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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红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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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熠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自撞见江飞梓,他就像被当头棒喝似的幡然悔悟,自己关了自己禁闭。
宫饮泓大抵明白萧熠在想什么,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几年前他曾拉着谢驰岚下山喝酒,不料那酒太烈,谢驰岚醉了三日才醒,醒来后发现误了去猎场修行的事,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月都没出来,说要明心自省。那回他十分愧疚,蔫蔫地也跟着在院子里闷了一个月,直到师兄出关,才把写了一半的检讨一扔,一溜烟下山玩儿去了。
按理说,这回好端端一个神君,被他拐出来吃喝玩乐,从最初那副吃口鱼还要叫他转过身去的拧巴模样,到如今自己张口说要吃的理直气壮,仿佛是堕落了许多,他也该觉得心虚愧疚。
但他不仅不内疚,反而很得意,还暗暗地替小白开心。
朝夕城的神君太苦了,常人被困在一城一地中尚觉折磨,他却一直被困在灵照神君的躯壳里,一言一行都被捆得死死的,难怪他娘会带他逃跑。
——可惜萧熠似乎不这样想。
朝夕城上一位神君萧筠,二十岁时翻手为云覆手为云,万人之生死,一国之存亡,只在他一念之间。最可敬的是他不图一己得失,心怀天下,力挽狂澜,北逐外族,南安叛军,将鄢国少帝一手扶上皇位,在最后一役中耗尽灵力身死魂销,只留下一支骨函,一时万民敬仰,无不称颂。
朝夕城也因此威震天下,成了千万人心驰神往的神降之城。
可那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风云变幻,朝代更迭,江湖上门派起起落落,朝夕城地处偏远,没再出过一位翻云覆雨的神君,对中原大事几乎插不上手,渐渐地便成了说书人口中的一段传说,威名成了虚名,神话也成了闲话。
萧熠此时横空出世,自然是朝夕城唯一的希冀,又有先贤在前,背负多重的担子可想而知,也不知自小被拘束到何等地步,才会出来放个风也有如此深的罪恶感。
偏偏小白并不是一个生性冷淡之人,他会促狭地趁人跪拜之际偷食,会和自己在水潭中玩闹嬉戏,吃到好吃的,看见好玩的,眼中便亮晶晶的,星河鹭起一般,他又心软好哄,给点甜头就能看见眼中冰消雪融,还以为装得天衣无缝,一看便是没人疼过,十分真心藏了九分,他还觉剩下的一分稀罕。
宫饮泓心里难过又憋闷,将绛灵珠捻在两指之间,几乎想用力将之碾碎,好把困在其中的魂魄放出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翻身而起,自己拿了包袱出去了。
折雪城乃是极寒之地,一出舱门便觉冷风刺骨,白雀打了个寒颤,一头钻进了宫饮泓的袖子里。众人踩在数尺深的积雪上,闷头迎着夹冰带雪的寒风,无人说话,天地间只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宫饮泓走神地想着萧熠的事,紧拢着黑狐裘衣也不知走了多远,一抬头便瞧见一座冰雕雪砌的城楼,上面没有刻字,倒是城墙之前一块斜插进雪地里的冰碑上,铁画银钩地刻着一句诗——“此地惜无梅,堪折一枝雪”。
宫饮泓念了一遍,便听身后一声冷哼,一回头,与江飞梓打了个照面。他眼角发红地瞪着碑面,恨恨地不知在想什么,见宫饮泓转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如何?这鬼地方,你这么想来,不如待在这别走!”这也是个少爷秉性,分明茫然无措,灰心丧气,偏要张牙舞爪地跳脚。
宫饮泓懒得理他,拿脚便走。
一时众人穿过城门,自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过。也不知是因风雪天寒还是人烟稀少,一路上家家院院门户禁闭,一点声息也无,冰雪铺天盖地,没有半分生气,冷清肃穆,寂静压抑,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直到进了城主府邸,方才有了几分人气。
江飞梓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面,一把掀开花厅前蕴火流光的珠帘,横冲直撞地走进去,不像回家,倒像来寻仇。
宫饮泓跟在两个仆从身后,走到院中,忽觉心中一动,仿佛有人窥视,蓦地回头,四下里却只有些扫雪的丫鬟仆从,只得狐疑地收回目光,跟着踏进了花厅,顿觉暖风拂面,香气袭人,仿佛踏入春日。
厅中四角摆着水晶瓶,瓶中插着二尺高的粉花,花蕊花瓣皆是玉石雕出,粼粼含光,栩栩如生。
正堂上悬着玉纱帘,雪白的绒衾自软塌上滚下,影影绰绰地只能瞧见一道半倚在塌上的人影,想必便是病重的城主江亭鸾。
她伸手掀起纱帘,气息奄奄地冲江飞梓招手道:“回来便好,你去哪里了?过来……娘瞧瞧。”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一缕烟,却也能听出浓浓的关切之情。
