纤腰仅堪一握。
  “来了。”白谨嘉端着酒杯,轻轻说。
  挂在廊下的白色灯笼齐齐一亮,红衣舞姬腰肢一扭,跳起舞来,裙摆转成一朵向下开的莲花,赤裸的脚踝上挂着铃铛,在一个接一个的跳跃中仿若泛着荧光的玉玦。
  临安城有世上最美味的佳肴,最雄伟的楼阁,最美艳的女人,叶景印乃临安首富,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但像这红衣舞姬般天生媚骨的女人,他还从来不曾亲眼目睹。
  果然是妖姬,他在心中暗暗道,握紧了手中三尺长剑,若她胆敢轻举妄动,便一剑削去她的头。
  白谨嘉大声叫好,笑道:“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美酒美景美人,今日真是不虚此行,待我作一阕《蝶恋花》。”
  叶景印哭笑不得,真不知这位方术师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蠢过了头,那舞女分明是个妖姬,她竟然还有心情饮酒作词。
  红衣妖姬浪笑连连,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二人几步开外,忽然身子一转,雪玉般的肌肤尽皆化为枯骨,十指锋利如刀,朝二人刺来。
  “小心!”叶景印一个箭步蹿过来,手中的剑刺向红衣舞姬,舞姬身子一矮,如同一条柔软的毒蛇一般缠住了他的双腿,脊椎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响。她的速度极快,叶景印低头便看见一张骷髅面孔,白生生的,比平常的骨头还要白,很是吓人。她下颚一张,口中竟有锋利如狼的利齿,朝叶二公子的胸膛咬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脆响,原来白谨嘉的折扇刺在骷髅舞姬的脊椎上,舞姬仰头长啸,转头与白谨嘉交手,却并不恋战,几个回合后,将白谨嘉逼得退了一退,便一头扎进高及膝盖的荒草中,不见了踪迹。
  “追!”白谨嘉低喝一声,二人追出义庄,见前路迷离,四周景色怪异,白谨嘉伸手拦住叶景印:“且慢,是迷阵。”说罢,从怀中掏出几张灵符,口中念念有词,催动符纸,在空中燃烧成几只红色蝴蝶,扑进迷阵之中,迷阵转瞬即破,面前的景色又变得清明起来。只是那骷髅美女再也找不到了。
  “白兄,那里躺了个人。”叶景印来到圆空身旁,“是个出家人,好像被人打晕了。”
  白谨嘉从草丛中捡起一枚泛着淡绿色荧光的珠子,不是什么好货色,只是最便宜的玉石,她脸色骤变:“这是芸娘子的耳坠,芸娘子出事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些粉末在圆空的鼻中,圆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睁开眼睛,惊恐地喊:“有鬼!有鬼啊!”
  “小师父,你可曾见过一个年轻娘子?”白谨嘉按着他的肩膀问。
  圆空惊魂未定,好半天才想起来:“对,对,有个女施主,她一定是被恶鬼吃了。”
  叶景印面色铁青,抓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起来:“恶鬼在哪儿?”
  圆空受了惊吓,有些语无伦次,白谨嘉环视四周,目光落在灌木丛中:“叶兄,这里有个墓穴。”
  二人连忙赶过去,芸奴则躺在棺材里,双眼紧闭,面容惨白。
  “芸奴!”白谨嘉连忙将她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脉搏,脉象平稳,暗暗松了口气,又在她几个穴道上轻拍几下,芸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芸奴,你没事吧?”叶景印关切地问,“你怎么躺在这里?”
  芸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白谨嘉,愣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才叫道:“棺材里有个男人!”
  两人侧过头去朝棺材里看了看,里面只有一具老者的尸体。
  “男人没有,男尸倒是有一具。”叶景印奇道,“莫非你见鬼了?”
  “不是鬼,那是个活人,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芸奴急忙解释,脸涨得通红,“他还……”她顿了顿,将后面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她蓦然想起那人在她耳边低低地说的那句话。
  “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和你身边的人,都得死。”
  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能够吸走她的真气,此人的法术非同寻常,若是他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叶府诸人和白公子都有危险。
  “他还什么?”叶景印追问。
  “我,我也记不清了。”芸奴低下头,“就像一场梦。”
  她不会说谎,脸颊绯红,好在夜色已深,两人没有发现,白谨嘉温柔地说:“既然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以后要多加小心。”
  芸奴连忙点头。
  圆空忽然发出恐惧的尖叫,随即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经,叶景印瞥了他一眼:“你鬼叫什么?”
