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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红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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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檀仿佛听见他说话,微微点了点头。
  陈年皱了皱眉,迟疑起来。万法门的内斗比起皇位之争也不遑多让,他并不想过早卷入,却也不敢贸然得罪了谁。何况苏檀在场,未必不是真有其事。
  “陈镖头无需担忧,我要护送之人你也识得。”宫饮泓遥遥冲苏檀招了招手,苏檀便钻入马车中,撕了黄符,反剪着荆如愿的手把她带了出来。
  陈年睁大了眼:“荆姑娘?”荆如愿当初便是坐他的船离开折雪城,他自然认识,沉吟一瞬,终于点了点头:“既有苏护卫与荆姑娘在,在下断无不从之理。”当即命人将二人引上来。
  苏檀在公输煌近前听使,荆如愿可随意出入禁地,能将这两人攥在手里,他也不由对宫饮泓高看一眼,谨慎道:“宫少侠放心,我们的船行得极快,十日便可及交接之处,折雪城自有船只前来接货,若彼时折雪城未得密令,或是另有安排,我便带诸位在近海诸岛游赏一回,也不虚此行。”
  这老滑头,他倒撇清得快,话也说的好听。
  宫饮泓笑笑:“放心,折雪城会将我们迎进去的。”
  不多时,船已扬帆离岸,苏檀在船舱中看守荆如愿,陈年匆匆忙忙地在舱内来回奔走,独留宫饮泓站在船头上吹风。
  一声清唳,东皇隼展翅而起,掠过万顷海面,畅快地盘旋了一圈,落在他肩上,化作一只白雀。
  一阵狂风掀起巨浪,船身猛地一阵摇晃,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须臾间暴雨倾盆而下。
  “痛快!”宫饮泓来了兴致,临风而立,仰面迎着狂风骤雨,任雨水淋湿发髻,顺着脖颈滚落,转瞬湿透衣衫,舔了舔流进嘴角清甜的雨滴,眉目都舒展开来,吸了口沁人心脾的水汽,忽的扣舷长啸,“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左抚东皇羽,右拍灵照肩。身为蜉蝣辈,懒问龟鹤年。”
  他像一块带着暗纹的玉石,被水洗过便分外容光射露,剔透可人,不起眼的纹路也变得清晰可见。那是一团从心间烧起来的明火,一股纵横天地的少年意气,能焚尽沧海,颠倒乾坤,要将万里阴云付之一炬,重燃起一抹绮丽霞光来。
  白雀被雨淋透,抖着翎羽微微发颤,却也似被他的豪情快意感染,在他肩上激动地跳来跳去,“啾啾”地应和着。
  萧熠悄无声息地立在他身后,风雨穿过他的魂魄,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遮罩,没留下半分痕迹,即便是在暴雨急坠之中,也有种与世隔绝的静默安宁。他身在红尘中,却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
  宫饮泓似有所觉,下意识回过头,明湛双眸中流光涌动,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欢喜之色,觑一眼四下无人,低声道:“小白,你舍得出来了?”
  萧熠这段时日常呆在绛灵珠中,也不知在想什么,整日也不见他出来,月光精华也不吸了。宫饮泓常拎着绛灵珠在光下照看,瞧见珠中一抹身影方才作罢,今日见他出来,不由十分惊喜。
  萧熠似笑非笑地一扬眉:“你还会吟诗。”
  ……诗是师兄教的,他把原诗瞎改一通,也不知小白听见了没有。
  宫饮泓嘻嘻一笑,有些心虚,猛地探手而出,顽笑地捉住了他袖中的手。
  风雨陡然灌入萧熠袖中,仿佛双手交握之处裂开了一道缝隙,盈盈不绝的生机争先恐后地涌入,眨眼被他拉进鲜活生动又燥热粘腻的万丈红尘。
  萧熠也不知是被他掌心烫着,还是被雨水打疼,手微微一颤,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挣开去:“你属鱼的么?遇水便来劲。”
  “你怎么知道?”宫饮泓打了个呼哨,撑在船舷上快活地晃了晃脚,一本正经道,“我先祖原是东海鲛人,落泪成珠,被你们朝夕城捉了去,方有这绛灵珠……”
  萧熠难得没有拆穿,顺着他的话道:“所以你来找我报仇?”
  “是啊,”宫饮泓半真半假地一笑,“谁叫你不记得我了。”
  “你待如何?”
