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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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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朗的月色将他的心绪照映得纤毫毕现。不错,他早就明白,他不是雒易那般暴戾恣睢之流,并不能从凌虐他人的过程中获得什么快感——何况被伤害的人是雒易。他一声不吭,逆来顺受地捱过酷刑,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仍旧棱角分明、本性不改——会懊悔的人只有自己!
  寒冬的朔风张狂地肆虐着,沈遇竹却浑然未觉,唯独雒易的一句话却能让他坠入冰窖,又能教他热血沸腾。雒易是否知道他已经对他这样重要——成为他喜怒哀乐的源泉,成为他无所挂碍的尘世中唯一的羁缚?或许他根本心知肚明,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拿捏他!而他沈遇竹对于雒易又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介侍从?供他实现野心的一枚棋子?
  他倒宁愿是这样!沈遇竹又岂是任由他人无底线践踏蹂躏的角色?若真如此,他大可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而不带一丝眷恋——可偏偏,雒易又在他面前流露出那一点唯他可见的疯狂,唯他可见的缱绻,唯他可见的脆弱……教他明白,他在雒易心中已然是独一无二。这个精明、自私、冷酷的混账。他爱他,可他的爱不过尔尔。然而,便是这一点菲薄的情意,竟也足够让他这样牵肠挂心,优柔寡断……
  他轻叹一声,仰头望向高悬的星斗。天幕明净,繁星熠熠,正如神明注目人间的眼眸,哂笑着俯瞰这颠倒纷乱的芸芸众生。


第75章 冬雷震震(上)
  公开的说辞是,将军连日领兵奋战,偶染卸甲风寒,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齐军士气正盛,几乎没有人对此产生怀疑。何况例行的军务会议仍在照常召开,据与会的军士所说,将军精神健旺,谈吐自如,想必经由三五日修养,便可复原如初。
  “三五日不够。”
  这日沈遇竹与雒易独处主帐之中,简洁地说,“为尽可能提升效能,我至少需要七日调整原来的配方。”
  雒易自兵书上抬起眼睛,淡淡道:“是当真需要提升效能,还是你在蓄意拖延?”
  沈遇竹转过脸来对他一笑,道:“拖延?你当真以为自己的皮肉风光,教我那么流连忘返吗?”
  雒易淡淡道:“我等不起太久。你务必加快进度。只要是研制雷火所需的人手物资,但凡开口,无有不应。”
  “合该如此。原料我已委托端木去采办了。除此之外,我需要几个嗅觉灵敏的罪囚做助手,还需要开辟一间远离人烟的隐秘工坊,不许须任何无关人等接近。”
  沈遇竹顿了顿,又道,“有一件事我说在前头,我会帮你研制雷火、助你设下陷阱,但是我不会将火药的配方给你。”
  兵者,凶也,不可轻举。他很清楚,以雒易开疆拓土的野心和激进残暴的战术风格,一旦彻底掌握了这种瞬息间能置万千人于死地的不祥之物,定然会掀起一波危及天下的兵连祸结。
  雒易很清楚沈遇竹的顾忌和提防。他对雷火是志在必得,然而眼下不必亟亟于一时,便神色自若地应了一句:“好。”
  一时两人都不再言语。雒易自看他的兵书,沈遇竹自发他的呆。不知道是因为军医调配的新药或是榻前旺盛的炭火,便只和沈遇竹两人独处营帐内,竟也生出了几分潮热。忽然沈遇竹抬起头来,对雒易莞尔一笑,柔声道:“那你呢?伤好些了吗?”
  雒易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仍镇定自若地翻过一页,道:“上过药,很快就痊愈了。”
  沈遇竹拂衣坐到他身畔,笑道:“让我看看。”
  他那娴雅温柔的笑靥,让雒易莫名打了个寒噤。他僵硬着抗拒道:“军中自有专职的医工,这点小事,不劳你费心了。”
  沈遇竹纹丝不动,唇边的弧度没有一丝改变,一派天真地笑道:“你说什么?”
