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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嬴政豢养丧尸事件处理情况的通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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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呛了一口水,一手摁在岸边,爆发出抑制不住的咳嗽。
    李弘蹬了两脚,迅速贴靠至他身侧,忙不迭给他拍打顺气。陈铬差点咳得背过气去,换做双手扒在岸边大口喘气。
    恰好朝阳破开厚重的云层,千万缕的金光刹那间洒在二人脸。陈铬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滚落,水珠挂在睫毛上轻轻颤动,阳光为它们镀上一圈金边,像是一颗颗珍珠似的,晶莹一片。
    金光缠绕着他的脸庞,在眉峰、鼻尖、嘴角、下巴各处点上一点细碎的光点,令他的轮廓突现,英气十足。
    李弘看得失神,脑海中浮现出各种两人相遇相识的画面,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朝他伸出一手。
    下一刻,陈铬睫毛抖动,倏然睁眼,掐着李弘的脖子猛摇:“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李弘一惊,伸出去的手一抖,深深插进岸边的泥土里,半天拔不出来。两人的位置构成了一个姿势诡异、地点奇怪的“壁咚”。
    陈铬几乎要吓疯了,顾不得自己被李弘圈在手里,双手撑在岸边,挣扎着把自己扭到岸上。
    回头一看,李弘整个人面色青紫,感觉都要不行了。
    陈铬胡乱地将他也拉了上来,不知道慌忙中李弘磕到了哪里,止不住地流出两行鼻血。
    陈铬手忙脚乱地帮他把头抬起来,一面指着那水塘:“鬼、鬼鬼,有鬼,下面!”
    李弘一甩脑袋,果断地将陈铬的手甩开,风驰电掣地穿好衣服,咬牙切齿:“陈铬你完了,你要是再敢一惊一乍,找不到鬼,把你绑石头上沉塘。”
    陈铬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余光穿过李弘肩头,伸出食指朝那水塘中一指:“嗯嗯嗯,嗯!”
    李弘:“神神叨……”
    他皱着眉转身,只见两具尸体——被泡得皮肤发白、浑身肿胀几乎要破裂、脖颈各有一个腐烂的大洞,慢悠悠地浮上水面,打着旋儿朝他们飘来。
    李弘:“……”转身拔腿就走。
    陈铬急忙跟在后面,一边卷起过长的裤腿:“等我一下啊!”
    看李弘那样子,仿佛吞了只苍蝇。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枯黄的蒿草丛中。
    这天的天气并不怎么好,天空中乌云流动,太阳时隐时现,大地上的阳光成片流动、若有若无,大片的水域都已干涸。
    深秋的萧瑟一览无遗,天地氤氲着一层水墨,无比寂寥。
    陈铬追着李弘:“就是我们那天晚上杀的那几个秦兵,杀都不怕,尸体有什么可怕的?”
    说得,好像那天晚上被吓哭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铬低着头喃喃自语:“我又想起小赵祺了。”
    李弘忽然停了下来,陈铬猝不及防,一脑袋撞在他后背上,鼻尖摩擦到他湿漉漉的衣服,闻到一股青草味。脑海中,却反复闪现出那两具泡胀了的尸体,整个人都快精分了。
    李弘站了一会儿,退后一步伸手绕过他肩头,两人勾肩搭臂,行走在茫茫的枯草原野。
    李弘脖子歪歪地,脑袋侧靠在陈铬脑袋上:“别走成吗?跟我回去,我家在赵国也算颇有些势力,寻人不易,却总比你孤身一人要强。”
    陈铬摇了摇头,赵国没办法长久,秦统一六国,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了。自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多知道历史书上的几行字,根本就没什么用。
    历史的长河之中,人类仅占了短短数千年的卷张,上面写满了刀与火的争斗,谁对?谁错?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胜利?
    秦国人迫害赵国人,赵国人又残杀秦国人。今天是阶下囚,仿佛自己就是被压迫的正义使者,一朝挣脱枷锁,又会自然地接过那曾经欺压自己的人手中的长鞭。
    没有归属感,没有认同感。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他向李弘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独自面对的东西,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在事态进一步恶化之前,尽早地消除丧尸产生的源头。我会找到我哥哥,然后我们一起来找你。我由衷地感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走出困境。无论十天,或者十年,你永远都是我最珍贵的朋友。”
    两人走到一块辽阔的水域前,停下脚步,这方水域及浅,其实不过就是一片积水的洼地。天光云影落在水面上,由于积水不深,倒影并不十分清晰,有一种似有若无、瞬息万变的感觉,就像世事无常。
    李弘忽然问了句:“你说,天下可有统一的时候?”
