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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要渡我的和尚弯了-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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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正是早春,宽江刚刚化冻,官路上行人车马,各自为生活奔波忙碌。
  池罔穿着一身灰衣,背上背了一个偌大的药箱。
  从背面看还是个少年人,那巨大的药箱背在他纤细的背上,分外的不协调。
  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向他看去,那药箱看起来很沉,一副随时都能把少年压垮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的替他担心,生怕他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到地上去。
  路边矮木杂草在湿润的泥土上丛生,尤其是雨后,泥土间凹陷处有积水,在及膝的草丛中行走,不一会儿就会沾湿鞋袜。
  料峭春寒,南边的寒冷是一种绵绵刺骨的湿冷,在这种天气被水打湿了衣服,格外叫人难以忍耐。
  但是池罔却仿若察觉不到这难捱的寒意,神色认真的注视着脚下的杂草。
  他似乎在草丛里寻找着什么。
  不小心踩了一脚滑泥,池罔的身体向前滑了一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向前倾斜的动作。
  他脚下的是一片褐红色的桃形草叶,再往前一步,就会踩到了。
  池罔小心翼翼的退后半步,将药箱脱下放在一边,拿出一柄小银刀,将眼前的草叶小心齐根割下。
  他手中草叶逐渐变多,一只手握不下,就从药箱中拉出了一个空的小格子,将这些草叶放了进去。
  取得了想要的药材,池罔退出了这片泥泞的湿地。
  长及膝弯的草沾湿了他的长衣下摆,在这样的季节中,带着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池罔浑然不觉,却只小心护着自己的药箱,他回到官路上,继续向北边渡口走。
  如今已是二月末,却与池罔印象中的二月大有不同。
  往年二三月的时节已入了春,宽江化冻后,南北两地往来如织。
  这几百年间,池罔每一年在这个时节的官路上,都能见到人们去往南岸渡口,官路上从来都是一派车水马龙,热闹不休的繁华景象。
  而这一年的官路却鲜有人问津,要间隔许久,才能零星看到一两个行人匆匆而过。统共七百年间,池罔还是头一次在早春时节,见到如此萧条空荡的官路。
  池罔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他背的药箱里面,一半的格子是空的。
  沿着这条官路再走上一小会儿,就能经过一个镇子。他记得百年前的这个镇子上有一家医馆兰善堂,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他想过去补充一些药材。
  临近村镇,终于见到些人了。
  池罔低着头,在路上不快不慢的走着,专注的盯着眼前的路。
  “大夫!前面那位小大夫,请留步!”
  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池罔依言停住脚步。
  只见一中年男人拉着一辆木轮车,满头大汗的向前疾步小跑。
  “小大夫,快救人啊!”中年男子大声呼喊,“我爹今日在田垛里摔了一跤,摔断了腿,老人家年纪大了,您快给看看!”
  从他的打扮来看,像是附近居住的农夫,此时心忧老父伤势,一见到背着药箱、大夫打扮的池罔时,焦急的脸上顿时眼睛一亮。
  池罔走过去查看,看到中年农夫拉着的小木轮车上,正躺着一位年迈的老人,农夫掀开盖住自己父亲腿部的衣服,露出那青肿的断骨处。
  老人虚弱的半闭着眼,痛苦的呻吟。
  谁料池罔只看了一眼,淡淡道:“你爹死不了。”
  农夫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池罔面容冷淡:“你再走一炷香时间,就能到镇上了。镇中有医馆,你自行去请坐堂大夫处置。”
  说完这句话,池罔连多看一眼老人的兴趣都没有,转身离开。
  中年农夫见池罔说走就走,是真的完完全全的撒手不管,顿时大怒:“我爹摔断了腿,你理都不理?哪有你这样的大夫!?你背着那么大一个药箱,病人就在眼前,就连一点包扎止血的药都不愿拿出来?”
  此处已在镇子外边,周围走动的人早注意到了两人的纠纷,逐渐聚在两人身边看热闹。
  有一人看不过去,便说:“这位小大夫怎么回事?老大爷断了腿这么痛,张嘴就说什么你爹死不了,自己找人去治……你听听,这说的像人话吗?”
