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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_庸君-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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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舒弯腰拱手道:“恭送天君起驾。”
他却忽然伸过手来:“上来。”脸色口气依旧是万人之上的高傲模样。
文舒讶异地看著伸向自己的手,他今天哪儿来这麽好的兴致?
“上来。”勖扬君又重复一遍,眉头皱起来,语气也恶劣了许多,“聋了吗?”
惴惴地牵起他的衣袖,双脚踩上云端,文舒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似早有察觉,旋即转身,只留一个笔直的背影。银色泛著紫光的发丝落在手背上,痒痒的,似方才喷在耳际的气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能压下周身涌起的那股不自在。
凡人不会腾云驾雾,找仙宫中的天奴们学了许久,跌一身青紫也没招来半朵祥云。勖扬君勾著嘴角嘲弄他:“凡人就要守凡人的本分。”
自六岁那年进天崇宫,不知不觉千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在指间滑过,步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二太子澜渊曾带著文舒御过祥云,都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飞出不远就被勖扬君追了回来,如今只记得宫门前的万阶登仙梯,绵延曲折,如白色巨龙盘踞於山头。
文舒站在空中往下看,云气漫漫,一片翻滚涌动的苍白雾气。犹不死心,睁大了眼睛想要从那些翻滚的缝隙间看到些什麽,云下的凡尘俗世一闪而过,快得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抓不住。失望也似流走的云烟,淡淡地在心头飘过,脸上不敢露出分毫。
“拿著。”
空著的左手里忽然塞进来样事物,是只玉瓶,触手微热,也不知道他握了多久,瓶身上还留有余温,掌心一阵火烫。
“断玉膏。”紫衣的天君背对著他,天风过耳,衣袂飘飘,把冷硬的声音也吹柔了几分。
是天界中的疗伤圣品,文舒认得,涂上後,即使断骨也能再生的。视线落到自己牵著他的衣袖的手上,袖口边绣的是忍冬纹,紫衣银线,繁复而华丽:“谢主子恩典。”
前几天还用得著,现在伤都好了。
勖扬君看不见文舒微微翘起的唇角。
※※※※※※※※※※※※※※※※※※※※※※※※※※※※
龙宫中早已备下了宴席,猪鼻鹿角的老龙王大笑著来迎:“勖扬天君大驾,使我龙宫蓬荜生辉。”
勖扬君摆手说:“不客气。”
就听门外一阵环佩叮当,裙摆微动,香气暗浮,一众蚌女簇拥出个明眸皓齿的美人。老龙王忙道:“这是小女潋滟。”
潋滟公主娉娉婷婷地走上前来拜礼:“潋滟见过天君。”美目盈盈,波光流转,芙蓉面上飞起两抹红霞,豔过身上那条石榴裙。
站在勖扬君身後的文舒暗暗地想,怪道那个阅人无数的二太子澜渊也要在自己面前夸她:“天界里要说东海老龙王家的女儿难看,那就真的连嫦娥都没法看了。”
顷刻间,舞起席开,人身鱼尾的鲛女合著调子唱起婉转的歌谣,歌声清越,低处似是月下一泓幽水,脉脉含情不语,高处如箭指九重云霄,似能裂天。
潋滟公主执著酒杯来劝酒:“天君尊贵非凡,潋滟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终於得偿心愿。请天君务必喝下这一杯。”
又亲手来为勖扬君夹菜:“天君来尝尝这道菜,潋滟愚笨,不知合不合天君的口味……”
须臾又红著脸坐到勖扬君身边,絮絮地来和他说话:“听说勖扬天君棋艺独步天界……”
“潋滟前两日画了幅画,要请天君指点一二……”
“潋滟前两日新学了一首曲子,还没练熟,天君千万别笑话……”
娇声软语,一派小女儿家的怀春心思。见勖扬君仍是疏离沈默的神色,低下头来咬一下唇,抬起脸时又是兴高采烈的,放在桌下的双手把一块帕子绞得死紧。
文舒站在勖扬君身侧,诸多事务都让潋滟公主和龙宫的奴仆们抢去做了,众人围著勖扬君团团转,他就渐渐被挤到了一旁。他也乐得清闲,环顾四周,细细打量著龙宫里的摆设,壁上嵌一周夜明珠,映得海底亮晃晃仿佛人家白昼,珊瑚摆件翡翠瓶,堂上一面硕大的屏风上画著碧海云天,潜龙出海。
神思游转,突然想起那只性子急得如火团的炙鸟,和那句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文舒啊,我又被老头子关起来了”。居然这时候才想起来。
堂上仆从如云,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文舒往人群集中处看一眼,那人正与龙王客套,潋滟公主的身影正挡住这里。便大起胆子,悄悄跟著一班小厮一起退了出去。
找人问一声:“天君想问,赤炎皇子现下如何?”