  “哈,当然是长驱直入,率军冲进朝夕城,将你掳回去……”萧熠忽然一眼横来,说到兴头上得意忘形的人陡然一个激灵,猛咳了几声,及时把“暖床”两个字咽了下去,干巴巴道,“上香。”
  他转的实在生硬,萧熠没忍住唇角一扬,他便得寸进尺地大笑起来。
  船舱口上,苏檀剑柄撩起湿透的舱帘,静静地看着船头上的人在风雨中自言自语,自得其乐,灼烫炽热的眸光注视之处,却是一片空无。
  他看了许久,终于垂下眼眸,转身而去。
  七日转瞬即过,海风日渐转冷,仿佛从夏日行至冬日,往来船只也渐渐稀少。这日宫饮泓醒来一看,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上竟多了许多碎冰,海天交接之处一片皑皑白光,宛如垂云坠落,堆积成雪。
  呼啸的风夹着冷意拍来,有点凉飕飕的,宫饮泓吸吸鼻子,裹了裹单薄的衣衫,打算去问陈年讨要一身披风,正要转身,却觉浑身一暖,一件黑狐裘当头罩下。
  宫饮泓拉下来一看,苏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不由冲他一笑:“多谢。”
  苏檀看着他裹好了狐裘,忽开口道:“我不能随你去折雪城了。”
  宫饮泓颇为意外:“怎么?”
  苏檀神色冷凝:“我接到密报,十日前,温峤离开了风陵峪,往昆吾山去了。”
  宫饮泓眼眸一转:“为了温青瞳之死?”
  “他自接管了风陵峪后,四十年未曾踏出此城一步,”苏檀眸光幽深地握紧了手中长剑,“此次去昆吾山,若讨不回一个公道,想必不会善了。”
  宫饮泓拢起眉头:“他待如何?要凶手偿命?”
  “恐怕不会如此简单。”苏檀推测道,“风陵峪此番闹得天翻地覆,他也知禁地之秘有外泄之嫌,必然据爱女之死大作文章,不论是你还是魏玄枢,都不会轻易放过。”
  “真的是你……杀了她?”宫饮泓见他点头,忍不住追问,“师父吩咐的么?”
  苏檀抬眸对上他眼睛,摇了摇头:“抱歉,连累了你。”
  “为什么?”宫饮泓不解,温青瞳只是一个小姑娘,自己还没为了萧熠被撞破一事杀人灭口,他怎么先动上了手?
  “小公子,”苏檀郑重地看着他,字字千钧地道,“大公子曾说,欲成大事,便要狠心到底,对己如此,对人亦然,留不得一丝纰漏。”他垂眸掩去一丝温柔之色,叹息般道,“你还不够狠心……他也一样。”
  宫饮泓挑眉:“他?”
  “我早该知道,你不会杀他。”苏檀洞若观火地凝视着他,半晌方涩然道,“你们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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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红:我给大家来段freestyle(′▽)ノ?
  小小白:啾啾啾啾为你打call(≧ω≦)
  小白:那我给大家念段经吧(?˙B?)
  小红:(#?Д?)


第32章 沧澜夜语
  苏檀走得急,陈年为他备了艘快艇,衣食瓜果齐备还送了个船夫并一个侍女,又大张旗鼓地给他践了行,当日便将他送走了。
  可人一走,陈年便越发狐疑起来,总觉得跑了个挡箭牌,宫饮泓这个烫手山芋落在手里后患无穷,不敢送去折雪城,因此面上虽热情爽朗,背地里却派人溜去找荆如愿,想放了她,再将宫饮泓扔海里喂鱼。
  这也是因宫饮泓常年偷懒,躲在谢驰岚身后只出力不出面,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号,更没人看好他做下任门主,怕领他入了禁地,他日要惨遭牵连,所以陈年宁愿痛下杀手也不愿卖他人情。
  好在荆如愿一心想叫宫饮泓交出萧熠给她揣摩痴情血契,也瞧不上陈年两面三刀畏畏缩缩的做派,翻了老大个白眼,不肯搭理来人。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没多久,宫饮泓笑嘻嘻地推门而入:“多谢荆姐姐不杀之恩。”
  荆如愿抱着茶壶灌了几口水,闻言素手一摊,冲他伸了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宫饮泓自然知道她讨要的是什么,手一扬,给她掷了个果子。
  荆如愿怒目而视,反手给他扔了回去,猛地一拍桌子,口中无声胜有声地喝道:“滚!”
  宫饮泓歪在门上笑:“你到底为何要那什么血契?难道你有个深爱的将死之人?”他顿了顿,惊道,“莫非……我师兄?”