  “你看这小子这样年轻,估计都没学几年医术,能会什么呀?就是让他治你爹的病,这也不放心啊。”
  “别跟他一般计较,赶快送老爷子去医馆治伤才要紧,这位大兄弟,我带你去我们镇上最好的医馆——萱草堂。”
  池罔一脸云淡风轻的赶着自己的路,他不想与这里的人多起争执,便顺着官路离开镇子,决定到下一个药铺,再补充草药。
  旁边有人便感慨:“这小大夫真是心性凉薄,我见这孝子心系老父,都不禁动容,他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都说医者父母心,就这样还学什么医?没有医德,如何行医?”
  池罔仿佛没听见周围对他的非议,脸色没有丝毫改变,脚下也走得十分稳当。
  农夫见池罔已走远了,被周围好心人带路引去医馆,对着池罔的背影愤愤的呸了一声:“这种人,根本不配行医救人!”
  中年农夫拉起木板车,向医馆的方向急急地跑去。
  可是他才没走两步,就在一个拐角处,与一个匆匆赶路的男子迎面撞上了。
  那男子身材瘦弱,手上抱了个孩子,没想到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两人狠狠地撞上,他手里的孩子抱不住,就直直的抛飞了出去。
  那男子悲鸣道:“我的女儿——!”
  男子被撞得重重跌在地面上,根本来不及爬起来,更来不及抢在孩子落地前,平平安安地接住她。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女孩横飞出去,额头就要撞上坚硬的墙面,小孩的身体那么小,这狠狠撞一下必然要头破血流,有些人都闭上眼,不忍心去看即将发生的惨剧。
  池罔蹙起眉头。
  没有人看清池罔是如何动的,他本该在官道的另一侧,此时身体却仿佛突然凭空出现在墙前,双手伸出去,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小女孩。
  围观的众人不仅有些错愕。
  这个性子冷淡的小大夫,不是都走在官路上,从道路另一边离开了吗?
  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难道是刚才眼花了,其实他一直没走远?
  池罔不发一言,正要将孩子递还给男子,却发现此时自己怀里的小女孩,模样很不对劲。
  小女孩三四岁左右的模样,正是娇嫩像一朵花一样的年纪,此时看起来却嘴唇干裂,闭着的眼睛下带着一圈乌黑,脸色是不健康的蜡黄,露在外面的脸上长了一层黄斑,只一看便知是生了重病。
  跌在地上的男子早已爬了起来,立刻到池罔身边,看到自己的女儿无恙,向池罔一个劲儿的鞠躬道谢:“谢谢你,谢谢你!要不是你接住了我的女儿,她……她……”
  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可是这抱着女儿的男人,竟然眼里流下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小女孩在池罔的怀里睁开眼睛,虚弱地咳嗽起来。
  周围的路人本也围过来,想看看小女孩有没有摔伤。可是他们在看到小孩脸上的黄斑、听到她的咳嗽声后,一个个立刻脸色大变。
  一个镇民厉声询问:“你们是哪儿来的?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副得了瘟疫的样子?”
  那男人脸色一变,惊慌失措地从池罔手里抢回自己的孩子,拔腿就要跑。
  可是他没跑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带着老父亲的农夫撞到了这对父女,本来就害怕此事不能善了,此时被这样一打岔,顿时露出恐惧的表情:“瘟疫!是瘟疫!”
  “大兄弟,你快走吧。这男人带着孩子,八成是从北边逃过来的。你老父受伤体弱,可别再被传染上了瘟疫,赶快送老爷子去萱草堂吧!”
  那农夫一听,正好借着这个台阶下,立刻就跑了。
  只有被众人围住的父亲,绝望地抱禁了怀里的女儿,他低着头,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女孩的脸上,试图遮住众人厌恶的视线。
  附近的人怒目而视:“快去报官!有北方得了瘟疫的人,逃到咱们这边来了!”
  男子浑身颤抖:“没有,不是瘟疫,我的女儿……就是普通的着凉发热——干什么拦我?让我们走、你让我们走!”
  他穿了一身白色麻衣,正是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样,他这副装扮异于常人,于是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这明显是家里刚死了人的样子,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吧?”
  “现在为了这瘟疫的事,官府已经做了隔离,北边的船都不许上岸。你这是偷着跑过来了,可我们南边没有瘟疫,你带着病人来,要害了我们南边所有人吗?”