    陈铬却只是回答:“在书上见过一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觉得挺对的。”
    李弘笑:“总感觉你还知道些别的。”
    陈铬;“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我说你明天要死,你现在就不活了么?”
    有那么一刻光景,陈铬觉得,这水中倒映的就是他的未来,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李弘一哂,不再言语。
    时间仿佛已经停滞,这片刻过后,两名曾出生入死的少年人将要分道扬镳,短暂相识、迅速相知,而后长久地分离、相忘于江湖。
    李弘凝视着前方,严肃地说:“时间不早了,你要走,就赶快地。”
    陈铬点头,轻轻拍了拍李弘的肩膀:“你和川哥都要保重!”
    李弘坐了下来,嘴里叼着一根枯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朝着东边缓缓离开,越走越远,最终化作一个白点消失。
    实在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爆笑。
    一刻钟后——
    颜川脑袋上盯着一颗巨大的汗珠,提着陈铬的衣领,慢慢将他拖到李弘面前。他那只名唤长耳的猫头鹰,有着两簇长长的耳羽,收着爪子、蜷成一团,半睁着眼睛窝在陈铬的脑袋上,似乎是将他那一头微微卷曲、浓密的黑发当成了一个十分舒适的鸟巢。
    “太阳日中时在正南,此前均在东南,而后在西南。”他行至李弘身边:“公子!你怎么就不提醒他一下?”
    陈铬转得晕头转向:“上午在西南……”
    李弘爆笑,以眼神示意颜川:“他还要去秦国,去咸阳。”
    颜川从袖中抽出一张羊皮卷:“你只记着太阳东升西落,但均偏向南方,只日中时在正南即可。我赶制了一张地图,去往咸阳一路关隘重重,虽并不完备,但有总比没有来得强。”
    陈铬捣头如蒜,抱着颜川猛蹭,弄得他颇有些不自在。
    李弘嘲道:“你不是能见到灵山星海么?时移世易,灵山星海永在西方,自己找去。”
    陈铬抬头望天,白茫茫一片:“云太多了,什么都看不见。”
    李弘见陈铬鼻子一抽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暗道不好,连忙从他手中夺过地图铺开在地上,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一手指着图上的标记,煞有介事道:“由此去秦,须绕过太行山,从北行经并州、入秦国临汾,至韩原,经龙门渡入韩城,再至咸阳。
    “这北路是最好走的,并州都尉之子名唤孙欣,我与他交情极好,你只须拿出我的信物,让他替你办个户籍牌,以商人的身份送你入临汾。秦国稽查严格,但素来对商人十分宽待,然而也预料不到你能惹出些什么事来,随机应变,懂?”
    陈铬眯缝起眼睛,茫然地点头:“名字一个都记不住,反正向北走就是了。”
    颜川哭笑不得:“北路是指太行山以北,方向却是西南方。要不你还是先与我们回去,计划好了再走。”
    陈铬:“等不了了,一直朝西南走就对了。我能问路,也不怕遇到什么意外状况,放心吧。”
    虽然李弘表面上十分不耐烦,但依旧对着那地图,手把手教陈铬试图认路。
    由赵国入咸阳,必须横渡黄河,其中共有三处较大的渡口:龙门渡,蒲津渡,茅津渡。
    龙门渡口历史悠久,河道较窄,往来商旅通常会选择由龙门渡越过黄河。蒲津渡与茅津渡均在河洛地区,蒲津渡水流平缓,沿途多城镇村落,但城市多意味着通关的困难更大,并且由于土地肥美,河洛地区历来都是各国争夺的要地。茅津渡靠近函谷关,防守十分严密,通关艰难,几乎是不用考虑的。
    陈铬决定按照李、颜二人的建议,直接从北绕过太行山,也能顺路去办个身份证。
    临别时,李弘将先前陈铬炸矿点火时用的那把袖珍弩机送给了陈铬,藏在袖筒中可以防身,更重要的是弩机内侧刻有李弘家的符文,可以当做信物使用。
    陈铬来时什么也没带,去时仅多了一把弩机,李弘实在看不下去,将自己身上的羊皮水囊、钱袋等一应事物一股脑全捆在了成个身上,末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叫了一声:“驾!”
