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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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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句是冲彭彧说的,彭彧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那你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还害他担心了半天。
  彭彧对上他略显责备的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错开视线:“我当时在想,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花,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而且,”他指了指那片诡异的花田,“我觉得那下面可能埋着什么东西,也许跟你要找的麒麟角有关。”
  李祎有些惊诧:“为什么这么说?”
  “来的路上我的眼睛一直在痛,越靠近那花田就越剧烈,”他轻轻跺了一下脚,“在这里反而没有感觉了。”
  李祎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伸手扣住彭彧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借着身高优势在他眼中仔细打量,依然没看出任何不妥。
  “……喂,”彭彧撤开一步,搓了搓自己被对方冰凉手指钳制半晌的下巴,“你这样盯着我看,我可要认为你对我有意思了。”
  李祎面不改色地扭转了头,并不想搭理这茬。
  他将视线投向远处,天边云层厚重,因为没有太阳,天黑得格外早。不知为何他隐隐从这天色里觉出几分不祥,似乎伴随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大雨,会降临什么不可预料的危机。
  “王,我们现在怎么办?要把这花田翻开看看吗?”
  “不了,”李祎轻轻摇了摇头,“今日天色已晚,大家也都累了,我们早些回去歇息。而且这花田显然是人为种植,不管目的为何,少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彭彧又远远地看了一眼在微风中摇曳的花,微微眯起双眼,视线不知透过那些茂盛的枝叶看到了什么。
  空气中潮气行将滴落,四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大雨到来之前返回了客栈,疾风飞沙几乎追随着他们的脚步抵达安平县城,被客栈结实的大门拍在了门外。
  “几位回来得真是时候。”店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引着他们往二楼走,“今儿个客人多,大堂已经满了,几位不如回房用餐?还图个清静。您要吃点什么,小的马上给您送去!”
  饭点碰上骤雨,客栈无疑是个落脚的好去处,大堂里沸反盈天,似乎为了盖过雷雨声,个个都要扯着嗓子说话。一行四人上了楼,简单吃喝洗涮,彭彧便十分疲惫似的往床上一赖,不动弹了。
  “要睡回你那睡去,这是我房间。”李祎睨了他一眼。
  彭彧在床上打了个滚,拿后背对着他,叽叽歪歪地说:“什么你的我的……客栈还分得那么清楚干嘛,你去我屋睡不得了。我累……哎呦我眼睛好痛,动不了了动不了了。”
  李祎:“……”
  这凡人到底什么毛病!
  龙王终于拜倒在了这个凡人三尺厚的脸皮之下,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冲九渊递了个眼色,便推门而出。
  也因此没有留意到彭彧伸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痛苦地拧作一团,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因为下雨,客栈早早打烊,楼下的客人们渐渐散去,或回房歇息,或三两成群围坐一桌醉酒划拳。鼎沸的人声偃旗息鼓,雷雨嘶鸣又卷土重来,击溃了夏日蒸腾的暑气,丝丝凉风从客栈关不严的门缝里钻入,轻轻拨动了燃亮油灯的灯芯。
  勤劳的店小二楼上楼下的跑着,正端着一盆热水给楼上的客人送去,与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九渊狭路相逢。小二热情的笑容顿时挂满眼角眉梢,他侧身往旁边一让叫客人先走,问道:“客官,要洗脚水吗您哪?”
  “不必了,多谢。”
  九渊与他擦身而过,下到一楼找掌柜的讨了一把结实的大伞,后者好心地提醒他说:“这么大雨,您还是别出去了吧?”
  “有点急事。”
  九渊惜字如金地结束了短暂的攀谈,撑开大伞,头也不回地迈进了雨幕。
  大堂里仅剩的客人醉得酩酊乱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慈眉善目的掌柜挺着个招财进宝的将军肚,亲手给他们一人盖上一条毛毯。
  这时,上楼送洗脚水的小二蹬蹬蹬跑下了楼,凑到掌柜的身边,压低声音:“今天的名单送来了吗?”
