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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效应-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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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没有人是无辜的。”
她甩了甩因为冷汗粘起来的头发。
“你想要我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吗?我犯过错,害死了人。如果你非要杀死我,如果我的死真的可以赎罪的话,那么可以——我同意。反正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的。”
“一点儿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
“或许有一点儿,但既然我选择了赎罪,就应该忘记那些东西。而且,我希望能死得从容一些。”
“殉难者。”
“才不是!”她大声反驳。
“我既不无辜也不纯洁。只有真正纯洁的人在死的时候才是殉难者,因为他们不应该死。我的生命在你的手里,你可以夺去它,我已经把它交到你手上了。你是不是期待我会痛哭流涕地求你放过我?”
“非常坚强,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
她有些诧异。很多人都说她坚强。‘那是个冷酷的女人,’或者‘那是个荆棘一般的女人’。她就是如此,她痛恨软弱,痛恨笨拙,永远无法原谅虚伪。一个人假如不配让她尊重了,那个人在她眼里就变得一文不值。
“痛恨软弱,”那声音说,似乎读到她的心灵。“大多数人做不到坚强。”
蕾妮耸耸肩。
“因为他们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用谎言使自己感觉跟别人不一样、有所特殊,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以为某个天神会为了自己突然降临,以为自己想出来的教条才是终极规律,然后当这些可笑的虚荣心被打破的时候,便歇斯底里的哭泣。”
她顿了一下。
“可是我已经看到了太多这些虚荣心被冷酷的打破,所以我不相信。我宁可什么都不相信,那些令人神往的设想对我来说只是虚幻。”
“你这样的人——我承认,我没有办法。”
蕾妮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没有办法?你难道不是‘这个破烂村庄的主宰者’吗?”
“如果我说我不想杀死你呢?”
“哦。”她用力咽了一口。“那也不错。”
她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微光,最开始只是一块块朦胧的光斑,慢慢越来越大,然后黑暗像破裂的杯子一样被一条曲折的光线撕开,光带在空中飘浮,像扭动在水面微波上的薄雾。那光芒有规律的搏动,一次比一次更亮,如同心跳和重新开始呼吸的大地,一下,两下。光芒扩大了,她在被照亮的黑暗背后看到了一个身影,洁白如光辉本身,在那一瞬间整个文明世界的圣灵似乎不用借助月亮和灯光便悄然降临了。
老年岁月,青春年华,从木炭和灰烬中,从尘土和煤块中重现。
安东·霍斯塔托夫站在她面前,他嘴唇边的皱纹消失,他的皮肤变得稚嫩,他的方形脸变圆——他变成了一个少年、一个孩子、一个婴儿,天地万物重回胚胎状态,避开死亡,重新开始。
蕾妮向面前已在光芒中消失了的安东走去,他的分子、原子在她四周飘荡,她心满意足地感到自己的分子、原子与它们融合在一起。
但她听到了某种声音,于是痛苦地意识到了另外的那个现实世界。
她那本来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的大脑刹那之间思绪从淑女们还穿着鲸鱼骨衬裙的时代延伸到了现代。光芒突然变强,如同一把巨大的锤子敲到她胸口上。世界又变黑了。
她在眼前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又闭上了眼睛。请不要离开我,她想,请不要再次离开我,不要像安东那样只留下一个名字。
请把你的手伸给我,让我碰触那灵活的骨节、光滑的指甲和粗糙的老茧。
不要让我独自躺在这儿,陪伴我的只有光秃秃的黑暗和木地板。
“蕾妮!”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叫声,感到脸颊上突然冰凉,一只温暖的手覆盖在她又冷又潮湿的手上。
一瞬间从她心中爆发出来的强烈情感把其他一切情感都排斥了出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这架机器又开始嗡嗡运转了。
“安东……”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渴望地睁开眼睛。
尼古拉·塞奥罗斯的眼睛在黑框眼镜下眨着,皮肤惨白,使得脸颊上的雀斑更明显了。
他正在往蕾妮脸上泼水的手指猛然停下,几滴水珠从他僵硬不动的指尖落到地板上。
梦境醇酒般的香气正在飘然散去。
蕾妮立刻缩回目光,蒙上一层灰暗的颜色。
她慢慢坐起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医疗所内。
“我出了什么事?”她问尼古拉。
“你昏倒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你躺在这儿,一动不动,样子很可怕。我发现你有呼吸,但脉搏很快。”尼古拉有点儿脸红,他继续说,“我试着泼水,还好你醒来了。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蕾妮摇摇头。
“没事,我很好。我只是最近太累了。”
“但是你刚才说……”尼古拉的声音低了下去。
她猛然抬头盯着他。她在他刚刚的声音中听到了某种东西,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一个声音还是一个感觉。他在嫉妒,像平静河水下游动的鱼。
她刚才说什么了?