江飞梓面上负气之色一滞,眸中闪过一丝挣扎,迟疑片刻,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一手捞起帘子,挂在了金钩之上,低眉垂眼地坐在榻边,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哼哼唧唧地回答着江亭鸾的问话,只是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宫饮泓被晾在一边,瞅一眼身边的荆如愿喝着茶又老神在在地掰着手指算数,只好歪着头去瞧江亭鸾的真容,一眼望去,心中不由暗暗咋舌——江亭鸾可真是个大美人,分明已瘦得形销骨立,满脸病容,却还能看出清丽绝俗的风姿来,面无血色的一张巴掌小脸上秋波泛愁,柳眉含烟,越发显得风致嫣然,似察觉宫饮泓的窥视,她忽的转眸睨了他一眼,目光陡然一冷,凛然如剑,不怒自威。
宫饮泓急忙转眼,正要告罪,忽的一愣——几日不见的萧熠凭空出现在他身前,直直凝望着江亭鸾,一眨不眨,仿佛为她容光所摄,眸中万千流光闪过,似喜似悲,竟是怔住了。
为什么?
宫饮泓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喉头至胸口顿时像被塞了一团雪,吐不出咽不下,又冰又痛,一时梗得说不出话来。
江亭鸾浑然不觉,低唤了一声:“……阿雪,把客人引到客房里去。”说着又拉着江飞梓,声音温柔,“和娘亲一起用饭吧,我让他们备下你最爱吃的酥油螺。”竟是丝毫不打算搭理他们。
立在一旁的侍女应了一声,矜傲地扫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发间金簪上坠的紫瑛来回摇晃,晃的人心烦。
难怪荆如愿不喜此地,江飞梓也要跑,宫饮泓回头看了眼还立在江亭鸾塌前的魂魄,郁卒地踢着雪想,连他都想立刻就走。
回到房中,小丫鬟很快便送来了饭菜。宫饮泓拿着银箸戳来戳去,等了好半晌,才见萧熠的魂魄悠悠地自禁闭的房门飘了进来,“啪”地搁了筷子,抬眸一笑:“我竟不知,你能离我这么远了。”
萧熠神色恍惚,似没听清,缓缓地看了看他。
宫饮泓见他不答,便笑了笑,埋头吃了一碗冷饭,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看此地玄乎得很,没什么守卫,禁地之秘八成被捏在城主手上,”他顿了顿,试探地看了萧熠一眼,半真半假地道,“城主病重,若是当真回天乏术……江飞梓,倒是个好拿捏的人。”
萧熠听到此处,神色怔忡了一瞬,忽垂眸道:“我要救她。”他的声音还是一般的冷淡,却带出股斩钉截铁的意味来。
奇哉,若说神君是普渡众生,他打算杀了荆如愿的时候,可不见心慈手软,如何见了江亭鸾一面,就要救她?
宫饮泓心中嗤笑,叹了口气,把碗一扔,转身上塌,拉起被褥闷住了头:“睡了。”
……这么早?萧熠飘到床前,疑惑地伸手自被上抚过,蓝光过处,并无异常。
他抬头望向窗外浅浅的一弯白月,也不知想了什么,忽自窗口飘了出去,长袖一拂,吱呀一声,将窗户合上了。
床上的人掀开被子,眸光能将那扇窗户烧出个洞来,半晌,摇头道:“……得,翅膀硬了,爱去哪去哪,懒得管你。”说着又拉起了被子。
冷月疏疏如落雪,穿阁过户,落在枝头。
本该蒙头大睡的人悄无声息地躲在墙外,遥遥望着萧熠的魂魄立在枝上,怔怔地往亮着灯火的室内看,仿佛十分神往。
那间房屋半支着窗户,只能瞧见两个人坐在桌边的身子,四下俱寂,依稀可以听见江亭鸾说话时中气不足的声音:“尝尝这个罢,是特意为你熬的……”一会儿又劝说,“这个积食,少吃两口,莫要贪嘴。”
江飞梓起初还漫不经心地应了几声,到后来,仿佛是忍到了极限,忽的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怒道:“你够了吗?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江亭鸾一惊,捂着嘴用力地咳了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江飞梓也不上前安抚,顿了顿,声音一低:“你从来不这样对我,这时候又何必假情假意地哄着我上当?”说完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江亭鸾顾不得咳嗽,急忙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个空,反地一个踉跄,打翻了半个桌子的饭菜,江飞梓在门口停了停脚,瞪了眼立在一旁的侍女:“愣着做甚,还不去收拾?”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雪地里。
寒风刺骨,宫饮泓抖了抖身上的雪,望向枝上的人。
萧熠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江飞梓的背影走远,月光下,眼眸中清晰地闪过一丝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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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我看城主如情敌(??ˇ?ˇ??)
