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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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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的两个无声对峙,活似冷刀砍铁树; 不知是冷刀先卷刃还是铁树先开花。门内的两个已经在“神”鸟黄豆的撺掇下共枕同眠,四舍五入大概就是“生同衾,死同穴”了。
  其实这事龙王十分冤枉,他坚信不是自己主动的; 全是那只傻鸟黄豆的锅——这鸟似乎以欺负龙王为乐,不论他变大变小总有法子在他脑袋上蹦跶,逼不得已化成了人,才终于让这厮转移视线去欺负彭彧了。
  于是彭彧做梦都梦到耳边叽叽喳喳的聒噪,终于被吵得睡不下去了,翻身探臂一摸,似乎摸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这东西人形的,身上有点凉,挺长一条却摸不出二两肉,骨头很硬,手感着实有点硌人。
  彭彧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惊魂未定地看了他半天:“谁让你闷声不响变成人的!”
  李祎眼皮也不抬,伸手一指:“你家黄豆。”
  黄豆:“叽?”
  彭彧心说黄豆在哪呢,听见它的声音才意识到这傻鸟又蹲在自己头顶上,一把将它薅下来,只感觉它的体温似乎比以前更高了,而且尾巴有点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竟多了两根黑色的羽毛。
  那两根黑色尾羽均等分布,在一簇黄羽里怪碍眼的,彭彧心说这鸟怎么这么奇怪,还能换毛呢?手欠的指头已经摸到其中一根黑羽上:“真难看,我能揪了吗?”
  黄豆一脸天真:“啾?”
  彭彧:“你说的,那我真揪了啊。”
  黄豆:“啾。”
  彭彧:“我真的不客气了。”
  黄豆:“啾啾啾!”
  李祎一言难尽地盯着这俩货,眼里除了鄙夷再没写其他的字,他眼不见为净地别过头去,随后听到彭少爷的一串哀嚎——黑羽没拔掉,还被怒气冲冲的黄豆啄红了手指。
  龙王觉得彭少爷实在是自作自受,一点也不值得同情,正准备闭上眼再小憩一会儿,就感觉有个气息朝自己笼罩过来。
  彭某人拿胳膊撑在他头两侧,自上而下地俯视他:“我说,你见多识广,有没有看出来这小畜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祎莫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对劲,但出于对彭少爷些微的信任,他还是十分正经地回答了问题:“应该是金乌一族。”
  “金乌……一族?”彭彧一脸找不着北,“金乌不是只有一只吗?怎么出来一族?”
  李祎:“要是只有一只,那后羿射下来那九只算什么?”
  彭彧看了一眼黄豆:“可三足金乌三足金乌,它分明只有两条腿啊。”
  “就不准人家是二足金乌?”李祎实在没什么兴趣跟他讨论这个问题,随口敷衍道,“也许是金乌一族和什么东西的混血,毕竟真正的金乌不长这个样子——你快点从我身上下去。”
  彭彧:“……”
  他的身边似乎总是充满了混血与混血。
  李祎见他还不动地方,终于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你问事就问事,撑在我身上做什么?快点下去。”
  彭彧面不改色:“不这样我怎么亲你啊,你都主动投怀送抱了,我再不礼尚往来,实在有点不解风情了是吧?”
  李祎微微睁大了眼——他居然连续用对了三个成语!
  这一回彭少爷吸取教训,没再像上次一样自讨苦吃,只在对方眉心鼻梁蜻蜓点水似的点了一线,最后用舌尖扫了扫他的嘴唇,一触即收一碰即走,若无其事地整理一下压皱的衣服,哼着轻快的小调出门去了。
  彭彧十分欠揍地抛下龙王离开小屋,出门才发现日头已经西斜,远远望到狐王母子在廊下对坐,狐听似乎正在安慰着什么,狐十七臊眉耷眼,似乎又从临危不乱的狐王委顿成了怯懦单纯的小狐狸。
  他蹑手蹑脚地绕过去,可惜还是被狐十七发现了,后者一动耳朵迅速投来视线,同时抽回和狐听交握的手,清咳一声正襟危坐:“你醒了?”
  彭彧只好不尴不尬地点点头:“其实我们这次来……”
  狐十七:“你们是为了青龙鳞吧?”