安东?
他嫉妒安东?
蕾妮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为什么要嫉妒安东?
一个——死人。
她盯着尼古拉的眼睛,第一次发现在那黑眼睛里蕴含着忧郁、绝望和祈求。
尼古拉迟疑地握住蕾妮的手,感觉那有些抗拒的手指在自己的手心里安定下来。
他对她微笑,心里觉得自己的笑容一定非常丑陋和呆板。优美和潇洒这样的词汇向来与自己无关,但他至少还有一颗真诚的心。
他伸出另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放在蕾妮肩头,然后把她拉向自己。在一阵尴尬的僵持后,蕾妮的肩膀靠在他胸前,她并没有放松下来,整个身体的重量仍然支撑在自己的手臂上,似乎时刻准备着脱离他的怀抱。
而尼古拉也没有收紧围绕在蕾妮身上的手臂,只是松松地接触着。他们在某个层面上达到了共识,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一丁点儿就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就会让他们竭力保持在内心的东西泄漏出来,于是他们就那么极其不舒服地坐在地板上,坐了很久,一言不发,也不看对方,如同两尊被意外放到一起的石像。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尼古拉发现自从那次意外昏倒后,蕾妮的身上开始发生变化。
她第一次没有盘起老气横秋的发髻来上班,当她披着一头光洁乌黑的长发走进医疗所的时候,不光是尼古拉,连值班的女护士和病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然后蕾妮开始慢慢改变似乎已经成为她自身一部分的黑色装束,她换上了奶油色外套,浅棕色的皮靴,这让她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虽然她还没有像时髦的女郎穿上大红色或者宝石蓝的服装,但这对于已经习惯了蕾妮近十年来的阴暗风格的人们来说,仍然是惊喜的事情。
他会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略带卷曲的长发,她用指尖把发丝挑到耳后的动作,她温暖的微笑——在此之前,她的微笑总是显得冷漠而深思熟虑。
蕾妮的精神也仿佛从那像逐渐被脱下的黑色外套一样阴暗的禁锢下面挣扎而出,她的生命正在平稳而确实地跳动着,她不再属于过去,在她周围,时间河水一样流动。
似乎是受到蕾妮的影响,尼古拉忽然发觉自己那烦琐而一成不变的生活也点缀上不同的欢乐和鲜艳色彩,他那无休止的重复工作好像也有了一点儿特别的意义。
他依然很忙,每天有几个小时陪在已进入人生最后一段路程的康斯坦斯·玛尔梅身边,但他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面对垂死之人感到无所依附的孤独和恐惧,他感到一种沉静的快乐,就好像他不是在服侍将死者,而是送他们踏上另一段崭新的、前所未知的旅途。
自从斯蒂芬打电话叫他们给女画家看病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她活了下来,虽然她的身体仍在持续衰竭中,但她并没有刻意想要结束生命,仿佛活着只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如同之后必然会接踵而至的死亡一样自然而然。
但让尼古拉感到困惑的事,女画家对蕾妮的态度始终不好,虽然她没有抗拒治疗,但她看着蕾妮的目光中却总是缭绕着冷酷和愤怒的雾气。这是唯一让尼古拉心烦的事情。
那天,尼古拉发现在办公桌上有一个深色信封,蕾妮的桌上同样也有一封。
打开后,他发现里面是米哈伊尔·布瓦伊的葬礼邀请函。他差点儿把这件事忘了。
这两个月里他参加了不少次葬礼,有自己父亲的,科利文老爹的,然后是两天后布瓦伊的葬礼,可以肯定不久后还有康斯坦斯·玛尔梅的葬礼。
他接着想到几年后还会有托法娜姐妹的葬礼。
等到那时,镇上最年长的那些老人都死去了,而属于他们那个时代的记忆也将随着他们的离去而结束。
尼古拉把邀请函放进抽屉,然后在已经变得温暖的阳光下向女画家的住所走去。他走上楼梯,进入康斯坦斯的卧室,她正静静地躺着,斯蒂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读着报纸,看到尼古拉进来,斯蒂芬便准备离开。
在他走后,尼古拉给康斯坦斯做了检查,又注射了一针止痛药。然后尼古拉拿起报纸,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继续读下去,但不久后,女画家做了个手势,表示要睡觉了。于是他离开房间,到楼下的厨房去泡咖啡。
