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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怪非邪-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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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城巍巍,城外芥草青青,马蹄踏青泥,车辇摇金铃。
  竹青炽下去车辇,伸手牵车中童子:“缙云,到了。”
  沈缙云扶着他下辇,草没小腿,走得吭哧费力,骏马膘肥,竹青炽体贴的着人另寻小马予沈缙云。
  宋卿凰在马上远远见他过来,拱手一礼:“公子别来无恙?”听闻他以军功爵封官大夫,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当真是前途无量。
  竹青炽回身略礼:“劳王姬挂念。”
  沈缙云随人还礼,竹青炽摆手示意王姬:“从弟缙云。”
  沈缙云心不在焉的昂首看天,莺飞纸鸢,随风远飏到青山之外,宋卿凰亦随他看去。
  沈缙云只顾揪兄长衣袖,指给他看,却没个应声,撇嘴闷声:“没了。”
  竹青炽望向天际,可惜那纸鸢飞得远了,看不清。
  沈缙云这才打量起马上之人,窈窕英姿,远比纸鸢动人,久久凝视,不禁脱口而出:“王姬好美。”
  宋卿凰只当是童言无忌,着青鸢去取纸鸢,笑道:“令弟,甚是可爱…”
  虽说教养一处,先生也十分严谨,却管不住沈缙云的心思,竹青炽暗叹了一口气:“从弟少不经事,惹王姬见笑。”
  宋卿凰倒觉有趣:“无妨,公子赛马否?”
  待随从将马牵来,竹青炽伸手抚着马鬃说道:“王姬相邀,哪有推拒的道理。”瞥了一眼后头的矮种小马,不太放心的问道:“缙云是要独骑,还是与为兄共骑。”
  沈缙云奔向小马,跃跃欲试的说:“我自己骑!”竹青炽一踩马镫翻身上马,沈缙云拽着马鞍,硬是跨不上去,急道:“青哥,我上不去。”
  竹青炽听他一通抱怨,俯身提人上马,还是两人共骑。
  沈缙云扯了缰绳靠后挤到他怀中,竹青炽伸手将人按住:“坐好。”
  见沈缙云抓了缰绳里端,竹青炽振臂一甩,轻松将那双小手甩落,勾起嘴角,迎风启笑,沈缙云则有些不忿。
  宋卿凰一夹马腹追上,与人比肩:“不妨同我打个赌?谁先到野中海子便胜。至于筹码,公子说当是何物?”
  竹青炽侧首看她仍未收笑:“王姬想要些什么,若我赢了,择日嫁我府中如何?”
  沈缙云借机插话:“嫁到府中,可以嫁给我吗?”说完自顾笑着接宋卿凰的话:“要是输了,我把青哥许配给你,他去公主府,就不会管着我了。”
  宋卿凰额上青筋一抽,这孩子打的倒是好算盘,扬鞭催马疾行,将前话不提:“那便听令弟的,若是我胜,迎竹公子入翥凤,可好?”
  竹青炽一口答应:“好。”
  竹青炽携带幼弟,再是骑术精湛,到底稍逊一筹。
  宋卿凰可谓是女中豪杰,不可小觑。
  到了地方,竹青炽翻身下马,独留幼弟一人在高头大马上,算是对他方才的胡言乱语小作惩戒,竹青炽立身草野,风动衣袂,纵目远望,悠悠说道:“王姬备嫁罢。”


第28章 武曲(三)
  沈缙云孤零零的骑在马上,紧捉马鬃不敢动弹。
  宋卿凰翻身下马,远望水天一线,日沉海中,洒下金光一片,俯身拾起石片斜掷入海,点水连跃,很像样子,掩了笑意回头看他:“凤皋虚位以待,便请君主位。”
  竹青炽眼中映着天边霞光,熠熠生辉,风扬发舞,立人如玉,不知在沉思什么。
  宋卿凰扭头见沈缙云一人伏在马上,可怜的很,劝道:“小孩子说话本不做数,回去罚他便好,留他一人,不怕他摔了?”
