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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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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原是如此。”我点了点头,又将袖子往胳膊上捋了捋,没在意道,“那既是清庙神君去了,那这院子的这些又是谁栽的。我瞧着虽难看了些,又不像自己长出来的,当是哪个仙人栽的罢?”
  宴宁此时倒没立刻回我,他又抓了把地上被我丢出来的花藤,像是能将它看回泥土里去。我以为他不会回我了,也未在意,只专心地刨着花茎。又扔出去一大根藤子后,宴宁仙君以一种羞赧的语气开了口:“这些花草……正是我栽的。”
  “哦,”我应了声,随手又打算将一根藤蔓扔出去。脑子在此时转了一转,我抓紧手中那棵新鲜出土的藤子,上面黄泉花还艳丽,滚了些泥。我瞧那花藤一会儿,缓慢地缩回了手,亡羊补牢诚恳道:“宴宁,我……不是有意的。”
  “不妨事不妨事,”宴宁忙摆手,“我只是见它们好养活,院中光秃秃的也不好看。就随手寻来些,扔在这里了。不想它们倒是长得极为茂盛。”
  宴宁仙君真乃是善解人意。
  我感激地看着他,缩回去的手便又理直气壮地伸出去扔掉了那花藤。
  “……司薄,”宴宁沉默了一瞬,大度地未计较我在他面前糟蹋他栽的花草,“司薄在何处见得那伴月花?”
  毁人东西嘴软,我觉着自己语气很是轻和,“在二殿下那里。”
  听我语气轻和地说罢,宴宁竟没开口什么,倒叫我觉着有些意外。我不由得看他,却见他眉头皱了皱,又松开了。
  我想着他当有什么话与我说,不想等我足足刨了三棵花藤出来,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话头说到此,离那日见着那残败遭殃的伴月花也过了三四日了,倒不知道那日长辞怎么摆脱铃央帝姬的。他拿着那花的眼神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分明该是心疼愤怒的,却好似全压在那片雾气里了,甚么也看不清楚。
  我又捣了捣泥土,问宴宁道:“铃央帝姬是帝后所出吗?我那天瞧着她喊二殿下王兄,却又并不喊帝后母亲。”
  宴宁又复了带着些热心的语气,生怕我不明白:“铃央帝姬乃是瑟阿夫人所出,非是朔令帝后的女儿。喊两个殿下王兄也是长幼礼数辈分罢了。只不过冥帝倒是极为宠爱这个小女儿的,两位小殿下加起来都比不上铃央帝姬。”
  我笑了声:“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怪不得铃央行事毫无忌惮了,无事找事的本领也是极好,原是后头有个冥帝撑着。
  “照你所说,冥帝极为宠爱铃央帝姬,那定然也是与她母亲极为和慕的,为何……那夫人未立为帝后呢?”我说到后头有些含糊,不为别的,因我又将那什么夫人的名头忘记了。
  “这个倒也不知,”宴宁仙君热心肠得过了头,便勤快地又替我捡起花藤来,全然忘了那是他亲手栽下又被我刨出来的,“或者是朔令帝后的孩子比较多罢。”
  “咳,宴宁想法甚好,”我一铲子扎下去有些歪,险些叫那木柄戳到我脸上,好歹偏了一下,不然戳破了面皮又要遭罪。
  “哎呀,我倒是想起来,那书阁门忘记关了,”宴宁手里还攥着把花藤,说到此猛地起身,竟未顾得上扔,转身便走了。
  我对他背影无声致意,又接着料理我这掀起了约莫一少半的地皮。
  眼瞅着黄泉花那红彤彤的一片此时只剩下几根了,我很是欣慰。想来不用三四日了,照着这个度比下去,再有一两日,这院子应当就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这么一想,干劲儿不禁又足了些,我将铲子往翻得松软的土里一扎,随手握了一大把揪扯的藤蔓向后扔了出去。
  “嘭”地一声极轻的声响,好似我将那花藤扔到了什么物什上。我倒是记得宴宁在时,这被我丢出去的花草并未撞到什么,且我后面应当是空阔的一片空地才是。
  我下意识地扭了头,地上委着我方才丢出去的那堆黄泉花,花后面垂着一幅衣摆,暗纹细致衣料紧密,我心缓跳了下,一下子抬起了头。那张阴柔含笑的脸正瞧着我,身子往后退了退,黄泉花便小小地坍塌了下,扑散在了地上。
  “殿下怎有兴致来我这里了……”我讪讪地笑,只当方才我砸他的事未发生。
  “得空了,便来看看司薄在做些什么。”扶霖移开一步,转过了那堆无序的红花,背着手弯腰瞧了瞧那一片狼藉的花圃,慢悠悠道,“倒正好被你拿东西扔了。难不成司薄不欢喜我来此,是送客之意?”