  镇上的人看着这对父女如临大敌,个个同仇敌忾,立刻就有人去了官府叫人。
  吏役很快就赶到了,手持长矛,直接横在男子身前:“你跟我们走一趟,不许接触人群!”
  女孩父亲无助地哀求道:“求求你们!先救救我的女儿!我无所谓,要杀要剐都随你们,但先让我把我的女儿送到医馆!”
  那吏役一脸晦气道:“走走走,你和你的女儿都不能接触人群!如今奉皇帝圣旨,按照仲朝瘟疫时法,所有可疑患者,必须要立刻进行特殊隔离!你别再外面待着了,若真是瘟疫,你快点跟我走,别传染给无辜的人。”
  男子当场跪下,给几位吏役磕头,泪流不止:“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你们行行好,她还这么小,她才三岁啊!”
  那吏役拿着长矛赶人:“你也行行好,我也是有婆娘孩子的,全家上下这么多张嘴,就指望我一个。我要是得了瘟疫,我一家老小,靠谁养活?别磨蹭了,快点跟我们走,到了隔离区,自然有大夫给你治!”
  男子神情绝望:“哪有大夫会来救我们?北边设立了那么多隔离区,说是请大夫,可是那些大夫连自己都救不了!我娘子被送了进去,我独自带着女儿,日等夜等,十天后,我等不下去了,我……我……”
  说到这里,男人抱着女儿崩溃大哭:“我在元港城的隔离区外找到了她的尸体!隔离区外面有个尸坑,我看着我娘子的尸身被扔进去,一把火都烧了……我保不住我娘子的尸身,只能带着女儿向南逃,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们不能送我回去!我什么都没了……就只有她,我就只有她了!”
  众人大哗:“果然是北边来的!”
  “北边的疫情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池罔淡淡道:“今年官路上都见不到人,原来是渡口封禁的原因吗?”
  池罔刚才救下小女孩后就一直沉默,此时突然说话,倒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走出人群,看着男子怀里的孩子:“我是大夫,把她给我看看。”
  瘫在地上的男人仿佛在一瞬间抓到了救命稻草,黯淡的眼眸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度,他眼中含泪,死死盯着池罔,仿佛盯着自己最后的希望,全身不住发抖。
  吏役立刻拦住他:“别靠近他们!这瘟疫传染性极强,北边都死了好多人了,你不要命了?”
  “无妨。”池罔眉目冷淡,自顾自地向这对父女走过去。
  他轻轻低喃:“反正我是怎样……都死不了的。”
  他确实是死不了的。
  但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不用付出代价,就能平白获得的馈赠。
  他必须去救人,这就是他交出去的代价。
  而且……他只能救治濒死之人,但凡能多喘一口气的,他都不能多看第二眼。


第3章 
  兰善堂的大门被“嘭”地一声推开,两个吏役迎面走了进来。
  大堂里的坐堂大夫和病人们,被这声音齐齐吓了一跳,一个看起来管事模样的胖大夫,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听到这样大的动静,顿时十分不满。
  他抬头,正想打发了冒冒失失闯进来的病人,却发现是两个吏役打扮的官府人士,立刻换上了另一张脸,殷勤道:“您两位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吏役并没有和管事的胖大夫说话,反而闪到两侧,让后面的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灰衣,背着一个巨大药箱的小大夫,旁边跟着一个十分憔悴、双眼通红的男人,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小孩子。
  吏役开口,便是语惊四座:“清个场吧,这位小大夫说能治瘟疫。”
  胖大夫骤然变色:“什么?可是北方传过来的瘟疫? ”
  兰善堂中的大夫和病人齐齐惊呼,反应过来后,客人们连钱都没付,就从兰善堂里跑了出去,嘴里还说着:“快走快走,快去对面的医馆,别在这里了,被传染了瘟疫可就完了!”