  彭彧一怔,没听出这话是敌意还是善意,狐十七已经续上话音:“狐四死后我们又抓出几个内鬼,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关于圣物的事——我想我大概没有那么大颜面能让龙王一路护送我回青丘,你们肯来此地定是有别的目的。”
  他那笑容实在太过惨淡,彭彧甚至没好意思打断他,只快速地点了一下头。
  狐十七又说:“你们这次帮了我们大忙,于情于理我们应当回报,只是……我们也不知道青龙鳞到底在哪里,甚至在这次事情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东西。”
  “没关系,我可以找到。”彭彧转了一下眼珠,“今天我听说你们族中有一棵神树是吗?”
  狐十七:“是,那棵树自青丘存在时就已存在,算是佑护了我们狐族千秋万代——有什么问题?”
  彭彧:“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两刻钟后,彭彧捞上李祎,又唤了九渊和潜岳,浩浩荡荡奔赴“神树”之下。
  一路上他发现那漫山遍野的紫韵花不见了,一问才知是狐十七已经召集狐众将那些花连根铲除,聚敛在一起焚烧干净了。
  这小狐狸效率还挺高的。
  青丘的神树跟龙王的老窝有些相像,但明显不是榕树,做不到“独木成林”,不过就肉眼来看这树少说也长了几千年,不知道有几人合抱粗,虬枝盘曲,人往树下一站感觉不到一丝阳光,可谓遮天蔽日。
  树下有几个新鲜的小坟堆,埋的是狐三婶以及一干在狐四手下惨死的狐狸们——这似乎是狐族的传统,族人死后把尸首埋于神树之下,算是落叶归根。
  彭彧看了看那几个坟堆,觉得这树跟狐狸们也算是互利互惠了。他十分识趣地避过坟堆,从树的另一侧仰头向上张望,然而看得脖子都酸了也没能找到那半片青龙鳞,这树枝叶实在太过繁密,如果那半片鳞也伪装成树叶的样子,那他只怕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也找不到。
  于是他沉吟片刻,拿着另外半片鳞踩着九渊的背登上了树,借着龙鳞之间微弱的感应,又寻找近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发现了那龙鳞的踪迹。
  随即一声惨叫把树下众人吓得纷纷一抖:“蛇啊——!”
  彭彧差点从树上摔下去,手忙脚乱地扒紧树杈,跟那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竹叶青大眼瞪小眼。
  白龙挂在九渊肩膀上,凉凉地哼了一声:“有爪子的你都不怕,居然还怕没爪子的——你不是有骨哨吗,吹一吹就跑了。”
  “对哦。”彭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掏出骨哨十分友善地给那蛇吹了首小曲儿。
  竹叶青吐了吐信子,表示自己很是无辜,它一直就在这树上住着,无端被人赶出老窝还没出说理去,何奈没拳难敌四手,很快为彭少爷的无赖气质折服,不情不愿地挪开身体,往别处落脚去了。
  彭彧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探臂往前一抓,在刚刚竹叶青尾巴的位置抓下一片树叶来。
  那树叶一到他手里立刻化回龙鳞原形,两个半片之间断口完全吻合,接触的瞬间“啪”一声轻响,断口处虚虚地对合在了一起。
  彭彧长舒一口气,跳下树来把龙鳞递给李祎,后者拿爪子往拿龙鳞上一按,一道青光注入龙鳞,鳞片上灰暗似乎褪去一些,生机多了一些。
  “好了,我的这一份完成了。”他说着把龙鳞甩给九渊,“去交给青龙族,你知道该交给谁。”
  九渊点了点头,又听他语调有些奇怪地一转音:“当然如果你伤还没好的话,可以再缓两天。”
  九渊:“……”
  他竟然还在计较这茬呢。
  彭彧把那龙捞到自己肩膀上,狐十七凑上前朝他一拱手:“龙王为四海安定殚精竭虑,我狐族也理应出一份力,因此这青龙鳞我们自当双手奉上,实在不能算是龙王相助我们狐族的回礼。”
  彭彧有些惊讶地听着他这官腔,只见他双手掌心向上,微微躬身,以一个非常恭敬的姿势奉上一件东西:“此乃我狐族先祖的狐尾,佩戴此尾可号令整个狐族,无敢不从,请两位收下。”
  “这……”彭彧看着那条巴掌长的狐狸尾巴,干笑一声,“这有点太贵重了吧?”