  沈缙云小心翼翼的拉着缰绳跟上来,口中哀声:“青哥,别丢下我…”尾声绵长,像一根羽毛拂过心头。
  竹青炽终究不忍,旋踵迈步,举手将人自马背托抱怀中,沈缙云顺着他的脖子根滑下地来。
  婚姻之事不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换了旁人做王姬,于竹青炽而言,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夫妻应要相伴一生,白头偕老,他与王姬性子不和,能否长久呢。
  松手将沈缙云放下,竹青炽背对着她,疑虑难消,下意识摩挲着沈缙云的发髻,那一瞬,忘了君臣之礼,轻飘飘的问了一句:“你对我,可有一丝动心?”
  宋卿凰一直在等他回复,声音消散于空中,怔神石落,滚入水中,原来,他还是在乎的:“日久见人心,竟没看出来?”
  沈缙云兀的出声打断了二人:“别揉啦!发髻乱了就不好看了!”
  竹青炽伸手敲了他额头一记,眼中满是放纵的笑意:“男儿要什么好看。”
  沈缙云牵了他的手来,不好明说,拿指头在他手心比划“真要娶她呀。”
  大风起,掠荒原,竹青炽伸手替沈缙云拢了衣襟:“以后没人管你,还不开心?”
  沈缙云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我终究还是要做夫妻,有些话却永远也说不出口。
  为这事,沈缙云一连焉了好几日,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剑术课上竹青炽怕误伤了他,收剑与沈缙云对坐水榭,问道:“怎么,不喜欢王姬当你嫂嫂?”
  沈缙云着实喜欢她,可一想到她要成为自个嫂嫂,就开心不起来:“说不上来。”
  沈缙云一向爱憎分明的很,什么时候会说不清喜恶,竹青炽想,沈缙云果然是长大了:“别想太多。”
  “青哥,与我待在竹府不好吗。”他总以为,竹青炽与他待在一处的时间还很长。
  “缙云,公与父命不可违,那个赌,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有没有,输或赢,结果都不会有多大区别。
  沈缙云便是从这时开始,知道了什么是命,便是竹青炽也逃不过的命。
  汴惠公二十三年,梁国进犯阳关,五胡卷土重来,王姬宋卿凰随军御梁,大良造及子战五胡。
  汴惠公二十五年,汴公暴薨,谥号惠公,大良造归朝摄政,王姬宋卿凰持诏称制不称王,次年改元新建,称靖安公主。
  新建元年,汴国大定,挥师东征。
  新建二年八月,破蔡、齐,灭鲁、金四国。
  新建三年九月,蚕食幽、燕两国,平汴梁大陆之东北,即班师回朝。
  新建四年冬月,宋翊宸持国玺南面称帝,定元永嘉。
  永嘉元年,帝改官制,以竹允诚为太保,爵封国公,加封靖安公主为镇国长公主,设国子监,以上将军竹青炽为国子祭酒,京中谣传镇国长公主与从弟沈缙云有染。
  龙游浅滩,凰于飞天。
  风云际会,焉知福祸。
  镇国长公主府上,宋卿凰跪坐案前,平眉低声:“去请国婿。”
  鸣竹殿后,剑阁四面的竹帘卷起,竹青炽执剑招招若行云流水,剑势摄人,小侍俯身道公主有请,竹青炽旋腕收剑入鞘,又是君子如玉:“让公主来见我。”再吩咐左右:“温两壶酒来。”
  宋卿凰得了回复,匀息一叹,起身不慎拂落杯盏,杯碎水散,愣看了半晌,跨步离去,并未唤人去收拾。
  到了剑阁,宋卿凰屏退左右,放落前帘落席与人对坐,湖风吹动竹帘,酒温香满四溢,亦若君子端方,忠厚骁勇,实不该为她所累:“夏子粲早朝参大人对缙云管教不严、德行有亏,齐、管附议。”