  掌柜朝他招了招手,从柜台后拿出一沓叠好的红纸,纸上透出一股劣质的香火味。他从红纸里抽出了一张,写的是龙飞凤舞的“彭彧”二字。
  小二眉头一跳,声音更低了:“这是冼州彭家那个‘彭彧’?”
  掌柜神色沉重地一点头,把那张红纸搁在火上烧了:“姓彭的咱们惹不起,这次就跳过他。”
  “那跟他同行的人?”
  “不认得,没听过那彭少爷有这么个朋友,”掌柜把剩下的红纸和登记入住的册子一并交给小二,白天那“八仙”也赫然在册,“一视同仁。刚才那灰衣服的出门了,是个好机会,快去。”
  小二点点头,飞快地跑了。
  九渊冒雨重返花田,花香被大雨冲散,暂时不能为非作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潮湿的泥土里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味,让人无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轰——”
  雷声自天边响彻进耳畔,闪电劈下刺眼的光。借着那一瞬间的亮如白昼,九渊倏地睁大双眼,不知看清了什么东西,手中的伞一歪掉在地上。他来不及捏个法术隔绝开雨幕,瞬间被从头浇到了脚,湿透的衣衫贴着后背,让冷风一吹,自脊椎窜起一股寒意。
  彭彧皱了皱眉。
  他睡得并不安稳,窗外电闪雷鸣,时不时透过眼皮落入梦里。九渊那好死不死的玩意居然没给他留灯,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很想翻身起来把灯点着,可脑子昏沉困顿,无边的梦境像个沼泽,把他死死黏在里面无法脱身。
  忽然,似乎有一双手拽住了他,那手指冰冷,触感有一点熟悉。他本能地回握,试图让对方将自己拉离沼泽,可那人并不配合,慢慢掰开他的手指,并环抱住了他。
  他闻到那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可还不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那双冰凉的手又探进他的衣服,一点点摸索过他的腰身、脊背,甚至向更私密处探去。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了颊边耳侧,脖颈锁骨,伴随着羽毛般轻柔的鼻息,凉丝丝的,像是温柔的挑逗与撩拨。他很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谁,可眼皮沉重逾千斤,身体疲软得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一切推搡都变成了绵软无力的欲迎还拒。
  他几乎精疲力竭,只能任由那人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终于,那双手仿佛图穷匕见,急不可耐地撕破了温柔的伪装,一把攥了上来。
  敏感部位遭这冰凉的一握,彭彧在刺激之下总算恢复了一点意识,脑中警铃大作,不知从哪拾回力气,他一把推开了来人——
  不对。
  这人绝对不是李祎,且不说龙王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那双手腕骨细弱,绝不是一双男人的手!
  对方被他推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自己也被惯势所带扑出了床榻,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甜腻的香味无孔不入地往鼻腔里钻,根本不是那人身上传来的,而是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这种味道!
  他浑身虚软燥热,心脏砰咚乱跳,几乎不受控制地心猿意马,本能地渴望起对方身上的凉意来。漆黑之中他无法视物,只感觉那人竟贼心不死地继续上前,慌乱之中他猛地后撤,肩膀径直撞上床头小柜,茶杯倾倒下来,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一墙之隔的李祎从打坐状态中惊醒,倏地睁开双眼。


第22章 送子庙(四)
  房门被一脚踹开,狂风“呼”的一声掀开窗户,眨眼吹散了令人窒息的甜腻花香。李祎一言不发地揪住那不速之客的后领,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地把人丢到墙根,屈指一弹,一闪而过的白光化成绳索将她捆了个结实。
  面容陌生的女子发出一声痛呼,半死不活地蜷起了身体。潜岳也被动静惊醒,冲过来一看顿时瞳孔收缩,不知想到了什么,掉头就跑。
  李祎顾不上理她,一个响指点亮了油灯,矮身扶住跪地之人的肩膀:“彭彧!”