  “……”雒易咬着牙,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书。他正坐在榻上,将厚重的床褥掀开,**仅着一件贴身的长裈。
  沈遇竹坐在一旁,一手撑着下颌,神情自若地袖手旁观。见雒易紧蹙双眉,满脸抗拒神色,却终究褪下了贴身蔽体之物。他上身软甲完备,**却赤裸无一物,跪在榻上,一双销金铄骨的蓝眼睛恶狠狠地看着他。
  沈遇竹慢条斯理地晾着他,自袖中取出一枚尾指粗细的木棒与一瓶药膏,又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木棒上。那木棒一头膨起,被打磨得通体光滑,又刻上淡淡的螺纹,正将药膏厚重地黏附住了。
  雒易看着沈遇竹手下动作,瞳孔禁不住一缩。却听沈遇竹开口道:“过来。”
  雒易喉头发紧,看沈遇竹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腿。
  “……”雒易攥紧自己的双膝,浑身僵硬,良久,终究慢慢膝行就近他身边,伏**去,将**枕在沈遇竹的腿上。
  ……
  沈遇竹俯**,贴近他的脸侧柔声道:“老实让它留在里面,过两天便好了。”
  雒易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沈遇竹捧起他的脸庞,满面孩童盟誓般的纯挚神色,柔声道:“将军,我会老实听你的话,你也乖乖听我的话,好吗?”
  雒易的眼睫沾染汗水,原本苍白的面颈上此刻热汗蒸涌,莹光细润如羊脂,泛着绮丽的潮红,恨声道:“终有一日,我要把你的骨头拆下来啃……”
  沈遇竹宠溺地理着他的浓密长发,道:“这几日,你除了牛乳和粥糜之外,什么也不能吃,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他施施然坐起身来,留下雒易一人衣冠不整伏在榻上,款款道:“我还有将军交待的要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第76章 冬雷震震(中)
  硝石晶莹剔透,遇水则化,可治眼目障翳、背疽黑疸等顽疾。
  硫磺赤黄刺鼻,性烈如火,味酸而毒,服之则毙。
  二者本不相容,被好事者强融入同一只炼丹炉中,竟能不惜以彼此的粉身碎骨来抗争,催生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人性是否也是如此?人的性情禀赋,各有不同,偶尔被命运捉弄走到同一条路上,往往相看两生厌,终究不免于割袍断义,分道扬镳,甚至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术士要顺应药石的四气五味、升降浮沉、配伍禁忌,方能炮制出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正应当了解彼此的天性,之后相互成全,而非一意孤行、相互怨怼。
  话虽如此,古往今来的炼丹术士,又有几人能夺天地造化之功,点石成金,得道升天?正如红尘中痴愚众生,又有谁能率性通达,甘心各安天命?——这其中又有几人是心存侥幸、有几人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硝石入炉,青铜鼎中闷雷般的一声爆响,将沉重的青铜鼎盖掀飞开来。在场诸人惊叫不迭,错身惊险避开。烈火嘭地燃起一丈多高,如狰狞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四顾几欲择人而噬,望之令人胆战心惊。
  助手的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转向身后的沈遇竹。
  “沈先生,”助手语声惶颤,近乎哀求,“还添火吗?”
  沈遇竹倚着凭几,刻刀在手中的木偶上轻雕慢刻,心不在焉,眼也不抬,“再添十两硝石。”
  助手诺诺领命而去。沈遇竹停下了刻刀,望向手中即将成型的人偶,轻轻叹了口气,将它丢进了燃烧正旺的炉火之中。
  雒易一方面安排沈遇竹研制雷火,一方面练兵整军,武备如常。直到第七日上制造雷火一事大功告成,才知会军中几位身居高位的心腹一同前去观看演示。
  那一日日光晴好,众人列在空旷野地一处废弃的城垣旁,看士卒取来几只陶罐,埋在墙洞之中,又点燃引信。正满腹狐疑之时,引信烧尽,但见白烟弥漫,刺鼻的硫磺味充塞四宇,随之一声闷雷般的轰然骤响,霎时火光迸发、砖石四溅,扬起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埃。待定睛看时,那半面城墙竟已颓然崩塌碎落,化作一地石屑。
  在场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异景,不由寒毛倒竖,相顾骇然,更有甚者来回张望、仰面看天,还在琢磨是何处引来这一道不可见的惊雷、竟将城墙一举击碎。待一番解释之后,众人这才喜出望外,兴奋不已地交相议论,说齐军既已掌握这般神器,击溃燕军也不过弹指间事。
  一片欣喜若狂之中,倒显得沈遇竹分外冷静:“时间紧迫,现在的配方尚未达到最精妙的比例,制作出的成品在数量和效力上都有许多局限。”他转向雒易,道:“由此一来,布置雷火的地点便显得尤为重要。不知诸位大人是否已有考量?”