  狐十七保持那个姿势没动,大有“你不收我就一直捧着”的架势:“请两位收下。”
  彭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肩膀上的龙则开了口:“我龙族素来不与某一族结盟,此番帮助狐听已是破例,这尾巴实在是不能收。”
  彭彧正要点头应和,却无端被他一爪子拍到脸上,还报复似的拿爪尖挠到了唇角,李祎话音一转:“不过这位凡人没这个顾虑,你可以交给他。”
  彭彧:“……”
  这龙怎么这么记仇呢?
  狐十七瞬间领会了龙王的意思,不由分说把狐狸尾巴塞到彭彧手里:“几位此番帮了我们大忙,区区薄礼不足挂齿,以后若有用得到我们狐族的地方,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彭彧也实在不好再推脱,只得客气一番收下,把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放在手里把玩两下,在自己腰间别好。
  肩膀上的龙没忍住往下轻轻一瞥,顿时眼皮狂跳——这位少爷身上的鸡零狗碎似乎越来越多了,光玉就别了三块,另一边拴一无香的香囊,脖子上还藏着枚铜钱,如今再添一条狐狸尾巴……龙王只觉得这厮总有一天得把自己挂成一只随时开屏的孔雀。
  彭彧没能接收到龙王复杂的目光,头也没抬地随口问:“我说你们这儿除了那两间屋子,就没别的房子了?虽然你们是狐狸,可未免也太简陋了吧。”
  狐十七沉默片刻,叹气说:“其实早就有族人反应这个问题了,我们狐族与人类接触得越来越多,各种习惯也越来越向人类靠拢,有人也曾幻化出房屋来住——可惜幻化出来的东西始终不是真的,建房子用的木料尚可就地取材,可若是砖瓦一类,就须到人类那里购买,我们拿不出那个钱来。”
  “钱?”彭彧抬起头来,目光微微一闪,“这还不好办吗,我听说你们青丘盛产玉料,还有一种叫……青什么玩意的矿物,可以做染料,你们随便挖一点去卖,不就能卖好多钱,换好多建房子的材料了吗?”
  狐十七一怔之下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可人类对玉料的要求不是很高,我们怎么才能挑选出他们满意的?”
  “这个就包在我身上,”彭彧勾住他的肩膀,“你要信得过我的话,我找人来帮你挖,开采贩售一条龙,最后这个钱呢咱们就五五……啊不六四分成,你六我四,你看如何?”
  李祎:“……”
  潜岳看着俩人勾肩搭背地走远,难以置信地自语道:“少爷这是……要把生意做到青丘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丘之国,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山海经·南山经》
  青雘(音同或),青色矿物颜料。


第51章 腾龙
  转眼自青丘一别已过旬月; 那枚青龙鳞交与青龙族后,一行四人便返回冼州,临走前彭彧突发奇想; 从狐十七那讨了几朵没处理干净的紫韵花; 回去带给了周淮。
  此时冼州已彻底入冬,第一场雪还没落下来; 彭府上下早早燃起火盆,将冬日的寒气隔绝在外。
  彭彧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去拜了拜他已经入土为安的老爹; 反正彭家人不拘泥礼法; 什么守孝三年的玩意也就免了; 他老人家投胎都已经断了奶,也用不着设什么灵堂,挂什么丧幡了。
  彭少爷该吃吃该喝喝; 也懒得给他爹吃斋念佛,就是那间正房依然留着,自己依然跟龙王对门而居,“少爷”的称呼也依然没改——彭彧认为自己尚且年轻; 并不想天天被人喊“老”。
  偶尔站在庭院里茫然四顾,惊觉如此热闹一个彭府,真正姓“彭”的似乎只剩下自己一只; 彭家三代单传至今,硕果仅存的也就他这可怜巴巴的光棍一条了。
  他牙疼似的抽了口冷气,觉得自己没能“空前”,只怕是要“绝后”了。
  但随即他又心理素质超群地给自己找到一点慰藉——龙王连自个儿爹娘都不知道是谁; 九渊被全族抛弃,潜岳姑娘是让云游的和尚送给彭家的,黄豆貌似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一只。
  彭少爷自觉在这场“比惨大会”上略输一筹,心甘情愿地拱手相让“惨王”宝座,瞬间满血复活,又是铁打的好汉一条。
  这会儿他正摆弄着一封狐族来信,随手折成纸船,又放在火上烧了——信里说龙族的药很管用,狐听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散步奔走不在话下,又说跟彭家的合作十分愉快,青丘已经开始大兴土木,举族上下一片欢腾,继续保持联络一类云云。
  彭彧眯眼吹了声口哨,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狐狸尾巴,随后从抽屉里摸出了那枚耳扣造型的仙器。
  当时他把这东西从狐四耳朵上撸下来,狐十七不肯要,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事实上他觉得这东西十分合自己的眼缘,白玉质地,约莫一指宽半指厚,做工精美线条流畅,形状也非常契合,可以完美地扣在耳骨上。
  他把这东西把玩半天,实在是心里痒痒,趁着四下没人,索性往自己左耳上一别,准备试试效果。
  谁料这刚一别上,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自耳骨处袭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生生地碾住挤压,要钻到他骨头里去。
  他一时间疼得说不出话,心说明明化了腾蛇蜕以后痛感大大降低了,就算耳朵比较敏感,也不至于这么痛吧?