  吏役已把病人送到医馆,完全不想在这里多待,毕竟每待一刻,就是多一份染病的风险,也顺势躲了出去。
  北方的瘟疫,一直是开春以来百姓们讨论的焦点,南边的人早就听说,人若是染上北边的瘟疫,是绝对救不回来的。
  朝廷的太医没少往南边派遣,就没有听说过有人想出过有效的治疗方案。反而随着瘟疫的猖獗,皇宫下达了的隔离疫病源的政策。
  这也说明,这瘟疫到目前为止,医者仍是束手无策。
  所以隔离策令的执行,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果断。
  由朝廷出面,正式断绝了南北往来,不准任何北方人从南方的渡口上岸。同时为了防止患瘟疫者偷偷潜入,更是派了军队在岸边巡查,不允许任何人偷渡。
  南北隔绝,是过去的七百年里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而这次瘟疫却逼得朝廷出面进行干预,足见此次疫病的可怕。
  这政策十分无情,却十分有效。瘟疫终于停在了江对面,并没有在南边得到传播蔓延。
  这让在南边生活的人们,在这危机四伏的时节,感到一丝慰藉和安心。
  他们无法想象,当瘟疫传播到南边,如今安逸的生活,在瘟疫到来后,将会变成怎样可怕的炼狱。
  而此时,众人避之如蛇蝎的北地瘟疫,却已活生生的出在身边。
  胖大夫面部扭曲:“清出去,快清出去!我们这里不收得了瘟疫的病人!”
  池罔闻言,蹙起了好看的眉毛:“国家瘟疫当头,你身为医者,居然把登上门求救的病人赶出去?”
  胖大夫眼神中充满恐惧:“我不过就是一个镇上的小管事大夫,坐坐诊治治小病,又哪有妙手回春的医术?瘟疫爆发之时,兰善堂就得到了朝廷征召,组织了南边医术最精湛的大夫过去,可是现在呢?”
  “直到现在,这些大夫一个都没回来!官老爷呀,你把瘟疫带到我们这里,我们也没人能治得好,不过就是多死几个人罢了,你又何苦拖着我们下水!我们南边的兰善堂,早就说了不接北地来的瘟疫!出去出去,你快给我出去!”
  说着,胖大夫就拿来角落的扫把,作势要赶这对父女出去:“你是对面萱草堂派来的吧?本来就把我们兰善堂的生意抢了大半,如今还搞了得了瘟疫的来,把我们的客人都赶去了对面萱草堂,你们现在可满意了?”
  男人抱紧了怀里的女儿,眼睛通红的躲着胖大夫扫帚,也不敢还手,眼中满是绝望。
  胖大夫越想越气,使劲的用扫帚拍着男子,试图把这不祥的扫帚星给拍出去,可是他刚刚打了一下,扫帚就被背着药箱的小大夫一脚给踩住了。
  胖大夫叫道:“你算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面前的人看起来伶伶瘦瘦的一个年轻人,脚下却稳如泰山,管事大夫使出吃奶的劲,都没能把扫帚拽出来。
  池罔脚下轻轻一动,踩断了扫帚,“医术不精,误人性命,倒理直气壮地成了你见死不救的理由?”
  那胖大夫终于感觉到了几分不对。
  池罔冷冷道:“兰善堂本就该是行医救人的地方,你倒是跟我说说,是什么时候订了这种见死不救的规矩? ”
  胖大夫眼睛一瞪,正想开口反驳,但他扫到池罔的眼神,一时竟把那些张口就来的借口,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年经营医馆,见过南北各路的病人,算得上是阅人无数的胖大夫,此时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大夫,居然有点头皮发麻。
  小大夫有一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仿佛能直直地穿透伪装,看到所有你想隐藏于人前的真实。
  “我多年归隐,竟不知短短几年间,传承七百多年的兰善堂,居然也出了你这样败坏声名的医者。”
  池罔脸上的云淡风轻消失了,他脸色难得的凝重起来,显然是这件事让他十分不满。
  他在大堂里点了一个从胖大夫开始说话,面上就露出羞愧之色的女大夫,对她说:“你跟我来,我需要一位帮手。”
  几百年间,这家兰善堂也经过几次大动,池罔依着百年前对这件店铺的格局记忆,轻松找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他进了一个隔间,将背上把药箱放下了,冷淡的命令道:“这个隔间我用,这人我治了。 ”
  胖大夫终于意识到不妥:“你是哪儿的呀?又不是我们兰善堂的大夫,跑到我们这儿来,用我们的地盘,还这么理所应当的? ”
  可是人家没听他叨逼,已经进去了。胖大夫生怕自己也染上瘟疫,是一点也不愿意跟进去的,他看了看门可罗雀的兰善堂,干脆关门大吉,自己也跑了。
  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借机逃走,她跟在池罔身后,帮助池罔铺好干净的白床单,示意女孩的父亲把小女儿放在床上。
  女大夫打来了热水,只是略一犹豫,就挽起袖子,毛巾沾湿热水,亲自为小女孩擦拭身上湿透的冷汗。
  池罔把小女孩的衣袖挽上去,摸着她细瘦伶仃的手腕,面色沉静道:“脉弱无力,肢体热甚,热入血室,血行不通。她年纪太小,就算用虎狼之药强行把疫毒发出来,她也扛不住。”
  “当以外力之法,缓以引导……”池罔沉思片刻,看了女大夫一眼,突然问:“她得了瘟疫,你就不害怕吗?”
