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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梦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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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例而言,于部分国家节庆时所使用之鞭炮、烟火之替代物——幻火——即曾引发争议。近日报载,美国某名为“物质光明教”之新兴小型教派即强烈反对幻火之使用。“物质光明教”教主George Titor于接受《田纳西纪事报》访问时表示,万物皆由物质所组成,即便是诸如爱恋、感动、烦恼、仇恨等人类抽象情感,无一不是脑中电流或化学物质的某种传导样态而已。“物质就是一切。物质永恒不灭。”George Titor说,“我们反对幻火的原因是,尽管它确实遵守了物质不灭定律,但由燃料转变为造型火焰,最后却化为肉眼不可见的水蒸气逸散在空气中……这样的过程实在太过虚幻,太容易对一般民众产生误导,使一般民众低估了‘物质不灭’的真理。”George Titor进一步表示,“物质光明教”已对所有信徒寄发通知,谕令应避免使用幻火。
然而相反地,也有老牌宗教大力支持幻火的使用。在得知“物质光明教”禁绝幻火的举动之后,柬埔寨某“东方佛陀修行会”(为大乘佛教分支修行组织)会长Varma S。即公开批评“物质光明教”,痛斥其为邪门外道;并引用《金刚经》以为佐证。“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Varma S。表示,幻火本身即“诸相非相”之最佳阐释;造型火花图案固然短暂绚丽,其后则化为水气彻底消散于空中,“其相为火,然实不为火;其相为水,然实不为水。诸相非相,如来便在其中。”Varma S。并征引经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于接受《柬埔寨时报》记者访问时,这位年近80的僧侣强调,幻火如露如电,证实诸法皆空;佛法种子体现于一切众生众相之中,并非外道妖言惑众所能只手遮天。“‘严禁使用幻火’也只是无谓我执,大可不必。”……
第26章
第二个梦境。
失焦的视野。
主观镜头。频道跳换。小小窄窄的木门后,绵密的雨声被覆盖在一种午后阴霾特有的混沌黝黯中。
然而不久后,雨便停了。
这似乎是个清澈而寂寞的梦境。随着雨之休止,视野暂时安静了下来。门外长廊上,零星坠下的水滴疏疏落落回响着,空洞悠远,仿佛隔着一层鼓皮般的薄膜,与储藏于另一腔室里之梦境共鸣一般。
然而镜头近处则是无雨的室内。古典时代小学课室的模样。十几张废弃的小学生课桌椅散置于空间中。台前讲桌后,占据了整座墙面的黑板沉入了壁面。一种雾蒙蒙的,像是被因时间久远而层层积累、无法拭净的粉笔灰所沾滞遮蔽的,毛玻璃般的印象。
此时镜头再度旋转起来。K注意到,有两三个小小的白色人影自画面边缘一闪而逝,幽魂一般。
一方低矮简陋的水泥门洞出现于焦距之外。
天色倏然暗下。雷击轰响后,窗外的雨势又大了起来。
门洞另一侧是个光线稀薄的低矮空间。像个几乎完全隔绝于外界之密室,唯一光源仅来自侧边高处几道狭长的气窗窗口。如碉堡之观测窗。也正因如此,除了雷击时的瞬间电光之外,多数时刻,这墓穴般的空间皆陷落于一片黑暗之中。那盘踞腔室之黝黯以一种古典时代八厘米影片之粗糙画质呈现。仿佛于完全墨黑的环境中,无法吸取任何光线的人眼之视觉——近于绛紫,黑暗中如群聚花朵般,变形绽放却又随即敛聚消失的,粗粝的像素图案——