  雨已经小了,雨丝扑簌簌打在窗棂上,偶尔被微风带进室内,在窗台上留下一片湿漉漉的冰凉。彭彧跪在地上喘气,眼睛半睁不睁,冷汗将睫毛染得格外漆黑,又顺着鬓边一直淌到下颌。
  “真……真他妈刺……刺激,”他嗓音嘶哑地开了口,“老子差点让个女的强……强上。”
  李祎陡然拧起眉,沉声道:“闭嘴。”
  彭彧只觉对方的手掌覆上自己额头,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一个激灵。柔和的白光缓缓压灭心头无名的燥热,他缓了口气彻底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满身狼狈不堪的衣衫不整,某个部位甚至精神抖擞地挺立着,张牙舞爪地冲他耀武扬威。
  彭彧:“……”
  片刻之后他终于勉强压下一脸扭曲,表情僵硬地站起身,紧紧拢住湿透的衣服,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你……别跟来。”
  李祎神色复杂,站在原地没动。
  彭彧草草打发了自己,又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只觉自己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地返回房间,灌了一通冷茶,一屁股坐在床头。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算计他,活腻歪了?
  而且算计什么不好,居然算计他一宿春宵!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凉凉地扫了一眼那泪痕满面的女子,不知龙王给她施了什么法,她竟连叫也叫不出来。虽然目测这姑娘长得还不错,可他彭彧没有强抢良家妇女的癖好……也不接受良家妇女的强抢!
  烦闷地呼出一口浊气,他拿胳膊撑住头:“刚才我彻底想起来了,我确实见过那种花,那花的种子上有黑白条纹,长得像瓜子。”
  李祎有些诧异地投来视线:“哦?”
  彭彧慢慢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闭上了眼:“好多年前的事了。我记得当时商队在南方发现了这种花,当地人把花芯碾碎,再加上一些别的药材,制成一种……能提高情趣的催情药物。因为效果好而且花的数量稀少,这种药一度被炒得非常贵。”
  他缓了口气:“你知道,彭家的产业并不拘泥于某一种,我当家以后,更是发展到了各行各业,只要是赚钱的差事都或多或少要插一杠子。当时商队带回来一罐种子,我就派人尝试着种植,发现这种花在北方很难成活,对温度、湿度要求都很高,尝试了大概一两年,也只种活了一小片,根本不可能供得上买家的需求。”
  李祎回想了一下安平境内那大片大片的花田,怎么都不像是“很难成活”的样子,耐心等着他继续说。
  彭彧似乎是还没完全缓过来,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歇了好一会儿才续上话音:“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后来我们又发现,这花——他们给它起了个挺好听的名字,叫‘紫韵’——虽然能催情,却同时有非常强烈的致幻作用,有时候让人不太舒服,而且……吃多了会上瘾。”
  “上瘾?”
  “对,听说还有因为吃多了这个药,‘牡丹花下死’的。”他抬头瞧了对方一眼,“我们彭家虽然……黑白两道都混吧,可也不能为了钱,平白无故害人性命。加上当时回报又赶不上投入,这事就搁浅了,没想到……”
  没想到多年以后会在安平再次见到这种花,并且这花似乎经过了某种改良,能在北方大面积种植了。
  还好巧不巧地用到了他身上。
  彭彧只觉自己难受得像吞了一口酸臭的泔水。
  两人相顾无言,耳边淅沥的雨声突然被上楼的动静和求饶声打破,潜岳带着浑身潮气,一路淌着湿哒哒的雨水回来了,提小鸡似的把那掌柜的和店小二提进屋,“咚”“咚”两声扔在地上,抹一把满脸雨水:“少爷,这两个东西想跑,被我逮回来了。”
  彭彧有气无力地朝她招了招手,让她把门带上。
  两个罪魁祸首被五花大绑,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跪好,一看见彭彧,同时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他们不是跳过这位少爷了吗,怎么他还能中招?
  也不知道彭少爷最近是犯了什么邪,霉运一上来拦都拦不住,他好巧不巧地跟李祎换了房睡,对方好巧不巧地要算计李祎,一来二去这场荒唐的“春宵”还是正中红心地砸在了他脑袋上。
  彭彧默默翻了个白眼,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老天想破你童子之身,你拦得住吗?
