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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于陆-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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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剑可能已经入魔了,”祁越冷静地道。
唐昭去接孩子,安慰道:“不会的,洗一洗就好,……不要甩,阿越!……别扔,那是井!阿越!不能扔进去!”
越昼剑羞愤地一头扎到了银杏树上,吓得叶子簌簌落了一阵。
祁越沉默了一会儿,脱下外衣扔到了地上:“……我去找祁从云。”
祁越去树旁拔剑,扭头刚要对唐昭说什么,见顾寒又至,又闭嘴把剑薅了出来。唐昭走至他身边:“你方才说去找祁前辈,是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带,你也不会吧,还是让我娘来带比较靠谱,”祁越道。
唐昭思虑了一会儿:“会不会太麻烦两位前辈?”
“没关系。”祁越道,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不能下山,所以就只能你去找祁从云了。”
“……这样不太好吧……”唐昭心道果然是因为这件事,祁越还留着一股孩子脾气,有抱怨不对着顾寒说,偏要赌气给旁人听。
祁越一脸事不关己,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剑花,唯恐不能惹到顾寒。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唐昭只能再把怀里孩子换只手抱着,又去跟顾寒商量。
“我这几日累,就不去见两位前辈了,”唐昭受够了在两人中间周旋,打定主意不管自己的师兄师弟。以前也不是没闹过,最后能怎么样呢,至多就是祁越惹得顾寒真怒了,挨一顿教训生几天闷气,隔两天还不是得张口喊师兄。
祁越瞥见顾寒与唐昭说了两句走了,心中好奇痒痒,又要忍住杵在原地。唐昭来回转得有些头晕,扶了扶额头:“阿越,麻烦祁前辈了,师兄跟你一起去吧。”
“哦,我可以下山?”祁越没事找事,“算是当囚犯也有放风的日子么?”
唐昭一指顾寒:“跟师兄说去。我看你们可以挑个黄道吉日好好吵一架,打一架也行,净是祸害旁人。”
老好人有了脾气,可见真是被惹怒了。
黄道吉日多半是用来成亲的,吵架哪用得着挑日子,祁越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从万山峰到祁越家用不了一个时辰,祁越跟顾寒各自御剑,半句话没说过,十分奇怪又和谐地到了祁越家门前。
董胧雨开门见是祁越,先带了三分喜色,又见顾寒,便笑开了。第三眼瞧见祁越怀里的孩子,笑容僵在了脸上。
“……越儿,这是……”董胧雨一脸吃惊,亏得见识匪浅,很快做好了自己儿子说您当奶奶了的准备。
孩子忽然大哭,祁越忙不迭地递给董胧雨抱着,“进去再说。”
董胧雨轻轻拍着孩子后背哄着,腾不开手,支使祁越:“去给小寒倒茶。”
“不必了,”顾寒并不是在客气。祁越眼观鼻鼻观心地拎着茶壶倒了一杯,眼神纹丝不动地给顾寒端过去,模样装得滴水不漏:“师兄,喝茶。”
顾寒不由得看了祁越一眼。在人前卖乖,人后尾巴翘上天,跟那只猫一样就差拿爪子挠人。真是惯坏了,顾寒想。
“是你们俩的孩子?……”董胧雨哄了一会儿,孩子不哭了,还冲她笑起来。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沉默。
“是师姐的,”祁越三言两语说了下。
“你师姐的孩子,”董胧雨若有所思。
顾寒只当董胧雨在思虑,便道:“实在不得已,才来麻烦前辈。门派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
“不妨事,我闲得很,想来你跟越儿也都不会带孩子,”董胧雨抬头笑道。
祁越被说得生出一丝别扭来。这又不是我跟师兄的孩子,他脑子里冒出一句,又觉得不妥,只得默不作声。
“越儿的师姐多大年纪了,”董胧雨道。
“比我大一岁,”祁越想了想道。
董胧雨点了点头,又看着顾寒与祁越笑了。祁越忍不住:“怎么了?”