是以,持续移行中的主观镜头完全无法照见那空间中之物事。
仅仅在少数青白色电光连续曝闪之瞬间,才得以看清那空间之约略配置。
(啪啪。啪。啪啪啪——)
K看见了。那是众多灰白色的人体。(啪啪。啪。)如同被整批丢弃的,未完成的塑料假人模特儿一般,一具接着一具,远远近近平置排列于水泥地上。
镜头突然跳接至人体之特写。(啪。)灰白之胫骨。灰白之手掌。枯瘦细小之指端。灰白之发。灰白之耳际。(啪啪。)那一张张静态肢体面容之细部特写,仿佛于一急速放映之器械操控下,以极短极快之时间差彼此轮替剪接着——(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曝闪之间,K赫然发现,那众多之人体,竟全都是没有脸的。
无脸之人。无五官之人。在他们面部,竟似是背部,颈部或头皮等其余缺乏孔窍褶曲的平滑人体部位,仅是一张被毁去了一般肌肤纹路的灰色表皮。坏毁如同一烧烫伤之人……
然而K注意到,部分无脸之人的面部肌肉,于强光曝闪时,于灰色表皮下,竟有着活体生物般凶猛的搐跳抽动——
所谓“表情”。但由于五官之阙如,对一旁观者而言,那持续流转变幻之“表情”完全无从分辨出任何喜怒哀乐;如此单纯、荒谬而莫名所以。
如脸皮之下,一失控异形生物之冲撞。
无脸之人。无脸之人。无脸之人。无脸之人。
然而,在那众多被弃置于地的无脸人之间,于那强光曝闪搐跳之瞬刻,K终究看见了——
竟有一具人体,是有脸的。
有一具(焦距急速拉近——),且只有一具人体,(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是全然具足其五官孔窍的。
K认出来了。那正是K自己。
或说,K自己的脸。
霎时,画面焦距再度急速后退拉远。中距离镜头凝视下,K看见,那阴暗斗室中诸多不明人体之面部抽搐,竟如涟漪渐次扩散,自其无五官之脸面,迅速爬行向外。原先小规模之面部筋肉抽动,此刻迅即翻转扩大,化为那众多无脸之人暴烈的全身搐跳。
仿佛一室皆平躺于地的、颤抖着的舞蹈症病患,均误以为其自身犹处于一正常直立运动状态般,无意识,无规则地大幅度屈曲弹动着他们光裸的躯体……
竟如此雷同于K记忆中的印象:于监狱中领受着退化刑,痛苦又欢快地号叫着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化人们……
(停下来了。画面与光影之剪接跳闪。)
(雨声连绵。整座墓穴般的狭小腔室再次沉落入黑暗。)
梦境结束。
K取出膜翅,稍作沉思。随后将膜翅置入梦境播放器中再次播放。
K将梦境快转至那腔室中唯一的有脸人之片段。
他将画面放大,慢速格放,并仔细检阅那有脸人与自己全然类同的面容五官。
K恍然大悟。黝黯的梦境画面中,紧闭的眼皮下,那有脸之人(K自己? )的眼球,正快速而激烈地滚动着。然而那滚动明显淹没于整张面皮剧烈的扭曲痉挛中。振幅极大的抽搐使得那隐蔽于眼睑下的骚动显得微小而易于忽略。
K拉回梦境,调整至其余无脸人的部分放大检视。电光跳闪,彼此快速剪接的众多残断画面中,K特意仔细观察那众多无脸人的面部特写。他很快发现,梦境里,在这狭小水泥腔室中堆栈搐跳中的诸多人体,无论有脸无脸,几乎都毫无例外有着极暴烈的眼球滚动。
是了。快速动眼期。REM(Rapid Eye Movement)。眼球运动正是做梦的特征。换言之,在这第二个梦境中,在那众多平躺于地的灰白色躯体之内,其实尚孵育了更多的梦。K突然有种奇想:是否在那诸多无脸人的脑内梦境中,如同此一梦境般,接续豢养着更多更多的梦?会不会这一切,其实类似某种“梦之卵泡”的大量生殖,对立镜面中无止尽自我复制之无数虚像,可以衍生再衍生,翻版再翻版,复制再复制;直到所有种种,皆被包裹进一巨大无匹,如成串增生宇宙的“梦之串列”内部?
