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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道捉妖之夜闯董妃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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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少爷才十七,打小凉药吃多了,脑子有些愚钝,鼻涕流到嘴里都不知道拿袖子抹一抹。如今老爷子一死,家里就剩他一个了,也知道平时别人背地里都叫他傻子,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担心自己百年之后这傻儿子吃亏上当,因此没少嘱咐这位少爷,凡事留个心眼儿,不能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此时他披麻戴孝,拖着两条清鼻涕问刘大嘴:“我爹上天干吗去?”
刘大嘴手指天上说:“上天当神仙享福去啊!老爷子进南天门就成神仙了。”
傻少爷一听乐了,说道:“上天成仙太好了,成天云里来雾里去的,那我得多赏你们钱。”
刘大嘴跟崔老道心中暗喜,互相使个眼色,心里高兴脸上却不能带出来,还等绷住了,否则非得挨揍不可。崔老道不敢怠慢,赶紧拿火把那纸表点着了,崔老道端着铜盘,俩眼盯住燃烧的纸表,口中念念有词:“人间一段梦,天庭九莲开;翻身归净土,合掌上瑶台;早入天门去,端坐九莲台;花开无数叶,叶叶紫气来……”忽然“砰”的一声闷响,火苗子往上一蹿,火花纸灰四溅。崔老道拉着长音儿,高声叫道:“老爷子魂灵出壳,孝子跪……”
刘大嘴帮腔作势,赶紧掏出个碗举在傻少爷眼前,叫道:“老爷子魂灵出壳了,孝子快打赏,让崔老道好好念咒儿,老爷子早日成仙。”
傻少爷磕完头,伸手掏出一把银元,看也没看,“哗啦”一下扔到刘大嘴的碗里,告诉崔老道:“老道你把咒儿念好了,让我爹上天当神仙。”
现大洋是银的,碗是瓷的,扔到碗里的声响,真叫一个悦耳,听着心里就美。崔老道忍不住偷眼往碗中一看,傻少爷可真不少给,足有十块现大洋,可把他高兴坏了,还是这个活儿来钱快,这得在南门口磨多少嘴皮子才能赚来?当即卖力念咒,不一会儿黄纸表又是一响,崔老道赶忙宣旨一般高声吆喝:“老爷子脚踏祥云,直上九霄!”
刘大嘴把碗往前一递,又撺掇傻少爷掏钱。傻少爷真舍得给,从来拿钱不当钱,一伸手又掏出一把现大洋扔到碗里,跪地上“咣咣咣”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时纸表爆出最后一响,崔老道心想:这回妥了,分完钱回家买米、买肉、包饺子、捞面,什么好吃做什么,一家老小今天过大年了。他心里胡思乱想,嘴上可没停,继续叫道:“老爷子进南天门,孝子再叩头。”
刘大嘴赶紧在旁边让傻少爷多掏钱,吆喝道:“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进了南天门位列仙班,孝子贤孙叩首跪送,赏崔老道……”
刘大嘴这边紧吆喝,那边傻少爷也紧着掏钱,怎知又是一声响,凄厉的声音撕破了夜空,听得在场之人个个脸上变色。
往常给玉皇大帝烧奏表,最多响三声,让死人进了南天门功德圆满,这事就算完了。可是今天奇怪了,三声响过之后,半夜里又传来一声响亮。那个年头世道乱,经常打仗,送禄的人们听出刚才这声音不太对,不是烧表的响动,好像是枪声。大伙儿全傻眼了,深更半夜哪儿打枪?
傻少爷一听不干了,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抡开胳膊给了刘大嘴一个大耳刮子:“好啊,你跟崔老道合起伙儿来骗人,说好了让我爹上天当神仙,怎么刚进南天门就给枪毙了?你赔我爹……你赔我爹!”