小白:……我看城主如亲妈(?_?)
第34章 飞鸿踏雪
夜色渐浓,冷月寒灯渐隐,飒飒冷风被紧闭的窗户挡在屋外,吹不进华贵的紫锦帐。
柔软的帘帐却无风自动地荡了起来。
缕金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江亭鸾已陷入昏睡之中。她面色青白,额角渗汗,紧咬牙根,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双手时不时胡乱挥舞一番,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衣袖倏地滑下,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许多甚至已然化脓,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浮于上空的魂魄目光暗了暗,鼻尖仿佛又嗅到了梨花的香气。
逼仄残破的小院里,素衣女子躺在梨花树下的小塌上,如同一抹将散未散的白雾,见他走进来,昏暗无神的双眸陡然泛起异样的光彩。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用尽全力冲他伸出手,声音低哑而温柔:“过来……娘看看你。”
他却怔在原地,只看见她手腕上丑陋可怖的红点,一如花瓣上虫蛀的洞眼,层层叠叠,仿佛要将她吞噬。
那是死亡利刃般悬挂在她发顶,投下无处可逃的斑驳阴影,名医良药也救不得,百千经卷也阻不得。十方八地的魑魅魍魉都聚在这些洞眼里,嘲弄地冷睨着他,神君神祇,无不可笑,术法神谕,皆是妄语。
枝头最后一片梨花飘落的时候,她也彻底被蛀空了,残败的身躯上没有一处好肉,仿佛被践踏的花泥。
萧熠闭了闭眼,指尖捻紧衣袖,止住了微颤。
果然……江亭鸾的病与母亲的怪病一模一样。
当初是他年少无用,直至母亲身死魂销,他也没能找出病因来。
这一回天意叫他遇上,他不信仍旧弄不清母亲的死因。
他眸中浮现出一抹难掩的恨意,像是夜间风起,江面上粼粼的冷光,渐渐地平息,变得幽暗深邃。
可是如今,他还差了一点……
他摊开掌心,一团清冷的光华在掌心流转,那是他积蓄的月华,魂魄吸之,渐可显形,可移物,可凝体,甚至化为厉鬼,取人性命。
……眼下他算是宫饮泓“养”的魂魄,若吸食他的生气,比千万缕月光还要有用。
他拢袖垂眸,有一瞬迟疑。
客房中一片静寂,宫饮泓已经睡着了。
他似乎有些怕冷,紧紧裹在被褥里,端端正正地平躺着。白雀也缩着脖子,在他凌乱发间筑了个临时的窝,显出几分淘气来。
萧熠吸食过他三次生气,想过杀他,想过救他,想过带他回去,甚至也想过……跟他走。
回头一看,无非尽是痴心妄想,幻梦空花。
他不愿将他变成藏在抽屉里落满灰尘的旧物,也不愿做一个抛弃责任背叛家族的罪人,只好把恩怨情仇都拂去,留下最干净和残忍的真相——他只不过是宫饮泓费尽心思藏起的一枚棋子,宫饮泓,也不过是他争权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萧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俯下身去:“抱歉。”
一片白雪飘落在唇上,轻柔中带着些许冷意。
最后一次,他比以往都要专注认真,仿佛当真在偷吃桂花酢酒。四唇相贴,温柔缱绻,一如深吻,虚影犹现真心,无情却似多情。
宫饮泓却仿佛被魇住一般,浑身发寒地渗出汗来,面色渐渐发白,眼睫不住轻颤,只是始终没有睁开。
片刻之后,交叠的身影终于微微分开,萧熠抬起头,在回神之前,已于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幽堂夜静,炉烟生暖,藏在他发间的霜雪渐渐融化,水珠滚落在软枕之上,一片濡湿。
折雪城里不论何时都是天地俱寂,躺在昏暗暖和的屋内,实难分清白日黑夜。
宫饮泓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头晕眼花地醒过来,只觉紧攥的掌心咯得生疼,松开一看,却是一枚铜钱。他嘶嘶地捂着头,半晌才想起来,是昨夜他见小白进了江亭鸾的房间,气得转身就走,笼在袖中的白雀却啾啾地叫了两声,引着他找到了船上那批货。