但这仅是一时臆想。根据K的专业,他高度怀疑,梦境中那狭小腔室之场景,其实正象征着生化人集体之“梦境植入”。
K当然曾于生化人工厂中亲见生化人之“梦境植入”。一巨大厂房,一列列沉睡于软质玻璃胶囊内的成熟生化人躯体。于接受梦境植入时,紧闭的眼睑下,他们的眼球确实是快速滚动着的。然而除了某些零星而微小的肢体动作(如正常睡梦中的梦呓或翻身)外,并未见及如此刻第二个梦境中,肢体大幅度抽搐弹动之现象——
当然这仅仅是个梦境。梦境并不完全复制现实世界;总有许多变形、凝缩、碎裂、不符现实之可能。若是持有适切仪器,梦境甚至可能经过人为后制剪接。然而以K之初步判断,无论是第一个梦境或第二个梦境,看来都颇像是原初的完整梦境,并无明显剪接痕迹。
总之,K的初步判断是,在这第二个梦境之中,那众多无脸人的举止,即可能颇有梦境植入之意涵在内。
关于“植入”的隐喻。而那生化人们(姑且假设其为生化人)之“无脸”是否有任何象征意义,抑或仅是一意象之随机组合,以此刻现有之资料,难以做出严谨推论。
至于那唯一的有脸之人何以竟拥有着全然相同于K的面容,同样令人难以索解。一个可能的推断是,这第二个梦境最初之源头,那做梦者,或许至少曾“见过”K——甚且存在一定概率,与K熟识。
否则,便只能是巧合了。
(所以,那做梦之人,便是Eurydice吗?K细细推敲。客观说来,可能性极大;但同样无法确证。更何况,那诸多隐喻着“梦境植入”的梦境内容又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由于“如何使生化人拥有身份认同,拥有必备知识技能”等生化人制程仍属机密,“梦境植入”根本不该是Eurydice这个层级的人员应该知道的。然而另一方面,却又另有诸多迹象,强烈暗示Eurydice的身份极为可疑……)
(Eurydice……真是个间谍吗? )
(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
也只能先这样了。K想。
K停止了关于第二个梦境的思索。他起身抽出第二个梦境的膜翅,随后再将第三个梦境置入播放器中。
第27章
第三个梦境。
空镜。正午。阳光炽烈,天色清澄;如关岛或帕劳一类热带岛屿上,被突如其来之暴雨彻底洗净后的,透明感的深蓝色天空。
相较于前两个梦境,这第三个梦境的色调明亮了许多。
然而亮度随即发生变化。仿佛那梦境中的时间忽而因重力之拉扯而不稳定地向一侧倾斜,由原先明朗的透明蓝转成了偏暗的暖色。而时序则偏斜至黄昏。
黄昏。霞色滟然。天顶由亮蓝而至微泛奶黄,直至西方天际线处渐变为微微光亮的橘红。如大火焚烧后残留的余烬。
风声。空气的重量擂击着耳膜。
画外音。(爸爸,爸爸……)画外音。(爸爸,爸爸……)
一座学校运动场。夕阳下,被四周几处低矮的校舍建筑环抱着的运动场。小学校园之规模。放学时刻已过,草地,跑道与周边空地上三两群聚着嬉耍,游戏或运动中的成人与孩童。而远处,景物和人群是化为黑色剪影,事物轮廓全浸没于那大片金黄色的光辉里……
风声。画外音。孩童稚嫩甜软的腔嗓。(爸爸,爸爸……)孩童奔跑的脚步。
(嗯? )
(爸爸,妹妹怎么都还不出来跟我玩? )
(妹妹还住在妈妈的肚子里啊。)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妹妹? )
(小武乖乖等,快快长大,再过几个月,等到妹妹不想再住在妈妈的肚子里,你就可以看到她啦。)
草地逆光。一大一小的,长长的影子。人声在空旷的空间中来回荡漾。
(那……如果妹妹想要一直住在妈妈的肚子里,那怎么办呢? )
(你就看不到妹妹啦。)
(那,那,可是我想要看妹妹嘛。)
(小武平常要乖啊。如果小武不乖,像昨天一样爱吵闹,吓到妹妹,妹妹就会一直躲在妈妈肚子里,不敢出来啦。)
(我会乖,我会乖啦……爸爸你跟妹妹说,叫她要赶快出来陪我啦。)
有人笑了起来。(好,不过,小武其实也可以自己跟妹妹说话呀……)
(怎么跟妹妹说话呢? )
(对着妈妈的肚子说话就可以啰。因为妹妹就在里面呀。这样说话,妹妹就听得到啰。)
(好——那等一下回家,我就要跟妹妹说话——)
人声渐渐远去。风声拍击着人脸。
镜头毫无预警切换至室内。
中景。轨道镜头。教室大小的简陋混凝土空间。室内空无一物。除了原先的混凝土结构与锈蚀铁窗外,也几乎没有任何装潢。像是在建筑体勉强完成后便立刻遭到废弃一般。
光尘散射。画面晕染着窗外西斜的天光。
然而下一个镜头,却又陷落入明显迥异于上一个镜头的亮度与色泽中。水雾下的模糊质地,黏腻的,难以分辨的轮廓。唯一可清楚辨识的仅有视野左侧,大片黑暗中幻灯片一般的,光的渗透。
水雾逐渐褪去。如同自黯黑深水中浮起一般,事物轮廓被逐渐沥干。
