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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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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是分毫不差的,我便放心地站起了身。
  将起身后背就撞上什么,我趔趄一步,伸手迅疾地向后一捞,想抓住个什么保持平衡。
  未抓住什么,却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我松了口气,正要借力回身,手腕蓦地一松,半声惊呼还未出口,便眼睛瞧着那白色的水雾一头栽进了温泉池子里。
  热气弥漫的水涌过来,耳朵鼻子里也不可避免地漫进水来,我赶忙闭上了嘴巴。好在这池子并不算深,我反应过来,伸手扶了岸边,露出头来,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
  扶霖站在池子边,水汽氤氲得他的脸有些不清晰。他略带歉意道:“一时忘了,倒叫你落了水。”
  水流从头发脸上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衣裳湿漉漉黏在身上颇为难受,我瞧着他,不怒是假的。
  说什么一时忘了,分明是有意的。他若是不松手,本仙君能掉下去?若是不没事找事站得那么近,本仙君能站不稳?
  “你究竟想做甚么?”我责问道,“即便是觉着我太无礼,也不兴这般挟私报复罢。有本事与我堂堂正正打上一架!”
  他蹲下来,一手搭在膝盖上,瞧着我,又道:“哪里,我从未觉着你无礼。先前一时将你当做我弟弟,忘了是你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离得池子边近了些,反问道:“那你离得那般近作甚?”
  扶霖定是又要说个什么由头出来,我已然做好了他信口胡言的打算,便作洗耳恭听地瞧着他。
  他对我笑了笑,道:“想将你一脚踹下去。”
  我和着那湿润温热的水汽缓缓吐纳了一下,记起了句话,一句不知哪位极有见识的仁兄说过的话,“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甚好,”我微微笑着,对着蹲在池子边上的扶霖伸了胳膊。
  他也回笑,伸手攥住了我的手,眼瞧着是要热心地将我拉上岸。
  可惜本仙君此时又不想上去了。
  不待他使劲儿,我便反手攥住他的手腕,使了狠力往身后一拽。
  “扑通”一声,水点子溅了我满头满脸。我小人得志地悠悠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抹了抹脸上的水沫子,瞧着扶霖从水中冒出来,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处去。
  多行不义必自毙,小神仙,记住了。
  

  ☆、已后来(六)

  我捋了把袖子,又抬手擦一擦脸上的水,隔着雾气,心安理得地瞧扶霖。
  他脸边粘着几缕头发,一脸复杂地看着我,下巴上还落着水滴,溅进温泉池子的水面,没了踪影。
  “一时忘了,倒叫你落了水,”我略带歉意地道。瞧着他的眼神,虽是瞧不真切,又叫我不知为何地往后退了退。
  他却好像被气得不轻,瞥我一眼,道:“真个是,若不是你此时这个样子……”
  本仙君此时如何了,这落汤鸡的模样还不是为你害的。况且,你又比我好到哪处去么。
  我心情有些好,慢悠悠地抬腿爬上岸,未搭理他。
  一身衣裳湿重地贴在身上,小风幽幽地吹过,一时透心地沁凉。我拧了把衣袖,忍住了鼻子里呼之欲出的喷嚏,将衣裳变干了。
  扶霖在水里抹了把脸,瞧着又颇为怨念地瞟我一眼,半晌才上了岸。
