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杀死绿山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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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雨

　　这场景十分怪异。印成雪和印洲坐在天堂酒吧靠窗的吧台，一个戴着兔耳朵的仿生人服务生从他们身后经过了两回，每次都用一模一样地语调问了遍需不需要酒。印成雪面前的梅子汽水已经空了，印洲面前的冰水基本没动。
　　“什么事非得见面谈？”印洲搅了搅冰块。
　　“没什么，想问你点东西。”印成雪看着他的姐姐，她似乎比上次憔悴许多，两颊都有些凹陷了。“你又通宵了？”
　　“工作的事，你也知道最近挺困难的。”
　　把事实当借口再好不过了。东区的天堂酒吧已经倒了一半，但城中的那些基本安然无恙。驻场的仿生人今天纷纷开始进行符合主题的角色扮演，穿起了“桃源”里那些名人的标志性服装。印成雪看到了她很反感的那件kal□□inka的衣服，她都不愿意说这是衣服，四舍五入就是两片巴掌大的破布。
　　“另外，我今天在杂志上看到你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杂志社都是什么德行，一篇报道添油加醋到亲妈都不认——对了，那张照片。打了码也没用呀，你坐的椅子还有背后那堵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挪近了点，“这么说你不相信……”
　　“你哪有那个胆？”她摇着头哼了一声，“去趟警察局都能吓个半死。”
　　印洲右边的人正和kal□□inka的扮演者调情，仿生人背后的羽毛翅膀扫过她的背。她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把椅子转过来正对着印成雪。一抬头，她看见择月合作企划的广告，默默叹了口气。
　　印成雪也在看那条广告，但他看了前几秒就低下头了，他总觉得择月那双冰冷的眼睛在某个角落盯着他死死不放。
　　“我想……我想问你点问题，关于仿生人的。”
　　“嗯哼？”印洲仍然目光呆滞地抬着头，“我不是技术方面的行家。还有，别想搞事情，我就你一个弟弟。”
　　“他们的，呃，思维方式比我们有优越的地方吗？”
　　“某种层面上当然有。”　那个兔耳朵服务生又端来两杯酒，被印洲推开了，“你看，这就是。尽管反馈机制能告诉他和人交往的时候做哪些事情不会有什么好处，但是负责服务或者接待之类的仿生人就不一样，他们会自己推测出类似最优方案的东西。”
　　“比如……效益最大化？”印成雪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眼，“可我看不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浪费体力还没人要买他的东西？”
　　印洲晃晃手指，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但如果他天生被设定为热爱这些事呢？如果他喜欢这个动作，喜欢所有坐在这里的人，包括出现在视野里的我们。”
　　“热爱？”
　　“为了不确定的回报单方面付出，得不偿失，就像我对你一样。”她用手指打着引号，“说好听点是热爱，说难听点是服务型人格。”
　　“真不应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没错，我是个有机械情结的冷血动物。”
　　他们头顶上的广告开始重播了。印成雪放下手里的空玻璃瓶，心神不宁。“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他们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示威□□，我从来不会主动去做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久违地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择月的舞台上有一对巨大的天使翅膀。他还没有出现，观众已经叫得撕心裂肺。一条双尾人鱼浮在舞台侧面靠近的位置，印洲的这个拟感形象用了十年。她视野左下角的私人信息栏里每隔半分钟就传来一句话，每次发送者的编码都不同，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理事的身影出现在脑海里，没事的没事的，他会有所行动的，印洲自我安慰道。