  荆如愿知道他拐着弯儿想套话,冷哼一声,蘸着茶水在小案上写:“萧灵照换谢驰岚,不换拉倒。”接着便坐了回去,阖目不再理他。
  舱中一时无声,月光从小窗透进来,小案上那行水写的字泛出一层粼粼的光泽,眨眼风干。
  宫饮泓回到船舱里躺着,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扔那颗果子,口中喃喃道:“荆如愿能随意进出风陵峪与折雪城,这也罢了……她还知晓师兄的事。呵,师兄死在昆华洞里,难不成她连昆华洞也去过?那咱们还抢什么,门主之位让给她得了。”他想了想,忽又一怔,“她该不会是师父的私生女吧?”
  公输煌与冲虚道人交好多年,门中不少弟子都练过冲虚生风诀,如今冲虚道人死了,他的徒弟便教师父藏在禁地里,总觉得千丝万缕,厘之不清。
  正越想越出神,房中忽响起一个碾冰碎玉的声音:“你怎么不换。”这语气不像疑问,倒像是嘲讽。
  宫饮泓转过头,黑漆漆的房间里,萧熠像一道清辉落在窗前,正洞若观火地盯着他看,一双眼睛墨黑清冷,仿佛皓月窥人。
  宫饮泓愣了一瞬,恍然笑了:“哦,你这几天就为这个不自在呢?”说着便来劲似的坐了起来,本欲狠狠调戏几句,对上他双眸,却又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你放心。”
  三个字比春风还要轻软,眨眼拂起满心飞絮,萧熠心中一动,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
  宫饮泓耳根一红,忙接着道:“师兄的确是死在了昆华洞中,我很清楚。”他叹口气,摸了摸脸上的疤。昆华洞口,常年由一个跛脚老人看守,他不仅清扫洞外,也时不时打扫洞内,宫饮泓并不知晓他和谢驰岚之间有什么渊源,师兄也从不提起,但因他爱满山乱晃,有时晃到洞口,老人便将师兄爱吃的点心偷偷摸摸地递给他,让他转交。
  当日他擅闯昆华洞,本该被当场处决,老人一剑硬生生往上移了几寸,只给他留下这么一道不痛不痒的伤疤。那时他死活不信师兄死在了洞中,杀气腾腾地定要闯进去一看,刀剑相抵,老人却在他耳边哑声道:“我已将他亲手葬了,你走吧。”
  宫饮泓还记得老人眼中泻出的那抹不容错认的悲痛之色,他知道,老人没有骗他。
  何况,就算师兄当真活着,他也没无私到拿小白去换的地步……荆如愿着实高估了他。
  宫饮泓惭愧地摸了摸鼻子,辩白似的道:“若师兄当真还活着,我赴汤蹈火也去救他,怕还要劳你帮手呢。”
  萧熠不置可否地闭上眼,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的时候,冷冰冰地仿佛一尊冰雕,谁也不知道他心里一个小人正耀武扬威地哼哼,让你把什么师兄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到最后还不是要靠我去救。
  宫饮泓却好似从他抿住的嘴角瞧出一丝端倪来,眼珠一转,笑道:“依你说,咱们怎么对付荆如愿的好?”
  她此时虽说不了话,却还能写能动,待进了折雪城,又是她熟悉的地盘和熟悉的人,她随时可以反将宫饮泓置之死地。
  苏檀临走的意思,也是叫两人尽快杀人灭口,以免弄出第二个温青瞳。
  但……荆如愿究竟为何会对痴情血契生出这样大的兴致,以至于以她性情之孤傲怪僻,也容得宫饮泓胁迫戏耍。
  萧熠有种奇异的直觉,这一点一定十分重要。
  他睁开眼,缓缓道:“答应她。”
  宫饮泓愣住了。
  “但让她先带你去见谢驰岚,纵见不到,也无妨。”
  宫饮泓笑了,小白这是缓兵之计啊,答应了荆如愿,她自然会在折雪城里护着自己。
  “可之后如何,她可不傻,未必不会下个什么要命的符咒给我,免得我反悔。”
  “不用反悔。”萧熠眸光泛寒,声音冷淡得像江上轻烟,“她想见我,见过之后,可还能活着么?”