  我探头往四向望了望,不知是那帝江鸟先来,还是那少族长先来。看来做些什么都得费心思,不论是想要陷害旁人,或者是像我与他此时这般,想叫旁人陷害自己。
  仍然静悄悄的,扶霖靠在一株红枫叶树上,身上衣裳还淌着水,仰着头不说话,不知是不是气得还未回过来。
  本仙君不过拽了他一把,落个水而已,也至于气成这般样子,连那狼狈形容都不顾了。我瞧了瞧,提醒道:“你觉着这感觉很舒服么,过会儿风一吹害了风寒,后悔不及了。”
  他转头哂笑道:“你竟还关心我会不会害了风寒,真叫我受宠若惊。”
  “我心地善良,”我诚实道。
  扶霖不屑地嗤笑一声,倒是将他那一身衣裳弄干了。
  斑驳的树影投在地面上,从那间错的枝叶间可窥得当空一轮月,满如银盘,皎皎生辉。
  忽而一阵风,卷着地上的叶子纷纷地扬起来,头顶飒飒响动。
  “须不须得躲一遭?”我又伸头望了望,回头问扶霖。
  他靠着那棵树,这才欠了欠身子,道:“不须躲,顺其自然。”
  他话音将落,那阵风戛然而止,温泉池子边现出一个身形来。
  瞧着是那少族长无疑了,但是为何这出来的场面倒像是个甚么妖怪,我摇头瞧着那位的背影心里叹息。
  魍魉族的少族长提着一把剑,剑刃反着清亮的月光,寒光泠泠。他伸直了脖子往那温泉探,又缩回了,还自顾自地“咦”了一声。
  多么惊悚,他在那厢探头探脑,他后头还光明正大地站着两个神仙。
  少族长未瞧见神鸟的踪影,将剑倒提着,转过了身来。
  我本想与他友好地打个招呼,毕竟在此默不作声地立着有些形迹可疑。但此时我不是我,若要不露马脚,便须得做出那副万物皆不入眼冷漠放空的模样,只好又将那提了一点的嘴角落下去。
  倒是扶霖漫笑着开了口:“甚巧,少族长。”
  少族长颇为受惊吓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也难为他未一步往后倒栽进那池子里。他明显地松了口气,走上前,也笑道:“殿下怎的也在这里,”说着又瞧我,点个头,又道,“二殿下也在。”
  我秉着不可露馅的原则,八风不动地微微颔首。
  “听说此处景色好,便来此瞧一瞧,”扶霖扯话扯得眼皮不眨一下。
  我既不能随意说话,只好多看几眼这少族长。他一头长发甚为不羁,好在脑门上还系着一根带子,不若那张扬的头发怕是要飞舞起来。
  “两位甚有兴致,”不羁的少族长头脑有些简单。
  大半夜的两个神仙在一个温泉池子边干站着,能是来瞧风景的么。
  “还是有个兄弟好。像我这般,我姐姐整日里只知晓说教我,我做些什么她都要多嘴,偏生她做些什么还不许我说,”少族长撇撇嘴,随手将长剑往地上一磕,剑尖没入了地面,颤动着又立住了。
  扶霖又笑,且眼神和蔼地瞧着我,道:“是么,我也觉着我这弟弟甚好。”
  本仙君站得过于正直,一时左腿小腿有些抽筋。
  少族长于是表情羡慕地看我一眼,继而感叹地又走近些,眼睛看着我道:“往前便觉着二殿下回风流雪般的,许久不见,殿下神采更卓。”
  此话并不是夸我的,然我听得有些牙酸。那本仙君是该谦虚回一遭呢,还是仍旧做拽样?
  刚扯个笑出来,扶霖便拉了我胳膊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站了站,一点也不给自家弟弟长脸地道:“谬赞了。倒不知你夜半来此,可是也来瞧景色么?”
  “非也非也,我哪里有殿下这般的雅兴,”少族长连忙摇手,退了几步,又拎起来他那把剑,侧身瞧着那池子道:“听闻此处有只七彩神鸟,羽毛美丽非常,我便打算着来拔几根,做一遭装饰,与……”说到此处,又顿住了。
  若你知晓他这雅兴是蹲在此处等你来拔那鸟毛,不知你还会不会这般热情地与他说道,我有些同情地瞧着那说得乐呵的少族长,只做个不会说话的木头桩子。
  “铃央若是知晓你这般费心,”扶霖揶揄道,“想是会很开心。”
  少族长又摆手,煞有介事道:“且莫打趣我,万不可叫她知晓的。若是咋咋呼呼地送她倒是不好了,须得隐姓埋名偷偷地送上一遭,女孩子才更容易感动。”
  不知铃央感动否,本仙君此时却有些感动。这少族长这般懂事,自个儿将扶霖那阴谋诡计铺垫得更为顺当了些。
  “那确然,她当是极为感动的,”扶霖笑得颇为真诚道。