“我是在想啊,与你们一般年纪的姑娘都成家了,你却没操心过似的,”董胧雨转身落座。祁越乍然听到这话,只觉得当着顾寒的面说这些,有些羞恼。他不自禁地偷瞄了一眼,顾寒低头在啜饮茶水,看不清神情。
董胧雨时不时逗着孩子笑,把两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她心里微沉,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
回去的路上祁越有些憋不住,想找话来说。他想跟顾寒说他娘好开玩笑,但又觉得太过莫名其妙,毕竟董胧雨也没开顾寒的玩笑,难不成他要向顾寒保证自己不会看上哪个姑娘吗?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可要命的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眼见到了万山峰的大门,祁越力图和解:“……师兄,你别介意我娘开玩笑……”他本来是想笑两声的,但看到顾寒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开口。
“上次你那么危险……两位前辈知道的话,会有多难过,”顾寒道。
“那是意外,我自己不小心大意,”祁越有不好的预感,又道,“你不要多想,以后我下山跟着你就好了。”
“那几次我都在,”顾寒反道,“可是又怎么样呢?我不想也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第二次。”
云缕稀薄,祁越跳下来,把越昼剑握在手里,他眉宇沉静,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师兄给我喝压制修为的药,是为了让我自认没用乖乖留在山上?”
两人一边吵,也没影响走路,祁越说完这句,顾寒久久地不出声。祁越停住,以下犯上地把顾寒按在了初霁院的门框上。
“如果你说不是,我就信,”祁越真发脾气时,竟是跟顾寒如出一辙的冷静。他们挨得极近,外表看来,他们下一句互相问个好甚至拥抱下都有可能。
顾寒后背被门框硌得发疼,他面沉如水,让祁越怒气更甚的是,他默认的同时没流露出一丝愧疚或者解释。
“师兄煞费苦心,就为了让我在山上当个摆设,”祁越低笑了一声,他看着顾寒如坚冰般不曾松动的表情,多了些咬牙切齿,“我有那么金贵吗?你明明知道,我不想看着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扛了,却还要这样把我推开……”祁越没注意自己吐露得太多,他吸口气冷静了下,又道,“门派里的事,我们都是一样的,没有谁该比谁承担更多。”
“不,”顾寒冰雕似的面孔终于有了活气,他一字一顿,“我们不一样。”顾寒离开门边,“你不能出什么事。但是我没有关系,死了还是活着,都没有关系。”
祁越拳头攥得骨节嘎啦作响。
他一拳砸在了门框上,又稍稍退开,下巴紧绷着:“在你心里,谁都是没有关系的人,对吗?就算怎么样想靠近你都没有用。我现在信了,你的心是冷的。早知如此,我不该从黄泉路上爬回来,应该留下来,那样你是不是还能因为我死了愧疚一辈子?”
“阿越!”顾寒拉开祁越,“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若有一日万山峰交付到你手上,你……”
“我不要!”祁越一下子甩开顾寒的手,“师兄一个人想担就担着,跟我有什么关系?药我喝,都如你所愿。或者师兄还可以直接废了我的修为,比药省事得多!”
顾寒浑身都在冒寒气,祁越甚至觉得他要挨一巴掌。
“等一些时候,很短……”顾寒最终道。
祁越转身而去,把自己的屋门摔得震天响。
顾寒在原地立了很久,迈进门槛,把院门关上。他又反应过来不该关门,把门打开时,脸上那层冰雪骤然分离崩析,眼瞳中蔓延开伤色。他缓缓地挽上去右手臂的衣袖,白皙到可见青筋的小臂上,延伸了一段细细的红线,刚到手肘下端。
那条赤色的印记在手心出现时,“是入魔之时,再也无可挽回,”孟诗禅在他心口封下九道封禁,也只能延续百日。
真的很短,大概只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了。
三枚颜色不同的石头摆在地上,看起来平淡无奇,却牵系着万山峰最后一点风雨飘摇的命脉。顾寒手里捏着几根占卜用的课签,攥紧松开,又轻轻扔在了地上。他从没卜过卦,即便少年时看着宁惜骨占卜,已经把步骤烂熟于心。宁惜骨曾问他为什么不愿占卜,“求一些心安,也顺便匍匐下天意,叫它手下留情。”宁惜骨每每说至此便带着嘲弄的大笑,顾寒便愈发不热衷。