  圆空吞了口唾沫,往棺材里一指:“那,那具尸体,就是刚才……”芸奴低头看了一眼,也被吓了一跳,原来那具尸体,正是刚才那个老樵夫。
  “尸鬼?”白谨嘉脱口而出,叶景印奇道:“何为尸鬼?”
  “尸鬼乃僵尸的一种,不过并非以吸地气而成,而是吸取了月色精华,因此完整的尸身是不能暴露在月光之下的,特别是新月。这种尸鬼并无活着时的记忆,他们存活的目的就是吃人,但他们并没有多少力量,为了抓到活人,他们常扮成受伤之人向路人求助,一旦有人上当,就会成为他们的俎上之鱼。”
  “以前常听说这一带有吃人的妖怪,原来就是它。”圆空念了句佛号,“先生知道这么多,一定是高人,请先生将它除掉,为山中的百姓除去一害。”
  “要除掉尸鬼并不难。”白谨嘉掏出一张灵符,捏了个诀,扔进棺材中,火焰“腾”地一下烧起来,随即棺中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像正被割破喉咙的猪,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尤为可怖。圆空是出家人,不忍再看,只闭着眼睛念经,烧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惨叫声才渐渐小下去,火焰也随之渐渐熄灭,再往那棺材中看时,里面只剩下一堆灰烬。
  “那骷髅舞姬是何来头?”叶景印问,“莫非也是尸鬼?”
  “这个嘛……”白谨嘉嘴角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天机不可泄露,待抓住了她,一切便真相大白了。”她回过头来打量圆空问道:“不知小师父是哪座寺庙里的,为何深更半夜会来此处?”
  “贫僧是清空寺僧人,义庄乃本寺产业,每逢初一十五寺里都要派僧人前来守夜念经,超度亡灵。”圆空傻笑了两声,“近来这里又是闹鬼又是闹妖的,寺里没人肯来,住持就派我来了,其实我只是个烧火做饭的,连经都念不全。”
  “看来今日这经文是念不成了。”白谨嘉轻摇折扇,笑道,“我们也不能住在义庄里,不如小师父带我们去寺里借住一宿。”她从袖中掏出一颗金丸递上去,“香油钱什么的,都好说。”
  圆空似乎第一次看见金子,眼睛都直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出,出家人,戒,戒贪,我不能要。”嘴上虽如此说,一双眸子却还死死地盯着金丸不放。白谨嘉将金丸硬塞进他手中说:“小师父客气什么,这也算供养佛祖,给我们积阴德。”
  圆空吞了口唾沫,将金丸塞进袖中:“既是如此,贫僧就不推辞了。我们住持最是好客的,能款待两位贵客必定很高兴,请随贫僧来吧。”
  芸奴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棺材中那神秘人的手冰冷刺骨,简直就像冰块一般,那阴冷的触感至今还留在肌肤之上,挥之不去。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三人跟着小和尚圆空沿山路而去,树木葱茏之中,某根树枝之上,坐了一个人,目光追随着众人渐渐消失在林间小道上的身影,若有所思。
  清空寺的住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听圆空说了来龙去脉,欣然同意,命圆空将三人安顿在西厢的客房中。天色已晚,寺庙内安宁静谧,弦月也已从乌云中探出头来,月光从菱花窗格中透进来,窗明几净,颇为风雅。
  敲门声响起,进来一个身材矮小面容平庸的小和尚,手中托着一只红木托盘,上面有几样精致点心,说:“两位公子,这是住持吩咐的宵夜。”
  白谨嘉见他神色有异,问道:“你似乎很害怕?”
  小和尚吞了口唾沫,看了看窗外,低声说:“不瞒两位,前几日过世的金谷金大人就居住在这间寝屋里,所以……”
  芸奴心内暗暗惊讶,西厢房的客房很多,为何圆空偏偏要将他们安顿在这间死过人的屋子里?
  白谨嘉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叫什么?”
  “贫僧圆智,是厨房里的火头僧。”
  “我且问你,圆空是什么时候来寺里的?你与他朝夕相处,可曾见他有什么异样?”
  圆智想了半晌:“圆空是半年前来的,他原本是行游的僧人,住持见他可怜,才收留他的。他为人老实,平日里除了做饭就是念经,没什么怪异。”
  白谨嘉掏出一颗金丸给他,他扭捏了一阵,还是接了,白谨嘉说:“你替我看着圆空,他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你尽快来告诉我。”
  圆智千恩万谢地去了,叶景印压低声音说:“莫非白兄怀疑圆空?”