  雒易轻轻掸去衣襟上的烟尘,闻言扬起瞳子扫他一眼。
  自燕齐交战以来,沈遇竹虽然多方奔走,却始终不愿领受一官半职,此刻大事告成,当居首功,他却仍旧茕茕立于一种武将之外。率然突发这一问,不知怎地,让雒易颇觉反常。
  一个参将果断应道:“自然是要安置在营城城墙之下。只要破了燕军的坚壁深垒,兵马长驱直入,何愁不能将其一举歼灭?”
  “若能分而击之,设置在营城和咏城之间更佳。我们不妨先以一场小规模的爆炸引发燕军的混乱,待左右两翼驰兵来救,再聚而灭之,岂不是一石二鸟?”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不休。却听沈遇竹道:
  “我倒以为不如设在雍秋山腰上。”
  诸将一愣,有熟悉地理的人已在沙地上划出草图,哑然失笑道:“沈先生,此处是一处空地啊!”
  沈遇竹亦拾起一根竹棍,在沙地上划出一道蜿蜒曲线,道:“这是雍水的干流。下游低洼之处正是燕军防线的核心、精兵强将驻守的营城。一旦堤岸被炸裂,洪流倒灌,冲进营城中,燕军必然惊惶失措,前往救援,届时我军再在沟壑城墙之下埋入雷火,声东击西,两面夹攻,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捷径。”
  众人豁然开朗,低声议论起来。冯搴紧蹙眉头,默默回忆地势,忽然悚然惊出一声冷汗,大喝一声:“此计行不通!”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但见他用木棍指了指雍水下方,道:“这里并非空地,往南数十里一处谷地之中,正有一户村落,有百姓近千人。一旦雍水发洪,首当其冲淹没的就是这个镇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道:“不如事先通知他们搬迁?”
  另一人迅速驳斥道:“此事务必要秘而不宣、出其不意,才能一举成功,假若举村搬迁,需要拖延多少时日?又怎么能够消除痕迹,不引起燕军的注意?”
  冯搴抬起眼来,在一众沉默不语的武将之中望定了雒易。统帅的蓝色眼睛深沉无波,仿佛看向一叶无关痛痒的草芥。
  “将军……”冯搴咬紧牙关,低声道,“他们都是齐国的生民百姓,是我们浴血奋战所要保护的人——”
  众人寂静不语。雒易抬起眼来,煦煦一笑。
  “冯大人所言极是。”他温和而坚定地说,“我军之所以兴战,其宗旨不过‘吊民罚罪’字而已。假若为取得捷径、竟至屠戮我国的无辜百姓,岂不成了舍本逐末的行径?”
  他转向沈遇竹,语调转为冷淡,道:“先生,术业有专攻,行军布阵非君所长。从今往后,请勿僭越置喙了。”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沈遇竹欠身请罪,解释自己不熟悉地形地势,方才出此昏招。冯搴望向他神色不变的面庞,心内思虑不休。
  沈遇竹当真不知道此处有平民居住么?假若生命的价值可比较计算,在两军交战的特殊时期,牺牲数百平民百姓的性命,保全数万军士的安全无虞,难道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又或者,沈遇竹只不过自污其身,主动将这鬼祟隐秘的捷径公诸于众,逼得雒易不得不公然允诺不采取这种办法——以此来保全百姓的性命?


第77章 冬雷震震(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只剩两人独处的时候,雒易冷冷这般说。
  那时,沈遇竹正惬意地舒展四肢赖在他的床榻上,慵懒笑道:“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明白。”
  雒易轻哼了一声,终究不再往下细究。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是徒劳之举,再者,研制雷火一事大功告成,大胜凯旋指日可待。他心境极佳,乐得包容一切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这些时日以来,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像是在万仞悬崖峭壁之间踩着一根发丝走路。除却紧紧盯着远处的终点,外界一切纷扰都不能顾及。而今日终于能有一刻闲暇,足以慢条斯理地梳理紧绷过久的筋络,舒舒服服地倚靠凭几,悠然自得地畅想将来,即便是雒易,也忍不住志得意满起来。
  无意间转目看向沈遇竹,见他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笑着望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动,问道:“你笑什么?”
  沈遇竹被问得一怔,自然而然回答道:“因为你笑了。”
  雒易禁不住挑起唇角,却故意以冷淡的神色挤兑道:“我自然要笑。置下雷火,齐军不日便将攻破燕军,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画上句点。可俗话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真不知你这只‘驴’,为什么也笑得出来?”