  话虽如此,宫饮泓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他虽然没干过什么好事,但也没滥杀过无辜,纵然是为大事计,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如此又过了一日,到第九日,宫饮泓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去找荆如愿,照萧熠所言先答应了下来,荆如愿果然没那么傻,画了道傀儡符让他喝了,母符捏在自己手里,冷睨着宫饮泓。
  宫饮泓想起她写的“无耻”二字,心里愧疚起来,暗叹一声,拎着酒壶跑到甲板上吹风。
  四下里的海风刮骨的冷,月光底下翻涌的浪花仿佛凝结成一堆堆的雪,来回漂浮在海面上。
  宫饮泓倚在甲板上喝闷酒,盯着海面上的浮冰发怔,师兄啊师兄,怎么这么难呢?
  萧熠站在一边看着,天幕沉沉,云海翻腾,宫饮泓一个人站在船舷边上,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孤寂又渺小,丝毫看不出出海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来。
  ……苏檀说自己心软,那是跟他不熟,父亲可没教过他“心软”两个字,只有“野心”而已。
  萧熠眼眸暗了暗,复又看向宫饮泓,眸中闪出抹疑惑来。
  宫饮泓是心软的那个,这并不稀奇,从他讲的那些闯荡江湖的事迹就能听出来,他行事看似凶狠,其实走的仍是正派的路子。
  可他如今却要为一己私仇,去坑害一个无关的人,这不像是一个正派的人会做的事。
  他能说服自己,除非……他有一个更好的理由。
  萧熠想不出这个理由是什么,自然也劝不了他,心中不由烦闷起来,板着脸晃到他面前,张了张口,憋出四个字:“……我要吃鱼。”
  “……”
  神君大人要吃鱼,宫饮泓可不敢耽搁,满腔愁绪都抛到脑后,伶俐地溜进了后厨。
  船上的厨舱脏兮兮的,满地水渍,踩上去发出啧啧的轻响,宫饮泓小心地举着油灯,在黑漆漆的舱里照了一圈,墙上挂着些干货,框里是瓜果,
  木桶里倒真有几尾活鱼,宫饮泓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用大晚上去海里捞,刚挽着袖子准备去捞鱼,却见一旁的大缸盖子猛地动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宫饮泓歪过头,忽伸手扣了扣那缸身,微微后退半步,戏谑地一挑眉:“谁把王八藏瓮里了,今晚煮了当夜宵吧。”说着便伸手去掀那个木盖子。谁知刚掀了一条缝,从中陡然一股大力顶起,一道黑影猛地蹿了出来!
  宫饮泓毫不惊讶,右手高举的油灯及时一歪,那藏身缸中的人便捂着头嚎叫起来。
  一柱香后,回到舱中的宫饮泓挑亮了灯,提防又好笑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白净清俊,浑身湿淋淋地捂在被子里发颤,一手捂着被烫伤的额角,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单纯又直白地写着恼怒和矜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
  ……浩瀚无边的冰海上,凭空钻出一个富贵子弟,难不成他才是鲛人?
  宫饮泓打了个呵欠,慢悠悠道:“你再不说话,我可叫人了。”
  少年抖了抖,一双眼睛仓皇地转来转去,仍然不吭声。
  宫饮泓与萧熠对视一眼,萧熠的夜宵被此人搅黄,满心不悦,冷冷提议:“吊进水里,再捞起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舱门忽“砰砰砰”地响了三声,在静寂的深夜里,突兀又悚然。
  少年往角落里一缩,惊恐地瞪着门口。
  宫饮泓一把掀起被子,将他裹了进去,转身把门拉开条缝,觑一眼,又轻笑着整个拉开了:“荆姑娘,有何贵干?”
  荆如愿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幽幽看着他,抬手举了张纸,上面横七竖八画着许多看不懂的符咒,被三个添上去的大字掩盖:“我饿了。”
  宫饮泓无言以对,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厨子了。
  荆如愿把纸往他身上一拍,毫不客气地自己走进了船舱,大有不给饭吃就不走的架势。她自与宫饮泓达成协议后便再次潜心术法,已经一日没进食了。
  宫饮泓正要说话,却见那团被子里的人骨碌碌的眼睛瞪着荆如愿,脱口叫了声:“荆姐姐?”接着整个人面色一白,将被子一掀,死命想从小窗钻出去。
  宫饮泓关上舱门,任他见了猫的耗子般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裹紧了被子,垂眸道:“荆姐姐,你要回城么?能不能……假装没见过我?”
