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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暗黑星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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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把这枚徽章交给他的时候,是否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重新收好徽章,薛夜来疲惫地说:“白杨,我想回家看看。我自己一个人去,你不要跟来。”
  白杨蹙起了眉头,“你家已经被封了,你是不能进去的。”
  “就在外面,远远的看一眼就好。只看一眼。”薛夜来低着头,一字一顿轻声说,“以后,那里可能就不是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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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公馆四围拉起了隔离带,禁止人员出入。窗户玻璃破碎,透过里面被扯下一半的窗帘,看得见满地凌乱翻倒的家具。
  薛夜来小心翼翼躲过皇家宪兵队,来到庭院门口。两三个清洁工人背对着正门蹲在地上,肩头耸动,似乎在忙碌。
  其中一个不住地抱怨:“这么多血,擦也擦不掉,要清理到什么时候啊?”
  另一个说:“你没经验。这种花岗石的地板,血迹干在上面很难清理的。要用苏打水泼上去,弄出气泡来,才能洗得掉。”
  “真是倒霉,来干这种活。”
  “得了,别再抱怨啦。想想搬运尸体的那些人吧,听说他们都吐了。”
  “薛家的战士都这么护主,连命都不要,之前怎么会发生百花圣殿那种事?”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好好洗你的地板。”
  薛夜来无法再让自己继续听下去,退回到了隔离带之外。
  那十八个海棠花圃没有被圈在隔离区内,成了公共区域。如今时序已经入夏,早过了海棠开放的季节。那些花却仿佛通了灵性,拼尽力气似地开出满枝深红,好像害怕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看到。
  父亲常说,草木是有灵魂的。不要因为它们不会说话行动,就忽略了它们也是生命体。如果你善待它们,花木也会以它们的方式向你表达感情。
  这话薛夜来是信的。小时候他照顾过一株染了重病的丽格海棠,但最终还是没能救活它。那株海棠的根部明明已经发黑腐烂,然而它竟在垂死之际开出了大朵大朵粉色的花,仿佛在微笑着向薛夜来告别。
  那株海棠死了以后,薛夜来哭了很久。
  现在看到这些逆时而开的海棠,他更是心酸,呆呆地摸着树干出神。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薛少爷,你也来了。”
  薛夜来身子一震,回头看去。薛如衡身穿便服,站在一棵海棠树后。
  “别紧张。现在的我也是作为薛家的一员,特意来这里看看的。”薛如衡望着那一大片纯白色的宅邸,语气叹惋,脸上是漠然的笑意。薛夜来第一次知道,原来冷漠和微笑这两种表情可以结合得这样天|衣无缝。
  两个人隔着花,默然相对片刻。薛如衡忽地又是微微一笑:“你真的不记得那个谜语了吗?”
  “不记得了。”薛夜来冷冷道,隐隐有些被对方的态度触怒。薛如衡出身于薛家的一个旁支,和他的血缘关系很远。可即便如此,到底也是亲戚,何必非要挂出这般事不关己的表情,扯起一些不知所谓的话题。
  薛如衡依旧是微笑着看他,声音轻而冷,“我最喜欢的是你在那个谜语里表达的想法。世上有很多看似对立的东西,实际是天平的两端。一方沉下去,另一方就会升起来。但不论是升是沉,双方其实都是一个整体。如果整个天平倒掉了,哪一方都将不复存在。”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薛如衡眯弯了眼睛,“就是想要这么说而已。”


第44章 
  从这一天起,薛夜来的生活改变了。
  人们往往以为; 巨大的灾祸会让一个人的生活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但事实不一定如此。
  有些时候; 灾祸并不会突然改变一个人原本的轨道; 而是使之一点一点偏离。就像走上了一条永无止境的下坡路,让人缓慢却无可挽回地跌入深渊。
  如今的薛夜来就走在这样一条路上。
  表面上看起来;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家族的遭遇而受到牵连,甚至还可以暂时维持以往的生活水平。
  但他自己知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是下沉。
  皇帝对薛家的审判还在进行; 他无法见到父亲,只能每天眺望鲜血之塔。那座黑色尖顶的高塔位于城西,黄昏时披满晚霞,如同被鲜血浸泡的枪尖。
  帝国历史上; 曾有无数人被关进了这座塔; 没有一个安然无恙地出来。里面的情形之恐怖; 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即使保住了命; 身体也会落下残疾。
  而薛夜来能做的; 仅仅是不让自己去想象。
  他没有了经济来源; 所有的卡全部被冻结。过去的朋友们是一个都指望不上的了,只怕他们现在一听到“薛”这个姓; 就避之唯恐不及。
  薛夜来有点庆幸,那天晚上没有把自己身上全部的现金交给蔷薇。否则他现在就得腆着脸去向蔷薇要钱,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百花圣殿事件中幸存的三位长老重新出面,把持薛家的大局。
  薛夜来又一次拜谒了大长老。与上回见面时相比; 大长老的气色好了些,也不再剧烈地咳嗽,只是脸上的皱纹更深。
  “我听说,起初是有人向皇帝陛下告发,说你父亲私藏当年苏家的遗物。”大长老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杯子,眉宇间顾虑重重,“据告发者说,苏家灭族之后,你父亲并没有把他们的全部家产都呈报给陛下,而是偷偷藏匿了一些东西。”
  ……藏匿苏家的遗物?