  月头从头顶洒下光时,响起了一声清唳。一阵五颜六色的光闪了闪,那毫不知自己要遭殃的神鸟扑棱着翅膀从池子那头落下,又是一声鸣叫。
  “来了,”少族长兴奋道。他拿正了剑,蹲身在温泉池子旁的一块石头后,聚精会神地看那帝江鸟。
  帝江鸟并不知晓此处有三个居心叵测的神仙,它甚至连脑袋都未对着我三个转一下。收了翅膀,迈了长腿,长长的尾羽抖了抖,便低了尖尖的脑袋戳进水池子里,又扬起来,砸了砸嘴巴。
  “少族长可须帮忙么,”扶霖半真半假地问道。
  “不用不用,”那少族长头也未回地摇了摇胳膊。
  我便瞧着那少族长提着剑大喇喇地走了过去,神鸟歪着脑袋好奇地瞧他一眼,继而不屑地继续埋头啄水。
  我抱着手臂瞧得兴致勃勃,脑子里又想,大半夜的在这处瞧堂堂一族的少族长拔鸟毛,真是不务正业。
  正瞧得感慨,便听得尖利的一声凄鸣,眼前闪耀着砸过来一个火球。我一回神,惊地迟了一下,慌忙要挡时,又叫推了一把,趔趄着撞着了身旁的树干,好歹是躲开那火球了。
  我未站稳,便听得一旁扶霖沉声:“在想些什么?这般粗心大意。”
  本仙君不是你弟弟哪,这斥责的语气真个是入戏。我只站稳了,瞧着那少族长忙着与那只鸟过不去,当是无暇注意我是否话语多了些。
  “我是在想,若是他打不过那鸟呢?”我转回头,问了个极为实际的问题。
  “你去帮一帮,”扶霖含笑,眼神凉飕飕。
  一时未思索,又说了拙劣谎。另一旁那英勇的少族长已然揪住了帝江的尾羽,一手按着拼命挣扎的神鸟,使了力往下拔。看来他打得过那只鸟。
  又是一声凄厉的鸟鸣,少族长旗开得胜地攥着一根花里胡哨的鸟毛冲这厢扬了扬手。我忍不住欣慰地点了点头,又赶忙缩回脖子,一板一眼地站着。
  少族长似乎得了鼓舞,再接再厉,接二连三地又揪了一堆甚为华丽的羽毛出来。帝江鸣叫得低哑,鸟嘴里还吐着火球,只半点伤不着那满腔为了讨姑娘欢心的天真神仙。
  他攥了一手的鸟毛,捋了捋,随手解下腰间一个口袋,将那一堆羽毛扔了进去。
  帝江鸟终于脱了束缚,一展翅膀冲天而起,颇为狼狈地逃走了。
  那七彩的鸟在空中消失了踪影,少族长十分满意地从那厢走了过来,刚要说什么,立时又起了一阵卷叶风。
  我无奈地理了把飞过脸前的长发,觉着今晚此处真是热闹。
  “淇梁!”未见踪影,便闻得一声女子娇喝,“你又在外头野什么?!”
  “坏了!”方才还满脸喜色的少族长一拍大腿,神色立变,匆匆道,“我姐姐来了,我先撤了。”
  迈出一步,又转头叮嘱:“切莫告诉她我来过。”话音未落,如他来时一般一阵大风,这位来去如风的少族长不见了踪影。
  我缓缓地抬手捡了落在肩头的一片红叶,对这躁动的出现消失方式甚是鄙夷。
  “诶,这不是冥界的两位殿下么,”一声娇俏女声。
  我转过头,又是一个女神仙,当是那少族长的姐姐。
  扶霖停了一瞬,又笑道:“正是。未曾见过仙子,倒是有些惶恐。”
  女神仙掩袖轻笑了声,又道:“我是淇梁的姐姐,听他说起过殿下。”
  “原是如此,”扶霖又道。
  我在一旁有些没耐心,若是待会儿再来个什么,也要再扯一遭话么。然我又开不得口,无趣至极,只好清了清嗓子。
  “那我便先去了,”女神仙看我一眼,又对着扶霖点一点头,眼神灵动。
  又是一遭尘风,我拍着衣袖,觉着此刻才是我扮作长辞最像的时候,委实不想作出一点表情。
  “走罢,”我使劲拍打了一阵衣裳,又理了把头发,心神松了松。
  扶霖抬手拍落自己身上也沾的一片叶子,随口道:“你方才好似有些不耐烦。”
  若是不刮那咋呼的风,还好些,我心想。
  回了冥界进得我那书房时,将门一推,又叫我吃了一惊。
  桌子上歪歪斜斜地摊着书本,地上还躺着几本,书架上本院齐整的一列此时散乱不堪,瞧着凌乱极了。
  我不过出去一遭,竟还有谁来此偷本仙君的书么?!
  我迈进书房门,捡起一本地上横躺着的书册,拍了拍封面。忽而想起,我走之前,是宴宁来我这处,说要瞧一些书卷的。
  

  ☆、一枕清霜(一)

  我拿着那卷书出了门,喊住了院子里头正勤勤恳恳拿了把扫帚扫地的小仙童:“我同大殿下走后,除却宴宁,还有谁来过么?”
