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鬼趣图(迦楼)-第1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清方被他缠得没法,只得说道:“也罢也罢,就随便捡两样给我送去吧。”
“山长尽管放心,我这就去列明细!”掌柜的顿时心满意足眉开眼笑,一边三步并两步朝后堂账房走,一边还一迭声地命令阿鸾好生应酬。
这下阿鸾终于得空和清方说话了,他赶忙提起那尾贵重的琉璃蓝鱼来:“山长您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别担心,我已经帮您收起来了……”
清方却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丢东西?”
“是一条蓝鳞红尾小鱼,样子可稀罕了,就丢在山长您昨天躲雨的地方。”
“我没有这种东西。”清方断然摇了摇头,“读书人怎能以花鸟虫鱼为戏,玩物丧志。”
阿鸾顿时被他这句话噎住了——说的也是……昨天的确没看见清方拿什么盛水的器皿,谁也不可能空手携带鱼这种活物的。那这来历不明的小家伙又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啊,从天而降吗……
清方不再搭理这古怪的小伙计,转身朝向窗外,再度摆出昨天那副似看非看的姿势,可随着他的动作,惊讶的神色自阿鸾脸上扩散开来——
今天卢山长穿了件柔软的藤灰长褂,质地精良但不甚触目,可偏偏一转身整个人蓦地亮眼起来——那衫子背后满是繁复夸张的卷草纹,还三三两两地点缀着深色碎花,这样的奇装异服只怕连他酷爱花哨的弟弟清晓都没胆量穿出门来。
可阿鸾定睛一看却暗叫不妙:那根本不是织在布料上的花纹,而是从肩头倾泻而下的一大片真实的草藤,由浓到淡由密到疏。随风摇曳的离离青叶间,竟还这一朵那一朵的开满了纤秾的桔梗色小花,根本把清方的后背当成了篱根墙垣!
这不就是昨天那根蔓草吗?一夜之间居然变得这么多了,难道它是活的会长大,难道清方就连一点都没觉察到?
“卢山长,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啊?”阿鸾忍不住捂住嘴角,结结巴巴地嗫嚅着。
“不好的东西?”清方回头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就是……一些不可思议的说不清的东西。有时候人可以看见,有时候一点都看不见……”阿鸾讲来讲去对方都是一脸茫然,他终于忍不住直说道,“就是昨天那个开小蓝花的草蔓呀,现在已经长满你背后啦!”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不要胡说八道!” 耿直的年轻山长终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勃然变色站起身来。却见鳞光微闪——就在他落坐的椅子下面,蹦跳着一尾和昨天那条一模一样的琉璃蓝小鱼!
阿鸾想也没想,反射性地抢上前捧起鱼儿,手心顿时感觉到生机勃勃的跃动。他连忙将这小家伙凑到对方面前:“卢山长你看,就是这种小鱼啊!昨天那条真不是你丢的吗?”
清方皱着眉头盯着少年掬起的掌心看了许久,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什么鱼?在哪里?”
这么活泼明丽的小鱼就在鼻子底下,他居然看不见!
“真是莫名其妙的地方,偏偏一走到这边就下雨!”不等阿鸾解释,清方早已丢下一句话,冒着减小的雨势头也不回地走出店去。
“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啊……”阿鸾一时间呆若木鸡,连徽州乡音都冒出来了。他捧着小鱼送也没处送丢也丢不得,只能如法炮制,疾步折回后院将它放进那旧瓷缸里。
昨天的鱼儿一见同类,顿时欢欣无比地游过来,彼此回环围绕厮认了一番,随即恋恋依偎在一起,亲友恋人久别重逢的亲热劲儿也不过如此。
看到这一幕,阿鸾的唇边不自觉地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他抬起头看向依然如故的虚幻藤蔓,那孤寂的龙胆色花冠在风里轻轻摇漾着,看起来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在哪里看见过呢?