  竹青炽侧目看帘后立竹,父亲常说,君子有节,意韧如竹,半生清正,今已年迈,却被子孙所累,污了清名。
  缙云年幼,私下好与他攀比,这些年愈演愈烈,越发不可收拾,长兄如父,竹青炽亦觉自身教导有失,可他不明白,宋卿凰为何如此,或许是不想明白。
  竹青炽执壶为她添酒:“缙云顽劣,有损公主清名,改日让他登门谢罪,至若夏与管齐,我自有主张。除了这些,公主还有什么要对为夫说的。”
  宋卿凰再三斟酌,到底还是将话说出了口:“我有喜了,一月有余。”
  竹青炽闻言惊诧抬首,他们夫妻二人婚后聚少离多,难得有几日在京中,以往但凡有了身子,公主尽皆狠心去子,竹青炽当真不知,当真不怨吗?只道杀伐权谋为她所好,故是装聋作哑,放手让她逐鹿天下,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的容忍:“公主,你不该。”
  宋卿凰缩手揣到袖中,她确实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忍舍弃腹中骨肉:“今上圣意难测,虎符还后,吏兵二部之事我稍有插手。齐氏贪心,虽吃不下竹氏,也在圣上跟前煽风点火,你既已回京,便不再是与胡人打交道,多放点心思在朝中罢。”
  “圣意何需再问,武作文用,其心昭然。他要我对他效忠,不若便折了我的臂膀,夏与管齐狼子野心,圣上如何不知,借刀杀人罢了。”竹青炽举杯尽饮:“一山不容二虎,公主想必是有对策了。”
  帘动携西风,天已微寒,冷雨凛冽人心:“和离,若事迹败漏,亦与你无关,早脱这风月泥潭。两月后我自会离京到咸阳私府,生下孩子便送回竹府。”
  她到底是走了这一步,夫妻七载,这个孩子,怕是宋卿凰留给竹青炽最后的牵挂,慧敏如她,这露水姻缘,本该到此为止,她怕所求无望,无人牵挂。
  竹青炽将剑穗解下放置案上,想为她那颗风雨飘摇的心求个安定:“此剑师所赠,此穗母所系,与我同在,这一纸婚书,你若看重,仍是夫妻,千苦万难,定不放手。”
  可我满手血腥,杀母弑父,而今世人皆知我背夫媾弟,如何能与你相配:“竹氏忠正之清名,不能毁于我手。”
  宋卿凰握盏又放,取匣中和离书递出:“事败,权且墙倒众人推,事成,定不负你。”
  事明君,保家国,为社稷,护万民,此为竹氏家训,远先汴立国。
  新帝初登,有功无过,若起兵造反,师出无名,是为大逆。
  世人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却不像寻常夫妻,竹青炽寻不见她一丝依赖,事已至此,不必再留。
  竹青炽提笔悬腕,纵书隶体,却少几分庄重,多了潇洒肆意,置笔取章加盖:“已书和离,今日我便离翥凤,至于缙云,到底是我一手带大,不忍他以身犯险。”
  “就此坐实我□□之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总不能护他一世。”宋卿凰收和离书于匣中,眼睫低垂,叹道:“我会替他安排一条退路,你放心便是。”
  竹青炽等来这一句,起身迈开步子,抚过壁上悬放于剑架的六尺长剑:“有个不情之请,望公主应允,就让缙云住在鸣竹殿里,卧剑与书眠,莫荒废了。”话落转身出剑阁,自有亲随打伞迎侯,来去潇洒,连行囊都不必整理,拥风携雨而去。
  宋卿凰目送他远去,风雨皆未入眼,只剩那宽袍博带之人,这七载夫妻情,到底算是什么。这鸣竹殿里,竟没有一样他要带走的。
  “伤风败俗!”竹允诚下车即入正堂,朝服都还未换下。
  春雨压枝头,颤然欲倾折,竹允诚叱道:“把那个逆子沈缙云,给我押上来!”