  我手中铲子又是一歪,堪堪擦着脸颊而过,幸而未觉着疼,当是没戳破脸。我提着那铲子起了身,也未整一整衣服,就那么大咧着道:“怎会,殿下要来,只管来便是。总归我此处也冷清。”
  他挑眉,嘴边又攒出笑意:“我瞧着院中这花花草草得甚是热闹,司薄却要将它们除去,冷清也是无可避免的了。长得倒是盛得很,除了岂不可惜。”
  “我此时已经刨出来了,再栽回去也不大可能。况且,我确然还想栽些翠竹试一试的。”我直觉着此时再接着刨泥有些不妥当,便将铲子移了只手,未再打算继续倒弄我的活计。我瞅一眼那些花藤,又琢磨着道:“殿下可知那伴月花,果真再无一棵了么?我听那宴宁仙君说,原本我这宫里是栽着好些伴月花的,后来又被糊弄成了这幅模样。”
  “伴月花还有一棵,当是在长辞那里。”扶霖俯身,似乎极为感兴趣地瞧了瞧那片还幸存的四瓣绿叶子草。
  “没有旁的了?那真是惋惜得紧,”我也瞧了瞧那草叶子,觉着有些遗憾,“倒不知道是否有法子,能叫枯死的花再回生。”
  扶霖起了身,脸上带着意外地看我:“长辞养的那棵,应当还是好的罢。前些时候他还同我说,那花快要开了。”
  前些时候是前些时候,我可还曾眼瞧着它眨眼前还在枝头含苞,眨眼后就叫人择下来攥在手里了。我自然也只是如此想想,未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沉吟了会儿,道:“也算不上好罢,那花骨朵叫铃央帝姬摘去了。能再开出来一朵不?”
  扶霖看我许久,嘴角的笑意又缓缓地扩大开来,才道:“不能了。伴月花一生只开一朵,长了一朵出来,自然不会再长第二朵了。你方才说那花叫铃央摘去了,她倒是还懂得赏花么。”
  铃央懂不懂赏花我不知晓,我只知晓那花未开便败的模样,想来也非懂赏花之人所作所为。
  “那倒是有几分惋惜。”我吐出一句,没留神心里的话溜了出去,“殿下来我处应当不是与我谈天罢,到底因何事?”
  “谈天不可么,”扶霖慢悠悠道。
  “可,”我将一只落下来的衣袖捋上去,打算接着摆弄我的活计。
  身后扶霖开了口:“看来司薄不愿谈天,那我便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内心冷笑一声,却讶然回头道:“去何处?”
  

  ☆、青萍末(六)

  “去寻翠竹,”扶霖迎着我惊讶的眼神点了点头。
  “殿下也觉着这竹子是好的么,也欲要往院子里栽几棵?”我仔细想了想,不记得上次见得他院子里栽何物件了。
  “我记着,你曾说这是你心愿,想知晓那些翠竹能不能在冥界存活。”扶霖蹲身捞了把一旁堆积的花草,又瞧着我手中的铲子,盯了半晌。
  这原是我心愿么,那我这心愿也忒童真了些。
  我面皮上的恍然露出三分又落下去作了七分的欣喜:“正是,我此时想那翠竹想的欲罢不能,在这院落中倒腾,好以此聊想那些有翠竹的模样来慰藉下。殿下聪慧非常,一针见血。”
  扶霖瞧着我又笑:“那倒是好。只不过我听你提起那伴月花,也想起来,有一处地方还当开着许多。你说长辞养的那株毁了,我便想着再给他寻些来,你瞧着,我们是先去给他找那伴月花,还是先去为你寻那翠竹?”
