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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效应-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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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个家族为什么会在伯伮斯这一代突然衰落了呢?

  伯伮斯怎么那么早就死了呢?

  这个家族的过去和白狮之间有关系吗?

  很多疑问还是无法解开。 

  他们从房间出来后,来到教堂侧翼的房间,打算把钥匙交给杂工克洛德科夫,但奇怪的是,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人。两个人又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斯蒂芬在耳堂旁边的凹室里找到了他。克洛德科夫穿着一身旧袍子,厚厚的胡须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这使得辨认他的年龄变得相当困难。他坐在凹室的地板上,双腿向前叉开,后背抵着墙壁,脑袋低垂着。刚发现他时,斯蒂芬和朱利安还以为他死了,但随即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好哇!”斯蒂芬大叫一声,“你居然在教堂里偷喝酒!” 

  听到叫声的克洛德科夫先是吓了一跳,但在看清楚来人后,他又放松下来。“少吓唬我,小子!我可不是好惹的!” 

  “哼。我会告诉格奥尔吉司祭的,说你在他不在的时候偷着喝醉酒。” 

  克洛德科夫毫不在意,手里把弄着伏特加酒瓶,大大咧咧地说,“你也太不尊敬老人了吧,小子。” 

  “你年纪很大吗?”朱利安插嘴说。

  从杂工那被胡子遮住的脸庞上很难看出他的实际年龄。 

  “我已经五十七岁了!!”克洛德科夫得意地说,接着又冲斯蒂芬挥了挥拳头。“你这个不尊重老人的臭小子!等着你到我这岁数,有你好瞧的!!” 

  斯蒂芬向后退了一步。

  他威胁克洛德科夫一方面是因为在教堂里喝醉有些不成体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老人自己的健康好,但对方完全把他的好心扔到地中海里去了。斯蒂芬想尽快离开,便催促朱利安把钥匙交给他,但朱利安好像突然对这位爱喝烈酒的杂工产生了兴趣,把钥匙交到他手上后,在他面前蹲下来,说:“我是记者,最近刚刚来到这地方,对这里发生的故事很感兴趣。你年纪这么大,肯定对这镇子的历史很熟悉咯。” 

  “跟我有什么关系。”克洛德科夫看都不看他,自顾着喝酒。 

  “如果你能跟我讲讲那些事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为了表示谢意,我可以请你喝酒。我可是苏格兰人,从小就是在酒桶旁边长大的。” 

  这回克洛德科夫涣散的双眼显得有了些神采。

  “威士忌!很好、很好!亚伯劳尔、格阑都蓝都是非常美妙的好酒!不过,”他咧嘴笑了一声,“我还是喜欢喝伏特加,真的,把你整个燃烧起来,这才是酒!科利文老爹居然喜欢葡萄酒!葡萄酒?那不就是水吗?!” 

  “那么你答应了?”朱利安问。 

  “是的!不过既然你提出请我喝酒,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我希望能得到一瓶波特·爱伦或者塔姆娜法尔林。” 

  朱利安和斯蒂芬同时挑起了眉。真是苛刻的要求,朱利安想,但他并不是不能办到。“我答应你。”他说。 

  大概看出朱利安是认真的,杂工来了精神。“你保证?” 

  “以名誉发誓。” 

  “嘘——”克洛德科夫笑嘻嘻地在朱利安面前晃着手指,“这可是在教堂,要小心发誓哦。”他站了起来。“我们去后面我的房间吧,在这里说——”他扫了一眼教堂中厅,“——总感觉怪怪的。来,你们两个,跟着我。”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你们要知道,我今年五十七岁,记性不太好,可你们却偏偏喜欢问那些我出生之前的破事!真是讨厌透顶!哦!别那么瞧不起我!我从娘胎里带来了一对好耳朵,你们问的那些人我可都知道。
  塞奥罗斯?伐木厂老板的父亲?那就是老伊沙克·塞奥罗斯嘛。他大概是在我十六、七岁时死的,我对他还有点儿印象……他和他儿子长得一个德行:一身脂肪,一脸横肉。小孩子们都怕他。