  薛夜来心头掠过疑惑。如果是这样,那最后的罪名怎么会是叛逃?
  而且,这件事本身似乎也不合情理。苏家灭族之后,家产被元老院其馀三大家族瓜分一空,其中大部分都落到了薛家手里。薛家不仅分得了大量地产,各式珍宝财物更是数不胜数。
  到底还能有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值得父亲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藏匿起来?
  看出了他的心思,大长老继续说:“陛下并没有轻信这些话,派了皇家宪兵队去你家里搜查。结果不但真的搜到了苏家的遗物,还搜到了你父亲曾经策划叛逃的证据。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很多细节还在保密阶段。”
  说到这里,大长老长长叹息,“你知道,在皇帝陛下眼中,叛逃等于谋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再加上之前百花圣殿的事……”
  薛夜来垂下眼睫。
  “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大长老似是心有不忍,试着劝解他,“我们尽力帮你向陛下说情,也许还能有转机。”
  薛夜来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见他沉默不语,大长老语锋一转,又开口道:“孩子,有件事我得问问。我们家族的徽章,你父亲有没有交给你?”
  薛夜来眼神微闪,反问了一句:“家族徽章?”
  “对,就是代表族长权力的那枚徽章。如果它现在在你手里,你最好把它交给我们三位长老来保管。你还太年轻,等你将来到了可以接替族长职务的时候,我再把它正式交付给你。”
  这个要求不算不合理。但从对方的神态抑或语气之中,薛夜来敏锐地捉到了一丝丝狡黠。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而已,像阳光中飞过的一粒灰尘,转瞬即逝。
  “您考虑得很周全,论理的确应该交给您保管。”薛夜来低眉垂首,态度恭谦,“只是这枚徽章只能家传,从来没有交出去过。族规如此,我绝不敢开这个先例。”
  大长老隐约有些尴尬,“族规是这样没错,但也不是不能变通。如今情况特殊,不必墨守成规。”
  “我家的家史记载得很清楚,帝国和星际联邦第一次发生战争的时候,我家负责守卫皇宫,战斗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拼死保住了帝国的荣耀和家族的徽章。这个人是我的曾祖,也是我的心目中的英雄。所以,除非遇到比当年更危急的情况,否则恕我无法交出徽章。不是不愿,实在是不能。”
  当年那场战争中,星际联邦一直打进了帝国的心脏地带,只差一步就可以攻入皇宫。若不是最后关头支援舰队赶到,星域帝国的历史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终结。
  薛夜来口中所谓的“比当年更危急的情况”,自然是指帝国全境沦陷。
  大长老自然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帝国的荣耀”和“家族的权力”,对他来说是捆绑在一起的。要让他交出徽章,除非帝国覆灭。
  大长老哪里敢在这种时刻流露出一点点“对帝国没有信心”的意思,立即从善如流:“好孩子。看到你这么有责任感,我就放心了。我们薛家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是。”薛夜来嘴上应着,心里却微微一寒。薛家的衰败,是从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的。上一次战争过后,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安逸之中,整个家族内在的凝聚力早已荡然无存。从身为族长的父亲,到诸位元老,再到薛如衡这样的旁支远亲,每一个人都各自为政。
