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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无心无情的丁朗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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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了自己的认知引导之中,很可能面临见识上的阻滞,将来反而难以堪破胸中迷惑,破劫成仙。
认真想了一想之后,丁朗月还是开口了:“明光啊,你还是把我刚才那句话封印起来吧。”
管明光静默了一瞬,就郑重地长揖到低,答道:“是。”秋风卷过,衣袍翻飞,丁朗月看不清管明光的表情,只觉得那人止不住地颤抖。丁朗月伸出手轻轻抚过那人的发顶,一缕几乎不见的真仙气息钻入卤门,引导着管明光自身的气息,形成了一个简单却牢固的记忆封印,叫他忘记了刚才的话。
管明光的发丝细腻柔滑,着手感觉妙极,丁朗月此时却突然玩心大起,想再摸几下。但管明光这回却毫不客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刚刚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会许你摸我的头顶,但现在……还是不要如此了。”
丁朗月心里暗叹可惜,这管明光虽然仪容俊美,奈何内心却拘泥不前又异常害臊,自己若想拐到手,不知要费何等工夫呢!不让那人记得自己真仙身份也好,不然他恐怕要更加拘泥了。心里正遗憾,丁朗月嘴上却还不肯放弃:“刚刚是你自己答应让我摸摸头发的,封印完记忆转脸就不认了——你也没比奚雪风好到哪里去。”
管明光真是十分尴尬,偏偏又怎么都想不通刚刚是为何要封印记忆,只得勉强地辩驳道:“就刚才那点时间,我也不可能做什么失礼的事情!而以我这样的性格,也断然是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的。”
丁朗月摇摇头:“若不是今天没空,我必要和你打赌,叫你主动低头给我摸发才是。”见管明光又快要发怒,丁朗月连忙道:“好了好了,继续说奚雪风的小情人的事情吧。嗯,之前你我正在说,我是如何得知那背后必然有幽界老鬼的插手,我也解释了;不过这事牵涉太深,不宜泄露,所以刚才你也同意把记忆封印了起来。”
管明光点点头:“我相信你。毕竟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不是我自己同意的话,以你元婴期的身份,断然是没法强行封印我的记忆的。”
丁朗月也点点头,继续道:“除了你之前提到的两个疑点,其实奚雪风之前给我的传信中,也提到了两个疑点。”
管明光问道:“哪两个?奚阁主应该是用过回光逆时之术了,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丁朗月笑道:“第一个问题就是这回光逆时之术,这术法本应能回溯时光,映照当时发生之事;然而雪风用阵法增强了术法效果,映照出来的东西依旧含糊不清,仿佛有人故意抹去了一般。”见管明光若有所思的样子,丁朗月继续道:“第二个问题,就是那劈下探花郎的一刀,似乎带着一阵极其锐利的白光,形状像新月一样。”
管明光大惊:“什么?新月状的白光,这不就是你们阳玄派的‘月刃刀法’?”
丁朗月道:“不错。更妙的是,我曾经在我派藏经阁看到过,收集有大智慧大际遇又有大怨愤之人的头颅四十九枚,可成一阵法,对于突破化神乃至凝虚境的瓶颈都颇有功效。”
管明光闻言更是眉头深锁:“先前我怀疑这是奚阁主的仇敌下的手,如今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了。如果我是奚雪风的仇敌,那必然要大大张扬,杀人更兼传书,而不会像这样暗藏行迹,甚至屏蔽回光逆时之法。其二,阳玄派虽然鱼龙混杂,但要论用到这等阴损的阵法,也实在是骇人听闻了。”
丁朗月笑道:“还有更好玩的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挑起眉毛,眼角含着一丝惑人的意味瞧着管明光:“这阵法说起来,在阳玄派上下应该只有三个人懂。”
管明光盯着丁朗月,缓缓道:“你,江怀霈,还有谁?”
丁朗月一字一字,道:“周远之。”
管明光这下是更为震惊了:“周远之——就是那个叛出阳玄、屠杀同门的凝虚境大恶徒?”
丁朗月笑道:“以周远之百年内进阶凝虚的资质,他现在恐怕要摸到渡劫的边了。这阵法当年就是他所创,只不过时至今日,一个凝虚境大成的人,还会动用这阵法吗?而这个他也算众叛亲离,又哪里会有什么后辈值得他动用这阵法?”