一瞬间他反应过来——这朵花和卢清方身上的蔓草之花如出一辙,区别仅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即使清方山长浑然不觉,但一定有某种异变,正在他身边悄无声息地慢慢发酵……
虽然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可阿鸾无法坐视不管。
当时掌柜的写好账目明细,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假笑走进前堂,四下里却不见了清方山长的身影,一张脸顿时阴云翻涌。阿鸾灵机一动抢先说到:“卢山长有事先走,要我们直接把东西送到二爷那里去!”掌柜的这才转怒为喜,临时又添了几笔,打发少年趁早送去不要耽搁,阿鸾连忙直奔卢宅。
进入卢家私宅意想不到的容易。阿鸾只说自己是养霞斋的小伙计,门人就毫不迟疑的进去通报,转眼功夫清晓竟自己迎了出来。
炎天暑日的,这公子哥儿当然没有装束整齐,只是穿了件茶末色的罗纱无纹交领便袍,腰上松松挽着藤黄杂宝格子锦带,靸着奇形怪状的高齿木屐,再配上那头乱七八糟晒得微微泛红的全发,看起来和他一丝不苟的长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清晓并不领阿鸾进大门,却绕过南墙来到一个通街的独院。这里只有前后两进,庭除略略点缀着些山石花草,室内陈设也很简单,倒是靠墙的几大排书架很有气势,看起来像是他“用功”的地方。
安排阿鸾在窗下的弥勒榻上坐定,清晓自己也曲肱支颐,大大咧咧地在旁边斜躺下来。他接过账单瞥了一眼,便悠然笑道:“这还真像是大哥买来的东西啊。”
阿鸾何尝不知道清晓的用心——就算再不齿也不直接指责掌柜的精明市侩,这位豪放少年不动声色的温柔便表现在诸如此类的细微之处。
不过此刻阿鸾可没有功夫消受和感慨,他从褡裢里一一取出香料货品,最后从底层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合钵:“还好我留神,水没有泼出来……”
清晓狐疑地接过来打开钵盖,只见混着红雾的青影倏忽闪过,伴着泼喇一声轻响,水滴直溅到他面颊上。这贵公子也顾不得擦拭,放下钵子转向小伙计,露出了按捺不住的惊喜笑容:“哎呀!好漂亮的小鱼,是阿鸾送给我的礼物吗?”
没想到对方竟是这种反应,少年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对……对不住,这可不是我的东西,是青轴书院卢山长的……不不,也不能这么说……”
“啊,居然是清方哥哥的?”清晓故意转身撑住下巴,饶有兴趣地望着阿鸾,“我无论玩什么都被哥哥骂不务正业,可他竟然送两条鱼给你,太出人意料了!”
阿鸾慌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清晓!你觉得令兄最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这样说着,他比手画脚把清方昨天和今天两度偶入养霞斋避雨,店里接连凭空出现一对小鱼,而养鱼的缸里虚幻的藤蔓蔽日疯长,开出会让人误看成女子面容的艳丽蓝花,这种花具体而微的缩小版竟一直附着在清方背后,不断成长蔓延的种种怪事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听到一半清晓的脸色就变了,当阿鸾说出陌生女子那一段时,他控制不住地坐直身体:“女人?哥哥尚未婚娶,更是从不荒唐孟浪,统共就有过一个‘屋里人’……”
说到这里,清晓不自觉地顿住了。意识到不对的他猛地一把拉起阿鸾:“糟糕了!无论如何快跟我去青轴书院走一趟!”
清方看见弟弟和养霞斋的伙计结伴而来,原道是钱货的事情,然而听到清晓介绍说阿鸾是自己的朋友之后,他神情虽波澜不惊,可手里拿的书页半天都没能合上。忍耐了许久终于还是说道:“这么缺少同龄伙伴的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来青轴书院呢?”