　　“未检测到破冰阻拦程序。”
　　“检查完毕，三级防御全部卸除。”
　　“到目前为止还不错，印小姐。”
　　她不记得自己走上去说了什么，紧接着择月说了一句话就把人群点燃，狂欢开始得毫无征兆。一排衣着打扮和择月完全一样的拟感人物出现在舞台四周，背景里天堂以择月外形制造的仿生人在幕布上旋转着。舞台喷射出青火，观众席变成一片飘满奇花异草的水域。
　　她焦急地查着入场观众的信息，万幸的是印成雪看起来不在。
　　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印成雪正趴在天堂公司中部的半露天花园，戴着迷彩头套。他偷了印洲的指纹，从通过门禁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内心疯狂地说着对不起。
　　半个小时前他的全息手环自动打开了，屏幕上有三个陌生号码轮流发着指挥信息，阅后10秒即删。
　　天堂大厦两个对立的金字塔正面在夜幕下并不灰暗，事先设定好的投影画面一刻不停地打在大楼表面，就连金字塔之间的空白区域也会有空气投影。投影控制室就在空白区的花园中央，夜晚只有一个机器人在值班。
　　蓝马躺在双叶操作台下，数十根数据线从头盔上垂到地面，他很久没有感受过数据控制前期的晕眩感了。他看出守在后台蠢蠢欲动的那几个人，幸亏他没忘记复制代码伪装身份的程序。他像果壳般把自己包裹起来，秘不示人的核心是“青骑士”。
　　粉色的花瓣从空中倾泻而下，淹没了观众举着的灯牌和横幅，一层层堆积在水面上。择月的声音仿佛加了空灵的回声，几个复制版择月把他举起，口中含着双管笛。这是他第一次表演《炎火》，粉丝们陷入疯狂。
　　花瓣像鹅毛大雪似的，他们逐渐看不清择月的脸了。
　　“窒息般融为一体。”优美的合成音唱道。
　　印成雪发现那个机器人没有面部识别能力。他喘着气在控制室搜寻了一圈，手环上的投影给他发了倒计时。还有五分钟，四分半——他找到画面接口了。
　　手环的信息提示突然震了一下，他吓得手抖，低头一看发现是宋向悠发来的消息，“我找到你的买家了”。真会挑时间。
　　结束吧，他把手环的数据接口对准闪着蓝光的连接处。
　　蓝马盯着那几个仍然没有行动的端口，他们在等什么？他感觉自己心跳过速了，比不上年轻那会儿。他发誓干完这一票他就甩手不干，再也别理NUH103。不，现在可不能走神，他一瞬间担心起自己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好好看着。你的退出程序被锁了，站着别动。”
　　信息提示栏里的一行红字跳到印洲眼前。
　　最后排有人消失了，头像打了红色禁止框，警告标志跳跃着。紧接着蔓延到舞台左侧，大概十几个红框以一样的频率跳动，那些拟感形象瞬间静止不动。狂欢在继续，没人注意到花瓣海洋下那些可怜的家伙。
　　蓝马措手不及，他应付不了同时攻击。在下一波深潜开始之前，他盯住了准备最先开始行动的那个人。捆绑数据流，单向链接，强行拦住他，手要快。超声波麻颤刺激着他的神经元，谁会先死？他不知道。那人销声匿迹了三秒，然后迅速把他拽了进去。
　　“警告，异常断开。”
　　四分之一的异常警告框出现了，提示音终于在巨大的伴奏里有一丝违和感。剩下的观众拨开花瓣发现这场乱象，但是退出通道都被锁住。择月停了下来，故作错愕地看着台下。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
　　“警告，异常断开。”
　　有一瞬间蓝马甚至看到了舞台前的场景，只不过是变形的，他差一点就能夺走对方的意识把他杀死。他感觉自己全身麻木，一切都在瞬息万变地扭动融合，好像卷进一个黑洞。如果他机灵点就应该断开链接，但是抬不起手。
　　一波过于强烈的反馈袭来，他大概把那人杀死了。
　　蓝马平复着呼吸，突然感觉有东西向他猛击——
　　印成雪把预先存入的巨幅绿山雀标志传了上去。控制机器人向他这个方向移动过来，他努力缩在墙角避免被检测为异物。已经90％了，再给我十秒，他想。那个机器人的手伸向了数据线。
　　“很不幸，印小姐，我们受到了攻击。”这次是强制播放的语音消息，只从她左耳机传来。
　　“青骑士？”那个用了变声器的男人说，“还算完美，没你的事了。”
　　印洲不由自主地抱着双臂，在舞台边蹲下。几秒过后那些禁止框一个接一个地恢复了，有些人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有些人安然无恙，他们的表情从惊诧变成愤怒。
　　“绿山雀！”他们大叫道。
　　“是绿山雀！”