管明光这下明白了丁朗月话下的深意:“这——按这种说法,江怀霈早已是渡劫期老祖了,用的着这阵法的人,岂不是只有你一个了?并且你与奚阁主也有些牵扯不清,若说嫉恨他的情人而下手,也说得过去。此外……”
“此外我还认识一个幽界老鬼,”丁朗月笑道,“唉,怎么看,这杀人的凶手都必然是我自己了。”
管明光连忙出口:“不可能啊,你一直和我在一起。”
丁朗月道:“当然不是我,而且奚雪风与我互通肝肠,实际上我根本用不着嫉恨他那些凡尘间的小情人。”
刚刚还内心焦急、想替丁朗月辩驳几句的管明光,听到这“互通肝肠”几字,顿然又不是滋味起来。但一想到这事情背后的意味,他又顾不上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既然不能用回溯之法,那他用过血光之法追踪那人头的去向没有?”
“用过了,方向直指地下呢!想这梧州之地,地下又有什么东西?还不就是风晚阁秘阁吗?”
管明光的表情更加凝重:“你我之前,不就在秘阁吗?”
丁朗月悠然点头,继续说:“不仅如此。我进入秘阁的那块令牌,可是我从奚雪风那里摸过来的。”
“什么!”
丁朗月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终于坦白了:“那奚雪风倒是很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只可惜我急着去秘阁,却没时间和他再如何怎样了,只得趁他心猿意马之时,捏个阵法套住他,摸了那令牌。”
听了这个坦白,管明光竟然不知道是生气,是放松,还是无奈,只得摇摇头,暂时不去想这些,继续梳理:“事到如今,这杀人的证据,居然桩桩件件都指向你。然而奚雪风若是不信,那栽赃你的人岂不是白费功夫?难道他还有别的目的吗?”
丁朗月道:“此事我也想不透。也许我也完全不必想,反正有你有奚雪风信我,我等慢慢查探便是。等揪出那背后的真凶,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管明光点点头,长抒一口气。他这才注意到,刚才边走边探讨案情,两人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来到了那探花郎被山贼捅死之处。围着地上斑斑血迹的,除却几个衙差,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正是县衙的仵作和当地县丞。
第十章
管明光早就听说奚雪风在凡间官场之间颇有些势力,如今倒是真的见识到了。那县丞年纪轻轻,面上还颇有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但得知二人乃是奚雪风的朋友,嘴上也是十分客气、近乎阿谀。而那老仵作倒是不露声色,闷声不响只顾查验尸体,见他们两个来了,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当做打了个招呼。
“老吴啊,别发闷了!奚老板的朋友来了,你给他们说说,这遗体有什么不妥之处?”县丞和他们两人寒暄过后,连忙去拉那仵作。
管明光连忙道:“不用不用!奚老板都已经和我们都讲过了,我二人只是受他之托,来问问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看县官如今还在忙,那我们过一日再来打扰?”
那县丞连忙堆笑:“不忙不忙——只不过我们老吴的脾气有点古怪,看起尸体来不喜欢别人打搅,真本事还是有几分的,帮着州官看破过好几桩大案子呢!唉,这一看还不知道要看几时,这犯人丧心病狂,杀人还割走了头颅,简直……简直罪不可赦!天打雷劈!”