  你觉得这号人肯定在镇子里被人排斥吧?但是你错啦。老塞奥罗斯很有钱,我听说他继承了一位在美国的远亲的财产,不过谁知道呢?我们这的人尽是些穷光蛋,美国啊!太远了,没人会想到去查证的。再说,我们这里的这些乡巴佬,大概连美国是在北边还是南边都不知道吧。 
  伐木厂老板塞奥罗斯是怎么变穷的?变穷还不容易!使劲花钱呗。

  当初,塞奥罗斯家的房子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好房子呢,他女儿出嫁的时候可风光啦。他们家人口多,分来分去,多少钱也不够啊。而且那老小两个塞奥罗斯都是酒鬼和赌徒,不仅不会挣钱,还把手里的财产像倒酒一样的洒出去,最后生生把塞奥罗斯的母亲给气死了。等到小塞奥罗斯继承家产的时候,一查点,根本就没剩下什么。托他老子的福,他年轻时生得还算英俊壮实,就从外边找了个老婆……不,不是那个伊伦娜,我说的是他原来的老婆,也就是尼古拉的亲生母亲,那倒是个好女人,可是不知怎么的,生下孩子后没几年就暴病死了。后来塞奥罗斯就到西边跑生意去了,好些年不见人影,镇子里的人也快把他给忘记了,除非有时见到尼古拉,才能想起他还有个父亲,但也都认为可能在战争的时候死在那儿了。后来的事,你们肯定都已经听说,塞奥罗斯发了一笔小财,还讨来一个漂亮老婆,不过现在,这两样他恐怕都快失去咯。

  上帝是公平的,我说的对吧?像他们父子那样作恶多端的人到头来一定没有好结果。 
  米哈伊尔·布瓦伊?问他干什么?我们还是小声一些吧。让我议论塞奥罗斯,我敢,人人都敢,因为他就是个普通人,可布瓦伊……那可是镇子上真正的实权人物啊,即使在全国也是有地位的。他的发迹史我知道的不多,听说也是从他的父辈罗伯尔·布瓦伊那里开始的。我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在我出生前就带着妻子孩子去外地谋生了,后来我们听说有一个新崛起的保险公司老板是他时还不敢相信呢。别的?别的我可不知道了。 

  莫拉托夫?……,我好像有点儿印象。你们要明白,这个家族最后一代死去的时候,我可还没出生呢,说错了可不管。我听说——只是听说,这个家族以前相当富有。

  不过嘛,我没亲眼见过,我小的时候镇上的首富是托法娜姊妹,就是那对足不出户的守财奴姐妹。我还听说,这家族的最后一个成员是因为叛国罪被处死的,你瞧瞧,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呢?可说也奇怪,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一提起那个伯伮斯·莫拉托夫就开始叹气,而我的父亲就开始嘲笑她,说她是个没用的喜欢伤感的娘们儿。说真的,叛徒就应该被处死!虽然我们也投降过德国人,但我们后来不是参战了嘛。人总得想方设法让自己活着啊!你们这两个毛头小子怎会懂呢! 

  “这个克洛德科夫还真是个挺有趣的人。”在离开教堂后,朱利安对斯蒂芬说。“虽然他告诉我们的新鲜东西不多,但对了解塞奥罗斯还是有些帮助。而且我们还知道伯努斯·莫拉托夫是被处死的。我觉得白狮的秘密和镇子的过去一定有联系。”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或许这正是‘他’提示的方向。” 

  “我一想到我们的调查也许被人在暗中操纵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斯蒂芬皱眉,“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监视着。” 

  “‘他’有这个能力。”朱利安肯定地说。 

  斯蒂芬紧张起来。发生在他房间和旅店C307房间的事情一直让他觉得害怕,他清楚自己很容易被迷惑,很容易屈服于虚假的梦境,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会面对什么,更不知道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是否会被梦境中的种种恐惧逼疯。

  斯蒂芬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当真要送克洛德科夫酒吗?” 