这位兄长也许是关心弟弟吧,但言下之意就像是在责备清晓交友不慎一样。不过现在他的说教不但没有丝毫说服力,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味道——因为这位严肃的山长全身上下都披挂着开满蓝花的草藤衣,简直像传说里的被薜荔带女萝的山鬼一样。
当然清方是全然没有觉察,虽不情愿,但两位少年大热天跑来自己是理应招待的,于是他勉强起身准备茶水。可这厢拿起茶罐,那厢清晓却忙乱起来:“不可以用手直接拿的,清方哥哥!啊,茶叶太多了!不行,不可以再倒回罐里去!下人呢,下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个读书人,哪有呼童使婢的道理?这些简单的事情我自己做得来!”清方倒个茶都左支右绌,却还满口都是“道理”。
阿鸾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接过茶具,不一会儿散发着香气的茶盏便端了出来。说实话,在这间布置简朴的书斋净室里,他也有随时都迷路的危险——就和养霞斋后院外井边一样,眼前挂满了蜷曲铁线般锈红色的虚幻藤蔓,只是这里的枝条上没有一花一叶,就像是密密麻麻的恶意蛛网。不过猎物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它捕捉到的吧:就像一枚发光的蚕茧,清方生着白羽纱翼的灵魂包裹着更加坚韧顽固的堤防。
好在这一切只是幻觉,不仅主人安之若素,清晓也只是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迷惑地问道:“清方哥哥,你的房间怎么这么乱啊,像遭了贼一样?”
因为藤蔓幻象干扰的关系,阿鸾经这一提才注意到,这窗明几净的空间内,却翻箱倒箧,到处都扔着衣物鞋履。清方四下一看顿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什么!我在找东西……”
“那也不必在我来的时候摆出一本正经读书的样子吧!”清晓忍无可忍的大喊起来,“真受不了你,找什么?我来帮你!”
“我自己能找到!”清方还在嘴硬,清晓却已经翻找整理起来,架不住弟弟的行动力,他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三年前赶考的行李衣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听到这句话清晓停住动作,无可奈何地撑住额头,像老人家那样长叹一声:“哥哥你忘记了吗——三年前你进士及第,说与自己性子不合不想做官,正巧爹爹进京述职转任盐政,回香川时顺道带你同行。因为着急启程,你不是只携了书册,别的什么都丢掉了吗?”
“啊……原来如此呀。”清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连阿鸾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叹气——这个文才出众的青年才俊,行止端方的温良君子,骨子里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能力方面的欠缺。
“清方哥哥,你不要总是这么让人担心好不好?”清晓虚弱地摇着头,“你这边暂且没什么问题了吧?那好,我有要紧事问你。”
说着他把盛小鱼的合钵推倒兄长面前。粗灰瓦的暗影下,一双蓝鳞红尾正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那凝固在澄水中的鲜艳色彩令人不由联想起名家烧制的珍品琉璃。可清方盯着钵内看了好一会儿,茫然地抬起头:“怎么回事,给我看瓦钵做啥?”
“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清方哥哥你看不见这两条鱼吗?”
年轻山长不满地瞪了弟弟一眼:“哪里来的鱼?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清晓并没有胡说。”阿鸾在一旁谨慎地选择措辞补充道,“这两条鱼是昨天和今天突然出现在我们店里的,巧就巧在都是山长您站过的地方。还有不知道当将不当讲——之前挂在后衣领上的那种蓝花藤蔓,现在已经长到山长您满身都是了。”
“蓝花藤蔓……”这一刻,清方的脸上再度流露出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和昨天他侧身避过阿鸾时一般无二。
他一定知道什么!直觉这样告诉青眼的少年,他急切地想陈述清楚一切,可语言根本无法明晰完满地描绘出这幻象的迷宫。焦急间他索性蘸着茶水,一边画一边讲。在有些粗糙的指尖下,盘曲的藤枝出现了,沉甸甸的花盘出现了,伶俐的双鱼出现了……
此刻连清晓都暂时忘了紧张,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个过程,忍不住喃喃低语:“阿鸾,你很有画画的天赋啊!要不要跟着我学学?”
而清方自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神情,有些疏离地眺望这一切,可就在那索漠的表象下,似乎有什么正不可遏止地萌动着,只等一声惊雷,在冻原下沉睡太久的幼芽便会破土而出。
就在此刻,阿鸾眼前灵光一闪,浓艳夜色般的华丽花影霎时重叠上暮春树荫般的平凡容颜——近乎反射性的,少年信手将这张面孔潦潦草草地勾勒了出来。
“不会吧……”薄黯的室内,传来清方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摇曳着慌乱的眼神终于扰乱了他沉着镇静的举止,也令清晓的表情顿时警惕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抹去了桌面上的画痕。
而清方摇了摇头,依然是一副想不通的样子:“不得不说画地真像,我也刚好回忆起她来……”
“清方哥哥,这人到底是谁?”清晓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按礼数你不该问我这问题,更何况还有外人在旁边。”清方瞥了阿鸾一眼,扭过头去。
“现在还是讲礼数的时候吗!”清晓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把抓住清方的肩头咆哮起来,“哥哥你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实践别人定的规矩教条吗?家人就算担心死了也不及那些规矩重要对吗?那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你说啊,哥哥!”