  他捂着耳朵还没缓过神来,忽听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只见李祎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张口就是一声质问:“你干什么了!”
  彭彧被这一嗓子吼得有点蒙,再加上疼出一身冷汗,气势莫名弱了三分:“没……没干嘛啊。”
  李祎冲到他面前,一把拽开他的手,看到那枚耳扣的同时瞬间明白过来,两眼一眯:“谁让你瞎戴的?什么东西你就敢往身上戴?”
  他说着就要去摘那耳扣,结果一扯之下竟没能扯得下来,反而疼得彭彧嗷嗷乱叫:“别碰!疼啊!”
  李祎手一抖连忙回撤,虽然气他莽撞,却不能真的伤了他,只见那白玉竟浮上一点点粉色,慢慢充满整个耳扣,随即反向徐徐褪去,又恢复到最初状态。
  他目光一顿再一沉:“仙器认主了。”
  彭彧疼得呲牙咧嘴,这会儿才感觉缓解了些许,听到他说不由一怔:“什么意思?”
  李祎倚在桌边,一条腿撑着身体,慢慢放松了另一条:“有些仙器会‘认主’,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人使用,也算是一种人与器物之间的‘契’。如今狐四已死,这仙器自然成了无主之物,现在沾上你的血,便是认你做了主。”
  “这么神奇?”彭彧往耳朵上摸了摸,无端觉得那玉扣微微温暖起来,“也就是说它以后就是我的了?话说你刚刚为什么突然冲进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干坏事?”
  李祎在心里翻个白眼,心说你还知道自己在干坏事,轻哼一声:“我这些天在翻阅仙籍,刚查到关于此类仙器的记载——狐听说的没错,这东西确实可以增强幻术的威力,但绝不仅限于幻术,而是能够增强契主一切与灵术或法术有关的东西。”
  彭彧没能理解他这拐弯抹角的解释:“听不懂,你说重点。”
  李祎:“……”
  他头痛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叹气道:“拿你来举例吧。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身上的麒麟角可以驱邪镇煞,不过之前一直效果甚微,而今你戴上这枚耳扣,麒麟角的作用便可得到最大限度的加强,方圆数十里乃至百里范围内,一切妖邪之物会闻风而逃——我刚才感觉到了,所以才过来看看。”
  这回彭彧终于明白了,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合着我现在是个镇宅神物了是吗?”
  李祎有些心力交瘁,自觉无法从彭少爷迷宫一样的脑回路里游出来,只好双眼放空,干巴巴地说:“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于是彭彧点了点头,认定自己已与对方达成共识,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把他推搡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坐下,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你才刚好,就别到处溜达了,能少站就少站吧。”
  某龙这一个月里已经把下半身的知觉也捡回来了,龙筋基本长好,就是腰腿的力量尚且不那么强,走得多了会有些步伐不稳。
  李祎微微一怔,竟然一时没接上话。
  彭彧顺势倾身,低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啄:“要不要再休息俩月?你还是决定过两天就上路?”
  李祎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耽搁的时间不少了,再休息下去意义不大,而且周淮已经把对付紫韵花的避毒丹配了出来,目前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好吧,”彭彧说,“九渊潜岳那两个又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我去通知他们,让他们早做准备。”
  李祎正欲点头,又不知想起什么,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等等,你先把那耳扣摘了。”
  彭彧一脸茫然,往自己耳朵上一摸:“为什么?不好看吗?”