  沈缙云随侍进正堂,对人一揖:“火大伤身,姑丈何需动怒。”
  “跪下!拿家法来。”沈缙云屈膝跪在堂中,全然无惧,竹府家法为马鞭,三尺七寸长,竹青炽向来循礼自持,竹允诚还从未用过它,拿在手中,强压怒火问他:“老夫问你,与你嫂嫂之事,你可有解释?”
  沈缙云无谓道:“男欢女爱,作何解释?她先为公主,再为我嫂。”
  竹允诚见他毫无悔过之意,更为恼火:“当年沈兄将你托付老夫,老夫是如何待你的,而今叔嫂□□,行此龌蹉之举,还不知羞耻!”
  挥鞭抽下,打在沈缙云背脊上,竹允诚戎马半生,有的是虎狼之力,沈缙云一时受不住,扑地蜷指,撑臂扬声:“她不是我嫂嫂!”
  竹允诚手抬又落,一连抽下好几鞭,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今日我非要打到你知羞明事为止!”
  沈缙云到底遭不住,被打的伏地缩成一团,唔声咽泣,口中念着:“青哥…青哥…”
  竹青炽的车辇刚行到府门前,阴雨绵绵,随从置凳打伞迎他下车,一人扑通跪在车前,膝行而来,涕泣不止:“公子…公子,国公爷请了家法,正训小公子呢,主子虽犯了错,可罪不至死啊!这么打下去,是会出人命的啊!”
  竹青炽认出这人是沈缙云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深知父亲严苛,手下从不留情,沈缙云要被打的有个三长两短,也于事无补,又何苦叫他受这一番罪,疾步冒雨赶入,还隔门几步便听到鞭子打在沈缙云身上,道道有声,竹青炽连忙推门喊道:“父亲!”
  见屋中惨状,痛声沉吟道:“别打了。”
  竹允诚闻声,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向竹青炽:“你来的正好,给我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扬鞭一指:“跪下说,不说清楚,我连你一块打。”
  竹青炽提摆正跪堂中,挺直了背脊,沈缙云咽下口沫,爬到竹青炽身边挨着他跪下,攥住他一片衣角,猛叩首低声抢言:“姑父明察,是公主不徳在先。”
  此举牵动身上伤口,沈缙云一概咬牙忍下,自白:“缙云不自持,罔顾礼法,与青哥无干。”
  竹青炽已不想深究其中到底谁对谁错,沈缙云是他一手带大,顽劣不假,断然不敢讹言谎语,若公主有意,他亦不想多问,斥止:“缙云!不得胡言。”
  伏地一拜:“儿与公主离心,故议和离,今已两不相欠,各凭嫁娶,有负皇恩父意。缙云年幼,犯此大过,为兄者不察,夫妻离心,为夫纲不振。请请家法。”
  沈缙云闻言正身冲竹青炽嘶喊:“她不配为我嫂嫂!”
  竹允诚听了不由悲从中来:“我待你如亲子,你如此行径,怎对得起你泉下的母亲?公主怎会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转指竹青炽,心火大盛,几不能言:“你竟还帮他辩解,我竹氏百年基业,战功赫赫,一门清正,竟毁于我手。”竹允诚一时眼前发黑,踉跄一步,稍作平复,挥鞭指人:“我今日就将你打死,权当没你这个儿子。”


第29章 武曲(四)
  沈缙云见势不妙,慌忙俯身抱住竹允诚的小腿。
  从小到大,竹允诚不曾对竹青炽说过一句重话,得子如此,还有什么抱怨的,今日若不是为他,也不必受这种罚,沈缙云泣不成声:“缙云失礼,公主不徳,青哥何罪之有,离心而和离,世所常见,竹氏戎马府门,岂能苟全公主。”
  戎马府门,还不是屈从于天子,竹青炽伏地不曾发一语。
  竹允诚弃鞭扬声,气极:“兄友弟恭,好啊,那我就遂了你的愿!来人,把他们两个拖出去,沈缙云笞三十鞭,竹青炽,你给我跪边上看着!”