被弟弟爆发的气势震慑,清方霎时愣住了,他的眼神游移片刻,终于低声嘟哝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啊。就是刚刚那张画……很像服侍过我的一个姬人而已。母亲因你见背,父亲公务繁忙,祖母便把她送给我照顾饮食起居,你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听到这话清晓面孔顿时一片苍白,连阿鸾都变了脸色——香川城坊间一直传说,卢夫人次子的产期恰逢中元节,临盆的时辰又格外凶险,幽夜徘徊的孤魂野鬼竟蜂拥进产房,要攫取这七月半的“鬼小孩”。千钧一发之际,夫人毅然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了孩子的平安降生。也正因如此,母亲的死亡一直都是清晓心底挥之不去的伤痛情结。
可身为亲生兄长的清方,却无视弟弟的感受,将母亲的溘逝例行公事般地陈述出来,还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他的态度的确没有恶意,但看到清晓气结的样子,就连阿鸾这个外人都胸口一阵绞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扶友人健峭而孤寂的脊背。
感受到少年指尖的温暖,清晓深吸一口气,半晌之后终于能继续用平静的语音发问了:“然后呢?请哥哥你别因为有什么不方便而隐瞒,因为这件事情比你想象中的严重得多。”
于是清方也就不再讳言,却依旧说得那么平淡,好像是在陈述他人的往事一样:“那时候我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她可能要大我几岁吧。有了她的服侍,我准备乡试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清方并不清楚那姬人乡关何处,只隐约知道来自岭南,平素她少言寡语也不识文墨,数年来两人间从没有什么闺阁雅趣,更别说红袖添香、名花解语之类的韵事了。而卢太夫人将她送给长孙,也不过是看中了性格稳静手巧能干而已。这姬人对清方的照顾的确无微不至,一天忙碌下来还打叠精神陪着苦读的他一起,在深夜幽灯下针黹刺绣。偶有闲暇,她便会用碎锦布屑缝制花朵饰物,做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这恐怕是她平淡生涯中唯一的娱乐了吧。有时清方看书疲乏,也会说点这些花卉的名称典故,她听了也只是笑笑,根本不知该如何应答。
“记得她针线很好,尤其会用蓝布缝一种‘脚龙套’,说是她家乡山里特有的袜鞋——前头用白线密纳,后跟衬入硬红布绣上很繁复的花纹,雨天穿着又透气又防滑。记得赶考时我一直带了双在身边的,不过北方天干无雨,回香川后我又不怎么一个人出行,就不知搁到哪里去了。昨天偶然出个门偏遇上骤雨,这才想起它来,可是找到今天也不见。听你这一提,原来已经丢在京里了……”
听到清方这番若有所思的沉吟,阿鸾试探着问道:“请问卢山长,您是在什么时候想起这袜鞋的?”