　　“那个标志出现在屏幕上了！”
　　印洲挤进人群中，抓住一个刚刚恢复的孩子向他大吼，“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说他们是绿山雀，”那孩子的双眼空洞而呆滞，他还没缓过神来。“绿色的标志……天堂公司已经是绿山雀手底下的了……是这样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她松开他，拼命地往回跑。
　　“站住！”那孩子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淹没在人群中，“你是刚刚讲过话的那个天堂工作人员……”
　　上传成功。
　　“对不起，”印成雪喃喃自语着用力推下切换闸，“对不起。”
　　巨大的圆形标志投放在一正一倒的两座金字塔正面，深绿底色，嫩黄的胸翎。周围一圈小字绕着圆框重复旋转：天堂与绿山雀一体，天堂即绿山雀。
　　手环又震了一下。“干得不错。”红色字体一扫而过，然后自动删除。
　　伊塔领着NUH103穿过几重密码门，进入一间投影成古典风格的小书房。他坐在石榴的对面，伊塔站在角落里。
　　石榴的无名指座椅上敲着，不小心轻轻磕到了玛瑙戒指，他把手收回来扶在膝盖上。
　　“他在另一个控制室，”石榴用深红色的眼睛瞥了眼时间，“随时可能回来，那时候你的死活我可管不了。”
　　他在对103说话，但回过头看了一眼伊塔。
　　“你的朋友在操控我的朋友。”103说道。
　　“你想求情？”石榴表情淡漠，“晚了，五分钟之前他们杀了青骑士，三分钟之前那个标志已经挂在天堂了。”
　　103攥紧了双手。
　　“我都能想到明天一大早的新闻头条——天堂公司疑包庇绿山雀，发布会观众惨遭意外。”石榴听上去有些不屑，他看着103的脸笑了。　“噢，看看你的表情。让我猜猜，这些是NUH103计划之外的附产品对吗？”
　　“毕竟我们是同类，”103的声音弱了下去，“是的，你猜的对。最优方案不应该出错，不应该。”
　　“同类？我们根本没有一样的意义。这世界上还有几百个高端定制的仿生人，没有一个是一样的。”
　　“天堂倒台之后我们怎么办？你该怎么办？”103质问道。
　　“他有私人飞机。”
　　“我相信你芯片的推算程序比我完善好几倍。”103几乎用恳求的语气在对他说话，“还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可以阻止一些东西的。”
　　石榴起身离开了，头也不回。
　　

　　☆、和光同尘

　　半个月后。
　　办公桌上的手环响了三声，绿色信号灯在急速闪烁，自动接听模式下的投影弹了出来，歪倒在文件夹上。
　　椅子上空无一人。摄像头检测不到面部信息，自动转接到语音信箱。
　　“你不用去听证会。”
　　印洲的氢动力车正在立交桥上飞驰，她没开导航模式，已经超速了。车里的智能管家用语音提示她手环接收到新消息，她犹豫了几秒，按下收听。
　　理事的脸出现在投影里，他看起来老了十岁。
　　“你在听吗？他们的证据多到足以把我们全都拉进监狱。”
　　她戴上墨镜，把音量调小。“。……现在回来，我们还有时间拉拢听证官和全部证人，议员给他们什么价我们就给他们什么……”
　　印洲掐断了通话。
　　绿山雀与天堂勾结，四人死亡，幸存者一致指认受到绿山雀的威胁，本次事件疑因两集团内部利益分歧所致。发布会上调查小组口径一致，媒体不敢质疑。仿生人保护组织消停了，法案支持者开始满大街挂彩旗。两周以来不再发生绿山雀名下的恐怖事件，沙津市一片和平。
　　入秋了，天堂的相关人员全部要进听证会。不用说，从法官到原告方通通是议员手下的眼线，结果已经板上钉钉。我们完了，印洲想。
　　她坐在证人席，罗小钟在最后面，捏着手提包，牙齿咬得嘴唇发白。几十家媒体对着理事亮了一阵闪光灯。议员本人当然没有出现，他们这边手握六票的资金巨头也不在场，他们总要想方设法明哲保身。
　　程秋和石榴走进来，向原告席微微点头，对着法官用手指比了个数字。
　　印洲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冷静过。她闭上眼睛，计算离她上场还要多久。律师举出了案发现场的不明电流干扰，这是无力的一搏，激不起水花。整个局势都在议员手里，他们一只脚已经跨进深渊。
　　“你可以一句话都不说的，保持沉默，知道吗？”罗小钟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理事从轮椅上转过头向她看，印洲缓慢地挪向证人席。
　　“别说话。”他无声地蠕动嘴唇。
　　锤子敲了两声。
　　“你能描述一下你在天堂公司的职业以及工作性质吗？”