主观镜头。垂直仰角。同样的房间。不同深浅黑白色阶的混凝土天花板。来自左侧的神秘光线此刻已然隐去。铁窗外蓊郁的绿意映射着光阶。
风与光之气流。细微的,枝叶彼此推挤摩挲的窣窣窸窸……
K感觉颈背一阵冰凉。
他发现自己冷汗直流,躯体甚且微微颤抖着。不明生物的湿黏触手钻探着他的脊椎,眼角蛭虫搐跳。
K认出来了。
那竟是他的初生之处。
他的出生地。多年前那座小学,记忆中他被遗弃之处。那空无一物的混凝土教室。那座废弃的、坍了一面墙的建筑。意识浮现之瞬刻……
这第三个梦境中的片段,竟仿佛与他记忆中的画面,完全一模一样。
主观镜头。像是原先停滞于黑暗中的意识突然醒觉,镜头开始摇晃移动。他的手。他自己赤裸的双腿。他平躺于地的身躯……(那梦境之景象如此熟悉,如此贴合于记忆;仿佛借由这样对记忆的召唤,便能在这梦境中闻见当初尘土的气味,空气凝滞与流动的气味;感觉混凝土的质地变化,皮肤与地面上细小沙尘间摩擦的触感……)
他看见自己试着屈曲手脚,缓缓支起上身,而后站了起来。
周遭弥漫着雨后的湿气。薄薄的水烟浮漾于空气之中。除了几摊清澈积水倒映着天光之外,混凝土地面似乎并未有任何脏污痕迹。
然而墙面斑驳痕迹则十分明显。受伤的表面裸露着锈蚀的钢筋。
他停了停,而后向左侧铁窗走去。
隔着一片茂盛生长的杂草与灌木,窗外是一座小区小学的游乐场。阳光西斜,人群三三两两。几个孩子笑着,追逐着。稚嫩的嬉闹声回荡在整个梦境中。温暖的,玫瑰色的光泽。某种细微的美好情绪在画面中流动着。像是借由某种情感的滤镜先行筛去了所有负面杂质一般……
梦境结束。
这可说是个短暂的梦境了。结束得也颇为突兀。K很快将梦境倒带,快转至那“意识出现”的部分。在那片段中,有数个镜头曾出现人赤裸的身躯与四肢。
K仔细格放画面,观察比对。
无法确认。以四肢与躯体之形貌,确实无法排除就是K自己身体的可能性;然而由于梦境分辨率不足,即便局部放大,亦无法直接断定那就是K自己的躯体与四肢。
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这大概是最为棘手的一种状况了。
但那毕竟不是最可怕的部分。最可怕的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一份极度相似于K自身初生经验之梦境,且竟由Eurydice所持有?
身为人类联邦政府情报机构中的高级官员,K当然明白那可能相关于生化人“梦境植入”的秘密。那是早在K升任技术标准局局长后,就由第七封印署长T。E。亲口向他透露的秘密。那天光清朗的早晨。铁绣色色偏但依旧力透纸背的电磁记录。K自然明白,自己那相异于一般生化人的自我认知(全然忘却自己应归属之工作场所、自己的编号;那奇异的“初生记忆”,杀人片段,一“被遗弃之生化人”……)不见得代表一段“真实的”经验。那确有可能来自一段不同于一般生化人的“梦境植入”。但无论如何,乍见一段与自己的记忆与经验如此相似,近乎原版拷贝的梦境——且竟是由他人、曾是自己亲密情人的Eurydice所持有——这依旧令K感到无比骇然。
K稍作思索,而后再将梦境快转至最后片段。
画面上,隔着几根锈蚀铁条,主观镜头由铁窗内望向窗外相隔一段距离的小学运动场。
缓慢移行中的轨道长镜头。人声遥远,嬉闹与众多奔跑着的孩童身影在画面中流动着。K清楚记得,许多年前,他就是在那一刻,突然明白自己是个被遗弃的生化人……
K试图追索自己记忆中的画面与感觉(那穿透的光。轻轻晃荡着,温柔地拍击着什么的,光的潮水。仿佛被大片海洋般的温暖流体亲密拥抱),并试图与此刻的第三个梦境进行比对。
然而不多时,K立刻就放弃了。他大致可以确认,那记忆中栩栩如生的部分,与此刻眼前的第三个梦境约略一致;至于细节,则受限于记忆的精准度与梦境画面之分辨率,依旧无法确认两者间的异同。毕竟人之记忆多偏重于光影、色泽、叙事情节等整体氛围,对于细节则往往难以尽数。
这使得K的比对无法获致一精确之结果……
第28章
2219年11月26日。夜间10时25分。第七封印总部。技术标准局局长办公室。
播放器中的画面凝定于第三个梦境终止处。那并非全然黯黑,而是由小学游乐场的夕晖中逐渐泛白淡出。然而此刻,画面外,大片黑暗正盘踞于局长办公室的空阔中;仅存的白色微光则来自画面上停滞的梦境。仿佛古典时代的显像管屏幕,于某一时刻,缺乏内容影像之实存,而屏幕电源却确实被点亮时,那般固有的、迟疑而空无的光。
沉思中的K又思及另一问题:第三个梦境中,于小学游乐场(K的“初生体验”)片段出现前,存在着另外两个与自己的初生记忆并不相干的片段——其一是湛蓝天空之空镜(持续约109秒);其二则是成人与孩童间的画外音对话(持续约424秒)。
这两段看似不相干的片段,究竟代表何种意义?