  像祖先们那样,凝聚整个家族之力为帝国而战,将家族的命运与帝国的荣耀紧密相连——这样的事,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会有了。
  “好了,你请回吧,我该休息了。”大长老转动一下座椅,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注视着浓云密布的天幕。
  薛夜来起身告辞。在踏出房间时,忽听大长老喃喃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恶之家,必有馀殃。”
  薛夜来听得清楚,但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傍晚的天色愈发阴沉,浓云上滚动着雷声。用通讯仪打开网页看看,星球气象站接连发布了几次雷电预警,未来几天内都将有强对流天气。
  薛夜来关上网页。除了天气,他不想在网上看任何信息。迈着沉重的步子,他慢慢向住处走去。
  他已经离开了曹家的行馆,和其他人一起住在一处临时安排的集体公寓。由于每晚都要执行宵禁任务,元老院要求,所有候补侍卫实行合宿合训制度,同起同居,同出同入,便于训练和管理。这对薛夜来倒是一件好事,多多少少减轻了无家可归的孤独感。
  说是集体公寓,倒不如说是胶囊牢房。每人只有一个舱位大小的空间可以容身,上下左右全是人。
  薛夜来的铺位在第三层中间。他顺着梯子爬进去,跪在硬木床板上,默默地把自己的被褥铺好。
  天气湿热,一场雷阵雨将至未至,空气闷得粘滞。薛夜来的一缕头发被汗水黏在脖子上,很不舒服。但他没有撩开它。不知怎的,他心里有一种荒谬而古怪的执念:要给自己进行一种特训,让自己受苦。
  他曾经读过一本非常奇特的书,名叫《失物之书》。故事里小男孩的母亲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于是小男孩给自己制定了一系列繁琐的规矩:走路先迈哪一只脚,触碰门把手的数字是双还是单……小男孩每天强迫自己尽量严苛地遵守这些规矩,并且让自己相信:如果他受的苦多一些,他母亲的病就会好一些。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将要失去一些什么,而又对此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就会给自己创造出一些毫无道理的迷信法则。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这或许是一种不让自己崩溃的自我麻醉。
  薛夜来发现,他自己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臆造出了一个可笑的信念:只要他在外面多受一些苦,父亲在鲜血之塔里就能少受一些苦。不管将来还会遭遇什么,只要他能撑得住,父亲就也能撑得住。
  一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不得不是这样。
  “喂!”底下有人咣咣咣敲床板,不满地喊着,“上面的人干什么呢?会不会轻一点儿?”
  薛夜来这才注意到自己铺床的动作过于用力,仿佛要把床板砸穿似的。他探出头,对下面说了句:“抱歉,我会注意。”
  下面的人看见是他,嘴唇动了动,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生怕触霉头。
  唯一让人高兴的是,由于没有多馀的空间,战士们也和各自的贤者住在一起。
  战士是贤者的武器和保镖,有他们在身旁,总是让人安心的。不论以前多么自以为高贵的贤者,如今也巴不得和战士形影不离。因此,虽然只能容下一个人的铺位上硬是挤了两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位贤者发出抱怨。
  睡觉的时候,薛夜来拉上帘子,勉强围出一片私密的空间。
  白杨和他裹着一条薄毯子,两个人面对面,侧身躺在一起,不发出一点声音。在这样无遮无挡的地方,再细微的动静也会被周围的人听见。
  薛夜来用口型问:习惯吗?