　　“负责处理部分对外宣传事务，包括新闻发布会以及投放广告。”
　　理事叹了口气，她的同事在背后躁动着让她闭嘴，印洲纹丝不动。
　　“8月27日当天你是否参与了‘桃源’拟感社区的宣传活动？”
　　“是。”她很笃定。
　　“是否由理事会成员指使你放弃防御端口，并且不搜查有无异常进入的情况？”
　　印洲点了点头，“是。”
　　人群寂静了两秒，接着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又是一阵闪光灯。程秋若有所思地对石榴说：“她死心了。”
　　“你是否知道理事会成员与绿山雀组织之间长期存在的合作关系？”
　　印洲决定顺着他的问题说谎，“我知道，我可以作证。”
　　律师举着什么向法官挥舞，但被要求坐下了。她听见那些熟悉的声音在疯狂地咒骂她是叛徒，没办法，事已至此。
　　“需要通知议员吗？”石榴问。他话音未落，程秋就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大门。
　　印成雪果断关掉了正在直播的电视。
　　“她疯了吗？她在做什么？”印成雪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太显而易见了，他马上就只能和她在监狱里相见了。
　　“先想想你自己吧。”NUH103指了指他的手环，“有人找你。”
　　是宋向悠。两周以来她每天都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但是他只接了昨天那个，拿起来听了两句又挂掉。他把她拉近了短信黑名单，所有文字消息全都自动进入回收站了。他正准备用眼球扫过“彻底删除”，突然瞥见了“梦游者”三个字。
　　印成雪把那条消息单独复原了。
　　“你的买家在梦游者中心。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他想到许梵，感觉鼻子一酸。
　　空气投影刚缩回去，手环又剧烈震动起来。这回是红色字体，阅后即焚。印成雪一瞬间变得神经紧张，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是不是被那群家伙抓住了尾巴。
　　但是消息不等他，自动打在屏幕上，向左边滚动消失了。
　　印成雪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000408……报我的名字……石榴？”他疑惑地念着，“谁是石榴？”
　　103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凑到他身后，正好看到消息的尾巴。他愣了几秒，笑出了声。
　　“我没看错他！”
　　印成雪满腹狐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们现在去梦游者中心，找408。”
　　梦游者中心在西郊森林公园边缘，是一座半下沉式的低矮建筑，远远看去就像几只巨大的白色油漆桶，依次在山坡上排开。他们到达时已是傍晚，距离对外开放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两个服务型仿生人把他们领到安检室，换上透明的防水纳米外套，通过喷气室全身消毒。前台的接待员正慢悠悠接着电话，印成雪抬头看了眼时钟，还剩二十分钟了。
　　“提醒您一下，仿生人是无法接入通讯设备的。”接待员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没关系，我不需要。”103似乎在克制自己兴奋的语气，“请带我们去408，谢谢！”
　　“名字？”接待员懒懒地掏出电子笔。
　　“石榴。”印成雪抢着说。
　　“噢，真不好意思。”接待员的态度突然变了，嘴角堆起一个抱歉的微笑，“让你们久等了，我现在带你们去舒女士的房间。”
　　整个中心都笼罩在一种淡粉色的灯光下，就连电梯和走廊也不例外。柔和的光线让印成雪的心稍微放松下来，他注意到那些房间门就像电影里飞船的舱门一样，微微有个弧度。每一间房间里都有一个临终者，生命垂危之时选择用梦游暂时延长自己的意识。他们的身体锁在棺材里，但意识可以在幻境中遨游。
　　“通常情况下议员每周四会来探望他，但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她已经很久没见着了。”接待员对他们小声说道。她停在了一个舱门面前，对着门上亮起粉色荧光的验证区伸出拇指，然后转身看向他们。
　　“身份验证？你们在等什么？”她笑着问道。印成雪和103愣了几秒，接着103抬起印成雪的手伸到了前面。