  小仙童拄着扫帚皱着脸想了想,道:“未有谁来过。”
  没有谁来过,那屋子里杂乱的书卷是叫谁弄的,难道是宴宁么。
  “宴宁如何走的?”我又问道。
  “走着走的,”小仙童摸了摸子自个儿脑袋,又恍然道,“不过宴宁仙君好似有些慌张,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走得很急,我同他打招呼他都没瞧见我。”
  “无事了,”我摆了摆手,转身拎着那本书又进了书房。
  我俯身将地上的书卷一本本捡起来,又拍了拍灰,搁在了那厢桌子上。
  有些不能理解,宴宁他瞧了几本书,也至于情绪激动成这样么,还将本仙君这摆的齐整的书架弄得杂乱,还是说在书本里头瞧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
  但身为一个神仙,也不至于这般没出息罢,即便是那书里记了什么妖魔鬼怪,也能吓得心神慌乱,落荒而逃,委实太丢神仙的脸。
  我耐心地将书一本本摆回去,又放进书架里,有些来气。本仙君一丝不苟整理的书册,此时叫他这么一翻,好几本又搁错了地方。
  我随手翻了翻手上的一卷书,瞧着也是清庙的笔记,其中未见甚么妖魔鬼怪,倒是只记载了些人界尘世的东西,无非是异闻与朝纲年纪大事,普通得很。我粗略地翻了几页,又将那卷书塞进了书册缝隙里。
  本是想去瞧瞧宴宁到底是见着了什么,将我这书房弄得一团糟。但整饬好了,因着在涂山折腾了一遭,不免又有些犯困,也罢了,先休憩,明日再去寻宴宁。
  这个念头一上来,立时上眼皮下眼皮打架,不住地往一起合拢,我退出了书房,关上门,往屋子里去了。
  躺在床上闭了眼睛,顷刻便昏沉一片。
  天沉沉地阴着,明黄的王旗在城墙上头飘着,水墨色的云朵低低地压着,像是压在心口,无端地觉着有些沉闷。
  我蹲在城墙上,低头瞧见了自己身上白色的锦缎衣袖,手中握着一杆笔。脑中清醒得很,这眼前的景象何其眼熟,正是许久以前我在人间身死时的地方。
  有灼热的气息从眼前翻涌着扑上来,我低了头看,底下是翻滚不息的大火,黑烟与灰色的粉屑冲到脸前,又随着风胡乱地在空中散开消失。
  还是十丈城墙下那场焚书的滔天大火。
  都已过了许久,我其实未刻意记着此事,不知为何莫名地又入了梦中。
  那痴情一片的人间皇帝不在,我手里那杆笔也好好地捏着,未叫我一时不慎落下城墙去。
  我从城墙垛子上跳到女墙上,脸上觉着有些湿凉,抬头看,雨点子随着风斜斜地落了下来。我伸手瞧着那雨点落在手心里,又在衣袖上染出一个个深色的点子。探出头去看那城墙下,依旧是火光冲天,未受雨势影响。
  那个时候,当是未下雨的。
  果然是梦。
  我看底下那气势汹汹的火焰良久,转回了头。
  却有个身影立在眼前,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发梢轻轻地被风拂起来。他腰间坠着一块玉佩,鲜红如血的流苏穗子,挽着繁复的绳结,上头红绳拴着一块玉玦,温润的暖黄色。霎时间眼前一切都失了颜色,只余黑白。
  我攥紧了手中的一杆笔,从那玉佩上移开目光,立在原地僵住一般看着他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脸眉眼含笑,如东风吹开瘦海棠,他看着我,眼梢都晕着笑意。
  我心跳似要蹦到嗓子眼,见着那笑意,又渐渐地安定下去,落到了胸膛里。
  是扶霖。
  雨仍在下着,那于黑白中分外显眼的玉佩忽而从他腰间松了绳结,坠了下去。
  我赶忙伸手一捞,将那玉佩握在了手中,雨水混着顺滑的流苏,有些湿粘。我递给他,道:“原来是你。”
  他笑着,却未接我递过去的玉佩,摇了摇头,道:“你认错了,不是我的。”
  “为何?”我吃惊地睁大眼睛看他。
  他仍旧笑着,未语。
  我明明见过他身上的玉佩,与这一个一模一样的,我一厢心里这般想,一厢又慌乱无措。未及我静下心神,眼前扶霖的身影倏尔消失,周遭城墙轰然坍塌,我半声喊来不及,凭空掉了下去。
  梦中还要摔死一遭,我闭了眼睛,心中痛惜。
  止住坠落时,未有撞上坚硬地面的感觉,反而又“扑通”一声,周身温热湿重,睁了眼,又是涂山林子里那个温泉池子。
  我靠在池子边,转头又瞧见扶霖的脸,映着朦胧迷蒙的水汽。
  他凑得极近,声音又轻又低,和着雾气钻进我耳朵里:“你应了我,如何?”