它们何以在此处出现?它们与显有明确意义的“初生体验”,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也是K初生体验的一部分?只是被K所遗忘了?
相较下,比起第一和第二个梦境,这第三个梦境似乎更为隐晦,结构也更复杂。K知道,根据古典精神分析,梦中对象(尤其是某些看来与梦中故事毫无关联,随机出现,而形象却异常鲜明的对象)往往是隐喻的关键。如若这样的看法成立,那么在第三个梦境中,无论是湛蓝天空之空镜,抑或是那画外音之童言童语,都可能藏有不可忽略的重要线索。
然而仅作此想,却又对当下情况并无帮助。毕竟这二则多余片段与K之自身体验毫无关联,也并未令K产生熟悉之感。换言之,若是想要进一步解析这两则片段之意义,可能必须自此一“初生记忆之梦”的做梦者着手。也因此,在目前无法确认做梦者身份的情况下,意欲有所突破,难度是相当高的。
然而K倒是很快想到了另一点。K明白,他首先能确认的,或许便是自己那“初生体验”之完整性——这点,倒是可以从那些紧邻于“初生体验”之后的其他记忆去做推断。易言之,在这方面,检视重点是:于“初生体验”与“初生体验后”的其余片段间,记忆连接的状况是否顺畅?是否曾有中断,或明显经过人为剪接之迹象?
K开始追索那与初生体验相关的,自己的记忆细节。
首先,在透过锈蚀铁窗看见那金黄光照下的小学游乐场之后,他记得自己穿越坍坏的墙,离开了那座空荡的混凝土建筑。
那其实是个僻处校园一角的地域,四周除了灌木丛与杂草之外,尚零星散布着桃红色与白色的野姜花。微风轻轻刮卷着地面落叶。干枯而细碎之音响。青草的气味。穿过枝叶,阳光在地面上投射出界线分明的阴影……
沿着杂草丛中的小径,K从游乐场东南方一角走出了校园。
校舍后方其实邻近一条溪流。然而那并非自然环境中的溪流,反而像是某种人工的大型圳沟。古典时代小型输水工程之老旧残迹。
河岸边群聚着几幢小小的连栋老公寓。
K走近河边。河水称不上清澈,但也并不肮脏;呈现一种带有少许浮沫的灰绿色。四下无人。方才游乐场上的人声已然远去;除了淡淡回响的流水声之外,没有别的音响。
像是一场凝止的午后梦境。几幢连栋旧公寓的后侧正对着河水。其中有些公寓看来尚有人迹,有些则显然已荒废多时了。
K自河岸小径走近那些旧公寓。
某些公寓人家的后院尚晾挂着几件衣物。而另些人家则没有后院,灰色水泥墙紧邻着小径与溪流。墙上疏疏落落蜿蜒着爬墙虎的枝叶。寂寞而时日久远的绿。较远处,一大丛白色九重葛在墙头盛开。K突然想起某些古典时代的纪录片:古老年代,某些轨道列车尚肩负重要运输任务的特定地区,铁道便如同脊椎一般贯穿城镇的躯体。然而铁道两旁往往便是那城镇中最破败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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