那县官还在絮絮叨叨与管明光说话,从歹徒的残忍、探花郎的可怜一路抱怨到了自己的不幸:寒窗苦读多年一朝得中,却因朝中无人,只能在这种小地方当个县丞;兢兢业业从不敢犯错,没想到就出了这档子事情,别人地头上的山贼流窜到自家地方杀了人;人死了之后才知道死的乃是据说和很多朝中重臣有牵连的奚大老板的人……管明光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还点点头,应和两句。
丁朗月一直不太喜欢管明光这个性子。明明是那样神采俊逸的样貌,却生了一副最俗气不过的心肠。忸怩、世故、谦卑、唯唯诺诺,软绵绵的就像是一团陈年了的烂棉絮,若不能烧干净重来,就算是被包在最上好的锦缎里面,依旧散发着一股子腐朽的意味来。但如今这人用来在和更俗的世俗官员打交道,倒也省了很多事情。
丁朗月也不动,暗自分出一缕神识外游,去查探那探花郎的尸首。老仵作正用一柄小刀子剖开些伤口,查验刀伤的深度,以及伤口腐烂的程度。丁朗月自然不把那些世俗的手法看在眼里,再怎么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也比不上一个简单查验术的程度。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差别就是那么远,自己刚刚修炼时还颇为人界那些苦练一世武功还及不上修士一月修行而不平,而后才清楚意识到,若为了弱者而要强者止步不前,怕是天上地下最大的荒谬可笑之事了。
然而丁朗月如今毕竟只有元婴境界,若是凝虚境的奚雪风都看不出什么,那他更看不出什么。如今坚持要来,却是因为真仙到底与未渡劫的修士不同,对于天地法理有一种全然不同的认知。他之前认定这件事情里面一定有轮回老鬼插手,就是因为奚雪风给他的信件里提到,刀伤中可能附有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可以改变创口的样貌,使得仵作乃至于修士对于创伤的判断产生失误,但奚雪风也只是怀疑,因为查验不出来。丁朗月一听就明白了,这必然是轮回老鬼的手笔。
这毒药是“元毒”的一种,制作的时候需要幽界中实力深厚的老鬼,凭借自身对于幽界天地法理的认知,凭空创造出一种本不存于世的原材料,然后再加工形成。这种毒药对于幽界老鬼以及明界真仙境界以下的人,也可以算得上是神鬼莫测,过手无痕了。但是真正实力雄厚的轮回老鬼,只不过对付一个凝虚境后辈和三个连修士都不是的凡人,为何要动用到元毒?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老鬼刚刚轮回,实力还没恢复,想用此法遮掩一下。
丁朗月静静地看着这老仵作认认真真地做无用功,心里暗叹一声。正乱想间,他听到那县丞似乎颇为真诚的感叹:“唉,张兄当初也是一时俊彦,举国上下,哪个不羡慕他的诗文才华?就连丞相那个很少夸人的都很赞赏他。他的仕途原本该是一帆风顺的,奈何……”接着叹了一口气。
管明光问道:“我听闻他是为他老师的事情所牵连?”
县丞摇头:“说是这么说,朝堂风云诡谲,张兄那样清明高雅之士,哪里斗得过那些小人?我看一定是某些人看他不过眼,背后里插刀子吧。如今这件事,我看是有人还嫌不够,落井下石,还要害他!”那县丞显然不知道奚雪风还有两个情人也同时被害,在此猜测起来。
管明光只得装模作样道:“实在是遗憾啊!若能早点认识张兄这等光风霁月之人,我该劝奚兄带他走,哪怕天涯海角,也好过在此惨遭小人之手。”说罢,那县丞与管明光两人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似乎再说下去,要引为知己,相邀饮酒了。
正当丁朗月不高兴再听的时候,那县丞却又来了一句:“真是可恨啊!我在此查案,还遇到一个老疯子,念叨什么用大智慧大际遇又有大怨愤之人的头颅,可以炼成丹药,延年益寿……”
这话一出,丁朗月和管明光却是齐齐脱口而出:“什么?!”
县丞愣了一下,仿佛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吃惊:“老神棍罢了,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有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一会儿说什么上天罚罪了,一会儿说什么长生不老了,左不过就是妖言惑众,想要趁机骗钱。两位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那老疯子也实在可恨,居然造这样的谣,对张兄真是太过不敬!我当即喊人把他乱棍打出去了!”
管明光脸色一沉。很明显,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不甘寂寞,弄出那个老疯子来,就是要把事情往那个人头阵法上引。老疯子说的话虽然是炼药,但有心人一查,岂不是很快就能得知人头阵?
两人告辞出来,管明光握着丁朗月的手,道:“我们还是得去拜访一下周远之。”
丁朗月笑着问:“为何不先去找江怀霈?”
管明光皱眉道:“江怀霈也要找,但,我觉得江怀霈不像是那种人。”
丁朗月道:“哦?哪种人?你很了解江怀霈?”