咖啡是朱利安从雪松山丘旅店买来的,据说是危地马拉咖啡,尼古拉只是觉得有些酸,还有股烟味,但这仍然让他感到温暖惬意。
在喝完咖啡并清洗了杯子后,他走上楼去看看病人。他走进房间时发现病人已经醒了,她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开口说:“请你帮我叫些人过来。我有话要说。”
尼古拉心中猛地一惊。他知道这是垂危病人的一种本能,他们预见到自己即将死去。尼古拉垂下双手,等待着她。
她继续说:“请帮我把这些人叫来——蕾妮·霍斯塔托娃,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安娜·布瓦伊,朱利安·雷蒙,斯蒂芬·布留蒙特罗斯特,叶尼奥·林侬以及他的儿子瓦伦丁·林侬。”
康斯坦斯·玛尔梅的卧室里站着几个人,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卧室更加拥挤,尼古拉搬来几把椅子,但大家似乎都宁愿站着,只有怀孕的安娜·布瓦伊在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的坚持下坐在玛尔梅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大多数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突然叫到这里来;也有朱利安和斯蒂芬这样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人;以及像赫伯特·沃恩施泰因这样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但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却泄漏了他焦虑内心的人。
看到自己希望到场的人都已经聚齐,女画家满意地露出微笑,对他们说:“我请你们过来,是因为我很快就会死去,在此之前我要宣布我的遗嘱,它已经写好了,由我的律师保存。而你们都将是我遗嘱的执行人或者受益人。你们可能会感到意外,但我请你们在我公布完遗嘱之前不要打断我。”她扫视了一眼众人,然后低声说,“你们会知道的。”
玛尔梅的眼睛望向叶尼奥·林侬和瓦伦丁·林侬,说,“林侬先生,还有瓦伦丁——你们将得到我所有的书籍,包括我购买的以及我自己写的。这将大大丰富你们的租书店,我所要求的只是你们要妥善保管这些书籍并使它们被好好利用。”
老林侬先生的腿突然像关节炎发作似的僵硬起来,瓦伦丁伸手扶住他。
“哦……玛尔梅女士。我……”老林侬先生紧张地说。但女画家抬起左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请收下,林侬先生。”她说,“这些书籍应该被人不停翻阅,放在你那里是最合适的。”
她又看着身边的安娜·布瓦伊,说,“我的这幢房子,包括里面除书籍以外的一切物品,我将赠给你,安娜。我希望能建立一个小型画廊,展出我的作品和我收集的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你有这个能力,安娜。”
年轻的孕妇有些吃惊,但她并没有开口拒绝,她明白在这老人心中有最坚决的力量,于是她点头表示接受。
玛尔梅转头看了看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老人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仿佛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思维的表面掠过。
“医生,谢谢你这几天以来的帮助,我比较没那么痛苦了,但你无法阻止死亡来临。”她苦笑一声,“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何对你总是不太好,你会知道的。但先听我说。我在银行里还有一笔存款,是多年绘画换来的。我知道你打算用你最近得到的遗产成立一个基金会,我将把我的存款交给基金会处理。而我唯一要求的,就是你们要持续不断地维护我的房子,让它保持现在的模样。”
女医生扬起了眉毛。“对不起,我想这笔钱应该留给你的亲戚……”
“我没有亲戚。”玛尔梅看着她。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把钱交给我处理?难道你没有想到我会故意破坏你的名声?”蕾妮冷酷地说,这让其他人都不解地盯着她。