  “自然先去为二殿下找花朵要紧,我这院子收拾好也得花上些时日,”我没耽误手上挖刨,一边说一边又将最后一把黄泉花藤剜了出来。
  “司薄谦逊,荒的这些功夫我来日再帮着你翻腾院落罢。”扶霖眼睛弯着,扔下了那把乱作一团的草叶子。
  我只好扔下手中铲子,口里回应,转身去找盆水来涮了涮沾着泥的手。
  我洗干净沾着的泥,将那灰黄的泥水倒了,又拿布巾擦了擦手,放好盆子时,扶霖还站在原地。见着我朝他走去,道:“过会儿还要刨土,此时洗白忙活一趟。”
  是叫我给做苦力的么。
  我瞧着他看着和蔼的笑意,超然道:“我从不觉着因噎废食是何聪明做法。过会儿沾了,过会儿再洗就是。”
  扶霖果然为我这超然感佩几分,未再说出什么。
  出了幽都,转头往北去了。
  弯月叫云朵挡了半张脸,是以本有些昏暗的冥界又暗了几分。悠悠凉凉的风往脸上一吹,我脑中无声排出一行字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你知晓回生谷吗?”扶霖云头掐地极是稳妥,倒难为他在这四处皆暗的半空里没失了准头,一头栽下去。
  “不知,”我估摸着自己对这冥界所知有些少,他说起,我闻所未闻,只好直愣愣地如此回一句。
  扶霖又问:“后土阵?”
  看来我果然是荒废良久了,扯了许多变故出来,见识又愈发荒废了。我有些小小地惭愧,嘴上又风轻云淡道:“不知。”
  “我们将去那处,”听得我两个不知,扶霖未笑话我,语气无甚改变地添了一句。
  “难走么?”我用袖子拂开一旁掠过的一道乌云,随口提了句。
  “不难走,”扶霖瞧我动作,又极是善解人意地将云头朝左挪了挪,避让了一大片乌云彩,又道:“倒是有些费力。”
  不难走却又费力,是怎的讲?
  我转头瞧他,确信疑问已写在了眼里。
  “去得倒是容易,只是取那花有些不大容易。”扶霖又移了移云头,方不紧不慢道。
  “喔,有何神兽看守吗,还是生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我瞬时反应过来,既是有奇效且难得的奇花异草,都有些甚厉害神兽看着的。便是没有神兽守着,也要生在九死一生也难达到的地方,方能显出那奇花异草的不同寻常之处。
  扶霖脸上的笑意收了,看起来有几分认真与正经:“既无神兽守着,也非是在何难以及近的地方。只是那回生谷,不是何平坦地方,后土阵也非是一处地名,而是一道大阵名字。”
  一口凉风灌在嗓子里,我咳了咳,赶忙闭上了嘴,只用眼神表示着我的惊异并疑惑。
  扶霖未吞吞吐吐,也甚爽快地说了下去:“回生谷是后土神陨落的地方,后土阵以她名姓来称,实则……是一处杀戮阵法。往时有烛九阴龙作凶,为几大灵族合力围于后土阵中,经数千年炼化,才除了这条恶龙。”
  我吸取了教训,未再张开嘴,心里惊骇了个十成十。
  我知晓后土神,却未注意她陨落之地。
  烛九阴作恶之事,天界史书里亦有记载,烛九阴睁眼为日,闭眼为夜,吸气为冬,呼气为夏。是以它作息生生影响了所居之处的生灵。然烛九阴未顾忌为它所影响的不计其数的生灵,只任意妄为,呼吸恣意,休憩不分时候。它所居之处的生灵寒暑不定,日夜颠倒,深受其苦。几大灵族苦劝疏导无果,只得合力一处,除了这烛九阴,方解救了万千生灵。
  那后土阵既是烛九阴葬身之处,凶险也不言而喻。牵动一方气候的烛龙都生生被炼化,遑论我不过三四千年修为的一个神仙。即便扶霖过了一道天劫,我两个加起来也不会比烛龙更凶残些。
  “那后土阵是炼化烛九阴之处,殿下确信我们真的要去那处寻伴月花?”我瞧着脚下未停的云头,有些不解。
  “司薄是害怕了吗?”扶霖一边嘴角又提起,收敛了下眉眼,又挑了挑眉。
  纵然他两个兄弟情深,可要深到为着一朵花搭上性命的地步,我觉着也不大可能。且这个害怕听得我耳朵有些梗,我虽是阅历浅了些,也不至于见着甚么就丢了胆子罢。
  “司薄若是后悔,那我们便不去了。”扶霖口里歉意道,脚下云头也停住了。
  我忙摆手:“未后悔。只是记起从前看过的一些记载罢了,说那烛九阴极为有本事的,想必后土阵也非摆着看样子的。殿下觉着以我们两个的本事,可能取得那伴月花,再全身而退吗?”