    陈铬被他打得一个趔趄,飞出去一两米远,于是便揉着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背脊有些略为的佝偻,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挥了几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陈铬进入了一片森林,乌云越来越密集,惊雷阵阵,大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然而他却始终如同闲庭信步一般,缓缓地走着——他的防化服除了防刺功能差一些外,防火及防水的性能是相当好的。
    但这时,这个特性却另陈铬十分的费解,他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既然是防水的,为什么自己尿床的时候,会把李弘的内裤也尿湿了?
    真是一朝穿越,什么怪事都能遇到。
    巨大的闪电几乎布满了大半个天空,陈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闪电,不由驻足停步,惊奇地欣赏大自然的杰作。
    在他背后的天空中,一只硕大的金雁穿过风雨,缓缓飞来。
    
    第13章 跋涉·壹
    
    那金雁在滂沱大雨之中飞行艰难,全身羽毛淋得湿漉漉的,并且似乎由于身上受了些伤,几乎是一遇狂风便要失去平衡,很快又在雨中失去了踪影。
    “感谢你的保护,大树!”
    陈铬经过一颗巨大的古树,双手合十,说了句《饥荒》中的台词,决定稍作歇息,在大树下避避雨。
    潮湿阴冷的天气,总令人感到异常的孤独。他突然有些后悔,想着,为什么我要遇到这些事呢?我一个人在地底,浓烟滚滚,碎石飞溅,挣扎在生死之间,他们却怎么说?他们说我是妖怪!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过往的所有如同烟云消散,事情的真相永远被埋葬在另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宇宙。他就像是被抛弃的无法降解的太空垃圾,流落到一个蛮荒的星球,将会遭受永恒的孤寂。
    假使真的去做了,能成功吗?我连书都没念完呢,陈铬无法抑制这种想要退缩的念头,要不还是掉头回去跟着李弘吃香喝辣吧?现在反正又不会被病毒感染,何必要替全世界的人操这份心呢?
    内心仿佛有一团躁郁的火焰,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正在全力蛊惑着他,放弃吧,算了吧,被烈火反复焚烧的时候,那种痛苦又有谁会知道?他们还要说,你是妖怪!
    一缕青烟像是毒蛇一般缓慢且机警地缠绕着他的脖子,蜿蜒向上,诡异地扎入太阳穴中。
    然而陈铬想着想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用手肘使劲地擦眼泪,像个跌倒后等待父母来扶的小孩,却又因为没有人理他,反而哭得愈发激烈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完全入戏了——想象着自己是个谏言不被采纳,自请免职回乡的文天祥。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不不不,不对,文天祥显然还不够惨,应该想一个架空的,怎么虐怎么来。
    陈铬暂停了哭泣,想了片刻,又继续哭了起来。
    这回,他是一个年轻的摄政王,为了扶持孤弱的幼帝,一面不顾众人的非议把持着朝政,一面将用最严厉的方法教育自己的侄儿。孩子长大成人后,对他又敬又怕、又爱又恨。最终,边关告急,摄政王亲赴战场得胜而归,皇帝设计陷害令他在回程时遭遇伏击身受重伤,自此一病不起。多年来为了掌控朝政,他做了不少不能见光的事情,终于在这个冬天接连爆发,他受到口诛笔伐、万众唾弃。
    一朝墙倒猢狲散,被皇帝抄了家卖到鸭馆!自己虽然宁死不从,但是病体支离无力反抗,被粗壮的打手们翻来覆去的煎了又煎,煎了再煎,含恨而终。
    噢!他哭着翻了个身,双手抱树,不断用力拍打,无声地哭喊:“只要世界还在,我必重生!*”爽雷!霎时间就感到心中无比的畅快,所有郁闷烟消云散!