刘大嘴莫名其妙挨了一记耳光,被打得晕头转向,他也不知道怎么个情况,还想编个借口把傻少爷糊弄过去,到手的钱横不能飞了。可是一低头发现自己衣服上全是血,原来刚才这一枪是颗流弹,不知道从哪儿打过来的,却正打到刘大嘴身上,他“哎哟”一声,这才觉着疼,急忙用手去捂枪眼儿,这手还没等抬起来,便身子一晃,当场扑倒在地,气绝身亡,两只眼可还睁着,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挨了枪子儿。
3
周围那些人一看出人命了,顿时乱了套,此时远处枪声大作,谁也不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乱子,全都吓坏了,人们你拥我挤,四处逃窜,争着往家跑。
崔老道当时也蒙了,看着刘大嘴身上的枪眼儿还在往外冒血,心疼自己这徒弟死得太冤,万没想到飞来如此横祸。眼下可也不是难过的时候,顾不上给刘大嘴收尸了,赶紧把那碗里的几十块银元抓起来揣在怀里,跟在人群中撒开腿往家跑。就看街上已经乱成了一片,远近好几处火头。一来他心慌,二来天太黑跑的匆忙,认不得道路,只好拖了那条瘸腿,随着满街的人群乱跑。
此时不知打哪儿冲出大批军警,全都一身黑制服,打着白绑腿足登快靴,手持鸡蛋粗细的黑警棍,如狼似虎一般,不问青红皂白看见人就打,打躺下就抓。崔老道拖着条瘸腿跑不快,穿的道袍又扎眼,结果让军警当场摁住了,怀中的银元也被搜走没收了。就这么着,崔老道跟一同被抓的人,都被稀里糊涂地关进了监牢。
那位说,怎么回事儿呢?原来这天城里发生了民变,老百姓跟军队起了冲突,一伙儿地痞流氓趁机打砸抢烧。傻少爷家里有钱,住在北城,那边全是大商号,有家最大的盛源当铺和旁边的洋行都让人点着了,有些地痞混混儿进去抢东西,撕来打去的还出了人命。等军警过来镇压的时候,真正抢东西的歹人早跑了,只抓了两百来个在街上看热闹的平头老百姓,崔老道也是其中一个。
北洋政府见烧了洋行,又死了人,怕把事情闹大了,想来个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又没逮到真正的凶徒,就打算在抓来的这些人里面找几个替死鬼,拉出去游街示众,就说是打砸抢烧的歹人。然后请出大令开刀问斩,只要砍下几颗脑袋来挂到街上,城里的局面必然能够迅速稳定,对内对外也好交代了。
那个时候当官的不把穷老百姓当人看,人命也不值钱,砍谁的脑袋都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分别,能交代过去就行。问题是抓了那么多人,横不能两百多口子都砍了,杀少了又起不到杀鸡给猴看的效果,洋人那边也肯定不依不饶。军政府合计了一下,定了个数字,决定要八条命,砍下八颗人头挂出去,准能把这次的乱子给平了。让您说这叫什么世道?可选这八个替死鬼又是个问题,抓了这么多人关入大牢,谁该死、谁不该死没法分辨。
花开两朵,单表一枝,至于官府怎么商量砍谁的脑袋,这些事不在话下,只说牢里关满了从街上抓来的平民百姓。崔老道被抓之后被审了一通,其实也没问什么,更没容他说什么话,就是走了个过场,便直接推进了大牢。牢中一下子进来二百多位,人挨人人挤人都关在一处,有些人认识崔老道,看过他算卦听过他说书,一看他进来赶紧给腾个地方:“道长您怎么也进来了?”
崔老道摇头叹气,连称倒霉:“别提了,一言难尽,敢情老几位也都在,咱跟这儿聚齐了。”
这些被抓进来的大多是闲人,要不然怎么大半夜听见动静就跑出去看热闹。甭管什么年代,爱看热闹的都大有人在,因此倒了霉的更是不少。崔老道一看大牢里的这些老老少少,什么模样都有,真有从被窝里刚钻出来裤子都没来得及穿的,暗中叹了口气,心说:你们这些人老老实实在家睡觉不好吗?非跑出来看什么热闹,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进来容易,再出去可难了!