  “我必须履行诺言。我想最好是让雪松山丘旅店帮忙从贡登-麦克费尔公司订购。” 

  “那可是要花掉你很大一笔钱了。我真没想到原来你出手这么阔绰。”斯蒂芬笑了笑。“我原以为你答应他只是在开玩笑。” 

  “在教堂里发下的誓言最好不要随便违背。”朱利安认真地说。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相信这个?你不是对宗教不屑一顾嘛。” 

  朱利安回身看着他,说,“可我们现在在东欧对吧。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出产小仙子、僵尸、吸血鬼的乐土,现在还有白狮出没,谁知道上帝是不是也很青睐这里呢?不过嘛,假如克洛德科夫因为喝我送他的酒而受到惩罚,被雷火击中变成灰尘,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会惊讶。” 

  从教堂出来,他们直奔四历法酒馆,在那儿吃午饭,然后一起来到斯蒂芬家。

  一进门,大白猫邹伊就扑向朱利安,大概是希望能得到几条炸鱼,但当它发现从朱利安那里什么得不到后,就摇晃着尾巴跑掉了。 

  在斯蒂芬的房间,他们把从教堂杂工那里得到的信息记录在斯蒂芬的电脑里,接着将塞奥罗斯和布瓦伊家的谱系重又列了一遍。不知是什么时候,邹伊悄悄溜到了他们身旁,它腻在斯蒂芬脚边,冲着他喵喵叫。“真没办法。我去给它弄点儿吃的。”说着,斯蒂芬抱起白猫,走了出去。

  这边,朱利安继续把谱系翻来覆去的看着,想从中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他从布瓦伊家族谱系列表的最上端看起,一直看到列表的底端。从米哈伊尔·布瓦伊的名字上引出了一条细线,指向布瓦伊的妻子,然后从他们两个人的连线中间又引出一条细线,指向的名字是蕾妮·霍斯塔托娃。

  “怎么?霍斯塔托娃医生原来是布瓦伊的女儿吗?”朱利安对这个发现很惊讶。

  接着,他看到从霍斯塔托娃的名字那里引出的细线指向的是安东·霍斯塔托夫,看来这就应该是女医生已经过世的丈夫。布瓦伊家族的列表到这里结束。 

  朱利安接下来看的是塞奥罗斯家的谱系,这个家族人丁兴旺,谱系列表非常杂乱。伐木厂厂主塞奥罗斯的父亲安德列·塞奥罗斯一共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两个女儿都出嫁离开了小镇,一个儿子在战争时期死了。

  而老安德列自己也是四兄妹中的一位,有一个年长的姐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再继续查看这些人众多的后代时,朱利安突然看见了一个他刚刚熟悉的名字——安东·霍斯塔托夫,他是老安德列姐姐的外孙。 

  这样一来,塞奥罗斯家和布瓦伊家就有了亲戚关系。朱利安认为这个发现非同小可,也许从中可以挖出秘密来。他急着想和斯蒂芬讨论这个发现,却突然发现后者去给白猫弄吃的半天没有上来。 

  他一边叫着斯蒂芬的名字一边走下楼梯,听到从厨房传来一些响动,一进门,却被吓了一跳:厨房地板上溅满了牛奶。纸盒、塑料碗也在地上乱扔着。白猫邹伊正在舔地板上的奶。而斯蒂芬则背对着门口蹲在拐角的柜子旁边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听到身后有动静,他立刻转过身,朱利安看到他正在往自己的手指上缠绷带。 

  “你怎么倒个牛奶还能把手弄伤。”朱利安轻蔑地说。 

  “这可不是我自己弄的。”斯蒂芬晃了晃手指。 

  “难道是邹伊咬的?” 

  “不。是被乌鸦啄的。” 

  “开玩笑。这是在屋子里,窗子也都关着,哪儿来的乌鸦。” 

  “你也见过的呀,就是那红眼睛的白乌鸦。” 

  朱利安疑惑地看着斯蒂芬,走过去把他手上的绷带解开。伤口很尖锐,就像是被鹤嘴钳猛击过似的,紧挨着的皮肤有一些撕裂伤,的确很像是鸟嘴啄出来的。

  “怎么发生的?”朱利安问。 

  “我在给邹伊倒牛奶,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冲着窗子大叫起来,我看过去,发现有一只白乌鸦正用翅膀拍打玻璃,这时也不知怎么回事窗子自己打开,乌鸦飞进来到处乱撞,邹伊追着它跑,把东西都弄翻了。我想把鸟捉住,结果被啄了一口。” 

  “真奇怪。”朱利安把斯蒂芬的伤口包扎好,然后说,“‘他’怎么会选择这时出现。” 