  女大夫手一顿,下一刻,却没有退缩,“怕……但是我记得兰善堂祖师——善娘子的遗训:医者闻道,当专以救人为心。以他人疾苦,为己身同感同受,勿问贵贱,勿惧生死。我……的确害怕,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退。”
  “你叫什么名字?”
  “阿淼。”
  池罔点点头,“阿淼,记下我接下来要用的药。”
  小女孩眉心发黑,即使是昏迷也能从表情看得出来,她此时十分难受,池罔摸了摸她的额头,略作沉吟,“雄黄三两,雌黄二两,矾石、鬼箭各一两半,羚羊角二两,捣为散。”
  阿淼点头,一丝不苟的记下池罔点到的药材。
  “烧温酒,备火针。”
  阿淼拿着记下来的药单,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池罔转过身,对着孩子父亲说:“你最好到外面等着,如果不愿出去,就在边上看着,不要说话。”
  女孩的父亲看着池罔云淡风轻,就像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父女连心,男子紧张地不住发抖,他想听从安排地向后退去,却还是上前抓住了池罔的衣袖,问道:“您……能不能治好我的女儿?”
  池罔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男子看着池罔,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
  兰善堂已经没有人了,阿淼在大堂内跑动的脚步声,便格外的清晰。
  她拿来了池罔需要的药材。
  “您刚才说的药材,我已经全都捣好了。”阿淼额头上有汗水,显然是十分忙碌,一刻都没有躲懒,“用的是高粱酒,已经在炉子上温着了。”
  池罔点点头:“你去帮里面的小女孩换件衣服。”
  阿淼立刻照做,女孩的父亲也记着池罔的吩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打扰了他们。
  池罔走出房间,阿淼身为医者,明白了池罔的意思,小姑娘虽年幼,但毕竟男女有别,池罔自觉回避了。
  她将小姑娘的衣服脱下来后,为她擦拭身体,将她小小的身体翻了过来,又用一张白色布巾将她的身体罩住,用白色细带缠好,就成了一件临时的病人服。
  她刚刚做完一切,池罔就敲了敲门,“准备好了吗?”
  阿淼立刻道:“好了,我这就为您去拿温酒和火盆。”
  “不用,我已经拿来了。”池罔一手推开门,另一只手提着烧红的火盆,同时这只小臂上还托着一壶酒,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地端了进来。
  阿淼看呆了,这小大夫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一点,细细瘦瘦的一个大男孩,手上却这么有劲?
  池罔若无其事地把酒放下,指挥道:“用温酒化开药散,为小姑娘摩擦脊椎和手臂。”
  阿淼连忙照做,池罔则从自己的药箱取出一套砭针,放入火盆里烧。
  他的手握着砭针的另一端,时刻感受砭针的温度。
  小姑娘仍然是昏迷不醒,阿淼用温酒混着药散摩擦她的身体,她皮肤发黄,手脚、脸上起了骇人的黄斑,即使是用了药酒,也只是在这层黄下,微微的发出了一点血色。
  药酒上身,小姑娘身上微微发了些汗,阿淼用布巾一擦,发现那汗水竟然是黄色的。
  蹲在火盆前的池罔将砭针取了下来,阿淼见状,立刻到一边侍候。
  砭针在加热后很是烫手,池罔白皙的手握着砭针,被烫红了也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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