“若是占卜便能改变事情,那怎么还会有生离死别?”顾寒说。宁惜骨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遇上无能为力之事,大概就会明白占卜究竟有何用了。”
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想求一点安慰。到自己头上,原来才真的能明白这不过就是占卜的用处。
“卦象是什么?”唐昭迈进大殿。他本来以为,左右顾寒跟祁越都是要吵的,先吵先安生。但没想到这次持续的时间似乎有些久,已过了半个月,还不见和解的迹象。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闹脾气过家家呢,唐昭想。
“没卜,”顾寒起身。
“师兄,”唐昭喊住顾寒,“三师叔下山去了,说是四五日便回来。”
“嗯,”顾寒顿一顿。
唐昭走到他身边:“阿越许久不见出门了,也不知会不会闷出病来。你们因为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清楚。”
“不想出门就不用出门了,吩咐守门的道童一声。”顾寒道。
唐昭哭笑不得:“你还真与他计较上了……阿越本来是孩子脾气,又很固执,你言语软两句,他也就顺过毛来了。”
“跟我说自己死了的好,也是孩子脾气么?”顾寒道。
唐昭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祁越并不是会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人。唐昭打小就觉得他这师弟天赋异禀,撇开修为不说,忍着被钉子穿透关节也要装没事人,这一点也不是寻死觅活的人能做到的。由此可见,能惹得祁越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师兄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是么,倒没瞧出来,”唐昭干笑了两声,“喝药喝得很老实,一滴都没剩,次次喝得干干净净。那药确然有几分苦味,你记得么,他一开始还嫌苦……”
哪知顾寒并不欣慰,反而道:“让他喝,最好不剩,若是剩了门规处置。”
唐昭捡起来地上的几根签,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爱之深责之切,是这道理?”顾寒一时没动静,唐昭来回翻看了几下课签,感觉自己是歪打正着了。“若说是关爱,我也没见过关爱至此的。”
顾寒没躲闪,也没出口反驳。他自己也有些吃惊,没对唐昭说的话有抗拒,也不害怕唐昭会说的更明白一些。都已经这地步了,还能怎么样,说他荒唐也好,大逆不道也好,都抵不过一句事已至此。
“心魔,多少也有他的关系吧,”唐昭也把话挑明了,“阿越不知道,你难道一直这样下去么?”
“我会给万山峰一个交代,禁地的事也会解决,之后心魔除不除,都是我自己的事,”顾寒一口拦下。
“……”唐昭沉默了一会儿,“师兄,你知道你总是有些……自以为是么?”唐昭一时说得严重,有些找不到话来说,“……告诉阿越又怎么样呢?”
说来容易,可实际上呢,这哪里是经得起试炼的东西。他冒不起一点险,本来就是违背伦常的。“我确实不知道心魔能否根除,但不久就会有结果,我找到最后的玄武石,或者……”顾寒道。
唐昭打断了他:“阿越对你是不一样的,你怎么注意不到?至少他不会夜里要跑到我那里去,也不会跟我吵架,你懂了吗?他要是不想理谁,即使是厌恶至极的仇人,架也吵不起来。就算强迫他,他也不见得买账,况且你也没有主动拉扯过他。”
一根课签轻轻地摔在地上,顾寒声音带着千年难得的青涩犹豫:“……你……”
唐昭觉得自己实在是操心过分,做了山下红娘的日常活。他虽然不多说什么激烈言语,但好在每次都能说到七寸上,尽管自己并不知道:“师兄,有什么好犹豫的,哪里有那么多时间让你犹豫?”
“你别告诉他,”顾寒总算开了窍,“这几日封印又溃散了,我先去修复。”
那一点又喜又忐忑的猜测在心里萌芽,像是隐秘的欢愉。即便溃散得飞快的封印让人头疼,顾寒也没因此更加忧心忡忡。从未有这样的时候,能让他一个人因为一个还未得知的答案,期待得无以复加,又搀着三分近乡情怯,足以让顾寒把宁惜骨的失望与手臂上的红线暂时搁置一旁。
顾寒没觉得他在禁地呆了多久,但牢牢地把封印压制上,已过了近十日。出来后,吕英告诉他,此次下山与几位旧识相见,有人说至南的苍梧有玄武石,可以马上去找,若是找到就安生了。
“好,”顾寒应下,“我去跟阿越说。”
也许祁越还在生气,但哄他高兴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吕英说的似乎是另一个好消息。顾寒轻轻敲了祁越的门,没人回应。他又敲了三声:“阿越?”