  沈遇竹果然迅速耷拉了嘴角,黯然道:“你就是见不得我欢喜。”
  雒易忍俊不禁,大笑着俯身揽住他,道:“所以,趁我难得有闲,赶紧想想你还能从我这儿卷走些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沈遇竹眼下因连日操劳而染上的倦色,道:
  “你究竟想要什么?告诉我。”
  愉悦的人难免分外慷慨,何况雒易从来也不是一个悭吝的人。他知晓许多笼络人心的方法,更舍得花费丰财厚禄来实现目的。然而和沈遇竹在一处,他似乎总在不断地攫取和侵占——这虽是他的本性使然,却也有大部分是沈遇竹所一手纵容的。沈遇竹的风格和他迥然相异。他从不曾开口索取什么,屡次推拒赏赐,总是自得其乐,无求于人——
  这种人最危险。
  当年有狂矞、华士二贤士隐居子在齐国东海之上。时任齐侯的姜尚出兵抓捕他们,并将其斩首示众。周公旦派使节责问他,姜尚回答道:“这两人虽有贤能,却隐居海外,不受我的管辖。他们不结交诸侯,那我就不可能派他们出使;他们自耕自种,自给自足,无求于人,那我就不可能用赏罚来勉励和约束他们;他们不屑于君主赐予的财禄,便不能为我所用;他们不愿出仕做官,便无法被我约束;他们不接受任命,便不可能对我忠诚。先王驱使臣民,不依靠爵禄就依靠刑罚。现在爵、禄、刑、罚都不足以驱使他们,那么我做谁的君王呢?”
  假如雒易和沈遇竹素不相识,他一定也会斩下他的头颅装点自己的冠冕。从本性上来说,他极其警惕和提防这样的人。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有什么能够取悦他;他想要知道他的嗜好、他的软肋、他所谋求的一切。否则,即便这个人说得再堂皇、做得再多,他也无法说服自己信任他。
  “这还用问吗?”沈遇竹陷在柔软温暖的被褥里,睁开眼看着他,款款道:“能够取悦我的,我的嗜好、我的软肋、我所谋求的一切,都是一回事……不就是你吗?”
  话一说出口,他便不胜窘促似的,捂着眼睛笑了。待看清雒易脸上神色,笑得愈发不可抑制:“你现在的神情,好像一只被肉噎住了喉咙的狐狸。”
  雒易道:“这块肉一定很油腻。”
  沈遇竹眨了眨眼睛:“真的吗?不如……”
  他未着袜履的右脚撩开薄毯,探入雒易双膝之内,低声笑道“你喂给我尝尝?”
  雒易眸光转深,一把捉住他的足踝,俯身去解他的衣襟:“好,马上成全你。”
  沈遇竹笑着躲避道:“且慢!今日日子不好——”
  雒易气极反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摁回榻上:“什么日子不好?你来癸水了吗?”
  沈遇竹笑道:“看你这架势,莫非要用强?”
  雒易冷哼一声:“我若用强,你能怎么办?”
  沈遇竹道:“那我只好大喊‘非礼’,指望你良心发现了。”
  雒易俯下脸吻住他的唇,舌尖不由分说地侵入口腔,在齿关舌根上反复碾磨,越吮越深,岂止一声“非礼”,简直连呼吸都不能出口。衣衫不知何时也被扯落开来,胸膛贴偎,成年男子的重量和温度一寸寸倾轧着身体,只觉像是沉入深沉洋流,然而,在这即将溺毙的怯意之中,却伴生着魂驰天外、酒醉醺然一般的迷醉……
  正当这时,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长报:“启禀将军,莒城的信函到了!”
  两人双双一僵。沈遇竹睁开眼睛,望向身上雒易屏息怔愣的神色,差点笑出声来,心生促狭,冲外头朗声应道:“将军说他不在。”
  雒易瞪了他一眼。帐外年轻的士卒倒像是个愣头青,应道:“将军前日曾嘱咐这封回函至关重要,一来便要通知各方将领共同商议。参将们已然等候在议事堂内了……”
  沈遇竹贴着雒易的耳朵轻声笑道:“你看罢,我就说今日日子不好。”
  他一手掩上衣襟,正欲翻身下榻,却被雒易一手攥住了手腕拽回了榻上。雒易沉声命令道:“我另有要事要处理。即刻通知各部参将,此事改后再议。”
  沈遇竹咬耳朵提醒道:“喂,言而无信,不太好罢?”