管明光沉默了一下,道:“我就见过他一面,他是个很冷淡的人,看上去不像是会插手这些人间事宜的人。”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觉得江怀霈对丁朗月有种捉摸不透的情感,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去构陷丁朗月。
丁朗月没再反驳什么,两人借着管明光的遁法很快又回到了秘阁,用不算高的价钱买到了周远之住所的信息,就在梧州不远的少定山。
说是山,其实梧州土地平坦,人口稠密,有山也不过是一些丘陵而已。少定山也不是很高,只不过四周水雾环绕,又被周远之用重重结界围绕起来,所以没有寻常百姓不能到此。管明光在结界外面传音进去,却好久都没有回音。丁朗月笑笑:“像这种门派叛徒,就算没这件事情找上门来,怕是也不会轻易开门。我们还是直接闯进去好了。”说罢,竟然不管不顾,独自奔入层层迷障之中。
管明光一惊。周远之至少是凝虚境,他设下的结界,丁朗月一个元婴后辈,怎么可能轻易破开?着急之下,管明光也连忙跟了进去,却看到五重结界像是被人用杀猪刀捅了一下一样,居中开了一个大洞;一个清俊高绝的青年人横尸当场,身中数十剑,每一道都是阳玄派的手法。
而那个丁朗月,却微笑着站在那一具尸体边上,道:“怎么办呢明光兄?我都快要相信了——相信是我这个元婴后辈,杀了周远之。”
第十一章
少定山上湿气沉沉,压抑着管明光的口鼻心肺,让他有一种错觉,以为这方狭窄混沌的天地之间,全然失了颜色。浓重的血腥味像一条粗壮冰冷的毒蛇,纠缠着、压迫着管明光的神识。躺在地上的青年面色惨白,每一寸皮肤里的死意都在静默而不懈地缓缓向外宣泄,凝冻成为最为惨烈、最为可怖的画面,叫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难以忘怀。
而丁朗月含笑站在那人身边,不论是他的笑容,他手里光明灿烂的短剑,还是他衣服上沾染的大片血迹,都刺目得像一朵阴沉暴雨里怒放的红花,张狂恣肆。管明光不合时宜又不由自主想起来自己初见丁朗月时候的情形,凄厉的劫雷刺穿那个人雪白得惊人的衣物和肌骨,白色的身体,红色的鲜血,美得让人心痛。这是第二次,管明光看到丁朗月与鲜血一同组成一副图画。
管明光看到丁朗月双目凝光、嘴角噙笑,对着迷雾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杀了周远之?为了得到人头阵吗?不是,我应该已经得到了人头阵。哦,我是为了防止别人知道,我是从周远之这边得到了人头阵。可是,我为什么不在得到人头阵之后马上杀了周远之?哦,是了,那个人没有元毒,伪造不了杀人的时间。”
“你是在推衍凶手想要误导的东西?”
“呵,”丁朗月伸出两根玉白的手指在锐利的刀刃上来回磋磨,“杀了探花郎的时候用元毒,这回杀周远之却不用元毒,我想,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杀的。元毒这种东西,断没有用完了、不够了的道理。”
“不要再解释,也不要再推测了!”管明光听不下去了,“这些难道不是凡人间那些断官、捕头的工作?你我修士,当以术破障、直指其真才是。”
丁朗月的手指终于被锐刃割破,血液一下子滚了出来,团成一个极其艳丽的血滴。管明光看到那白色的手指和红色的血珠,忽然很想走过去舔掉。他的舌头已经在口腔中翻滚,胸中已经模拟出了那种属于丁朗月的甘甜的血腥味。然而丁朗月丝毫没有照顾他的意思,却是自己把手指伸入口中,又细又慢地吮吸起来。
“你好像很喜欢看我出血,”丁朗月忽然压低声音贴过来,管明光一瞬间有种所有腥味都泛上来的眩晕感,“是不是你呢,这个没有元毒的杀手?你在想什么?”
“不是我!”管明光一时间意识不清,脱口而出的只有这三个字。这个局面纷繁复杂,他早就不想再纠缠了。他此刻只想要一柄利剑,快刀斩乱麻,该杀的人赶紧杀掉,该算了帐赶紧算完。
然而丁朗月根本不理会他的想法,着迷一样地环绕着地上青年人的尸首踱步,脚印踩在溢出的鲜血上,染出一个肮脏残忍的红圈。红圈把一个昔日神采飞扬的青年扣在中间,宣告着一个灵魂的终结。
“这个不用元毒的杀手,为何明知有这么大一个漏洞,还要坚持实行他的方案?就这样的毛手毛脚,又怎么可能栽赃我?而且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他又要栽赃我给谁看?信我的自然信我,不信我的本也不是我的朋友。”
管明光忽然想到,眼前那个丁朗月,就自己了解的而言,应该只有三个算得上相识的人。一个镜盲,一个奚雪风,一个自己。此时不是自己所做,也不太可能是奚雪风所为,那么镜盲——丁朗月曾经说,镜盲是一个非常直接的人,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拐弯抹角。那如果已经排除了这三个人,那个陷害者是为什么要陷害丁朗月?是为了让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不再信任他吗?