“你不会那么做的。”玛尔梅神秘地笑着。
她的笑容让蕾妮觉得这老人仿佛一直在酝酿着什么,觉得她正是那种会把恐怖和灾难当作单调生活的调剂的那种人。蕾妮打了一个冷战,决定先保持沉默。
现在玛尔梅正在对赫伯特·沃恩施泰因说话。
“先生,我没有任何东西留给你,朱利安和斯蒂芬也一样,但我想他们不会怪罪我,因为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了解事件发展的每一个环节要比钱财更重要。”
说到这儿,朱利安和斯蒂芬点头表示同意。
“而对你,沃恩施泰因先生,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疑问要向我寻求解答。我会解答你的疑问,也会解答你们所有人的疑问。但首先,我要请朱利安·雷蒙先生讲一讲他所知道的有关过去的事情——我选择他因为他是外国人。”
朱利安犹豫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我没力气讲那么长的故事,雷蒙先生。”她叹了口气,身体靠在叠起来的靠垫上,看上去确实很疲劳。朱利安向前走了两步,向众人点点头,开始讲起他过去几个月以来一直研究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房间里一片沉默。
朱利安原以为尼古拉、安娜、蕾妮这三个家人被白狮害死的人会突然爆发,将悲痛和怒火全都倾泄到女画家身上,但他们都很平静。
虽然尼古拉在用手掌抹眼睛、使劲地咬指甲,但安娜只是瞪着美丽的大眼睛,显然是对这离奇的故事感到不可思议。
让朱利安感到迷惑的是蕾妮,她刚才还绷紧的嘴唇现在却松开了,她惯常的冷漠表情上却浮现了一丝恍惚而温情的笑容。
康斯坦斯·玛尔梅再次开口,但她现在比刚才还要疲惫,似乎刚刚还在支撑着她宣布遗嘱的东西已经从她身体里溜了出去。
“好了。这就是我的故事,以及白狮的故事。也许你们中有人认为我做错了,想让我付出代价。但我已经老了,经历过太多的痛苦和死亡,知道我自己所做的事情终究会像往头顶上扔去的石头一样又落到自己的身上;我也知道,有一个光明而自由的世界在等待我,伯努斯会等着我。即使你们都恨我,那也没什么。我爱他,只有上帝知道我的爱和痛苦有多深。”
她停下来,空气在她喉咙里穿过,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她每一次呼吸都在从胸膛里面喷出粗糙的沙子。
在这半个多小时里她衰老得飞快,手变成了缠成一团的绳子,皮肤像涂了层蜡。
她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给房间里的人们留下互相观望和低声谈话的时间。
然后她睁开眼睛,盯着赫伯特·沃恩施泰因。
“先生,我还没有给你什么……”赫伯特摇摇头。
玛尔梅继续说,“我确实没有给你什么。你和他们不同,我会给你我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她露出微笑。但赫伯特听到这话之后脸色却突然变得惨白。他低声咕哝着:“不、不,我不要……”
玛尔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转头看着窗外的树木,冷冰冰地说,“我请你诚实地告诉这些人——正如我刚才那么诚实地承认——你的外祖父的名字。”
赫伯特·沃恩施泰因猛然退后一步,浅蓝色的眼睛像瞧着什么怪物一样盯着床上的女画家。而后者用她不变的嘶哑语调要求道,“请你说出来。”
看着这两个人的朱利安突然开口,打断他们,“对不起,玛尔梅女士,如果沃恩施泰因先生不愿意说出来,我想他可以……”
“他必须说。”玛尔梅坚持着。
赫伯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朱利安,然后看看别人,苦笑一声。“我的外祖父,就是刚才故事中的阿尔伯特·G。”
“我已经猜到了。但是……”朱利安的话语被玛尔梅打断,她冲着赫伯特说,“你很清楚他欺骗伯努斯的全部经过,你也很清楚他做过什么事情,但是你为了你自己的名声,把有关你祖父的资料几乎全都销毁了。”
“不!”赫伯特上前几步,站在玛尔梅面前,浑身颤抖着。
“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一切再这么继续下去,你知道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同意过你的计划。而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而且我爱伯努斯。”
玛尔梅冷笑一声,“像你祖父一样,‘我爱他’!但是他所做的只有欺骗、欺骗!你也和他一样!”