顾寒下了台阶,祁越正从院门进来。他手里揉着一团纸,走到顾寒跟前,竟不计前嫌似乎地开口了:“师兄。”
先告诉他去苍梧的事么,还是……顾寒没想好,祁越便道:“云思邀我去寻雪蚕丝。之前蒙他多次相救,那一把琴弦是我欠他的,许了他承诺。”
一池春水在数九天,被风稍稍一刮,也就结冰了。顾寒之前心里的不安未来得及凝成什么形状,就被冻进了冰层里,成了死物。他站了很久,也许没多久,只是自己感觉不真实。
“所以呢?”顾寒道。
祁越看顾寒此时的眉目自然是冷的,连话也没温度。他不想欠慕云思,见着顾寒的态度也不痛快:“所以我这就来请问掌门师兄,能否允我下山,若是不允,我……”
“我说不允你就会不去吗?”顾寒道,狼狈时人会生出怒气来,好遮掩住不叫人看出来。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高兴得太早,活该被打回原形。
顾寒从没讽刺过谁,祁越也被激怒了,冷笑道:“说不定啊。”
顾寒定定地看着祁越,把之前藏掖着的心思摔了个粉碎。没什么好说的,看着这张脸对他冷嘲热讽,想必不会比被心魔折腾好到哪里去。别的事情不计后果都可以,唯独此事,是碰不得了。也许本来情之一字便是他的死穴,小时候他得不到,长大了自己想给别人的时候,被抛弃的幼年回忆在灵魂深处不肯消散,让他宁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也要把半点无法把握的可能扼死在幼芽中。
“那你就去吧,”顾寒扔下一句。
往北草木渐稀,往南则愈发繁盛。顾寒往南,祁越往北,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慕云思走得慢,也并不着急,更像是去游山玩水。祁越因为顾寒无所谓的态度耿耿于怀,置气不已。他不知道顾寒在他下山的那日去了苍梧,只与慕云思闲庭信步似的,从草木丰润的上庸到黄沙纷纷的朔方,便用了三日。
这三日里,顾寒与唐昭日夜兼程赶到了苍梧,潮湿的白雾弥漫,手臂粗细的青藤从遮天蔽日的树林中垂下,缠绕在厚重不辨年纪的断壁残垣上。来路分明,前路错杂丛生。
“照这般走法,到极北的月庭,大约要用九日,”慕云思道。
祁越对着路边的景色看得着迷,随意地点头应了。
“你不着急?”慕云思笑道,“我早先约你来,你可是几次都忙得没空。”
祁越没在心里把顾寒的样貌想全,只想了个白虹的剑尖,便把它赶出了脑海:“云思不着急,我当然也不着急。左右要那雪蚕丝的不是我。”
“那我若是说想在那里住上一段时候呢,你也陪着我?”慕云思又道。
“要是住上一段才能找到那雪蚕丝,我也没得选,”祁越不假思索。
走过一段风沙路,慕云思才道:“你只想还了我那一把雪蚕丝的琴弦,好不欠我什么,是么?”他问出去,却又不待祁越说话,便道:“别回答。”
祁越微微侧目,但没放在心上。他走得离上庸越远,赌气消得越多,此时在心中也只剩下一把琴弦大小了。
往北,天愈发冷,不分季节的阴冷把枯草浸得凉透,一把细沙也干燥得发沉。此时又过三日,祁越与慕云思刚涉过一条发黄的河水。
祁越呼了几口气。他开始想,只去一趟便要用许多日,再回来,真是要用很多天。要是他想,也可以与顾寒传个信,但顾寒既没有问候的意思,他传回去,好像是专门为了要顾寒注意他,还是算了。
“此地是怀朔,”慕云思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跟这里有关吗?”祁越把目光从河面上收回来。
慕云思摇头:“没有,只是跟河水有关。是说一个姑娘在岸边徘徊,惦记起在河另一边的心上人。希望心上人能趁着河水没结冰,快些来迎娶她,等到结冰就来不及了。”
祁越笑起来:“她既然盼着,直接一纸书信……”他说到这里,忽顿住不吭声了。书信二字又触到自己的烦心事,有些懊恼。
慕云思并不知他的心思,只笑道:“有时当面言说仍不能如意,何况是隔了纸片墨汁呢?”他说是说了,也清楚这话祁越仍不懂。
祁越却想到之前跟顾寒对面吵架,心绪又重了起来。
此时顾寒与唐昭在苍梧已照着地图寻了一遍,草木幽深,不见玄武石踪影。两人误入一个水潭边的法阵,一筹莫展之际,阵外有野兽蹿入坏了阵法,才得以走出。
三日又三日,慕云思与祁越终于抵达了月庭。苍茫白雪遮蔽万物,寂静无声,不见活物。甚至两人踏在雪上,都闻不到半点声响,加上没有其他颜色,走了一会儿,祁越便觉得心气浮躁,他扭头看到慕云思,又缓解了些。
“怎么了?”慕云思问道。
“尽是白色,看得眼涩,又没有其他人和声音,时候久了,人大约会疯掉,”祁越把剑往雪里戳了戳,扎不进去,“幸好你在这里,要是我一个人来,说不定便走不回去了。”
“我怎么会叫你一个人来呢?”慕云思笑道,他说着端详了祁越一会儿,伸手道,“借你剑一用。”祁越递给他,慕云思握着剑柄,手腕一转,手上多了一截青色发带,他拿过祁越的手腕,把那截发带系到了他腕上,“早知该叫你把这白衣换掉,若是滚到了雪里,可是找不着,要把你弄丢了。”
“谁会好好地滚到雪里。”祁越也笑。
慕云思却又握紧了他的胳膊,眉毛皱起来:“你受了内伤?”