  白谨嘉笑而不语,默然良久才道:“长夜漫漫,今夜的好戏才刚刚上演啊。”
  芸奴推开厨房的门,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就着昏黄的灯光,圆空正往灶台里添柴火,脸被熏得发黑道:“女施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家公子许是受了凉,肠胃不适,想吃点儿白粥。”
  圆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这有何难,住持也爱吃白粥,锅里正煮着呢,女施主稍等片刻。”芸奴点了点头,举头四顾,这厨房有些窄小,墙角里堆满了各式陶瓷坛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味。
  “住持肠胃不好,以粥养胃,所以我们泡了很多咸菜给住持佐粥。”圆空舀了一碗白粥,又从坛中夹了些泡菜,放进托盘里说:“拿去吧,吃后再歇会儿,否则伤胃。”
  芸奴接过托盘,又往灶台上看了几眼,转身离去,圆空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低头继续烧火,再无一言。
  白谨嘉端起白粥,往窗外的花盆里一浇,静观许久,花盆中所栽种的山茶花并无一丝变化。
  “没有阴毒。”芸奴轻声说。
  “什么阴毒?”叶景印不明所以,白谨嘉道:“骷髅妖姬身上有腐尸之气,藏有阴毒,圆空若是妖姬化身,所做出的饭食必定含有阴毒,能损人寿命,入土则令草木枯朽。看来圆空并非妖孽。”
  “竟然不是他。”叶景印在屋中来回踱步,接过芸奴递过来的普洱茶,正要喝,忽然门开了,芸奴端着白粥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有两个芸奴?
  白谨嘉神色骤变,手指一弹,叶景印手中的瓷杯应声而碎,茶水洒落在地,白谨嘉随即一跃而起,手中折扇指向他身边站立的“芸奴”。
  那“芸奴”往后一退,肌肤尽腐,化为骸骨,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速度极快,如同一条蛇般四处乱蹿,带着阴冷的风,像刀一样锐利,被那阴风扫到,肌肤都裂开一条条细细的血口子,虽然不深,却钻心地疼。
  叶景印已经挨了好几下,俊美的脸颊上多了一个十字形的伤口。芸奴心中焦急,一掌拍在托盘上,装了白粥的瓷碗一跃而起,裂纹蔓延,碎成无数块,如同暗器一般飞向骷髅妖姬,将它的衣服削切成碎片,插进它的关节之中。它无法再行动自如,速度明显慢下来。白谨嘉乘机在它脖子上用力一击,颈骨应声而碎,脑袋滚落在地,如同一只蹴鞠球,在地上滚动开去。
  叶景印俯身将头骨捡起,发现上面有一道剑痕,从耳后一直延伸至下巴正中。他记得这一剑并不是自己所削,心中不禁惊异莫名。
  失了头颅,骷髅无心再战,身子一缩,钻进土中,白谨嘉冷笑道:“妖孽,你以为这次我还会让你逃掉吗?”说罢,将手中的折扇往地上一刺,土地立刻裂开几条巨大的裂痕,如同被犁粗暴地犁过一般,随即碎成几截的骷髅从裂纹中钻了出来,散了一地。
  “叶兄,劳驾去禅房告诉住持,我们抓住了红衣妖姬。”白谨嘉扬起下巴,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姿容绝美的脸庞在月光下光洁胜雪。
  住持赶来的时候,散碎的骨头被放在一只贴了符箓的木盒里,众僧合十念佛,心头都不禁暗自窃喜,住持忙问:“请问先生,这妖物的骨骸如何处置?”
  “先将白骨供奉在佛像前。”白谨嘉说,“请僧人诵经,待明日午时,阳气最盛之时,将它焚毁,这妖物便再也不足为患。”
  住持连忙吩咐人将骨骸送到佛前,又安排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念经超度,众僧自然对三人感恩戴德,敬为上宾。
  当寺庙再次安静下来时,已是三更天了,芸奴脸上浮起了难得的笑容:“妖物终于伏法,两位公子也累了,奴婢这就去铺床。”
  “且慢。”白谨嘉用折扇按住她的手臂,“谁说妖物已经伏法?”