“什么时候?”清方的视线穿越过并不存在的藤蔓,努力回忆着,“说起来,应该是走到你们那家香料店门口避雨的时候吧。鞋袜尽湿泥泞难行,自然而然就想起它的方便来了。”
这一刻,清晓和阿鸾对看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转向了瓦钵里的那对小鱼。
——散布着洁白雪点的阔嘴,鲜莹的湛蓝鳞片,交错着织锦般花纹的朱红薄纱长尾。两天以来,每当卢清方回想起往昔之物的那一瞬间,这小鱼便化为实体出现,又不为所知的被他遗落下来……
原来这就是谜底,那艳异而诡谲之谜题的答案。
此时此刻,低喃着“明明很好用的,怎么就丢掉了呢”的清方,那端华的眼角看起来凝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寂寥:“原来这东西三年前就没了,亏我还一个劲地找呢……如此说来,她也死去两年多了……”
这一刹那,阿鸾终于明白提起兄长屋里人的时候,清晓为什么会惊恐变色的原因了——那是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啊。
生时幽居在深宅大院的小小角落,死后也只得一抔黄土的坟茔,而在最亲近的人心中,这女子又有多少分量呢?也许她终生也只是遗忘之海边的一座白沙塑像,风化着,崩塌着,只在潮汐来去时偶然留下惊鸿一瞥的残迹……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伴着清方漠泊的自语,熟悉的幽凉叹息蓦地吹拂过阿鸾耳际,他反射性的转过身去,却只看见缠绕在年轻山长身上的藤衣瞬间闪过一道淡青的微光,那精巧的紫花碧叶随即毫无重量似的飘扬而起,转眼散成璀璨夺目的星屑。当零落的光点接触到交织络满室内的藤蔓,那些铁锈色的蛛网像被解除了法术一般,刹那间风化为粉末尘埃,灰飞烟灭……
片刻之后阿鸾才回忆起来——那声叹息,分明是绚烂而丰硕的蓝紫色空花开放的声音……
“这些鱼和花藤一样,不都是那位往生者的执念吗?为什么藤蔓全都不见了它们还在?”阿鸾朝捧着瓦钵的清晓发问,他们站在蜿蜒流过书院门外的河边问道,草色的水流静静的抚摸着麻石的小码头。
“我也不知道,也许有人还不希望它们消失……”清晓并不直接回答,只是凝视着优游的纤鳞,浅浅地微笑起来,“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其实一直封存在记忆深处;明明三年前已经轻率丢掉的东西,如今却找得那么专心执著……”
这话对阿鸾来说有些费解,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难道你是说,这些幻象其实是卢山长思念的实体化?可这需要强烈的情绪啊,山长有那么在乎吗……”
“他总会以为有些东西对自己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在乎。”
“可是……”阿鸾踌躇着,偷觑了同伴一眼,“可是也看不出山长有一点后悔可惜的意思啊?”
“后悔可惜又怎样呢?反正都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为什么,清晓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疲惫,“如果永远没有办法走进对方心里,那至少放彼此自由。”
说着他捧起瓦钵,将那两条鱼倾倒了下去,那动作如同仪式般庄严,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传的深重意义。而那炫目的琉璃和珊瑚之色,一旦脱离了狭小空间的束缚,就彼此欢跃环绕着远扬而去,融化似的消失在迢迢奔逝的清波之中。
“等一等!”身后突然响起不稳的呼喊,只见清方沿着岸上的石栏疾步赶来,从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跑得气喘吁吁,却还小心地护着手中一朵开在铁锈色枝条上的丰盈紫花。
“奇怪,哥哥好像拿着什么的样子……”清晓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别人看不见。这是生长在清方心灵最遥远荒漠中的藤蔓盛开出的花朵,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或业已遗忘,但不觉或忘却并不代表不存在,它被阿鸾那双穿透真相的青眼在无意中窥见洞悉……
“我想起来了。她曾经缝过这种花的,说是故乡漫山遍野连家门口的竹篱笆上开的都是,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那是她唯一一次问我,可我当时也不清楚这种岭南的花卉叫什么。”清方说着,眺望河川汩汩而去的方向,不知他是看见了那掉尾而去的小鱼们,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阿鸾才会将它们看错——蓝紫藤花浓沉的艳姿和女子琥珀色的皮肤间,都蕴藏着炎热的南国那厚重而朦胧的倦怠与哀愁。
可是为什么要将这些话告诉弟弟和全不相干的平民少年呢,也许连清方自己都无法回答吧。他遥望着河流的侧面轮廓如青空般湛然,却也如青空般透着天荒地老的寂寞:“现在我知道了——这种花的名字,叫‘铁线莲’……”
第五篇 波昙华
“阿鸾,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鬼了,上哪儿都碰到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明明阿鸾比却谁都更有资格骂这句话:真是活见鬼——
吵吵嚷嚷一迭声发问的两位少年,竟是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使者小墨和小素,而这里……居然是香川城的大牢!
只觉得脑袋里轰轰作响,阿鸾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怎么是你……你们?难不成我……我已经……”
小墨歪了歪嘴角发出一声哧笑:“做梦吧,你这种青眼怪物若归我们管着,还算是造化了。”
“别理小墨啦,我们只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而已,可不是来抓你的。”小素一番劝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