    一道惊雷砸在树上,陈铬浑身抽搐,终于两眼翻白,消停了。
    而那道诡异的青烟也在闪电落下的一刹那,迅速地从陈铬的太阳穴中推出,猝不及防被劈得灰飞烟灭。
    一块巨大的海陆至尊披萨带着拉丝的奶酪在天空中飞过——
    陈铬呼吸一滞,从荒诞的梦中惊醒,挣扎着坐起身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呆了。
    湿漉漉的空气,浮游生物自由漂流。星辰布满长空,西天之上的灵山魂海逸散出千丝万缕灼眼的白光,轮回流转,熠熠生辉。暴雨过后,大地上看不见一粒飞扬的尘土,凋零的草木褪去了枯叶,苍翠的长青植物饱饮久违的甘霖,盎然的生机在叶脉中流动。
    黑暗的丛林中,幽微的蓝色光斑悄然跃动。蜗牛背着滚圆的壳儿一步一步挪动胖乎乎的身体,兔子们成群结队钻进地洞,长角的麋鹿在山涧的源头优雅地饮水。眼冒青光的土狼三五成群,围猎着落单的野猪。
    树杈上,疲倦的鸟儿带着一天的收成回到巢穴,三角脑袋的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盘桓在雏鸟酣睡的枝头。色彩斑斓的锦鸡们在枝头排成一列,竖起细长艳丽的尾羽,双目无神的猫头鹰随着风声左右摆动着脑袋。
    一条巨蟒从陈铬的眼前缓缓爬过,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离开。似乎是在对他说:看!这个平静安详却又杀机重重的自然界。
    所有的感官从未如此敏锐清晰,他甚至能够通过风声捕捉到飞萤振翅的轨迹,这一切实在是太过新奇,他忍不住张开双手在丛林间奔跑。蹿上树梢,惊飞群鸟,硕大的露珠呈水滴状从叶脉上划过,“啪嗒”一下打碎在他的额头。
    树上有一只白色的大猫!陈铬遇到另一件新奇的事情——年迈的老虎用厚实的肉掌狠狠地拍打树干,树上,一只白猫悠闲地舔着自己掌中粉嫩肉垫。
    他觉得特别好玩,趁其不备,一步窜至树上将猫抱在手里,盘坐梢头玩它的尾巴,一面看着树下的老虎干着急。
    过去,仅仅只是站在身材魁梧的人身前,陈铬都会有一种被震慑的感觉,更别提体格巨大的老虎,他还没有在没有笼子的情况下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呢。他看得起兴,那老虎却不知道为什么,呆愣愣地看了一阵,在树下逡巡片刻便默默离开了。
    陈铬在心里犯嘀咕,无论是蟒蛇或是老虎,似乎动物们对他都没有敌意,先前那些金雁也不吃它,仅有一只总是试图要袭击自己,那估计也是被自己给欺负坏了。当然,与其说是没有敌意,不如说……似乎不愿意来招惹自己。
    反倒是那只猫,抡起尾巴反身一扫,将陈铬呛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被自己震得失去平衡掉到地上,脸先着地啃了一嘴泥,转眼却不见了。
    然而,异常敏锐的感官所带来的绝不仅仅只是惊人的美景。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每一阵风拂过肌肤的表层,都给他带来刺骨的凉意。
    陈铬被冻得瑟瑟发抖,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雨水从泥土中被踩得飞溅出来,发出湿漉漉的闷响。他脸色发白,头发像一团乌黑的海藻,弯曲的鬓角贴着脸颊,将两只手掖在袖子里、缩着脖子,仿佛生怕自己被活活冻死——然后再冻活过来。
    两三个小时过后,天空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密集的树叶穿入林中,陈铬虽然一点儿也不困,但他的生物钟无时无刻不在催促他快些入睡。
    于是,他找了一颗能够晒到太阳的大树,一扭一扭爬到树梢上,扯了一根不知道什么植物的藤蔓将自己捆了起来,就这么睡着了。
    这样的夜晚实在令人难受,身处黑暗的森林中,虽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和伤害,敏锐的感官却让他的孤独放大了数百倍,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活人,或许这就是今后的千百年中,他将经受的煎熬——如果他真的可以一直这样自我愈合、死而复生的话。
    陈铬睡到下午才悠悠转醒,回巢的鸟儿仿佛十分钟意他的头发,已经在他脑袋上筑了一个小巢的雏形。
    他轻轻地将那个小巢取下,放进不受风吹的树杈中,一扭一扭地爬下树干,埋头继续赶自己的路。
    静谧的夜晚令他无法安歇,于是他总是在夜间穿行,而在眼光明媚的白天躺在树梢上睡觉,如果白天下雨的话,那么他就没什么停留的理由了。
    就按着这样的原则,陈铬穿过一个黑夜和两个白天,到了与李弘分别、自井陉出发向西后的第三夜——太行山的山脚,沿途几乎没有什么村落,唯有一些孤零零的猎户小屋。
    然而陈铬昼伏夜出,刚好与白日里进山的猎户们错过了时间,夜里油灯星星点点,陈铬十分想敲门进去跟无论什么人随便聊几句,走近了却只听见一片鼾声,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断别人的好梦。
    “你叫什么名字?”陈铬委懒成一滩泥,有气无力:“三天三夜没见过活人了!”
