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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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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瞧着他这是被吓到的模样?”扶霖笑了一声,声音又有些凉,“在墙上挂你的画像,睡觉叫你的名字,此时梦见你了还只顾得上后悔辩白。你老实说,你那时在人间与这皇帝什么关系。”
  我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他是君,我是臣,能有何关系?”
  还欲再义正辞严谴责他几句,司命那荒唐命格又在我脑子里闪了一闪。虽非我所愿,但终究那皇帝怕是对子晏有什么念想。思及此,我气又泄了一半。
  转念一想,我心虚个什么,与他又有何干系。
  于是我又抬头,放轻了声音,带着微笑,道:“让老子下来!”
  扶霖许是为本仙君的气势所唬,此次倒是老老实实松了手。
  我落地站稳了,拍了拍衣袖,到底没敢在那皇帝眼前直愣愣变回去。
  不想一抬头就瞧见那皇帝下了床榻,步履踉跄地朝我走过来。
  他是要作甚…我瞧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又觉着作为一个神仙,不应当如此怕一个凡人,我便又朝旁边走了几步。
  “子晏,朕不会害你,你莫怕。”皇帝有几分小心翼翼,瞧见我后退,又没往前头走了。
  你当然不会害本仙君,只有本仙君害你的份。他这样子,又叫我心里有些同情。
  “这么多年,你都未曾入梦。我夜夜盼你入梦来见你一面,却又怕……你见了我会怨我恨我,怪我没救下你,怪我害了你师父。”皇帝眼神殷切,又带着伤痛。
  帝王朝堂多少秘史我又怎会不知,便是因史论杀了一个史官,再正常不过。一个皇帝,竟因为一个小少史露出这模样,一时我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回他。
  “你又对他生了同情,”扶霖在我身旁轻笑了声,“不过是欲念不得的懦弱,你当不至于看不清楚罢。”
  “非也非也,”我摇头,“只是惊奇,他竟知晓自己在做梦。”
  “皇上,”我想了一想,觉着有义务劝一劝,又提了提声音道,“子晏已死,生前种种,皆为过往了。且是个人命数,与皇上无关。生人与死者,隔着阴阳,各走一边,早不再有干系了。”
  皇帝听了我这劝慰的话,眼睛竟亮了一亮,又朝我颤巍巍走过来:“子晏,你肯与我说话了,你……”
  肩上叫谁揪着拽过了一旁,不用想也知晓是扶霖。他按着我肩膀,转头对那皇帝道:“子晏如今与我一道了。这不该有的念想,断了为好。”
  “大胆!”皇帝愣怔一瞬,又横眉怒目,“你竟敢……”
  我只觉着无言,本仙君都未放在心上,扶霖竟跟个凡人一般见识。况且,扶霖还有什么不敢的么,我也有几分好奇。
  然我知晓扶霖很是大胆,又没料到那人间的皇帝也同样大胆。他未说出竟敢什么来,转身倒是抽出了一旁架子上黄金雕镂剑鞘的剑,一把握在手中,锃亮的剑尖直直指了过来。
  “有胆色,”扶霖颇为欣赏地瞧着他,语气悠闲。
  场面愈发荒唐,我再瞧不下去,袖子里弹出一道仙诀。宝剑哐当坠地,那皇帝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有胆色是有胆色,先不说他伤不伤得着扶霖,凡人妄想弑神,当真是嫌弃命长了。
  “你怕他拿剑捅我么?”扶霖低头瞧了瞧那皇帝,又眯眼看我。
  我也低头瞧那皇帝,点头道:“我怕他一剑捅死你。”
  我想了一想,还是须得叫这皇帝将方才所见忘了才是。见着我们之前,他当是安安分分的,谁知晓会不会因这一梦生出什么事端来。本就不想有何变故,还是原本的样子就好。我刚朝他脑袋上挥了挥袖子,便听得扶霖道:“这幅画也不用挂着了罢。”
  他怎的要跟一幅画过不去。我扭头道:“平白没了一张画,太明显了些。”
  “挂一副画在寝宫里,夜夜瞧着,”扶霖蹲在我身旁,又笑着瞧我,“你说,他是什么心思?”