“没有,”祁越把胳膊抽回来。
孟诗禅的药有些管用,前前后后算上与顾寒赌气的时候,祁越喝那药没有三个月也有两个月。现在算是谁也比不过了。
慕云思并不相信祁越的否认。
祁越抬起来手腕,拉了下那截青色的发带,应付道:“大概是经脉断过一回,才会……”
话音未落,慕云思把他扯到了跟前,眼中已有怒色:“什么时候?”
至北冰天雪地,至南幽袤隐迷,顾寒与唐昭又找了三日,仍无所获,中途还不慎走散,顾寒独自在障雾中迷了路,雾气刺得双眼疼痛,大半日后才找到出路与唐昭会合。顾寒看着已到手腕的红线,放弃了在苍梧费时日,与唐昭动身回万山峰了。
回得上庸又三日,顾寒迈进万山峰大门时,视线模糊了一瞬,他只当自己疲劳所致。但没再往前迈一步,就短暂地失去了视野。顾寒扶住石柱,闭了会儿眼睛,稍息睁眼,白虹摔到了地上。
他看不见了。
顾寒头一次真切地后悔把祁越气走了。至于苍梧没有玄武石的事实,他倒不是很在意。如孟诗禅所说,自己只剩下十日左右的时间。
世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顾寒体会了个淋漓尽致。小时候怕黑,最后还要落得失明的下场。其实修道之人对周遭物体有感应,不至于看不见就走不了路。但也许是本能在作怪,又或者他是不想接受。两三天磕碰得胳膊上腿上不少地方隐隐作痛,如果能看见,应该是一片淤青。
唐昭每日看着顾寒扶着门进大殿,呆上一日再出来,或者根本不出来。吕英衰老的速度与当年的宁惜骨有的一拼,简直是肉眼可见。唐昭好像天生有一种包容意外的能力,再糟的结果自己反应一阵,从不怨天尤人。门派现在这样,唐昭反有种破釜沉舟的镇定。最坏能坏到哪里去,顶多也就是大家一起倒霉。
唐昭在大殿陪着顾寒,看着顾寒斩断红尘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师兄,阿越什么时候回来?”
顾寒纹丝不动:“不知道。”
“不能再赌气了,你想瞒着他,那他回来之后呢?”唐昭道,“你又自己决定了什么?”
“五天前,从苍梧回来的那一日,我已经传信给他了,”顾寒声音轻快了不少,“我没决定什么,等他回来吧。”
唐昭松了口气:“那就好。到苍梧时,三师叔也给我们传信,用了四日,阿越回来估计也要差不多的时候。也许他会先传信回来。”
顾寒攥着脖子上那一颗坠子,点头。
雪蚕长在雪地冰层掩盖的洞里,要往最里面走,才有可能找到。几天下来,祁越与慕云思翻翻找找,找了几把,据慕云思说做琴弦还差一把,两人便出了一个雪洞,接着寻觅。刚到洞口,一只木鸟便一头撞到了祁越胸口,祁越伸手捞了一把。
慕云思奇道:“这是……”
祁越把那只木鸟捂在手里,放在耳朵旁,听到了顾寒的传信:“是师兄寄信来了。”
阿越,回来吧,我想见你。
顾寒一时仓促,没遮掩心思,但等的时候又自嘲,一个瞎了的人还说什么见不见的。他传信时在那只木鸟上加了个小小的法诀,免得木鸟半路被雨淋了或者是坏了,传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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