  我瞧着他许久,缓缓地露出笑,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颔。我压低了声音,清清晰晰地听见自己道:“我便应了你,又如何?”
  本仙君何时这般天真奔放了,或许是梦中的缘故,我一边惊奇着,一边又半点不觉不妥。
  他的双眼中映出我的影子来,我瞧着他的脸凑得愈发近,手中松开了,扶住了他的肩头。
  “应不得的,”他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又落了下去。他退开来,脸上平静又带着一些伤感。
  我心里揪了下,口里道:“如何应不得?”
  “荒雷降下,将你我劈得灰飞烟灭时,你便会后悔了,”他声音低沉,带着叹息与无可奈何。
  “不会的……”我不知何处生的无畏勇气,与他道。
  “父帝不会容你我的,”他又摇头,脸上笑容苦涩,一字一句道:“……你是我弟弟啊……”
  我眼前一黑,额头青筋嗡嗡地跳,险些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他老子的!!!去你老子的弟弟!
  一口闷气卡在胸口,我猛咳了几声,眼睛一睁,瞧见了天花板。我长舒了一大口气,方觉着身上一阵沁凉,竟是方才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脑中那声弟弟依旧挥之不去,我委顿在床上,一动不动,欲哭无泪悲怆愤懑。这算哪门子的胡梦,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凡间那些人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时本仙君想起这句话,便恨不得往那编这句话的人脸上扇两个巴掌。梦才最是荒唐无稽,哪里有什么根据。
  不知睡了多久,但方才那梦的末尾梗在喉咙里,此时本仙君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短时内不大想入睡了。
  晃悠下床,将桌上的冷茶水饮尽了,我才觉着心里头安定了些,再回想那梦愈发不堪想,能将我神魂吓出来。
  心神安定下来,我又记起了昨日宴宁来我这处倒腾乱书房的事。甚么书卷,能比本仙君这荒唐梦更为可怕的么,我冷笑了声,觉着当去拜访拜访宴宁。
  出院子时,我叮嘱了遭院中的小仙童,且莫再叫谁来乱翻我的书房了。小仙童神色严肃,连连点头。我才放心地去了。
  宴宁那行止宫离我这处不远,细想来我并未去过他那处几回。他门口的仙使皱眉瞧我许久,问道:“这位仙君是?”
  “我是思齐宫里头的司簿,宴宁仙君可在么?”我笑呵呵地道。
  “在的,”仙使眉毛一开,恍然道,“我去为司簿通报一声。”
  我点了点头,瞧着他去了。
  过得一会儿,仙使又出来,弯一弯腰道:“司簿去罢。”
  宴宁确然在,我迈进他屋子正厅中时,他正苦着脸饮一杯酒。瞧见我来了,只懒慢地瞟我一眼,又垂下头,将手里的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是作何,借酒浇愁么,”我没客气地自个儿在桌子一边坐下了。
  宴宁又自顾自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抬起脸看我,神情恍惚,且紧皱着眉,道:“非浇愁,有些事想不大通。”
  我扣了扣桌面,听得几声响,与他道:“我也有事想不大通。”
  宴宁迷茫地看我,示意我说下去。
  “你去我那书房一遭,回来便想不通了。我去……我出去一遭,回来看见那摆放得有些恣意洒脱的书,也有些想不大通,”我诚恳地说道,“你在我书房里瞧见了什么,如今可是被吓着了么?”
  “未被吓着,”许是我说得委婉了些,宴宁只感激地摆摆手。
  我伸手拦了他又将饮的酒杯:“那是为何,我还当我那书房里遭了贼。”
  宴宁终于反应过来,连声说抱歉,又道:“实是我一时慌张,不小心将你那书房弄乱了。”
  本也不欲与他如何较真,但我又不免有些好奇,他究竟是瞧见了什么书卷,能吓成这般。
  “是我那书房里有什么可怕的书卷么,”我斟酌言语道,“还是有什么妖魔鬼怪。”
  宴宁本是看着我,听我如此说,只摇头,脸上又苦闷起来,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大口酒。
  “那是何,难道是瞧见什么不能说的么,荒唐至极的?”我努力地避免自己问上一问,他是否撞大运,也瞧见了一对兄弟那什么的故事。
  宴宁抹了把脸,又拍拍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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