  “许是……烧柱香祭奠也方便罢,”这笑容瞧得我后脊梁凉飕飕,我缩了缩脖子道。我自然知晓那皇帝什么心思,又不好说出来。
  扶霖微微笑着看我,又将说什么。我嘘声,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你不觉着奇怪么,这闹腾的动静也不小,皇宫里的防卫这般差么。”
  扶霖漫不经心地往外头瞧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道:“还可以罢。你此时矮了,站起来瞧一瞧就知道了。”
  我半信半疑地起身往外头瞟了一眼,立时后退了一步。
  外头火把大亮,隐隐瞧着是将这寝宫围住了。
  我赞赏地点头:“确然还可以。”
  “什么人,还不出来受死!”外头一声断喝。
  “走罢,别叫他们以为少史诈尸了。”耳旁闻得一声,扶霖毫不客气地拽了我后领子,闪身离了皇宫。
  

  ☆、一季风归云(五)

  再站定时,已然出了重重飞檐的皇宫,至了一个街头。
  眼前人群熙攘,响声鼎沸。街旁纷轶垂下各色灯笼,花市灯如昼,映得人影憧憧。大笑声,交谈声,入耳皆是细碎声响,浸透了尘世烟火的气息。
  我将身子转了转,瞧了瞧那朦朦胧胧的灯笼,低头看了看锦缎的白色衣袖,有些惆怅。方才忘记趁那皇帝不省人事之时变回去了,如今至了这街头,我又不能演一出大变活人,当真是失策。
  然我又想起另一出更为失策的事情来,那一群守卫听着了声响,说不准待会儿便要通缉起刺客来。
  “没有什么刺客,他们会觉着只是做了个梦,”扶霖仰头看了看那些精巧斑斓的灯笼,连头都未转过来与我道。
  我愣了一愣,随即想明白,怕是他出来时已然施了什么仙术了,倒也思虑周全。我整了整衣袖,只看了一个卖糖的摊子上扎了一垛子的糖人儿,道:“殿下读心术师承何人,我倒也想学上一学。”
  “往旁的谁身上用,那怕是要失灵的,”扶霖也凑过来瞧那活灵活现的糖人。瞧了一会儿,对我道:“想吃么,想吃哥哥给你买。”
  “……不想,”我喉咙呛了下,清了清嗓子,觉着他愈发没大没小。
  “诶,这位小公子何必闹脾气呢,”卖糖人的一个妇人笑呵呵地对我道,“做哥哥的疼爱弟弟,做弟弟的也该懂事才是。”
  “夫人可认错了,我并非他弟弟。”我只笑着看那些糖人,却没瞧出来那是什么形状。
  本仙君自然不是他弟弟。他弟弟另有其人,虽说这哥哥确然是疼爱弟弟的,然那毫不手软的一耳光与说坑便坑的行为,倒也难得他弟弟也真个懂事,没与他这个哥哥一般见识。
  “叫夫人见笑了,他一贯如此,”扶霖不知悔改且不知好歹,竟顺着那妇人的话说了下去。
  我没理会他,专心瞧了瞧,才瞧出那糖人儿捏的形状非是一样的。有的瞧着是猴子,有的瞧着是人,再仔细瞧一瞧,还有只兔子,真是有趣得紧。
  “公子给小公子买些糖吃,小孩子家的,也就不闹了,”妇人目光慈祥,嘴边笑容也慈祥,只瞧得本仙君精神一振。
  “公子慢慢买糖吃,我先走了,”我好言好语地对着扶霖拱了拱手,说罢没瞧他,转身便走。
  将走出半步,后领子又叫拽住了。我伸手扯衣领,又赶忙扶了把那糖人摊子的架子才站稳。真乃是虎落平阳,三番五次拽本仙君的衣领,不过是变了个身形,真将我当小孩子了。老子比你大两百多年哪!