  白杨轻轻点一下头。他没有抱薛夜来,因为床铺两端是通的。如果旁边铺位的人要从梯子爬下去,就会从他们身旁经过。所以他只是把一只手伸到了薛夜来的脑后,抚摸那一头柔软的红发。
  薛夜来的头发有段日子没有好好打理,发梢有点打结。白杨的指尖探进发丝之间,缓缓向下滑动,带着无以伦比的耐心和仔细。
  忽然他的指尖顿了顿,离开了薛夜来的头颅。薛夜来斜过眼角一瞥,看见白杨的手上带着一大把脱落的红发。它们纠缠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里触目惊心。
  这些日子以来,薛夜来一直在白杨面前掩盖着自己的情绪。他悄悄地减弱了两人之间的精神联系,既不让白杨窥探到他的内心,也不去感知白杨的内心。
  他害怕在白杨心里看到怜悯,那会让他无地自容。薛家今天的处境,仿佛是一种迟到的报应。
  他更害怕白杨对他没有怜悯,那会让他感觉遭到了背叛。
  可是大把脱落的头发出卖了他。它们枯槁地蜷曲着,失去了往昔艳丽的光泽,仿佛他的痛苦让它们不堪忍受,只好从他的头皮上逃离。
  白杨把那团乱发拿到眼前看了看,将它们一丝不乱地整理好。他的手指修长,动作如理发师一般灵巧,很快就把那些发丝绾结成一束。
  薛夜来看着别扭,伸手过去,想把它们夺过来丢掉。无奈白杨的动作比他快,指尖一动,那束发丝便不见了。另一只手顺势一探,按住了薛夜来的手。
  薛夜来挣不脱又气不过,用口型一字一字说:你、是、恋、物、癖?
  白杨看懂了,也用口型回答了两个简短的字:不是。
  薛夜来直恨白杨不开窍。稍微有一点情话技能的人,都能在这种时候脱口来一句“不是恋物是恋你”之类的吧。
  白杨看了看他,忽然身子一倾凑近了他的脸。薛夜来只觉得一阵微风般的气息拂过耳畔,伴着两个若有若无的字:不怕。还没分辨出是不是听错,嘴唇蓦地微微一温,被两瓣柔软的东西噙住了。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薛夜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反应过来之后,又加倍用力地吻了回去。不发出任何动静的啃咬很有难度,薛夜来只得尽量压住白杨的唇,不露出缝隙,以免漏出一点声音。
  两个人的唇无声无息地纠缠了很长时间,而后缓慢而平稳地分离。白杨的呼吸丝毫不乱,薛夜来却有点喘,钻进毯子把头埋在白杨胸口前,做了一组深呼吸调整气息。支棱着耳朵左右听了听,两侧的床位都没有反应,无人觉察他们刚刚的举动。薛夜来心里微微地痒,仿佛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吃了一颗糖果。
  轮到他们执勤是在后半夜。薛夜来在白杨怀里朦朦胧胧睡了不知多久,直到被通讯仪叫醒。
  每个人每天的执勤点不固定,搭班的同伴也不固定,由计算机系统随机分配。
  薛夜来今晚碰巧和月季搭班,守在一处高速隧道的出口。皇家宪兵队在这里设置了一道路障,从隧道里出来的飞行器都必须停下来,接受盘查。
  薛夜来和月季站在距离路障较远的地方。他们的任务不是拦截飞行器,而是防止有人从飞行器上跳下来逃跑。隧道口外面就是山林,跑得快的人有可能甩掉宪兵钻入密林之中,那就很难找到了。
  月季背靠着一棵水杉,无精打采打了个呵欠。他和薛夜来之间谈不上有什么真正的交情,彼此不说话反而比较自在。薛夜来也不怎么愿意和他搭讪,带着白杨走到了更靠近森林的地方。
  夜里的森林与白天很不一样。黑暗中,那些静默的树木剪影有着莫名的诡谲和肃穆,甚至有某种宿命感,像是远古文明留下的一群石像遗迹。看得久了,会让人有一种错觉:树木才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真实的存在。它们身躯高耸,直达神明所在的天穹。人类匍匐在它们脚下,只不过是尘土般的过客。
  薛夜来望着那些树影,兀自看得出神。战士的精神体是树木,这是偶然的么?
  忽然有人扯了一下他的手臂。薛夜来停下脚步,神思回归现实。
  “别再往里面走了。”白杨握着他的臂弯,“森林里很容易迷路,夜里更不安全。”
  “哦。”薛夜来的眼睛还在那片黝黑的树影间流连,“白杨,你觉不觉得,夜里的树看起来很神秘?”