“不!康斯坦斯·玛尔梅,我爱伯努斯·莫拉托夫,这和我的祖父没有关系。而且,我还保存着他们的私人信件,那里面说的东西你可能根本不会相信。你想看看吗?还是你不愿意看?”
玛尔梅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我的确不愿意看,而且我也不相信写在纸上的东西——你怎么知道那些信件上所写的都是真心话?反正我也快死了,他爱伯努斯或者他欺骗伯努斯都一让我无法忍受。所以,对于你,阿尔伯特的外孙,我要给你我一生最后的礼物。我知道你渴望惩罚,渴望像那些被伯努斯折磨的人那样落入他的手心,因为你爱他,但是——”
她看着赫伯特,露出一个垂死者所能做出的最大的笑容,“我宽恕你,赫伯特·沃恩施泰因。我宽恕你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因为你身体里的血液还是你出于自己的意愿所做的事情,我都宽恕。你不会得到惩罚,绝对不会了。”
她向紧紧握着拳头的赫伯特伸出手,“你难道不感谢我吗?”
赫伯特僵硬地站在那儿,慢慢地、慢慢地伸出右手,碰到女画家的指尖。
他感到她努力把自己的手拉到眼前,拉到嘴边,吻了一下。赫伯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从手背传来的触感像冰一样寒冷,沿着神经传到全身。
然后他站起来,蹒跚地退到墙角阴影里。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康斯坦斯·玛尔梅躺在床上,她鼻息微弱,仿佛只能搅动生命最为遥远的边缘,一片纤小的树叶,一根黑色的羽毛,或者仅仅是一根纤细的白色发丝。
她的眼睛穿过窗户看着外面那棵还未长出新叶的槭树。
她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槭树的影子刚刚还在西侧,现在已经转到了东方。她曾经无数次看着它的影子从一侧转到另一侧。
她又看见了那些像闪电一样迅速掠过的人影,那褐色卷发的女孩,那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她又看见了白瓷盆里粉红色的水流和被水流推动转了半圈的油画刀。
八十二年前的一天,像今天这样的一天,她诞生了。光阴流逝得多么快啊。
就在这一天,她忽然看见了自己整个的一生。
她俯下身看着自己的身躯,那些干瘪的皮肤、松弛的皱纹、皮肤下脆弱的血管,这些弹簧、齿轮和线圈支撑了她八十二年,不知不觉嗡嗡运转,伸展又收缩。而现在这架机器终于要休息了,它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没有力气消化食物,没有力气去憎恨或者感激。
她现在已经没有踮着脚尖在山坡上奔跑的愿望,或者用自己的手指描绘美景的愿望。一切都将了结。
她叹了一口气,最后一口气,像枯叶轻轻滑落树枝的回声。
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渴望,仿佛心里下了一场大雪,变得白茫茫一片。
而在那层松软的雪上,她感到自己沉重的身躯变得轻盈起来,那些弹簧、齿轮和线圈纷纷从身躯上散落,而其他部分仍在徐徐升高,悬在树梢之上。继续上升,犹如清晨草木的露水化为薄雾穿过空间。
她慢慢升起,没有阻拦,逐渐分解,准备凝结成雨水,渗入土地,培育种子。
“这就是死。”她想,“这就是天堂。我来了。”
她合上了眼睛。
蕾妮·霍斯塔托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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