  潜岳方才出去寻找罪魁祸首,刚到楼梯转角就看到那鬼鬼祟祟的店小二仓皇逃窜的身影,许是被李祎踹门的声音惊动,自知罪行暴露,伞都不打就跟掌柜的相携冲进了雨幕里。
  他俩这做贼心虚似的一逃,瞬间露出了狐狸尾巴,被潜岳不费吹灰之力揪了回来。
  彭彧听罢,一回想白天那店小二热情地指引他们去送子庙,顿觉此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处心积虑式的虚情假意。他恹恹地往床头一靠,双手环胸阖上眼,连兴师问罪都懒得开口。
  李祎坐在桌边,抬脚踩住那掌柜的肩膀:“说,你们目的是什么?解释不清楚自己把那玩意剁下来喂狗!”
  掌柜立刻拜倒在龙王的淫威之下,差点被吓尿了裤子,艰难地扭动肥胖的身躯在地上蹭了半圈,面对着李祎把头磕得山响:“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这回吧!”
  李祎眯起眼睛:“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解释,没让你求饶!我看你那东西也没什么用,干脆……”
  “我说,我说!”掌柜的登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满身肥肉颤抖不止,“我们……我们也是拿钱办事。”
  李祎:“拿什么钱,办什么事?”
  掌柜的“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神色:“他们……他们让我们安平每个月要交出十个百天以上的孩子,来祭……祭河神,说如果交不上的话就拿我们自己的孩子顶替,如果交齐了,每个月都能拿到非常丰厚的报酬。”
  李祎睨了他一眼,挑起一边眉毛:“他们?祭河神?”
  掌柜:“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大概一年多……不到两年以前,他们突然找到我们,跟我们接头的人每个月都不一样,穿一身黑斗篷,谁也没见过正脸。我们安平很早就有祭河神的传统,就是祭渭水的神,以前都是拿猪头、牛头一类的,每年祭一次。那些人跟我们说,河里的龙王不满于我们拿这些东西对付,要我们改成拿百天以上的孩子祭祀,否则就让我们‘安也不安,平也不平’,不给我们下雨,让我们没有粮食吃,活活饿死我们。”
  “河里的龙王?”李祎听了这话,简直啼笑皆非,手指轻轻地敲着膝盖,“然后呢?你们照做了?”
  掌柜:“那些人非常厉害,也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瞬间就能让一片庄稼枯死。我们不敢违抗,只好照做。而且他们要孩子的条件很苛刻,只要‘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话’的痴傻儿。一开始我们就在本地找,能够找到一些符合条件的,就用他们给的钱去父母手里买。
  “因为这两年安平新生的孩子太多了,几乎每家都有两三个孩子,父母养不过来,又是痴傻儿,所以他们一般都会很痛快地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就这么交了两个月的差,发现这样的孩子不够多了,他们又给我们一种花的种子,让我们种出来,用花芯做成催情的熏香,去给不愿意再生孩子的夫妻用。”
  他说着偷偷扭头看了彭彧一眼,又重新低下头。
  “再后来,我们开始在外地人身上下手,通过送子庙吸引客人来安平,联合城里的几家客栈,拿到那些求子人的名单,给……给他们下药。如果是夫妻那自然最好,如果不是,我们就从附近的村镇买一些男女,诱导他们……”
  蜷缩在墙角的女子浑身剧烈地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们也知道这事缺德,可我们也没办法啊!而且反正那些人去过送子庙,就算有不是自愿的,可这床也上过了,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就……就那么凑合过呗。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人找我们的麻烦。”
  李祎从鼻子里喷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难怪是‘不诚也灵’。”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被你们害的那些孩子呢?就那么扔到了河里?”
  掌柜的战战兢兢点了点头:“是……但是,也没人发现过他们的尸体,可能是龙王……”
  李祎面色倏地一沉,抬脚踹在他胸口:“放肆!”
  掌柜那硕大的身躯竟让他踹得生生往后栽了个跟头,顿时哀叫连连涕泗横流,半天也没能重新爬起来。李祎拿脚尖抵住他的脑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谁告诉你龙王吃小孩,嗯?古往今来什么都赖在龙王头上,赐你们无灾无荒是理所应当,一有点不合心意就到处哭诉埋怨,龙王欠你们的吗!你们这群贪心不足的凡……”
  他话音走到一半突然卡住,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狠狠一闭眼,低斥道:“愚昧!”