  白杨用手电往那个方向照了照,淡淡说:“神秘的不是树,是黑暗。不论什么东西放在黑暗里,都会很神秘。”
  “也对哦。”薛夜来笃笃笃点头,“我觉得你很神秘,因为你是黑暗战士的缘故吧。”
  白杨不置可否,片刻问道:“你喜欢神秘的东西?为什么?”
  薛夜来想了想,“因为神秘的东西会让我觉得,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些未知的力量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宿命什么的,说不定真的存在。”
  白杨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薛夜来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尖厉的金属刮擦声,许多人在大声呼喊。回头看去,只见一台飞行器从隧道里笔直地冲了出来。一排作为路障的铁栅挂住了它头部的缓冲杆,在地面上高速拖行,擦出刺眼的火花。
  一名宪兵骑着飞行摩托紧追其后,用对讲仪连声呼叫:“位置D1365…F!位置D1365…F!紧急事态!紧急事态!有一台飞行器冲开路障逃逸!”
  受到拦截的肇事飞行器来不及拉升高度,急转了一个弯,向薛夜来身后的森林撞了过来。


第45章 
  薛夜来急忙躲闪,但哪里快得过飞行器的速度。不过是眨眼之间; 那台金属的庞然大物呼啸而至; 引擎卷起的气流漩涡将他整个人冲倒。
  更糟的是; 在强大的冲击力之下,飞行器头部倒挂的铁栅竟然以诡异的角度钩住了他的肩头; 拖着他在地面高速滑行。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在这样生死交关的瞬间,薛夜来意识中的时间反而是漫长而静止的,感觉不到来自身体的痛楚; 仿佛灵魂被甩出了躯壳。他非常清醒地想道:自己这是要死了。他已经看到,死亡如同一道屏障,将他和所有人隔离开。谁也救不了他,谁也感觉不到他此时的绝望; 他也很快就要永远失去所有的感觉。
  像是死亡前的幻觉; 他突然看见了匪夷所思的景象——
  浓烟; 烈焰; 红炽的金属舱; 乱码频闪的操作面板。
  有人在他身旁; 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有一头艳丽的红色长发,身材兼具女性的窈窕与战士的刚健。她徒手将炙热变形的舱门撕开了一个缺口; 很小,仅能允许一个幼儿通过。
  她开始用一些像是救生衣的东西包裹住薛夜来,因为舱室颠簸,她的动作被打断了好几次; 但最终成功地把薛夜来包得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星河在上,请保佑我的孩子。”这是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摘下脖子上一条红宝石挂坠的项链,把它仔细地掖进“襁褓”里,然后用力将“襁褓”从那个缺口丢了出去。
  薛夜来的视线翻滚着,他听见年幼的自己在哇哇大哭。他摔到了地面上,但由于身上那层覆盖物的缓冲,他没有觉得很疼。
  他的身体被很多条带子牢牢束缚住了,于是瞪大眼睛,抬头看向自己刚才跌落下来的方向。在那里,一台严重损毁的飞行器正在往另一个街区坠落,引擎舱所在的尾部已经变成了熔融状态的钢水。
  薛夜来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警报大作,拼命想要做些什么去挽救那台飞行器。他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它坠落了,他就要失去母亲。可他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它坠入一排屋顶之间。他看不见它了,恐惧让他用尽全力向四周大声哭喊,希望有人可以去救他的母亲。
  然而一个人也没有。目力所及,都是高高低低的古旧屋檐,一扇扇斑驳腐朽的漆黑窗口,像神色叵测的眼睛。
  ……
  薛夜来哭着苏醒过来。身体依然被束缚着,眼前泪光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某种潮汐般的声音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反复响着,但他不知是哪里传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定自己现在身处现实之中。他仰面躺着,脸上扣着呼吸面罩,那潮汐般的声音正是他自己粗重的呼吸与面罩摩擦发出来的。手腕被固定在床边,手指上夹着血氧感应仪。
  他试着动了动另一只手,摸索到一个开关模样的东西。按下去等待了一会儿,听见滑动门开启的声音,一个模糊的淡蓝色人影走到了他的床边。
  薛夜来眨了眨眼,想让挡住视线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去。一条柔软的东西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温柔地移动,替他擦去泪水。
  再次睁眼时,视野已然变得清晰。
  白杨穿着无菌服坐在床边,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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