  “是警告吧。”斯蒂芬有些担心地说。 

  “也许。但‘他’为什么既向我们提供线索同时却又阻止我们呢?这说不通。不过,即使这确实是警告,你难道会退却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行了。我看‘他’只是跟你逗着玩,或者是对你很好奇。我们还是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吧。我刚刚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那位严厉的女医生不仅是布瓦伊的女儿,她的丈夫安东还是塞奥罗斯的亲戚呐。” 

  “我知道。” 

  “你知道?”朱利安说,“那么你应该设法接近医生,从她那里套出他父亲或者是塞奥罗斯的秘密来。” 

  “哼,医生和她父亲已经断绝关系,如果我惹恼了她,在我受伤要缝合伤口时她少打麻药,我会疼死的。这种事我不干。不过……”斯蒂芬狡黠地笑着,“你似乎和她相处的不错,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打听呢?”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小镇的医疗所内暖气很足,窗台上的蛇头贝母在隆冬季节便开花了,带着紫红色斑点的花朵向下垂着。霍斯塔托娃医生正拿着小喷壶给花浇水,并把干掉的老叶片从花盆里捡出来。这几盆花是她的心爱之物,最初是病人送的,经过悉心照料,它们给医疗所带来一些大自然的气息。在工作累了的时候,她很喜欢看着那几盆蓬勃生长的植物。 
  这天没人来看病,医疗所的工作轻松许多,浇完了花,霍斯塔托娃招呼尼古拉帮助她一起整理药品。他们正忙着,大门吱的一声打开,朱利安·雷蒙走了进来。 

  “你好,雷蒙先生。”尼古拉冲他打招呼。“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全好了,谢谢你。”朱利安说着坐在诊室的椅子上。霍斯塔托娃停下手里的工作,来到诊室,问他:“你是来看病吗?” 

  “是的,顺便再跟你们说说话。我的膝盖有些疼。”他说着指了指左腿。 

  医生让他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来进行检查,这时,她发现在朱利安的左膝盖下面有一块凹陷,皮肤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 

  “这是怎么弄的?割伤吗?”她问道。 

  “不。是枪伤。” 

  霍斯塔托娃和尼古拉都诧异地看着他。而朱利安好像是习惯了似的轻松地说,“别这样看着我,这只是年轻时在波黑受的旧伤而已。” 

  听到这个地名,医生猛然一惊,朱利安感到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颤抖了一下。

  但她竭力把自己激动的心情给压了下去,伸手按了按膝盖,说,“伤到骨头的老伤口时间一长就开始找麻烦了,现在天气又这么冷,你一定要注意保暖。我会给你涂抹用的药膏。” 

  交钱拿药之后,朱利安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来的主要目的本就不是看病,他坐在靠窗的沙发旁边,假装欣赏盆栽,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继续整理药品的医生。他有的是时间,并不着急,而且他料定自己会成功。另一边,霍斯塔托娃变得心神不宁,手里在机械地记录,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让尼古拉去整理库房的药品,自己却坐到朱利安的身边。 

  “工作完了?”朱利安笑嘻嘻地说。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皱着眉,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朱利安微笑着,仿佛在给她鼓励。 

  “雷蒙先生,你膝盖的伤,是在波黑战争时留下的?” 

  “对。” 

  “那……当时你是……” 

  “我是维和部队成员。” 

  “啊……”她很轻地叫了一声,“你到过波黑的很多地方吧。” 

  “城市、乡村、荒野,我都去过。”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医生说。她的脸色变得异常惨白,黑眼珠直望进朱利安的眼底深处。“他当时只是个商人,后来……他也许被俘了,也许死了……他大概比你高半头,黑色卷发,棕色眼睛,脸是长方形的,神色很坚毅,他喜欢穿深色的夹克和浅色的裤子,手里拿着个记帐用的本子……” 

  “他是你的丈夫安东?”朱利安温柔地问。 

  “……是的。你知道了……你见过他吗?” 