  他说罢拂袖而去,在走廊里正撞上刚刚返回的九渊,后者瞟了一眼自家龙王青白的脸色,替那个惹他发火的不知名掌柜默哀了三秒,随后果断地调头追去。
  彭彧听了一通龙王骂人,心里没由来一阵暗爽,全然忘了自己也在“凡人”之列。他凉凉地朝那掌柜一掀眼皮,言简意赅地落井下石:“该!”


第23章 送子庙(五)
  彭彧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那掌柜的又凑到他跟前哭天抹泪,只恨不能把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裤腿上。彭彧毫无同情心地往旁边躲了躲,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处理这俩货,随即叫过潜岳,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什么。
  九渊追着自家龙王出了客栈,站在被大雨洗净的夜空下各自冷静——龙王在平息一腔怒火,九渊在消化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
  最后一丝细雨悄然落幕,“紫韵”花田一片狼藉,所有的花都被啃去了紫芯,白色花瓣凄惨地铺了满地。在那花瓣之下,无数细如发丝的虫趁着未干的积水向泥土更深处翻滚,在惨淡的夜色下透出一股不祥的乌紫。
  李祎深深地呼吸一口带着泥土芳香的空气,眉心微微拧起:“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错不了。”
  “虫……会食花?这可真是奇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管怎么说,目前我们推断的方向大致没有错。至于什么河神祭……只怕也与此事有关。你有打听清楚下一次河神祭是什么时候吗?”
  九渊一点头:“下个月初五,辰时。”
  李祎摸了摸下巴:“下个月初五……丙申月庚子日庚辰时,这是个阳月阳日阳时,今年似乎还是个阳年,有些意思。”
  九渊又从袖子里摸出什么东西:“您看这个。”
  他手里是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黑色碎块,断口极不平整,一面呈现弧形,像是从什么大块的东西上掰下来的。这碎块材质非常特殊,入手沉且凉润,仔细摩挲还能摸到一些细微的纹理。
  李祎目光一凝,心道:麒麟角。
  彭彧的眼睛又莫名刺痛了一下。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继续“审讯”那掌柜的:“所以你们到底祸害了多少孩子?”
  掌柜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地搪塞:“呃……这两年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实在交不上了,他们也允许我们缓一缓……”
  彭彧突然抬高音量:“我问你一共有多少!”
  “大、大概六十……”
  “六十?”
  “六、六七十!”掌柜满头冷汗,余光扫到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正面无表情地玩一把明晃晃的刀,瞬间被烫到视线般急忙收回了眼,“彭、彭少爷,您就饶了我们吧,我真的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城里干这事的也不止我们一家啊……而且、而且他们都好久没来找过我们了,我们只管往河里扔,谁记得一共扔了多少……”
  彭彧眯起眼——好久没来找,也就意味着没有得到“停止行动”的消息,哪怕目前数量已经够了,他们依然在披着“送子庙”光鲜亮丽的外衣,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许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孕妇肚子里怀着那些“三不会”的胎儿。
  他正打算让潜岳给他点颜色瞧瞧,忽然看到那两条龙一前一后回来了,只好轻咳一声撤回话头。
  李祎直接目不斜视地略过跪在地上的俩人,眼不见为净地拉开凳子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却又不喝,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茶杯沿。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也没尴尬太久,很快被新一轮的喧闹打破。李祎抬眼向门口望去,只见两道人影一胖一瘦相携而入,赫然又是一对“掌柜的”和“店小二”!
  他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梢,那两个“仿品”不论身高体型动作几乎都跟真的一模一样,足能以假乱真。“掌柜的”走到彭彧面前,和善地朝他一拱手:“少爷。”
  他话音才落,旁边就“咚”的一声——真掌柜一看见这人,竟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彭彧忍不住嗤道:“大惊小怪。”
  李祎坐等他解释,半晌才听他不紧不慢地说:“我的人。放心,有了上回的教训,我不可能不有所准备。”他朝潜岳递了个眼色,“把这俩货拖出去找地方关起来,你们自己看着处理。”
  李祎听见那个“你们”,再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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