  雒易神色不变,坦然回道:“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沈遇竹忍俊不禁,道:“所谓‘佞幸乱政’是什么滋味,我也算是体验到了。”
  ……
  沈遇竹顺势握住他的手置于心口,曼声道:“好罢,让我仔细想一想……”他阖上双眼,眉目舒然,呼吸越发绵长匀净,半晌不做声,竟似盹着了一般。
  雒易忍不住轻道:“沈遇竹?”
  他慢慢睁开眼来,眸中神光熠熠,笑道:“我想和你一同做的事儿太多了!我想和你一同去楚越南蛮,泛舟云梦大泽之上,桂棹兰桨,吟江采莲;想去燕北纵马驰骋;想去北溟天池莽荒之地,寻觅大鲲和鹏鸟,踏过广袤无垠的雪山,去拜访姑射山中的仙人——又或者什么也不做,撷红梅、煮白雪,烹茶煨火,一道虚度光阴……”
  他顿住了话头,微笑道:“我最想要与你做一件独一无二的事,这样,哪怕他日终究不免于分道扬镳,也能教你我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雒易心内一紧,却见沈遇竹若有所思,又慢慢自语般笑道:“可是,我又忽然觉得,实在不必于这般拘泥,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都足以教我没齿难忘。”
  他一面说着,一面枕着雒易的腿,惓惓地阖上了眼,最末几字,轻柔飘渺,恍如梦呓。雒易垂眸望着他的睡颜,屋内只有炭火偶尔“毕剥”爆裂的轻碎声响。
  万籁俱寂,唯剩心声鼓噪。
  雒易终于明白,沈遇竹什么也不必做,却比任何时候,都教他难以抵御。
  所有的一切都如计划所预定,有条不紊地推进。腊月初七,齐国边城天生异象,在一个晴朗冷冽的清晨,冬雷骤然而至,将不设防的燕军轰然击溃。
  那日,沈遇竹拾阶而上,看到冯搴正站在矮墙上遥望那一片蔽日尘埃。他的神色肃穆冷峻,也像一面斑驳而固执的城墙,看到了百里之外惊惶错乱、奔走哭嚎的残兵败将,被鲜血浸染,被残肢淹没,却不能发一言,徒然沉默地矗立着。
  “听人说,冯大人要走了?”沈遇竹站到他身侧,低声道:“何故如此匆匆?……也不向将军辞别吗?”
  冯搴淡淡道:“合于道则行,不合于道则去。我想,这样的告别是不必多言的罢?”
  沈遇竹一怔,道:“冯大人何出此言?”
  冯搴指着远方破碎的城墙:“须臾之间,天崩地塌,死伤枕藉,尸横遍野——遇竹,你觉得这样轻率的决定数百万人的生死,是神的权力,还是凡人可以涉足的领域?”
  沈遇竹不置可否,微微笑了。他慢慢道:“冯大人,假若神祗是喜怒无常、祸福难测的事物,世人又何必去祭祀它呢?墨家殚精竭虑研制连弩、藉车等等攻战机械,难道不也是试图侵入同样的领域,以造福世间孱弱的凡人吗?”
  冯搴沉声道:“连弩、藉车之所以被发明出来,是出于以战止战的目的。何况这样的器具研制得再精良,和今日的雷火也不可同日而语。天道如月相,一盈一亏自有常数。而这般不费一兵一卒,弹指间便能带走成千上万的性命,我惟恐天道的天平倾斜得太剧烈了,将引发不可遏制的灾祸。”
  沈遇竹徐徐然道:“我听说,当年宋文公有争霸天下之心,在泓水上和楚军对战,固守先朝温良恭俭让的战争准则,执意要等敌军渡过河、列好阵后再击鼓开战,又不肯擒获敌方年迈或幼弱的士卒,自以为这般才是‘仁道’——可是,既然顾惜性命,一开始就不应该发动战争;既然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就应该全力以赴保卫自己的国民。像他这般优柔寡断,导致宋国的兵卒牺牲被俘,难道是冯大人所推崇的‘天道’吗?”
  冯搴道:“遇竹,你觉得我是固守成规、头脑冬烘的拘泥之辈吗?你觉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愚蠢之举吗?然而,只有通过这样的牺牲,世人才会对战争有敬畏之心,才会在发动之前三思而后行。我确实不赞成雷火的现世。假若竟有这般的不祥之物,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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