  我无声地瞧扶霖,觉着眼神里当是传递出了谴责的意思。
  “听话,”扶霖微微笑着,约莫在那妇人眼里只是个可亲的哥哥在拍弟弟的后颈,事实上他又一手拽了本仙君的衣领,另一手还不忘接过那妇人递过来的几个糖人。
  老子憋屈得紧,又不能发作,只好深吸一口气,估摸着回了冥界再与他算一把账。
  眼瞧着他真的递了根糖人儿过来,我咽一咽喉咙,颇为逆来顺受地接了,只瞧着那糖人儿,没说话。
  “公子慢走,”身后那妇人极为开心,还不忘语气热切地招呼一声。想也知晓定然是卖出去的这一大把糖人儿的功劳。
  “玩够了?”我转了转糖棍子,不屑地冷笑了声。
  “你欠着我一声哥哥,忘记了么,”扶霖在一个灯笼旁站了站,又伸手搭了把那灯笼穗子的流苏。
  “你缺这一声哥哥么,铃央天天跟在你后头喊,何苦与我过不去。况且,论岁数,你唤我一声哥哥才是正经,”我捎带着瞟了一眼那灯笼,那昏黄纸面上绘着锦簇的花团,两只彩蝶翩跹其间,映着柔和的灯火,极是好看。
  瞧了这么一会儿,灯笼后一个满面堆笑的中年人朝着我两个看了过来。
  我灵光一闪,伸手拽了扶霖袖子离了这摊子。听了一遭,便不想听第二遭。若是那摊主再慈祥地说一声小孩子闹不得脾气,本仙君真个要立时变给他瞧瞧,他是叫谁小孩子来着。
  人潮纷乱,一时走了几步,转眼已瞧不见那灯笼摊子了。
  我又盯着手上的糖人儿瞅了几眼,觉着有些幼稚。此时身旁又经过一个垂髫孩童,一手拉了一个妇人的手,一手也拿着根糖棍子,正搁在嘴里头又咬又舔的,糊得嘴边一圈的黏糊糖稀。我瞧一瞧那孩子的身影,又瞧一瞧自己手里的糖猴子,心想还好此处是人间,没人知晓我是谁,否则当真是要丢尽脸了。
  “买了糖,不吃留着作甚,”我斜他一眼,又见他手中拿着的几根糖人。
  扶霖面色悠然,侧过身子让了让一旁挤过的行人:“给你吃么。”
  我被人群推搡了往前走,险些没站稳,又亏得人拥挤得很,没叫我摔一跤去。有些狼狈地在人流疏落的一边站稳时,随手捋了把袖子,我又发觉原本手中的糖猴子只余下一根木棍儿,那上面褐色的糖丝儿不知何处去了。
  下意识一抬头,便瞧着前头一个姑娘后背的长发上缀个什么,黏黏糊糊的,隐约有个猴子模样,不片刻前还拿在本仙君手里,正是个糖猴子。
  这……天地良心,我委实不是有意的。
  正犹疑着如何悄无声息地给她取了去,那姑娘已然没入了人群,瞧不见了。
  此时方觉着耳根有几分清净,扶霖竟未说些什么,实属难得。
  我又往身旁一瞅时,心漏了一下。身旁并未有他的身影,只来来往往的人群。
  方才还与我一道的不是,怎的这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偌大的一条街,人又这样多,倒叫我往何处寻他去。
  一时又拨了人群,我往方才的地方走去。这少史的身量确然小了些,不妨又被人群推搡了几把。我索性在街旁站定了,想着叫这一波人过去了,再去瞧瞧他在哪处不迟。
  张望了一会儿,仍不见他踪影。
  一旁路人只匆匆惶惶去了,我站了一会儿,伸长了脖子又来回望,觉着扶霖实在不叫本仙君省心。拿了糖玩闹也就罢了,来一遭人间街市,还走丢了。
  “这位公子,可要算一卦啊?”背后一道人声,我立时回了头。这才发觉站在了人家的摊子前头,怕是耽误了人家生意。
  我赶忙挪到一旁,带了歉意的笑:“一时未察,耽误老人家生意了。”
  “不妨事不妨事,”头顶戴了一根木簪的老头,笑呵呵地摆手。一身灰蓝的道袍,倒未有修道之人的出尘清高,很是平易近人。他拈了拈稀疏的几根胡须,眯着小眼睛瞅我,笑得有些莫测高深。
  人间这些算命的,往往自诩能窥得天机,算人命数。倒不知凭据是何,且那凡间人的命数,由司命那不同寻常的脑子写出来,若能叫凡人猜着了,确然须得有几分本事。
  “公子不算一卦么,贫道观公子骨骼清奇,相貌不凡,生平所历也非寻常人可比,往后……”老道士一手仍拈着,另一手执了根拂尘,不轻不重地一摆,搭在了胳膊上。
  我只随意听了听,又朝着街里看。
  “公子命途小有坎坷,但因祸得福。此时当一帆风顺,无往不利,往后……”我并未搭话,那道士又瞅着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一连说了两个往后,除却叫我好奇问一问他往后怎的,我实在再想不出旁的。本仙君都不知晓往后会怎的,一个凡间道士如何能知。
  “这位道长,我着急寻人,便不打搅您生意了。”我朝他颔首,预备离了这处。
  “诶,莫急莫急,年轻人呐,听贫道为你说一卦,不收钱的。”老道士孜孜不倦,又伸了手招揽。
  未及我说什么,那道士又开了口,似是怕我不愿意捡这不要钱的便宜:“公子命数奇特,非是自身先天所带,而是……”
  “而是如何?”既然他如此热心,我也不好不给他面子,捎带着又接了一句。
  “与旁的命数生了牵扯,”老道士又道。
  这几个字入耳,我惊疑地转了头,仔细地看这道士。肉体凡胎,食人间烟火气熏出来的一个老道士,难道真能窥得什么?“如何牵扯?”