此时这些一箱箱的铜钱被随意堆在一个旧院的仓库里,只得两个昏昏欲睡的看守者。
想来这批钱与真钱一般无二,就算真有人闯入此地,也想不到这钱会飞,最多当是城主怪癖,喜欢数铜钱罢了,故而无需严加看守。
由此可见,他所猜不错,折雪城无论有什么秘密,都只在城主身上。这枚铜钱上暂且不见异常,小白又一直守在城主身侧,想来她还未曾处理过这批货。
想到此处,他欲要起身,却陡觉手脚发软,只好哭笑不得地倒了回去,食指意犹未尽地点在唇上。
这回亏大了,知道的是半夜有人偷吸生气,不知道还以为他一夜风流。
他拎起绛灵珠,报复地屈指一弹,却见珠中光晕如水波晃漾,其内已空无一人。
他带着笑意的双眸又暗了下去,半夜里喘不上气却不敢乱动的难受感却涌了上来,恨不得跑出去大吼一声“混账小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始乱终弃”,方可一舒胸中郁气。
就在此时,门外忽的传来敲门声,宫饮泓拢眉爬起来,拍拍衣服拉开房门,站在门口的人却是荆如愿,她的衣服比他还要皱上几分,两人一个懒散一个邋遢,看上去仿佛一对姐弟。
这回她没有拿纸,双指在摊开的掌上走了几步,一边做了个口型:“谢驰岚。”
宫饮泓微讶地一挑眉:“你是说,带我去见师兄?他在这?”
荆如愿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警告似的指了指他的脖子,提醒他别忘了两人之间的交易。
宫饮泓笑了笑,将畏寒的白雀安置在屋内,给它备了点食水,方才跟着她向外走去。
庭院里的雪都扫在两边,露出石板路来。院中果然没有一株花,只有被雪覆盖的假山和一汪冰冻的湖水,看上去十分无趣。
宫饮泓想起江飞梓,终于有些同情,要在这样无趣的地方待一辈子,他也宁愿投海自尽。
正想着,眼前忽的金光一闪,宫饮泓眯了眯眼,瞧见假山之后转出一个侍女来。
正是昨日引他们回房的那个名唤“阿雪”的侍女,她仍旧挽着一个单髻,插着跟紫瑛坠的金簪,一身柳黄锦裙,恍如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她手上端着一个小巧的鎏金香炉,一手护着火,见两人走来,先冲他淡淡点了点头,又对荆如愿微微一笑:“荆姐姐,此番回来,可是要长住?”
这侍女似乎比荆如愿还要年长几岁,容貌清丽,冷着脸时矜傲地很,笑起来倒分外娇俏。
荆如愿哼笑一声,仿佛没有听见,脚下一步不停,却听那侍女在身后道:“荆姐姐的府邸弃置已久,若要回府,还请先告知我们一声,我亲命人去打理一番。”
荆如愿停步转身,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又抬脚走了。
宫饮泓不敢掺和女子间的恩怨,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待走出了城主府邸,他又忍不住好奇:“这个阿雪,可是怎么得罪了你?”
荆如愿也送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侍女和主子都是一般的拿腔作调,虚情假意,听着就令她生厌。当年她初入此地,就见过城主一次,遥遥地隔着层纱,说了许多殷勤的废话,等她有事要寻人相助的时候,便次次遇上她闭关清修,连人影都见不着。
荆如愿想着旧事,一路带着宫饮泓往雪山上去。
此地雪山倒也不高,只是不易行走,花了一个时辰,两人才爬上半山腰,转身看去,整个折雪城仿佛置于脚下。此城比起风陵峪还要小很多,白日里街上也空无一人。
宫饮泓目测了一番他与城主府邸间的距离,心中不由一紧,隔了这么远,萧熠的魂魄还是没有跟来,若不是他夜间查过,几乎要怀疑痴情血契已经解开了。
两人又走了一截,在山腰上远远瞧见一个被雪覆盖的破旧小院。
宫饮泓问:“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荆如愿点点头。
宫饮泓停下脚步,古怪地看着她:“你是说,我师兄在这里面?”