  扶霖微笑:“我总不会叫你有事的,全身而退自可一诺。”
  他看上去极为自信,我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转个弯道:“先瞧瞧是何阵势。”
  脚下云头于是又稳妥地行去,擦过朵朵乌云并薄雾。
  头发尽数被风撩到了身后,脑门凉飕飕的。我后知后觉,扶霖有些缺德。
  他问我是先为我找那翠竹好,还是先去为长辞寻那伴月花好,正常脑子的神仙怕都是要谦逊一把,也不好自私作数。且这后土阵又不是甚游山玩水的地方,也不是随随意意起了意就来的。必是之前已打算好了的。我竟是当了把冤大头。
  不知他是不是托大,约莫着待会儿发生个什么,也不会有谁知晓。
  我心中悲戚唏嘘,叹了口气道:“二殿下好福分,有兄长如此。”
  扶霖听完这话,又笑了声:“可不是么,我也觉着他福气好得很。”
  我转头瞧他,他只那副含笑的面容。半个月头在他眼里映出一星点光亮,如深渊黑夜里一点烛火。
  “就在下面了,”扶霖探头瞧了瞧,那点光亮便随着他的动作没了。
  他探着身子,将云头往偏边移了移,才缓落了数丈。
  接着扶霖闪身纵了下去,我只好跟上。
  落地未有何异处,纤草细细,迎风瑟瑟。不远处一片幽白,我眯眼瞧了瞧,隐隐是簇拥的花朵无疑。
  那花朵所在之处倒是也无甚异象,月头落下的光洒在其上,倒还反出些淡光,瞧着幽雅神秘,极是动人心魄。
  “后土阵是那片花充的吗?”我谨慎地掐了个护身的仙诀出来,略一顿,朝前面那处花海走了几步。
  “不是,后土阵中也有伴月花。只是蔓延出来了。”扶霖紧跟着迈了大步,走在了我前头。
  他腰间的玉佩流苏随着行走微微晃动着,在月色映照下玉玦沉光流转,扑簌的流苏看不出鲜艳的颜色来,但我知晓那当是一片殷红。
  想我一个冥界司薄,竟叫比我年纪小些的神仙走在前头,实是有失我风范。
  我走得快了些,也跟上了。
  及到那花海跟前,才觉着此地不同寻常之处。
  未有何陈置的摆阵之物,却觉着罡风戾气扑面而来,迫得我气息呛回嗓子数次,好歹有预先掐得仙诀,未至于太狼狈。
  不远处有一闪而过的扭曲亮光,由远及近,到得身前那片花海中。
  我一惊,后退一步又停住,看身旁的扶霖。
  他一动不动,眼睛只盯着那片渐起的烟瘴与电闪,口里道:“不妨事的,司薄莫要担心。”
  此时确然不妨事,等那电闪过来怕是来不及了。
  我心中如此想,脚下竟也未退一步。我又不免有些慰藉,眼下如此情形,我能镇定如此,实是仙性长进,成德星君说我那一声心气浮躁,可见只是他单个片面以为了。
  站了一会儿,那电闪眼瞧着到跟前了,又停下缓缓退了回去。再看时,已是在最初见得的方位了。我松了口气,又对扶霖生出几分崇敬。
  许是我这崇敬之情过于热烈了些,不免从神情中溢了出去。
  扶霖本是端正地转头瞧我,此时看见我的崇敬,又立时挂了些笑,语调悠然几分:“我瞧过清庙神君的记载,上头写了这后土阵外围如何变数。”
  “殿下博览群书,所知甚广,”我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应声点头。
  扶霖似笑非笑,只道:“你在此处等我会儿,我去刨一棵就来。”
  

  ☆、青青子衿(一)

  他说着往花海那头去了。
  我自是不能如他所说真个在原地待着等他出来,便也抬步跟上。
  罡风打着旋儿擦着我肩膀掠过,我极小心地避让,又朝地上瞧那后土阵的阵法是否显现。然地上除却蒙蒙的细草外,并无其他迹象。看来确然如他所说,此地只是后土阵的外围,未及阵中。我不免又松懈了一些。
  “司薄不放心我独自一个么,还跟上来了。”扶霖未看我,话说的轻巧,又随手拨了把地上的长草梢。
  甚是奇异,难不成这扶霖与旁人说话都是如此说的,也不考虑叫那些脸皮薄的听了作何想。也巧我不是甚没见过世面的,见怪了几次,倒也脸不红心不跳了。一个比我小的神仙,本仙君岂能叫他看了笑话去。
  我张望着那片白幽幽的花丛,虚虚道:“殿下料得不错,此地万一有个甚么神兽,我怎好旁观,叫殿下与它单打独斗。”