立马有人将他领了过去。还没进门里头就飞出一只茶碗,险险就打中了脸。
“你就这麽待我?”文舒站在门边笑。
屋里的人闻言回过身来,赤发红衣,左耳边杯口大小一只金环一晃一晃:“文舒?”
赤炎快步奔过来,快要迈出门时似被一道无形的墙拦住了,“哎哟”一声揉著额头喊痛:“你怎麽来了?”
“探监。”
“你也来看我笑话。”赤炎不满道,干脆盘起腿在门边席地而坐,嘴角一撇,显然是不甘心被关在里面。
“赤炎皇子的笑话我难得看一回。”文舒也跟著在门边坐下,问道,“你又闯了什麽祸?”
“没什麽。”赤炎道,略带红色的眼得意地看著文舒,“我把伯虞打了。”
“那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就知道巴结著那个勖扬君。哼,抢人都抢到洛水府去了。也不看看那里是谁的地界……正好叫我遇上……你没看到他那个样子……哈哈哈哈……老子这麽大点儿的时候都比他强!”
勖扬君一脉原形也是龙形,因此与龙族素有亲缘。兼之年岁相当,几位龙皇子也与勖扬君从小就有些来往。西、南、北三海龙皇子与勖扬君同气连声,对文舒自然没几分好脸色。只有这位东海龙皇子赤炎仗义直爽,与文舒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
赤炎生性热情好义而莽撞,常因鲁莽而惹祸,叫老龙王气愤不已。这次打伤了西海龙皇子,一定让两家脸上都不好看,难怪老龙王要关他闭门思过。
“以後做事前要多想想。”这样的话文舒不知劝了多少遍。
他无事时信誓旦旦说记住了,一旦事到眼前立刻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文舒啊,还是你想著我……”赤炎坐在门槛边感叹,“过来跟著我吧。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总是摇头。我这龙宫哪儿比天崇宫差?看看你,那个勖扬是不是不让你吃饭?总不见你长肉。”
文舒不说话,笑笑地看著地上的青玉石板。
赤炎见他无语,又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只草编的蚂蚱抛到文舒手里:“前些时候去人间的时候得的。我知道你想凡间,给你带的……等你跟了我,我带你上凡间转去,你爱呆多久呆多久。”
文舒看著手上的蚂蚱,小心地托在掌中:“谢谢。”
“朋友嘛,说个‘谢’字就生疏了。你等著啊,等老子出来了,我再上凡间给你弄些别的来。免得你心心念念地不安生。”赤炎伸一个懒腰,咂著嘴道,“我个……的!真他妈没意思,这破术法,不让人进又不让人出,连要喝壶酒都要让他们扔进来,老子都成什麽了都……”
忽然又回过眼来问文舒:“我说,天界不也挺好的,你回什麽凡间?你又回不去。”
“就因为回不去,才更想回去。”文舒答道,低头看著手里的蚂蚱,“我是从凡间来的,不回凡间又能回哪里?”
纵使人非物也非,故土总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能缝补起一身伤痕的地方也唯有故乡家园而已。
“我是凡人。”文舒把蚂蚱小心地收进袖子里。摸到一只玉瓶,指尖碰触到瓶身,滑润清凉。
鲛女清越的歌声入耳,悠远缠绵,似痴情女子在向情人倾诉衷肠。
辞别了赤炎再偷偷跑回去,宴席还没散,文舒悄声不响地再站回原来的角落里,潋滟公主正为勖扬君献舞,柳腰款摆,石榴裙飞旋,满头珠翠光影交错眩花了四周看客的眼。
“文舒啊,过来跟了我吧,老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临走时,赤炎还在他身後喊。
难为他堂堂的龙宫少主有这样一副热心肠,倒有些像凡间传说中的豪侠作风。想象著赤炎带一夥虾兵蟹将落草为寇劫富济贫的样子,呵呵,赤衣金环的他还真有几分山寨大王的样子。身边再伴个貌美如花的压寨夫人,脖子上骑一个同样有一头红发的小娃儿,满山小喽罗敲锣擂鼓摇旗呐喊……这样地动山摇的景象定然很合赤炎的心思。文舒自己都被脑海中的情景逗乐了,嘴角无声地拉开一个弧度。
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唇边才刚沾上一些,蓦然一阵寒意袭来,遍体生寒。文舒不由抬起眼来看,正对上一双藏了万年飞雪的眼。笑意冻结在唇边,那目光直直地射过来,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乐声忽而高亢,在厅中舞蹈的女子急速地旋转腾挪,石榴裙如花朵盛放般飞起,钗环相触玉石相碰。夹杂著金玉之声的急促曲调中,众人抚掌喝彩,欢声四起。
文舒再往勖扬君的方向看去,他正执著酒盅饮酒,眼脸低垂,唇边沾一线晶莹的酒渍,似漫开的笑。方才电光火石间的一次对视,仿佛错觉。
宴後,老龙王再三挽留说:“天君难得驾临,何必这麽早就走?”