有几位不知死的,真以为就是来了一趟姥姥家,串一趟门儿转身就回去了,还跟崔老道说:“道长您昨天那段《岳飞传》,可正讲到四狼主金兀术统率二十万北国番兵,在诛仙镇摆下连环甲马,南宋兵将抵挡不住,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了,岳元帅怎么破这阵?好家伙您那个小木头儿一摔,愣不往下说了,好悬没把我急死,晚上睡觉也睡不踏实了,要不然怎么上街看热闹让人给抓进来了。您来得正好,反正咱在这儿干坐着没事,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您给我们接着往下讲吧。”
崔老道说:“各位可真够没心没肺的,项上人头都快保不住了,还有心思听《岳飞传》?咱这次事闹大了,烧了洋行死了洋人,官面儿上肯定要找替死鬼顶罪。同治九年火烧望海楼教堂,最后砍了二十颗脑袋才算完。虽然这是前清的章程了,可不管世道怎么变,倒霉顶罪的也是咱这些穷老百姓。”
大伙儿一听崔老道说得有理,这才纳过闷儿来,刚才的兴致一扫而空,也顾不上岳元帅怎么破金兀术的连环甲马了,都在那儿唉声叹气。有胆小的当场吓尿了裤子,抢天哭地,大声喊冤。
崔老道一看崴泥了,心想:我多这个嘴干什么,大牢里乱成这样,一会儿追究下来,还不是得怪到我崔老道的头上?忙说:“诸位别乱,事到如今怕也没用,听老道我唱两句。”他此刻触景生情,叹了一口气,唱起当年火烧望海楼的事。
只听崔老道唱道:“鬼子楼高九丈九,众家小孩砍砖头,一砍砍进鬼子楼,五月二十三起祸头,城里城外众好汉,天津卫的哥们儿要报仇,手拿刀枪并剑戟,斧钺叉钩拐子流星带斧头,一齐奔到望海楼,杀声犹如狮子吼,抓住鬼子不放手,一刀一个不留情,从此惹下大祸头……”
崔老道唱的是什么呢?大清国还没倒台的时候,河口上有一座洋人盖的教堂,教堂里收留了一些盲童。老百姓们不知内情,风传洋人专挖小孩眼珠子,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可就闹大了。有些人信以为真找上门去闹事,连县官都带着衙役去了,引发了很大的流血冲突。洋人开枪打死了知县随从,乱民们红了眼,一拥而上烧教堂杀洋人。结果把洋人给惹恼了,军舰直抵入海口,架起了大炮逼迫清廷查办此案,必须给个交代。官府害了怕,没别的办法只好连蒙带唬,抓了二十个混星子,说是打几下板子揍一顿让洋人出了气就行,可不白打,打完了以后给你们银子。天津卫的混混儿向来以挨打吃饭,几下板子算什么,钱来得也太容易了,素常为了抢码头争脚行抽死签,砍胳膊切大腿,三刀六洞油锅里捞铜钱,“哼哈”二字没有,皱一下眉头就算了,还得谈笑风生。一听说挨完打官府还给银子,都还挺高兴,结果当天夜里把这二十个人都拉到街上砍了头。
虽然是半夜,城里的男女老少听到消息都跑出来观看,这二十个混混儿有老有少,老的六十多、小的十五六。真没给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丢脸,虽然知道被官府诓了,死得冤枉,却宁死不认,全扮成戏台上的英雄好汉。有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有偷鸡摸狗的时迁、有绿林道上的金镖黄天霸,箭袖靠身蜈蚣纽,杏黄板带飘悠悠,一路往法场上走,一个个趾高气扬、昂首阔步,高呼“今天掉脑袋是为国为民为皇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围观的老百姓拍手叫好、纷纷敬酒送行。官府和洋人哪见过这阵势,都看傻了眼。以前会评弹的民间艺人连说带唱,绘声绘色,表的就是这段悲壮事迹。
崔老道一边唱一边想着自己的倒霉事儿,不由得悲从中来,真叫祸从天降。家中有老有少,一家人张着嘴等米下锅,几十块银元到了手,顶他多少日子的进项,天亮之后就可以买面买肉,一家人高高兴兴包顿饺子吃,自己再打几两酒,切上半斤猪头肉,好好孝敬孝敬肚子里的馋虫打打牙祭。过年的时候都没吃上,这回得吃够了。想不到转眼之间落在了深牢大狱,一家老小全指望崔老道一个人养活,他这一进来,让家里这几口人怎么活?怕是“董妃坟”的报应来了,悔不该见财起意动了贪念,跟徒弟刘大嘴去蒙傻少爷的钱。就没有那个发财的命,到头来还是死在这个“贪”字上了。他念及此处心中伤感,这几句唱得悲悲切切,周围那些人也都听得跟着掉眼泪。
正当此时,牢笼之外传来脚步声响,走过来几个警察,为首的一个狱警拿警棍敲打铁栅:“谁他妈在那号丧呢?现在都民国多少年了,怎么还念叨前清的事?我告诉你们这些人,上边已经把事儿查清楚了,没那么严重,现在就把你们都放出去,回去之后都长点儿记性,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大半夜的别在街上乱逛了。”
众人本以为此番必死无疑,正自心中难过,没想到突然听着这么个消息,如获九重恩赦,个个喜出望外。等牢门一打开你推我搡争着往外跑,只怕脚底下慢了落在后头,万一警察后悔了又把牢门关上呢?