  “父亲!”竹青炽抬头见父意已决,多说无益,起身拂开围上来的一干的仆从:“去扶小公子。”
  竹青炽走出正堂,毅然跪在庭中湿淋淋的青砖地上,抬头看向执鞭的仆从,沈缙云别过脸不去看他,显然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雨势愈大。沈缙云折膝跪下,积水迸溅,挺直了背脊。
  一鞭挥下,竹青炽抬手拦拽,紧握在手中,渐又松落,闭目轻声:“用心打。”沈缙云该受的,他替不了。
  沈缙云闷声受鞭,被大雨浇的脑中昏昏沉沉的,倒地前被竹青炽横臂接住,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无声叹息。
  宋卿凰派了人来接他,竹青炽将他抱到车辇中,欲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奈何在雨中跪久了,冻的浑身僵冷,怕冻着他,改将他的鬓发顺到耳后,那一分薄怒,早叫大雨浇灭:“傻孩子,我与公主的事,又岂是你能左右的,就让你去历经一番,你迟早会明白。”
  竹青炽待他的这份心,只怕这世间,再无第二人。
  永嘉二年春,国子祭酒竹青炽娶顾氏女顾迟归,两姓结姻。
  沈缙云没料到竹青炽这么快就又将婚姻作为筹码摆上桌案,他是否真的不在乎,枕边睡的是谁。
  沈缙云前去竹府道喜,想要见见那个可怜人,也不知,谁更可怜:“恭贺兄长新婚。”
  竹青炽这些日子听了不少公主府中的闲话,翥凤宫现下不止有梅君,四君子都齐全了。
  新婚之日,竹青炽穿着朝服,似与往日无异,开口只是问他:“殿中的书,你看了几册。”
  竟还问他功课,漱玉殿中,可没几本书。
  沈缙云知他以前住在竹鸣殿,更久之前,那叫凤皋,至今还空着,明明是公主府中景致最好的地方,昔有湖光熠熠,绿竹猗猗,水榭剑阁,有匪君子。
  他分明是个有情致的人,却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只因肩上背负的太多:“今日大喜,怎还问我功课,扫兴,我嫂嫂呢。”
  竹青炽看了时辰:“就到了。”
  竹青炽不喜喧闹,整场婚礼庄严而肃穆,沈缙云觉得当初去公主府贺喜的时候,似乎还要吵闹些,这一次他只是静静的喝着兄长的喜酒,喝着喝着,好像有些醉了。
  “缙云,缙云。”竹青炽知他不胜酒力,偏还贪杯,不得不撇下宾客,将他抱回车上安置妥当,嘱咐随行的小厮:“别惊扰公主,将他送回寝殿,喂点醒酒的汤药,记得燃上檀香,他好睡些。”
  永嘉二年冬,定国公竹允诚病逝。
  沈缙云深夜回府,未让人通传,房中没找到人,沈缙云便问榛儿:“兄长去哪了。”
  榛儿叹了口气:“用过晚饭就去灵堂了,也不让人跟着,老夫人都劝不住,夫人更说不上话。”
  沈缙云坐思了好半晌,到底还是去了灵堂。
  灵堂门窗紧闭,白绫低垂,屋内灯火通明,沈缙云不禁觉得有点恍惚,姑丈竟真就这么去了。
  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扇,怕惊扰沉睡的英灵,竹青炽跪在堂中,一身缟素,抬头看他的时候,脸上泪痕未干,沈缙云还是头一回见他哭,别说哭了,都不曾见他青哥红过眼。
  像这样哭的眼圈泛红,泪光盈盈,倒是多了几分人气,沈缙云开口唤道:“哥哥。”
  竹青炽不复以往的神色,有些慌乱的拭去脸上的泪水,整敛情绪:“来也不说一声。”