　　不出所料，巨大的错误警报响了一声。
　　完了完了，我们都完了，印成雪掌心出汗，他一路上都在想那家伙肯定在想方设法坑他们，披着绿山雀外衣的人怎么可能罢休——
　　“你确定是这根手指吗？”
　　103突然把手伸了过去，灯亮了，门锁咔哒一声解除，舱门缓缓向右移动。接待员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向回廊的另一头。
　　印成雪小声扯了扯103的衣服。“你怎么……？”
　　“仿生人没有指纹，你忘了吗？”他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石榴是仿生人啊。”
　　这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全透明的“棺材”——应该叫监护舱，连着无数根电线和管道，放置在房间正中央。通讯设备在“棺材”对面的桌上放着，看上去和拟感头盔如出一辙。
　　那位罗女士躺在监护舱内，表情安详，头发仿佛刚烫过一般，甚至插了几朵人造鸢尾花。
　　“时间不多了。”103推了一把印成雪。
　　印成雪走到头盔前，缓缓举过头顶戴上，扭下拟感眼镜和隔音耳机，他的右手无意识地和103紧紧握在一起。103打开了通讯链接。
　　他一瞬间感觉被吸进了某个旋涡，感受不到握着的那只手了，看不见听不到，触觉麻木。
　　黑暗持续了半分钟，有个空灵的声音让他睁开眼。印成雪低下头，发现脚下踩着松软的雨后泥土，眼前是一片沼泽。罗夫人看上去年轻许多，她躺在那篇水域里，印成雪想起奥菲利亚。
　　她笑了笑，慢慢地站起来，那片水域和泥土全部消失了。
　　印成雪有点站不稳，他踩在一片白色的波浪上。
　　“你是NUH103么　？”她问道，声音好像从几百公里外传来。
　　“不，我不是。那个仿生人在我旁边。”印成雪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见过，滚滚向前的波浪一波又一波打过他的脚面。
　　“我问的是这个名字。”
　　印成雪目瞪口呆，“是的，可你不是……”
　　“就是我提出了购买委托。”她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把白色椅子坐在印成雪面前，“罗纯，你们年轻人估计没听过这个名字，放在十多年前可就不一样了。”她的眼神飘向远处，“我刚准备接受肢体机械化的时候，议员先生拼命反对我，可我还是去了，当时可是全国第三例，整个手术过程都是医疗放生人协同操作的。”
　　“可我没看出来。”印成雪差点又倒下，就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身下也出现了一把相同的椅子。
　　“傻孩子，我半个心脏都不是自己的。”她补充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这儿。手术不成功，排异反应严重到只能存活三个月，除非我变成梦游者。”
　　“议员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开始一直支持法案吗？”
　　“当然不是，”她开心地笑着，“他早就站在河边上了，我只不过推了一把。”
　　计时器提醒他还有最后五分钟。印成雪决定自私一回，“您为什么要委托我这件东西呢？我听说过议员手里那些收藏，它相比之下就像件垃圾。”
　　“因为它是白的，”她不假思索，语气像个少女。印成雪惊讶地发现她的外形在变小，逐渐退化成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唉，我不知道。那时候看了一眼，我就很确定了。”
　　“其实我今天想请您帮个忙。”他紧张地搓着手，“您甚至不付委托金都可以——是关于法案还有天堂公司的事情……我们真的万不得已才……”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想让我在议员面前求情吗？真是个好主意。”她的年龄又逐渐变大了，十几秒内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声音沙哑。
　　“是的……”
　　“恐怕我做不到，”老太太平和地走下椅子，安然地握住印成雪的手，“因为他已经去世了，大概二十分钟之前。”
　　“什么？”他不可思议地后退了一步，“您在说什么？”
　　“他有个小玩意儿一直戴在身上，我随时能听见他心跳减弱了没有。”她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