  老道士见我正经看他,神情又莫测高深了几分,“公子此时所寻,也正是那牵连之人,贫道猜的对也不对?”
  “还有旁的么,”我低头瞧了瞧他摊子上摆着的卦筒,课签,并一张八卦图。心里琢磨,难不成人间的道士真个如此厉害,我一个神仙都能叫他瞧出命数,现今的凡人都这般不可小觑了。
  “公子这牵连,又不止一处,且这些个牵连,一处因一处果,实在妙得很哪,”老道士叹息摇头,原先委顿的身姿又愈发立得正。
  莫不是真是什么世外高人,他前头说的有些对,此时这些我却不大明白。正欲问上一问,一旁又来个褐袍中年人,愁眉紧锁地与那道士道:“我来这街市,一个没防与我那孩子走丢了,道长与我算一算,我那闺女眼下在何处。”
  我听了这些话,又有了些兴趣,这街上行人如此之多,若是这道士真个能算出那孩子在何处,当是什么得道高人无疑了。
  “这位先生所寻的,是与先生命数生了牵连之人……”老道士拈一把胡须,掀起眼皮看这中年人。
  “是是是,我闺女,”那褐袍中年人忙点头。
  我一时失笑,父与女,可不正是牵连么。原来倒是我大惊小怪了,这道士自然不会有何窥得神仙命数的真本事,怕是察言观色,拿一套模棱两可的说辞糊弄人罢了,我竟也犯了糊涂。
  身旁行人稀了许多,原本热闹的灯笼也零落了不少,我离了那摊子朝一头缓缓地走,顺道着回头瞧了一瞧,一时眼睛落了实处,我松了口气。
  映了那阑珊灯火处,立着的颀长身影,除了扶霖,还有哪一个。背着光我看不分明他的神情,却心里又涌上一些意味不明的怅然,还有些失而复得一般的失落,叫我不敢细想。
  “我寻了你许久,”隔得不算远,我不缓不急地走过去。近了发觉他又是那副神情,只瞧着我,脸上带了笑。
  他手里还拿着几个糖人,瞧起来真像个温和亲近的兄长,若非我知晓他是何德行的话:“太矮了些,我瞧不见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又想起为他暗算一事,若不是这一遭,我能是如今这个模样么。
  眼瞧着走了几步至了一道巷旁,我瞅了瞅四周,并未有朝我这边注意的人,便抖一抖袖子,变回了原先的模样。
  还是本仙君这副样子用着好,视野都阔了几分。
  “如今瞧着,夜市繁华,又无战事,当是百姓安居乐业,国运和睦,没出什么岔子,”我想了一想方才街市所见,觉着又省了一桩事。
  “喏,”哪知扶霖并未听我说话,反将手里的几根糖又递了过来。
  本仙君有些哭笑不得,活了千百年了,一个小神仙举着糖叫我吃,且我现在又不是那十五岁的少年模样,他不会觉着心里膈应么。
  “又不好扔掉罢,本就是给你买的……”他笑得眉眼弯弯,然我却一股莫名气上了心头。
  真当本仙君脾性好,不与你计较了。
  我一手夺过那几根已然凉透了的糖,一把将他推到了身旁的墙上。
  “殿下话说得亲疏无间,如我这般的,往往要多想三分,才想得清楚,”他脸上叫一侧垂挂的灯笼映得泛了晕染,眼里又落了零星灯火,瞧得我愈发火气上头,“只顾着玩笑有趣……”
  “若我说非是玩笑呢,”他靠着墙,抬了眼梢看我,嘴角仍带着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微笑。
  我瞧着他半晌,说不出什么来。想入非非,当真是件伤己愁怀之事,不大合本仙君这一贯作风。心里头想一想,又觉着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本仙君方思虑着大人有大量,后背撞上硬实墙壁时,才发觉又为他掉了个儿。
  “你未曾想过,或者我与你说是玩笑,其实皆为真话么,”他一手握着我肩膀,一手若有若无地抚过我脸侧,堪堪停在了下颔上。
  且看看他能作出什么妖来,我只淡然瞧他,不为所动。
  “你该信我才是,”轻和的声音入耳,脸被抬了几分,能觉着气息近在咫尺。本仙君神智清明灵台安定依旧岿然不动。
  “若是旁的谁也罢了,偏偏是他……”他再未有何动作,轻笑着看我,眼瞳背着光一片幽暗看不出情绪,未及我想一想此话又是何意,他又道,“我做些什么事,只想拉你入水罢了,避不开的,便莫多想了。”