  “不是,”李祎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戴着它……岂不是告诉所有妖魔鬼怪你在这里?还有天上的那些眼睛们……”
  这回彭彧倒是秒懂了,并且没有发出任何异议,缓缓将耳扣取下——这回竟然很容易就取了下来——放在怀里收好,就是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可惜”。
  彭少爷没能把自己打扮得更骚,自己心情颇为郁闷,其他人却恨不得振臂高呼“大快人心”。这郁闷直到两天后启程也没能烟云散尽,并直接在九霄之上化成了惊恐。
  彭彧抱着白龙龙背在狂风里哭爹喊娘,潜岳乘着九渊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看戏。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龙王自从龙筋基本恢复,上下半身可以协调统一,能在地上蹦跶得利索了,便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在天上也一样可以游刃有余,自告奋勇地要载着彭彧一飞冲天。谁料天不遂龙愿,许是太久没飞掌握不好平衡,好端端一条白龙在云层里七扭八歪、摇摇欲坠。
  彭彧简直眼泪快要下来了,一颗心在万里高空中颠得七上八下,恨不得自己生出八只手,或者干脆长在龙王背上才好,他紧紧地扒住龙身,在呼啸风声里喊破了音:“你到底能不能行啊!救命啊!”
  “闭嘴!”龙王愤怒地回以咆哮,险些被自己的龙须抽迷了眼,“放手!别揪我的毛!别碰我的龙角!”
  灰龙在后面飞得四平八稳,呼吸了满口龙王气急败坏的尾气,潜岳十分担忧地问:“我们真的不去帮忙吗?”
  “我觉得,”九渊面露难色,“这个时候还是别去挑战王的自尊心比较好。”
  黄豆“叽”地一声从潜岳襟前冒出头来,让高空的冷风一打,又哆哆嗦嗦地缩了回去。潜岳低头瞧它一眼,心说这小东西还挺精,它是怎么知道今天龙王要发挥失常的?
  白龙飞得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会儿直插云霄,一会儿沉石入海,可谓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彭彧跟云层打了无数次照面,只觉一回生二回熟,八成是能跟它们做朋友了。
  于是彭少爷索性放弃了挣扎,双手离开龙背,安慰自己说听天由命吧。
  龙王终于还是没把他扔下去,渐渐在风里找到了感觉,慢慢把身形稳定住了。彭彧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小命,双手合十,悄咪咪地拜了拜观音菩萨。
  今天彭少爷吸取教训,没敢再散着头发出来,这会儿连忙紧了紧即将散掉的发带,轻轻一拍龙背:“我们要去哪里?”
  “衡山。”
  白龙御风而行,自脊背延伸向尾巴的一线白毛在风中如草浪翻滚,又像骏马奔腾时肆意扬起的鬃,如果忽略之前的种种“不雅观”,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他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将身形稳定在云层之下,彭彧一伸手便可摸到满手潮湿。
  “衡山?”
  彭彧抱住龙背向下望去,在这个高度上所有景致一览无余,一切与人类有关的东西都缩到微乎其微,只有亘古存在的山脉与江河勾天携地,肆无忌惮地铺展开来。
  他莫名觉得自己曾见过这般景象,身心也似乎被划分出一块天空地旷的疆土,狂风穿堂而过,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如春生劲草,在空旷之中蔓长横飞。
  今年南方的雪似乎来得较北方更早,大地盖了细细一层白霜。他脑子里无端冒出一个想法——乾坤眼,如此大气磅礴一个名字,真的只是用来看穿妖邪伪装,寻找圣物的吗?
  他从龙背上向下俯瞰,忽然伸手一指,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所指的是一片湖泊与沼泽相连的水域,李祎扫了一眼:“云梦大泽。”
  “云……”彭彧一句话还没出口,注意力就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再往南去是一大片相连的山脉,他微微睁大了眼,“那就是衡山?怎么那么像一只鸟啊?”
  衡山群峰绵延数百里,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此刻被新雪所覆,仿佛行将乘云。李祎说:“据传,衡山是朱雀神殒落的地方,山体是朱雀的躯干所化,故而成飞鸟状。”
  “不太可能吧?”彭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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