    有了这样的能力,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闲得下来。但陈铬却似乎毫无所觉,三天前出发时他还既兴奋又担忧,后来在森林里玩了几天,那些烦恼便通通被抛到了脑后。
    就在刚才,他在一个小小的地洞旁守了半天,终于觑准时机捉到一只灰头土脸的野兔,把它抱在怀里提提耳朵、挠挠肚子,其余的兔子们全都惴惴不安地,守在洞口也不敢探头出来。
    玩了一会儿,陈铬觉得实在无聊,就把兔子放走了,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叹了口气继续赶路。
    夜风忽起忽停,墨蓝的天幕上星辰暗淡,一场阵雨另崎岖的山路上泥泞不堪,陈铬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山路都是弯弯绕绕的,于是直接沿着直线脚下生风地向山顶攀登,没想到体力恢复的速度完全赶不上消耗的速度,爬到一半时不得不放弃,老老实实沿着小路走。
    又是两三个小时,终于走到了山顶。
    远山如同一片墨色的海洋,夜风一起,波涛翻涌。风线穿过树叶的间隙,发出千丝万缕的响声,那声音在陈铬听来如有实质,顷刻间便勾勒出上下四维的每一个角落。
    山河壮丽,世界浩大,人却如此渺小。
    幽微的蓝色光点散布在山林田野的每一个角落,风声带来一阵惑人心神的琴音,有人?!三更半夜?!
    陈铬兔子般抖了抖脑袋,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穿过枯草遍布的原野,进入凋零颓败的树林,潺潺的山涧中月光缓缓流动,陈铬压低了脚步,跃上枝头,透过巨大的叶片的缝隙,望向那琴音的来源——
    月光之下,天地一片皎洁的银白,月色照在水面,溪流如同一条长满银色鳞片的蛟龙,泠泠声响,蜿蜒川流,天地间的一切都如被笼罩在一支巨大的水晶球中,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风也凝滞了下来,美丽的景色令人窒息。
    长发青年跪坐在巨石之上,身侧是潺潺的溪流,手中一把非金非木的古琴,琴弦颤动时,月光与水影交融,在他的眼角眉梢缓缓流动,勾勒出一张成熟俊朗的面容。
    黑暗中,陈铬双瞳倏然放大,将那人的一呼一吸看得无比清晰。
    他的眼神锋芒毕露,如刀似剑,手指修长、指节粗大,指尖与指腹上都长了一层薄茧。那是一双既弹琴,又握剑的手。
    琴音充斥着金鼓之声,浓烈的杀气化作阵阵烈风,将他身侧的溪水击打得漫天纷飞——简直就是个人形滚筒洗衣机,陈铬脑洞大开,不着边际地联想起来,哪有正常人半夜里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当然,我自己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他也不是吗?
    他想起李弘时常说起的关于妖怪的传说,这里的人似乎非常相信鬼神的传说,当然,其实无论是哪个时代,人类中关于神鬼的信仰一直非常的普遍和强烈。
    但这里的人有点不一样,李弘、颜川,他们说起关于神鬼的传说时,都带着一种谈及正史般的郑重。遇到金雁和丧尸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过度的惊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谈及灵山魂海的时候,他们也都觉得没什么稀奇的。
    难道我真的遇到了妖怪?可能是一只成年的雄性狐狸精。
    陈铬沉浸在想象的世界中,丝毫没有察觉到一粒水珠飞射至他的额头,由于毫无防备,冰凉的水珠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掉到树下,压断了一地的枯枝落叶。
    琴声却没有止住,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隔着一道溪流与那名青年遥遥相望,后者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闭上双目不再管他。
    陈铬淌过小溪,在石头上留下一串带着水渍的脚印,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断了别人的演奏,停在青年身边看他。
    琴声却在他停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青年睁开双眼,眼中杀伐之气一闪而逝,沉静的双目如同一滩古井。
    陈铬:“你、你好,你弹得真好听,是什么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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