  沈缙云跪到他身旁,看着桌案上新制的牌位:“我来看看姑父。”
  竹青炽低声说着:“从武之人,不病则矣,一病,向来说去就去了。”
  沈缙云听了不由心惊,好似竹青炽在暗喻什么,下意识反驳他:“不…”
  话没说完,就叫竹青炽打断:“夜深了,回吧。”
  沈缙云见他撑膝起身,继而迈步远去,隐入月色中的背影落寞无比,却没跟上去,他定然不想叫人看见,他是如何暗自舔伤的。
  永嘉三年正月,镇国长公主大开府门,收揽门客,其势过彰,帝欲除凰党,党中礼部侍郎房子远变节,密奏镇国长公主蓄养门客男宠,结党营私,欲谋天子之位,并呈名册,帝使黑冰台彻查此事。
  三月末,镇国长公主锒铛入狱。
  永嘉三年四月,镇国长公主宋卿凰以谋逆等数罪论处,褫爵赐死,死后挫骨扬灰,其面首或死或流,昭曰镇国长公主暴薨身亡,隐其罪,不公于世。
  三年,竹青炽再一次踏足翥凤,什么都没变,什么都变了。
  在天下人眼中,镇国长公主不过是暴毙身亡了,树倒猢狲散,曾经俊才如云的镇国长公主府什么都没有剩下。
  沈缙云是最后一个离开翥凤的,他被流放蜀地,还是托了竹沈两家的福,平心而论,宋卿凰这三年待他极好,并不亚于竹青炽对他的好,或许是将她觉得亏欠竹青炽的,都还在他身上。
  沈缙云自觉也许是狼心狗肺,听闻她死了,竟没有半分伤心。
  竹青炽是来送他的,又为他破例欠了刑部人情:“青哥,我走了。”沈缙云临行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竹青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看见汴公与父亲同他并行而去,看见年少的宋卿凰打马扬尘,消逝眼前。
  永嘉四年二月初,帝迁国子祭酒竹青炽为礼部侍郎,择日赴梁约谈休战互市一事。
  文武四列,唯殿阁大学士及总督随侍梁帝左右,竹青炽依礼而拜:“见过梁王陛下。”梁帝赐来使上坐,笑对:“两国今已休战,竹亲使远赴郢都,不知所为何事?”
  竹青炽依言入座,缓缓说道:“汴梁之争由来已久,兵连祸结,而今两国休战,四方百姓暂安,是为君之贤。某今日来,欲为梁王陛下讨个贤名。”
  梁帝出言反问:“哦?难道朕在大梁的名声,尚还不够?”
  竹青炽兜手展笑:“梁王陛下是感贤名过赘?”
  梁帝观殿下之臣皆屏气凝神,显得此人气度不凡,看着倒顺眼许多,笑叹:“朕听闻汴帝初登,资质尚浅,今见亲使,才晓何谓大政商道。”
  竹青炽仍是端坐,袖中暗揉指骨,于汴国而言,这可不是夸赞:“君上天资聪慧,来日方长,不愁这一时。”敛神徐言:“此次远赴郢都,想为汴梁边境子民谋得数年修生养息之时,共享治世。外臣知陛下素忧屯粮,而我汴国五谷颇丰,其功在耕犁。陛下之大梁,养蚕缫丝则更胜我汴国。地域有别,可互通有无,以利万民。”
  “汴粮与梁帛,虽皆出五土,然终有别,行商之道,贵帛贱粮,若单以名录相对,不抽几分利润,于国有亏,届时战火重烧,朕岂不是…”梁帝言及此戏谑挑笑:“赔本还赘了天下恶名,朕担不得,介时你来担待?”
  竹青炽思而后言:“梁王陛下所言不无道理,却还需审时度势。试问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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