自己真的会受到那些猜测的影响吗?自己百分之百的相信这个见面相识还不久,谈吐行止之间处处透着谜团的后辈吗?
然而还没等丁管二人想清楚更多的事情,一个卷着深红大氅的人来了。
奚雪风来的很干脆,他看到了所有的情况,但是一句多余的疑问都没有。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真凶找到了,果然是一个刚轮回的老鬼。
第二句,我打不过他,帮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丁朗月只是一个元婴后辈,能不能经得起一个老鬼,哪怕是一个刚刚轮回的老鬼的滔天怒火。他也完全没有考虑丁、管二人是不是会拒绝。他也没有考虑这件事把他们两个牵扯进来是不是有问题。
他说完了,默认他们两人会帮忙,然后非常干脆地离开。丁朗月眼里含着笑,凝望着奚雪风离开的背影,用好听的声音对管明光说:“走吧,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会好好把我的身份和你讲清楚。”
“你会解开我封印的那段记忆,对吗?”
“是。”
“那之前又为什么要封印?”
“因为我才看清楚,你这个人的想法,不能用我自己的去强行揣度。你未来的路,不是我应该管的。”
管明光点点头,自然而然环过丁朗月的腰,用大氅把他包裹起来,御风追逐前方的奚雪风。
奚雪风的遁法很快,风雪交加一如他的名字,却澄明干净,没有半点纠缠之意。
管明光的遁法很柔软,很轻,就算是用上了瞬息万里的速度,依然悄无声息,缠缠绵绵一如依着春风的柳絮。
丁朗月缩在管明光的怀里,懒洋洋伸出一只手,凭空捏出一团清透的雨露来。自己平素用惯的朗月垂光剑也被镜盲封印在了西南裂缝,如今再用别的剑,却是千般不适合,不如就换一种方式,以雨露的至柔代替宝剑的至刚。
又行了几百里,之间天地之间忽然多了一个逆行的漏斗,大团大团的黑云迫不及待地塞入一条涨缩不定的裂缝之中。涌动的灵气团裹挟着各种肮脏混沌的气息在此间来回激荡,但又似乎被什么力量勉强裹住,就像一个因饱胀而不停蠕动的胃,虽然痛苦不堪,却不至于爆裂溃散、祸乱四野。
裂缝当口正有一个人影忽聚忽散,每一次聚散都像一个小小轮回,从出生到湮灭,从蛮荒到文明,从清明到腐朽。而与之遥遥相对,却又有一人,手执一柄普通的铁剑,不停地划出几道简单的剑痕。剑痕斩向裂缝,势不可挡地毁灭了一个又一个忽然而生、倏然又死的小世界。
“江怀霈——我只知道他是个阵法大师,但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剑法,一点也不输给他的阵法。”管明光是真诚的感叹。
“那又有什么用?他用了十成力量,却还试探不出那个老鬼的半分底细吧。明光兄啊,此时你就不要藏拙了。”丁朗月的话里却是十足的揶揄。
“上吧。”奚雪风很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提剑冲过去。管明光和丁朗月跟在后面,也毫不犹豫投入了阵势。面对一个老奸巨猾的轮回老鬼,任何一点的犹豫,都可能会致命。
然而多谨慎都是没用的,轮回老鬼理当对上的就是真仙。真仙之下,尽是尘埃。
那老鬼手捏天地法则,于一瞬之间捏出四道指令,四道本不存于事件的、无法抵抗、无法可解的死令。令符的字句瞬息成型,旋即化为利刃,向着四个人滚滚而来,根本不管你是渡劫期还是元婴期。江怀霈连续激发四重法阵,划出五道剑痕;管明光取出了本命云雾和数十件传承法宝;奚雪风把一柄短刀倒刺入心口,逼出心间血激发秘术——然而这些通通没有用。令符摧枯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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