  荆如愿从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起,就一脸茫然,直到此时,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少年名叫江飞梓,是折雪城城主江亭鸾的儿子,他低着头,紧握着双拳,整张脸都陷入了阴影中:“城主病重,我若此时不走,就走不了了。”
  他的声音很轻,话也说的含糊,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
  折雪城这样的禁地,往往与世隔绝,不可与外界多有交流,门主为了将禁地紧紧攥在手中,不会愿意轻易变换看守者,因此城主更替常以世袭为主,这也是一种优待。城主病重,自然会想传位给自己的子嗣,他不愿当继任者,所以在母亲奄奄一息的时候,自己跑了。
  舱中忽然便静了下来,寂静中弥漫着股无形的寒意。
  仿佛察觉到宫饮泓变冷的目光中一抹轻蔑与嘲讽,江飞梓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双目通红,魔怔般怒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知道什么?折雪城里千年冰雪,什么都没有!我若做了城主,一辈子都会被困在里面!我凭什么就要被困在里面?”他浑身发颤地瞪着眼睛,眼中像是要滴出血来,紧咬着牙根,“我从出生到今日,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出去过,难道我就活该这样一辈子?”
  宫饮泓怔了怔,飞速转眸看向垂眸不语的萧熠,心中没来由地一疼。
  荆如愿嫌吵,画了张沉睡符把血泪控诉的江飞梓贴了,宫饮泓便做了碗莲子羹,把她也打发了去,舱中再次静悄悄的,只有一盘清蒸鱼散发着清香。
  “你看我做什么?”萧熠神色仍旧淡漠,还带着讥讽,“我不会丢下濒死的母亲,朝夕城也没有积雪,我更没有逃……”他忽的一滞,是没有逃掉。
  他的声音忽的便低沉了下去,几乎像是在自我说服:“朝夕城,已经数百年没有神君了。”
  宫饮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把鱼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鱼肉推过去:“再不吃就凉了。”
  萧熠半晌没做声,目光定定地盯在鱼肉上:“母亲……曾带我离城。”
  一路逃到虞河,他发起烧来,耽误了几日,被朝夕城的人抓了回去。
  从此他再也没见过母亲,直到她濒死……
  “那时我不知为何要逃。母亲说,你看月亮,它一直挂在天上,难道不会寂寞么?”萧熠的声音又轻又冷,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宫饮泓,眼眸像是月光下陡然结了一层冰的浩瀚深海,把这段时日里挠心挠肺的那点辗转思量,迟疑不舍都冻结在了暗涌里,只剩下孩童时一语中的的通明决绝:“可它生来就在天上啊。”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宫饮泓静静看着灵照神君在眼前消失,把一口没动的鱼倒进了海里,注视着它眨眼被汹涌的波涛吞没,冷风呼呼地灌进心口,忽的涌出一股冰凉的难过来,仿佛被丢弃的是他,却又更像是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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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红:哭泣的吃鱼群众,浪费食物可耻(┯_┯)


第33章 无梅折雪
  海上飘了一夜的雪,及至天明,雪霁初晴,满天明霞映照着碧海上浮沉的白雪,溶溶漾漾,熠熠生辉。
  宫饮泓站在甲板上,吸了口潮湿的寒气,放眼望去,一艘大船逆光自海天相交处的碧波之上行来,仿佛朝光之中的一抹幻影。船身积了许多雪,远远望去像是一小座漂浮的冰山。
  两船相接,陈年花了两个时辰,总算将船上的货物交接完毕。
  宫饮泓冲他挥挥手,拎着江飞梓,跟在荆如愿身后,没费多少口舌便混上了大船。
  江飞梓便是躲在这艘大船上出的城,此时见满船的人都惊愕地盯着他,臊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直往船舱里冲。
  荆如愿比他冲得更快,口中无声地念念有词,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打头的船舱。好在她疯癫惯了,旁人也都见惯不惊。
  宫饮泓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甲板上的一干人等,见众人冻得青白的脸上神色各异,有的仓皇,有的黯然,有的欣喜,却都对他这个外来者无甚兴趣,显得人心惶惶,各怀鬼胎。
  宫饮泓眼珠转了转,心道,看来折雪城主是当真命悬一线了。
  大船在海上行了三日,终于望见那座冰雪堆积的岛屿。
  宫饮泓在船舱里独自躺着,听见靠岸的声响,晃了晃胸前的绛灵珠,低语道:“小白,我们到了。”
  一点光落进珠内,照见一道岿然不动静坐入定的影子。
  萧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自撞见江飞梓,他就像被当头棒喝似的幡然悔悟,自己关了自己禁闭。
  宫饮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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