潋滟公主也睁著一双水汪汪的眼来挽留,十指交缠,想要来拉勖扬的衣袖却又不敢,只把一块帕子绞得越发不成样子。
无奈勖扬执意告辞,淡淡地说一句:“叨唠已久,理当告辞。”就往龙宫外走。脸色倒比来时更冷漠,薄唇抿起似乎正在努力压抑什麽。
文舒忙跟上去,跟先前一样去牵他宽大的袖子,回望一眼龙宫,潋滟公主仍痴痴望著这边,眸光如水,几多痴迷几多哀怨。
原来她……便不由叹一口气,注定要伤心一场的啊……
“你叹什麽气?”身前的人忽然问道,刻意压下的怒气隐隐显露出来,紧缩的眉头下,一双银紫色的眼沈沈如山雨欲来。
“没……奴才没有。”文舒不料竟被他听到,开口辩解。
“哼!”勖扬君不再说话,一摆袖子,转过头去。
文舒原本就牵得小心翼翼,他一拂袖,险险就要抓不住,身形晃动就再站不稳,眼看就要从云端掉下去,慌乱间也顾不得许多,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袖来稳定身形。这一扯,两人间贴得更近,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能看到他的侧脸,眉梢飞扬,鼻梁高挺,有些单薄的唇正被紧紧抿起。
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文舒揣测著。这阴晴不定的脾气……
脚下已能看见天崇宫前曲折蜿蜒如巨龙盘山的登仙梯,祥云渐低,能看到巍峨的宫门和门前青衣的天奴。
“恭迎天君回宫。”天奴们齐齐拜倒,朗声道。
勖扬君一语不发,迳自快步往里走。靠回榻上时,仍是怒气冲冲的神色,广袖掠过,矮桌上的棋盒再度被倾翻,收拾好的棋子在地上落了一地。文舒知他在气头上,不敢招惹他,便静静站在榻旁。一时间,屋里静得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一个极力压抑,一个谨慎细微。
“主子,喝茶。”有天奴端了茶来,许是被屋里的气氛吓到了,语调都有些颤抖。
“出去!”勖扬君不耐地呵斥,星目瞪起,细瓷茶盅自天奴手中抖落,那天奴也顾不得,忙不迭就往屋外退。
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寂静的氛围下连呼吸亦觉得不畅。
“请主子息怒。”主子气恼,总要有个人来劝。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在勖扬君这里,文舒就成了这麽个人。
“你倒还知道主子……”勖扬君冷笑,眉梢挑起,斜睨著文舒,“我道你都忘了。”
“奴才不敢。”文舒低头道。
“你还不敢?”勖扬君站起身踱到文舒面前。
文舒略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眼眸刻毒而阴冷,嵌在他完全暴露出怒意的脸上,叫人不寒而栗。
“说,去哪儿了?”
骤然不见他的身影,心中就一阵波涛汹涌,去哪儿了,见了谁,为的什麽事……问题一个一个从脑海里跳出来。东海里和他相熟的还有谁?本来就来往密切,现在居然会主动跑去找别人了……不知为何得出了这样的认知,震怒中还夹杂著一丝慌乱,勖扬自己都觉得可笑。本来就是个低贱的奴才,天崇宫里不知能挑出多少个这样的,便是大方地送给龙宫又怎麽样?他天崇宫除了他就没人了麽?偏偏看到他回来後脸上的那抹笑,心头火起,真要把他留在龙宫,岂不就是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意……称了他的什麽意?不就是……到底谁是他主子?他的命是谁给的?谁答应的,要留在天崇宫直到灰飞烟灭的?小小的凡人也敢反悔麽?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拉到跟前问个清楚。
钳住他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慢慢加重,勖扬君一字一字慢慢问道:“去哪儿了?嗯?”