崔老道是最后进来的,离门最近,一转身就能出去,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急着回家,一看牢门打开了,赶紧往外挤,脑袋还没探出去,就让那个狱警给推倒在地:“谁也不许挤,一个一个走。”
崔老道眼见身后那个人从他身上跨过去,一溜小跑地出去了,急忙挣扎起身要再往外走,谁知那个狱警偏跟他过不去,还没等他把脚迈出去,又将他推回了牢里,就不让他走。
崔老道莫名其妙,心里起急,有种无助的恐慌,问道:“爷台,老道没得罪过你啊!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让别人出去不让我出去?”
为首的狱警眼一瞪嘴一撇,拉高嗓门儿说:“你这牛鼻子老道不是个好东西,刚才妖言惑众,唱什么官府要拿无辜百姓的人头顶罪,搞得人心惶惶,差点炸了狱,你还想出去?”
崔老道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想哭都找不着调门儿了,心里这个后悔就别提了。这才叫“祸从口出”“为嘴伤身”,真是成也这张嘴,败也这张嘴。让人家抓进来还不老实,找个墙角老老实实待着不就得了,怎么让鬼催的非唱那段《烧河楼》,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官府几时在乎过穷老百姓的死活,在监狱里死个人,跟死个臭虫没什么两样,抬到西关乱葬岗就填了万人坑,这帮穿官衣儿的给你胡乱按个罪名,便可以请功领赏。如果这次被留在牢里,可就再也别想活着出去了。崔老道心里明白,他是死是活全在这个狱警的一句话,放他出去了那就能活,留在这就得死。他顾不上面子了,忙跪下苦苦哀求:“爷台,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看道面,我一家老小可全指着我一个人养活,您千万要高抬贵手啊……”
狱警一撇嘴,说道:“什么不看佛面看道面,我看棒子面得了。”说完把头一扭,不再搭理崔老道了。而狱中其余的人,则争先恐后往外挤,转眼跑了个干干净净,另外几个警察也跟出去了。此时人走光了,监狱中寂静无声,只剩下崔老道和扣住他不放的那个狱警。崔老道欲哭无泪,心说: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心中悲苦却也别无他法。怎知这个狱警见人都走没了,过去双手相搀,把崔老道扶了起来,口称:“道长,我常到南市听您说《精忠岳飞传》,都听上瘾了,刚才不让您出去,是为了救您一命,后边的书还没说完呢,您可不能赶着出去挨头刀啊!”
崔老道越听越糊涂,仔细一问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原来官府要处决八个人顶罪,又不好决定拿谁填馅儿。天津话填馅儿是凑数的意思。不知谁出了个馊主意,宣称把这些人都往外放,让最先挤出去的八个人填馅儿!活该这八个人死,到外面让人家五花大绑捆个结结实实,拿块破布把嘴堵了,二话不说直接拉到法场,请大令过来斩首示众。此刻这八个人全被砍了脑袋,人头已经挂出去了。民国年间的死罪一律枪毙,大令相当于部队里的刽子手,专砍军阀部队里的逃兵。如今要平定局面、杀鸡吓猴,就得把场面搞大,所以没枪毙,而是请军阀的大令枭首。
崔老道听罢始末,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暗自后怕。他是最后关进来的,离牢门口最近,跑出去准得挨上一刀人头落地。您别看脑袋长在脖子上,平时不觉得怎么样,一旦要换了地方,那可吃什么都不香了,包饺子、下捞面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崔老道念及此处,不由得冷汗直流,暗叫一声“好险”!