  我惊奇地瞧着他,能将这缺德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悠然自得,当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他面不改色地说完这话,已撤了手退开身子来,转头瞧一眼天幕,又转过来对我道:“是时候回冥界了。”
  好比预备了法宝去收妖一般,妖怪却拉着你坐下来喝了一杯茶顺道展示了它的广大神通,末了与你道一声别将你送出了门口。
  本仙君拿着一堆糖人儿,一颗心颤颤巍巍,在稀落落零星灯火里觉着恍如隔世。
  低头瞧了瞧手上的一把糖,既是给他弟弟买的,本仙君也就顺手帮他一把罢。
  

  ☆、一季风归云(六)

  回了冥界,我想一想,须得与冥帝回禀一声才是,好在并未误了时辰。
  “现下便去回帝君?”我瞧了瞧手里攥得一把糖人儿,觉着还是当先回一趟思齐宫,如此拿着有些不成体统。
  “不急,改日罢,”扶霖也瞧我手上的一堆糖人儿,口里随意道。
  我却想起他所说冥帝与的一日之期来,他如今这闲淡的态度,莫不是……
  我只做提醒,道:“帝君不是限了一日之期么,误了时辰不好。”
  扶霖似是有些意外地抬头,半边嘴角又弯了弯,道:“是有那么一说。不过,我未与他说今日去。”
  果然,本仙君又叫他诓了。
  再不欲与他废话,我只拿着一堆糖人儿,径自回了。
  半刻后,我又拿着那一堆糖人儿,去了召旻宫。
  叫扶霖诓了一把,且还由着他在人间作了一顿妖,此时本仙君还能替他聊表做兄长的心意,整个仙界怕是再寻不着如本仙君一般大度善良的神仙。
  仙使见着我手上的一把糖,不知是何想法。但他进去通报的时候,转脸撞到了门框上,许是受了惊吓。
  “有劳了,”我便将那把糖拿得再显眼一些,还不忘带了和善的笑意。
  没见识,不过一把糖人儿,也至于大惊小怪成这样子么。我只拿在了手里,又未戳进嘴里咬。
  仙使自然无法领略到我这和善眼神背后的深意,只眉毛抽搐,一张脸憋得很是辛苦。瞧得本仙君赶忙撩了衣摆进了院中,也好与他留个泄笑的时间,免得憋坏了。
  转了几转,方至了院中。
  长辞正坐在院中石头桌子旁,一手拈了一枚黑色棋子,瞧着当是在下棋。桌子另一头却趴着个绿衣姑娘,头埋在胳膊里不省人事,正是华颜。
  “我来与殿下送个物件,”我背着手踱过去,开门见山道。走得近了才瞧见桌上棋盘上的落局,一黑一白各自占了半壁江山,胶着不下。长辞原是在自弈。
  他站起来,又很是客气地请我在石桌子一旁落座。这才问道:“甚么物件?”
  “便是此物了,”我风轻云淡地从背后攥出一把糖人儿,递出几分。那糖人儿还有四五个,一个兔子形状,一个猴子形状,还有两个小人儿,形状清晰完整,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长辞瞧着那把糖人儿,愣了一愣,又默了一瞬,问道:“这是……”
  “啊,殿下未见过此物么。此乃人间的糖,用了糖面兑上清水,熬作糖稀,再粘在棍上吹出形塑来,便成了这模样。”我讲得不厌其烦,条理清楚。长辞他应当是听懂了才是,那他为何用这副神情瞧我?
  “司簿原来好这样的吃食么,”长辞片刻敛了神情,淡淡一笑,道。
  本仙君可不是好这样的吃食,你那好哥哥存心折腾罢了。
  我正欲为他两个兄弟情深推波助澜一把,便听得一个带着些迷糊的声音道:“什么吃的,有吃的么?”
  我闻声瞧去,揉着眼睛的华颜惺忪地东瞅西瞅,瞧见我,又问了一句:“你们在说吃的么?”
  我便拿了那一堆糖人儿与她看,本着传道解惑的精神,又为她照着方才的话解释了一遍。眼瞅着华颜的眼睛渐渐睁大,神情也清醒起来。然她似乎并未将我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只瞅着那一堆糖人儿,片刻后回过头来,道:“司簿,你何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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