手臂吃痛,正被他捏到刚好没几天的伤处,文舒忍不住蹙眉,语气却仍是平缓:“奴才去探望赤炎皇子,不及跟主子通报,主子恕罪。”
“恕罪?你现在知道要通报了?你……”勖扬君还想再问,快脱口时又硬是止住。问出来怕是连自己都要讶异。一眼望进他黑色的眼里,正见一丝痛楚流露,转瞬又被淡然遮去。这才想起来自己正抓著他的手臂,烦躁上心,随手把文舒往边上推去。
文舒不及觉察,被他一推,脚下的棋子圆滑,人便摔倒在地,袖中赤炎送的草编蚂蚱就飞了出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文舒急忙扑过去要捡。却早被勖扬君看见,五指一抓,那蚂蚱就如活物般飞进他的掌中。
“哪儿来的?”方缓和不少的怒气又被文舒急切的动作挑起,勖扬君问道,手中暗暗使力。
“主子,凡间俗物怕污了主子的手。”文舒强按下心中的焦急,跪下道。
“哪儿来的?”勖扬君见他不肯说,只当他要护著谁,怒气再上一层。刻毒之色从眼中蔓延到脸上,越发要逼他说出来。
“是……是奴才捡的。”按他喜怒无常的个性,若说出是赤炎给的,怕无端端又给赤炎带去一场风波。文舒道。
“捡的?”勖扬君挑眉,一边玩弄著手中的东西,一边冷冷看著跪在地上的文舒,“哪儿捡的?”
“龙宫之中。或许是哪位虾兵蟹将从人间带去的,奴才看它做工精湛就忍不住捡了来。”
“捡来的东西带回天宫……还是凡间俗物,怎麽?你是存心要让旁人来笑话我勖扬寒酸麽?”
“奴才不敢。”
勖扬君心中不信,却又苦於没有凭据,越看手中的东西越觉烦躁。转念一想,便对文舒道:“那就毁了吧。”
冷笑著递到他面前,看著文舒淡定的表情再次在他面前破裂:“舍不得麽?”
“不……不是,主子……”手腕被他抓住,苇草编成的蚂蚱就停在掌中,文舒眼睁睁看著那只小小的翠绿中有些泛黄的事物在自己掌中化为尘埃,再从指缝中滑落。
膝盖下垫著一两颗散落在地的棋子,凹凸不平的触感,狠狠地顶著骨头。跌碎的茶盅也无人收拾,尖利的碎片扎在小腿上,膝盖的酸痛再添上腿上细碎的伤口,火辣辣的,竟感受不到地面的冰凉,额上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二太子澜渊来找文舒聊天,说起兽族有黑衣黑发的霸气狼王,有贪杯好酒的虎王,蛇王是个爱穿斑斓锦衣的阴冷的人,最後问道:“你知道狐王是什麽样麽?哈哈哈哈……木著张脸,跟个冰雕成的人似的。你说这还是狐麽?哪儿有这样的狐啊?哈哈哈哈哈……既是狐,就该是个狐的妖媚样子,板著张脸去做给谁看?白白辜负了那麽一张美丽的面孔。啧……”
他伏在桌上大笑,文舒听了轻轻地摇头。
去招惹一个人,践踏一颗真心的理由竟可以这样的简单,近乎一场玩乐。
“二太子,您见过草编的蚂蚱麽?”文舒问他。
大笑著的人迷茫地抬起头来:“没,怎麽了?”
“没什麽。这是凡间的俗物。”文舒轻轻地说道,笑容挂在脸上,仿佛随时随地都要散去,“小时候,就是在人间的时候,我也会做呢。”
“哦?”
“後来,我也做过一个。”
仙宫中有草名为绮思,叶狭而长,形似苇草。久远之前也曾大著胆子偷摘几片做成一只扬须鼓翅的青绿鸣虫。趁无人时放在他的案头,心似擂鼓,几番放下又拿起,直到背後响起他的嘲笑声:“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是不要让人看见为好。”都不敢转身看他是怎样的表情。
“我现在都忘了……”
蓝衣的太子摇著扇子央他做一个给他看看,文舒淡笑著说。一袭青衣快融进满墙攀爬的藤萝里。
第三章
东海龙宫送来一盒子核桃酥,用锦盒盛著,暗红的盒盖上雕一幅蝶恋花。
乌龟精化成的龙宫小厮对文舒说:“刚做起来的,还热著呢!”