  叶景印和芸奴都吃了一惊,惊讶地看着她,她眉毛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走,我们去抓真正的罪魁祸首。”
  大雄宝殿中供奉着释迦,黄铜所铸造的佛身圆润流畅,佛祖的面容慈祥安宁。两位年岁很大的僧人在佛像前打坐念经,轻轻敲打着木鱼。
  装着骨骸的木盒子就端端正正地摆在香案之上。
  这个时候,一缕液体从门缝里浸了进来,像一条毒蛇,在地面上蜿蜒,然后从中分成两股,分别钻进了两位高僧的袈裟之中,顺着他们的身体逆行而上,从他们的衣领中钻出来,爬上他们的下巴,两位高僧专心致志念经超度,竟浑然不觉。那两股液体乘机钻进他们的鼻孔之中,两人在鼻头扇了扇,身子一歪,浑身僵直地倒了下来,再不动弹。
  不知从何处来的风,摇晃了灯火一阵,将原本就昏暗的油灯刮得几乎熄灭。随着这阵妖风的来去,门也缓缓地开了,门轴发出极细微的声音,像某种动物的低吟。
  一双沾染了黑灰的僧鞋踏进了门槛,掩上了房门,然后健步如飞,掠过两位高僧,直取木盒。就在他快要碰触到盒子的一霎那,只觉头上阴风一扫,随即便是“哗啦”一声响,他惊诧抬头,散发着腥臭的东西迎头而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圆空师父。”白谨嘉摇着折扇,悠哉游哉地从门外进来,“今晚你可真是忙啊,来来去去地折腾了好几个时辰,难为你了。”
  圆空怒不可遏,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眼珠仿佛要脱眶而出。
  “不用担心,你身上的只是黑狗血。”她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我居然在神圣的佛堂中乱泼狗血,污秽佛门清净之地,罪过罪过。”
  跟在其后的芸奴心下暗道,黑狗乃至阳之物,生前多食粪土,体内聚集了难以计数的污秽之气,只是生前被阳气压着,一旦黑狗死了,血里的污秽之气就会全都散发出来,便成了捉鬼驱魔的利器。若是普通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被黑狗血浇上一浇,一身的本事便怎么都无法施展了。
  叶景印举剑上前:“你是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为何要杀死曹大人和金大人?莫非是为了求财?”
  一直沉默的圆空忽然笑了,那笑容藏着狰狞,诡异莫名,令人胆寒,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吐出低沉沙哑的话音:“为了一个女人。”
  白谨嘉暗暗心惊,忽然低喝一声:“不好!”朝圆空奔去,但为时已晚,圆空袖子中藏了一把菜刀,一刀抹在自己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溅了飞身来救的白谨嘉一脸。
  那一刀切得极深极准,鲜血如喷泉一般,血溅佛堂,但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一种不屑一顾的轻蔑笑意。
  芸奴抽了一口冷气,几乎要尖声大叫,但在最后一刻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死亡。圆空死得如此惨烈,从他脖子里喷出的血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红花,在她眼前摇曳,她觉得胃里一紧,几乎要吐出来。
  然后,眼前的景色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整座大雄宝殿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那红纱随着风笼罩过来,将她的身躯一层一层缓缓包裹。
  不好!她猛然醒悟,这是阴血阵。
  以自身之血化为杀人的利器,让阵内之人无法呼吸,窒息而死,是为阴血阵。这是十分高深的术法,圆空竟然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红纱缠得越来越紧,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仿佛也塞着一团红绸,无论多么用力呼吸,依然吸不进一口气,肺内就像塞满了棉花,胸膛似乎快要炸开了。
  “印,二公子……”她伏在地上,蒙眬间看见倒在身侧的叶景印,他正痛苦地挣扎着,像一个溺水的人,无论怎么往上浮,却连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到。
  不,我不能死。芸奴咬紧了牙关,捡起叶景印掉落在地的剑,一刀割向自己的手腕,血喷薄而出,她在心中快速念诵口诀,然后拼尽全力,大喊一声:“破!”
  层层叠叠的红纱顷刻间退去,她大口呼吸,许是窒息得太久,每吸一口气肺就像被刀刮过一样痛。
  “芸娘子。”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抬起头,看到白谨嘉焦急的眼神。
  “白,白公子,您和二公子没,没事吧?”她连一口顺畅的气都吐不出来,说话自然前言不搭后语,白谨嘉皱起柳眉,撕下衣衫替她包扎:“你这个傻丫头,竟然以血克血,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可能是玉石俱焚?”
  芸奴低下头去不说话,她当然知道这么做不比窒息而死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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