  朱利安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是否见过这样一个人,在那样一个地方,没有见过士兵反而是幸运的。即使我们有幸见过面,我也不可能知道他、特意去记得他。你知道,那场战争中……” 

  霍斯塔托娃抬手制止他说下去。她低着头,过了很久才抬起来,她的眼睛湿润,胸脯剧烈起伏。

  “我知道,战争会死人、死很多人,只要出现在那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可能死去,我的丈夫也不例外。可是,究竟是谁有这种权利,居然能够剥夺我的幸福、剥夺像我一样的无数人的幸福。啊!是的,他们说‘战争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可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和民族要无辜牺牲无数个人的生命和幸福。即使是那胜利的一方,又如何能偿还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的痛苦呢?雷蒙先生,你是维和士兵,但你们维护的仅仅是个浸透了鲜血的杀人者的和平!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朱利安把霍斯塔托娃的双手握在掌心里。

  “我的腿上有枪伤,我的胳膊上也有,每到冬天就隐隐作痛,我想这个毛病恐怕一辈子都好不了。但我很感激它们,当疼痛的时候它们会提醒我,我也伤害过人,我也杀过人,但我只能那么做,在我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之间我选择了前者。我被痛苦和愧疚折磨着,但更应该感到愧疚的是发动战争的人……不仅如此,还有为战争提供了依据的世界。蕾妮·霍斯塔托娃,你有勇气反抗整个世界吗?” 

  她尖叫起来,却始终没有流眼泪。

  “我没有!没有你所说的勇气!我害怕。我现在站在地面上,脚下是石头,而当我具有勇气的时候,我将悬在深渊之上。反抗世界!说起来多容易啊!我就在这世界里,就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我怎么反抗它?不、不,我不需要勇气,我只想知道安东是怎么死的。你在鼓动我,你是反政府主义者吗?嘴巴里说着我愧疚、我怜悯,可是你的愧疚、你的怜悯和我有什么关系?和除你之外的所有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想帮助你……” 

  “你是个骗子!”她叫着。 

  “原来你总是这样吗!”朱利安大声说道,“怀疑一切人,故意把自己投入绝境里面,自愿在泪水里面溺死而毫不挣扎!你也是这样看你父亲的吧。” 

  “为什么提到他……?”霍斯塔托娃的目光瞬间呆滞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失去了生气,像熄灭的烛光一般黯淡下去。 

  “我听说,你父亲和安东的关系并不好。” 

  “别说了……” 

  “我还听说,正是你父亲把安东派到战争期间的波黑去的。” 

  “别说了!”女医生站了起来。 

  “不,还没完。”朱利安也站起来,按住她的肩膀,“我想,引起你长久的痛苦、使你和父亲决裂的正是这一点,因为你没有能阻止这件事发生。但你想过吗?为什么布瓦伊先生要把安东派到波黑去?安东是塞奥罗斯的亲戚,你有没有想过这和你父亲的行为有多少关系?” 

  “你走!”霍斯塔托娃指着大门,“我什么都不愿想!” 

  “蕾妮……”朱利安还想继续劝说下去,但突然尼古拉闯了进来,他怒气冲冲直奔朱利安,双手把他向门口推去。“请你出去,雷蒙先生。”尼古拉强硬地说,“我们不欢迎捣乱的人。”

  “我不是……”朱利安想辩解,但尼古拉根本没给他机会,他说,“你走吧。不论你初衷是什么,你给蕾妮带来了痛苦,这就是你的罪过。别待着,快走!”尼古拉的目光里燃烧着非同寻常的怒火,朱利安退缩了,他看了眼用双手蒙着脸的女医生,离开医疗所。 

  回到旅店,朱利安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他明白自己错在不应该过早把话题引到战争上,但无论他怎么做,最终还是会碰到霍斯塔托娃心灵上的伤疤。但他发现在探察医生的内心世界时,也打开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他希望双方都是真诚的。

  不过结果却正如尼古拉所说,他给她带来了痛苦,与这痛苦比起来,自己的行为很卑鄙。 
  他觉得很苦恼,一是因为自己所做的,二是因为对白狮的调查。如果是出于调查的目的,他是否有权伤害别人。这个问题就如同霍斯塔托娃所说的: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是否就有权让人们去牺牲。他心里很清楚答案,但就因为他很清楚才更加苦恼。 

  朱利安在想自己这三十七年的人生里伤害过多少人,非常多,有些是无意识的,有些是故意的。他想自己是否能避免这些对他人的伤害,结论是不能。而让他既无奈又害怕的是造成这个结论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

  不过也还好,他想,我伤害别人,别人也在伤害我。他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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