文舒对他微微一笑:“费心了。”
跨进门去,在勖扬君前揭开盒盖,香甜的气味里还带著点温热。
“东海龙宫送来的,主子要不要尝尝?”
“收走。”勖扬君看了他一眼,把视线移回星子错落的棋盘,“放你那儿吧。”
“是。谢主子恩典。”文舒道。
走出房时,龙宫的小厮还在。见文舒捧著盒子出来,赶紧凑过来问:“如何?天君尝了没有?说什麽了?唉呀……您说这叫什麽事儿?咱公主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了,让趁热赶紧送来不说,还得把天君说什麽都记下来,一回去她就问,还说一个字都不许漏!哎哟……这叫什麽事儿?哎哎……您别、您别打开,实话跟您说了吧,咱龙宫都快叫这核桃酥淹了都,做坏了多少才做出这麽一小盒,咱家现在看到这东西都怕了……”
文舒任由他滔滔地说,听他从核桃酥说到桃花饼,又从桃花饼说到桂花糕,等他说累了才说道:“天君不爱吃甜食。”
“哦哦,记下了,记下了……咱家回去跟公主说去。”虽说是乌龟精变的,可脚下却不慢,不一会儿就消失成了远处一个小点。
文舒笑著看他撩起衣摆,短短的腿一迈一迈的样子。从锦盒里拈起一块咬一口,酥而不松,甜而不腻,核桃的坚果香味能在嘴里回味很久。
小时候,曾有邻家大娘擅作核桃酥,远远隔著墙头都能闻到那股香甜,口水流得三尺长。大娘常用帕子包一些给他。他就坐在村边的大槐树下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喜悦而又不舍。凡间的寻常小食,那位龙宫公主想必学了许久,用来调素琴描细眉的葱白玉手竟甘心洗手做羹汤。
屋内一双银紫色的眼慢慢抬起来,能看到那人怔怔站在门外,青色的衣衫,黑色的快垂及腰的发,面容模糊在阳光里,嘴角似勾非勾,唇边半是淡然半是复杂。衣衫飞扬起来,光影朦胧,似乎随时随地就能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一刹那失神,指间的棋子忘了要置於何处。
※※※※※※※※※※※※※※※※※※※※※※※※※※※※※※※※
香囊、汗巾、腰佩……香囊上绣一双双飞的蝶,汗巾上描一朵并蒂的莲,紫色绳结缠著银线打成一条昂首盘尾的龙,护一块洁白莹润的玉。东海龙宫送来的东西总满满地藏满了欲说还休的心思。
碎嘴的天奴们聚在一起“嘻嘻”地笑闹,说:“那东海的潋滟公主是看上天君了呢!”
“是啊,看看送来的那些东西,呵呵……真是不害臊!”
“她不害臊,你就害臊了?也不知道是谁,不过是端一杯茶,那腰扭得……跟快断了似的!”
“你……谁扭了,谁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扭了?”
“……”
文舒站在不远处听他们嬉闹,手中托著件龙宫刚送来的长袍。勖扬君惯穿的紫色,衣襟袖口处绣著银浪泼天,瑞气祥云。针脚细密,仿佛一针一线绣的都是心思。
“那丫头,都是有婚约的人了……”赤炎终於被老龙王放了出来,一能出门就来文舒的小院里找文舒。说起他那个妹妹就直摇头,“到现在还静不下心嫁人。”
老龙王与渭水河神曾有八拜之交,又亲上加亲定下一桩儿女姻缘,潋滟公主未出世就许配给了渭水府少主。
“老龙王怎麽……”文舒脱口问道,暗想著潋滟这般行事,老龙王难道不管麽?
“他哪儿能管得住她?也就对我才恨得下心。我都怀疑老子不是他亲生的。”
龙王妃早逝,潋滟长得又与母亲极肖像,老龙王自然是百般宠爱,打不得,骂不得,样样由著她的性子来。
“那渭水府那边呢?”文舒边问,边转身去取些小点心来。
“正急著等她嫁过去。”赤炎撇撇嘴,左耳边挂著的金环晃晃悠悠,“也不知道他们是不知道还是怎样……前两天还过来下了聘。再过一阵就该操办起来了。原本就说好,一等潋滟成年就办事的。老河神急著抱孙子呢。”
“公主她……”
“哎哟,我个……的,怎麽到你这儿还是吃这个?拿下去,快拿下去……”赤炎突然跳了起来,指著文舒拿出的核桃酥,满脸扭曲,“都是托了伯虞那个混小子的福,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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