  “有神兽,也未必与我们作对。若是不识相作对了,司薄只须在我身后瞧着便可,不需担心。”扶霖一番话说得缓慢,末了又补了一句,“哦,我倒是忘记了。司薄不知晓回生谷后土阵,怕是因不认得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
  “并未……”我干干笑了笑,也说不出是你并未自作多情还是我并未不认得路。因他说的有一半不差,我确然是不认得路。
  看来我这嘴皮子功夫还不到家,往后不仅得多瞧瞧书补补学识,还得练练嘴皮子。
  弯月恰时而出,挡着它半张脸的那片乌云不知何时散开了。是以原本铺洒的清辉又透亮了几分,不远处的伴月花更是莹白地扎眼。眼瞧着数十丈,便也到了。
  或许是还不大适应冥界这终日如夜的时季,我此时觉着我们两个所为,甚是像做贼。夜半而动,无人之境,只差没如人间盗贼那般,拿个黑布巾子蒙了脸。
  “看来今日运气还不差,”扶霖似是自言自语,却又转头看我。
  我只看着眼前那层层叠叠荡开的花浪,琢磨片刻,手上变了把铲子出来。
  “……,”扶霖瞧了我手上的家伙一会儿,才道,“司薄仔细得紧。”
  我拎着那把铲子,转了几下,握住了木柄:“不若殿下用手刨。只是慢了些,也应当能刨出来。”
  扶霖极感兴趣地点了点头:“也可。只是我不晓得用手如何刨,司薄先为我比个例子,我再照着做,如何?”
  “哈哈哈,有可用的物件,自然是不必下手的。”我扬了扬手中的铲子,觉着自己又给自己找了活干。既是铲子在我手中,那也只好由我动手了。
  想我虽是一介文仙,做起这体力活来也不逊色,譬如我倒腾的那半个思齐宫,譬如我此时挖的这棵伴月花。实乃是文武双全,极其难得。
  “往左些……偏了么,往右些……”扶霖半蹲着身子,兴致勃勃地瞧,还不忘提出些建议。
  我便将铲子往左又往右,照着那个方位顿下去,又一剜,一挑。
  一株绿叶白花的物什便划出一道极为顺畅的线从我两个眼前飞了出去,还崩出些泥点子以示不满。
  我用袖子抹了抹脸,没吭声。
  “司薄用力狠了些,下次轻些,我不打搅。”扶霖笑得眉眼弯弯,也抬手擦脸。
  是老子用力狠了么,要不是你搁那乱指点一通,我岂能挖成这德行。
  我微笑点头,继而快准狠地瞅着下一株伴月花的位置一铲落下去。
  伴月花茎叶细长,底下的根团着泥土,我托在手里,还得一手扶着那半当中的花茎,又怕一个使力不当,那花茎从中间断了,又是白费了一次功夫。
  “带你来可是没带错,”扶霖随手拂了拂那纯白微张的花朵,语气极为真诚。
  可不是,要不是我在此,你便得自己动手刨土了。
  我小心地护着这棵花起了身,扶霖倒没计较地捡起我放下的铲子握在了手中。
  “只刨这一棵?”我转头瞧见那一大片花海映照月色的模样,忘了方才挖土的艰辛,觉着这伴月花果真极为好看,若是能将这一大丛皆移进我那思齐宫里,便好了。
  “我不大会刨花,且再刨出一棵来,我们两个拿起来有些不大容易。”扶霖也转头瞧了瞧那片花海。
  远处那道扭曲的电闪自方才回到远处后便再未过来,只时不时地明晃数下,对我两个的闯入毫不知情。
  “司薄可放心了,此地并未有神兽,”扶霖转回身来,不等我说话,又道,“我们回去罢。”
  费了大半日功夫,去刨了棵花回来,照理说,当是采花博美人一笑的风月事。然采花的是我与他哥哥,便与风月沾不上边了。
  我极为小心地护着那花,瞧见那雪白可爱的花苞,又低头凑上去闻了闻。
  香气也不甚明显,若有若无的一缕,还须得用了猛力去嗅,方可嗅得一星半点。
  “抬头,”扶霖在一旁突然道。
  我一时听得声音,下意识便抬起了头。
  他手指触到我脸上,抚在我眼角,带着一点温凉不适。我仍未反应过来,眼角触感明晰,我便也未眨眼。那点温凉极快地擦了下,便又离开了。
  心里轰隆小小地翻腾了一把,我此时回过神来,方才本仙君应当灵台清明着罢,扶霖他做了些甚?
  “溅的一点泥,没有了。”扶霖一手负在身后,已低头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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