荆如愿扬眉回看,笃定地点了点头。
宫饮泓心中半分不信,好笑地跟着她往院子里走,刚一步踏进小院,他却神色一凛,身形疾退,忙叫:“小心!”
然而于此同时,院中竟爆开一声巨响,深雪轰然炸开,紧跟着烈焰四起,轰鸣不断,带着满院煞气冲天而起!
荆如愿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震得飞出,狠狠摔倒在墙角,霎时间浑身剧痛,衣上绽开大片血迹。
院中已是一片火海,爆炸声此起彼伏,整个院落不住震动,宫饮泓瞧不见人影,急忙翻身上墙,目光疾扫,踩着灼热欲塌的院墙掠至她所在之处,俯身向下伸出手,厉声道:“快拉住我!快!”
此时荆如愿双眼已被额角流下的血渗得双红,蜷缩抽搐着,痛苦万分,恍惚中听见他的声音,仿佛绝望之中一根救命稻草,咬紧牙根,拼尽全力地将手伸了出去,宫饮泓再往下俯了一截,一把拉住,用力将她提起。此时火舌已经卷上了他的手臂,他也顾不得避让,一鼓作气地将她拉上墙头,甩在背上,在危墙坍塌之前一跃而下,敏捷地蹿了出去,直到将小院远远甩在身后,方才停下脚步,掏出止血的丹药,喂背上的人吃了一粒。
浑身是血的荆如愿靠在他背上喘息,面色惨白,几近昏厥。
宫饮泓抬头望了眼山顶上不断崩塌的雪,不敢迟疑,拔腿就跑,一边咬牙苦笑:“……荆姐姐,你可真受欢迎。”
荆如愿指节泛白地抓着他的衣襟,口中嗬嗬作响,脑海中混乱地想着——是谁要杀她?他又为何要救她?他已跟着她进了折雪城,也已知晓谢驰岚所在,若是此时她意外身亡,萧熠之事只得作罢,于他只有好处而已。
“别看我,我也后悔,”宫饮泓手臂上也烧得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尖滚下,还没落地,就已凝结成冰,疼得龇牙咧嘴,没半分好气,“我若知你这样重,怎会贸然相救?”
“……”荆如愿没有了声息,宫饮泓歪头看了眼,似乎是被他气晕了。
宫饮泓见她伤重,不敢耽搁,疾步向山下而去,但见天寒路远,不由心想,不如请小白现身相救,这点伤……
他想到此处,忽的瞥见颈间空荡荡的绛灵珠,心中陡然一空,一步踩虚,差点从雪山上滚下去,跪倒在三尺深的雪地里,缓了缓,又爬起来,只觉手臂上更疼了三分,深吸口气,独自往下走去。
他怎么忘了,原来小白并不在这里。
第35章 病入膏肓
傍晚时分,窗外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簌簌有声。冷风夹裹着几片飞雪从半掩的窗户飘进来,冲散了室内浓重的木樨熏香。萧熠若有所觉,睁眼看了看雕花窗格,又看向塌上阖目养神的江亭鸾。
这位城主的病俨然是更重了。
他守了她一日,这一日里她只用过一碗梗米粥,半块糕点,几口水罢了,大半日里都在昏睡,却也睡得不沉,略有响动便会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门口,两个侍女寸步不离地立在床头,默不作声,偶尔喂她几口水。
天色渐暗,萧熠仍没等到动手的时机,盯着上前喂水的侍女,没来由地心生不耐,一眼看去,窗外的雪仿佛下得更大了了,扑簌簌的仿佛鹅毛落在心上,令人心浮气躁。
就在他忍不住要冒险出手解决那两个侍女的时候,房门忽响了三声,江飞梓推门而入。
江亭鸾双眸发亮冲他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江飞梓冷硬别扭地问了她几句饮食,见她神色和蔼地冲他微笑,便低下头,盯着足尖脱口道:“我要出城。”
江亭鸾眉宇间又笼上急色,在侍女的搀扶下撑起身子:“做城主……有什么不好?你生性单纯,娘护不了你了,你留在此地,永远不用受人欺负。”
她言语间情真意切,爱子之心拳拳。
萧熠想起母亲,不由一怔,江飞梓却似被踩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怒道:“谁要你护着,你几时护过我?!我生病的时候,你只是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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