再说救了崔老道的狱警,此人姓杨,名叫杨启兴,在家排行第二,人称杨二爷,大小是个头目。狱警属于闲差,尤其是当头儿的,只要按时点过卯,任你出去东走西逛也没人管。当官的见了,还得夸他们这是帮巡警弹压地面、维护治安。杨二爷在警察里也算好样的,没有旧社会警察身上的臭毛病,从不欺负老百姓,为人讲义气,愿意交朋友。单单一个爱好,没事的时候爱听评书。书馆里那几套翻来覆去听了多少遍,先生说出上句他准能接下句,早听腻了。得知南门口上有个崔老道,摆摊算卦外带说书,他那玩意儿可是独一路的货,天上难找地下难寻,不按正经的套路使活,什么五行八卦、佛道因果都往书里搁,让他说出来还真有意思,要多热闹有多热闹。杨二爷慕名前去,听了一次觉得确实好,全是新鲜玩意儿,同样一部《岳飞传》,崔老道和别处说的都不一样。打那开始听上了瘾,只要崔老道出摊儿,杨二爷必定是穆桂英打仗——阵阵到。一听就是大半天,听完了也不少给钱。崔老道却不认识这位,因为听他说书的人很多,他看不过来那么多人,记不住谁对谁。另外撂地有个规矩,要钱的时候不能跟人脸对脸,为什么?掏不掏钱是人家的事儿,掏钱是赏你饭吃,不掏钱也是理所应当,要钱的时候瞪俩大眼盯着人家,面子矮的不好意思不给钱,这次你把钱要到手了,下次人家也就不来了。所以崔老道对杨二爷没什么印象。杨二爷见崔老道也被抓了进来,不忍心看他稀里糊涂成为刀下之鬼,这才几次三番拦住了没让他跑出去,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这也不止救了他一个人,相当于救了一大家子老小。崔老道千恩万谢,又要给杨二爷下拜。杨二爷却摆摆手说:“此地不是说话的所在,再说杨某也是举手之劳,道长不必言谢,如今时局不稳,今后还要多加小心,倘若再有个为难着窄,尽管开口,杨某定当尽力而为。”
从此崔老道跟杨二爷两个人经常走动,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杨二爷也没少给崔老道帮忙。崔老道连说书带算卦,辛辛苦苦挣的这几个钱,刚够一家子嚼谷,也就是凑合着饿不死,一辈子没少吃苦受累,不想让后人再学他的本事。可穷人能有几个阔朋友?想找门路改门风可没那么简单,只好又托到杨二爷,请他帮自己儿子找位师傅,正正经经学门手艺,将来甭管贫富,至少可以自食其力养家糊口,绝不能跟他一样再吃江湖饭了。
杨二爷这人长得面相不好,看着就吓人,又是穿官衣的,不熟的见了都躲着走,不敢跟他对眼神儿,但他是个热心肠。书中代言,杨二爷是怎么个长相呢?印堂窄、人中短、鼓鼻梁、耷拉嘴角,看上去有几分凶恶,可是面恶心善,一旦有朋友求到他头上,吃多大苦受多大累,哪怕是搭功夫搭钱跑断了腿,事儿也得办。一来二去还真在城里找到一位手艺高明的木匠,让崔老道的儿子去做木匠学徒。那年头当学徒都是吃苦受累,木匠行中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学三年,帮三年。”也就是说,学徒到师父家里学手艺,不用付给师父学费,师父还得管吃管住,但不论什么脏活儿累活儿,擦桌子洗碗哄孩子,只要师父师娘吩咐下来,都必须要做。虽然说管吃管住,可吃什么住什么,那就得听师父的了。可以说当学徒非常苦。学艺这段时间一共为期三年,三年之中师父将自身本领悉心传授。三年师满,徒弟却不能马上另立门户,还要在师傅家帮工三年,仍然按照学徒的待遇,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为了报答师傅传授本领的恩情。三节两寿还必须有所表示,三节指五月节、八月节和春节,两寿指是师父师娘各自的寿日,都得准备一份贺礼。俗话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得当成亲爹那样孝敬。
木匠这一行“学三年,帮三年”,最少六年之后才能自己接活赚钱。六年时间可不短,人这一辈子才有几个六年?有许多急于自己创业的学徒,耐不住这连学带帮的六年之苦,学了两三年,也有了手艺,便逃回老家赚钱去了。所以到后来许多师傅在传授艺业之时,都有所保留,不肯一上来就教真本事。以前三年能教会一个徒弟,现在没个五六年,绝不把真东西都传给弟子,更有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身上的绝活儿到死也不传授。人家木匠师傅这次是看在杨二爷的面子上,答应三年之内准能让崔老道的儿子学会,学会就让出徒,三年帮工给免了,一年都不多留。只要他塌下心来,跟师父好好学手艺,今后足以安身立命,挣口饭吃是绰绰有余。
崔老道受过杨二爷多次恩惠,总念着这个人的好处,想找个机会报答。怎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民国二十八年天津城发大水,杨二爷为了救小孩,掉在洪水中淹死了。其实杨二爷此人水性非常出色,河边生河边长,一个猛子下去能摸到河底,多大的水也不至于淹死。但是据说发大水的时候闹过河妖,杨二爷是让河妖吃了!
第九章 崔老道捉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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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国二十八年,相当于1939年,那年气候反常,黄河泛滥决口,到处都有怪事。成群的蝗虫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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