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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孤立守恒定律被打破-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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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开门,咖啡馆里没有太多人,音乐静静地流淌,张骆驼抱着袋子,走到离电梯最近的一个位子上坐下,他没有太多钱。仿造人走过来,问他:“请问你想要吃什么?”

张骆驼友好地朝她微笑:“一杯果汁就是了,我在等人。”仿造人点点头,走开了。

因为乔德长得像来自九龙坝,大家刚开始都很畏惧他,这是人的惯性。但很快畏惧感消失。乔德为人傲慢,除开他所在的管理部,对谁都很轻蔑。有人曾经主动和他搭话,表示友好,但乔德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一眼他,就像看贫民窟里堆积的破铜烂铁,接着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如同从来没被搭话过。

他也从来不去二十九楼的餐厅吃饭,每当管理部因为有事要来餐厅时,他都紧闭双唇,像一张嘴就有精神□□灌入。当然不止他如此,整个管理部都如此,有时管理部甚至会窃窃私语,张骆驼听到他们说过:“那群人和我们……”他们管其他部门的叫“那群人”,而管理部的则是“我们”,剩下其他人摆出认同的神情。他们走起路来永远目不斜视,就像刚才的赵一。

也许只有芦幸是例外,他是管理部唯一友好的人,对着其他部门的人时会主动交谈,谈论重庆的天气,新出的游戏之类的,但也仅此而已,他身上也具有管理部特有的隐形隔膜,人人都知道他们没法再深入一步。

张骆驼也不喜欢乔德,不过开始他并没有碰到过乔德,他对乔德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乔德在七十六楼工作,他在四十八楼。大多时候张骆驼都淹没在玩具堆里,比如企鹅、闪闪发光的玻璃球、做玩具熊用的人造皮毛。他会修理东西,有些是别人不要的,有些是人求他修的,张骆驼修理技术很好,而且很好说话,他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求助。他喜欢修东西,像沙漠里的骆驼一样耐心。所有他修过的东西都会焕然一新,即使是被丢弃的不要的东西,修理过后都焕然一新,像是刚刚出炉。

张骆驼把它们擦得发亮,摆放整齐,放在工作桌上,等主人认领它们,或者喜欢他们的人将其拿走。假如没有,就一直放下去,和他作伴。

一切看似平静,张骆驼对乔德的印象就仅此而已,毕竟他的全部生活就是玩具和地图。直到乔德和张骆驼发生了一次冲突。

那次冲突很偶然,也很奇怪。那是几个月前。

那天天气一如既往,阴天小雨,玻璃被雨水冲刷,蓝的发亮,离下班还有三十分钟,街上的路灯亮起来,广告的虚拟影像在空中漂浮。张骆驼当时刚刚修理完一个玻璃杯,把它摆在桌上,然后去找仿造人助手要了杯咖啡。

走回来时,他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快步走过去,看到他刚刚修好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像大颗的冰块。玻璃粘着斑点似的液体,呈暗红色,散发一股苦杏仁味。

三秒钟后,张骆驼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绕过桌子。一个男人倒在他的办公桌旁,一动不动,手腕破开一大块,喘息微弱。

“你还好吗?”他马上蹲下身去,低声问道。

男人睁开眼睛,朝他看来,嘴巴张开,他的力气残存无几。张骆驼认识他,他是广告部的员工,叫做曾林,进了公司三年。他的肩膀很潮湿,上面流出的血液比张骆驼看的暴力电影里的还多,张骆驼闻到那股苦杏仁味。

“你等一等。”张骆驼深吸一口气说,“我去打医疗电话。”

张骆驼的脑袋有些眩晕,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尽量保持平静。他走到桌子旁,拿起电话,准备拨号码。

然而他还来不及按下第一个数字“3”,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张骆驼抬起头来。领头的是个青年,穿着管理部的制服,后背湿哒哒的,水滴在他的脖子上。后面则是安保部的人,他们气喘吁吁,像刚刚赛跑过。青年的面孔被明亮的灯光笼罩着,张骆驼看到了他的脸——苍白而瘦削,像博物馆里的冷冻标本。

他想起来,那是乔德,张骆驼在公司的照片栏看到过。乔德没有注意到张骆驼,他冷静地站着,看着躺在地上的曾林,灰眼睛闪烁不定。

“他在这里。”他说,挥一挥手。

安保部的人走上来,他们统一穿着黑西服,皮鞋踏在地上,味道像排泄物。接着他们蹲下了身,动作整齐划一。张骆驼刚开始以为他们是观察曾林伤势,但三秒以后,他们抓住曾林的手臂和小腿,像拖动物一样把他拖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曾林的皮鞋塌在地板上,因为摩擦发出“磁”声,拖拽出一条无色的雨线。

“怎么回事?你们是带他去医务室吗?”张骆驼心砰砰地跳,放下电话,他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安保部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们继续拖着曾林向前走。张骆驼觉得不对劲。

“你们等一下,他的肩膀还在流血。”他挪开椅子,皱起眉头,朝那里走去,“我可以帮忙治疗。”

被雨沾湿的西装突兀地在他面前放大,张骆驼可以看到上面的纤维。一股森林味没来由地包裹住他,让他窒息。张骆驼抬起头来,乔德挡在了他和安保部的中间。

“管好你自己的事。”乔德的灰眼睛很冷。“要么下一个开除的是你。”他说,用了一种戏剧化而事不关己的口吻。

“你们带他去哪里?”张骆驼问,他探出脑袋试图看看曾林,但安保部的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看得到曾林的脚。它现在离他很远,一半已经进了电梯。

乔德的手垂在裤兜里,他思索了良久,垂下眼,盯着张骆驼,懒洋洋地回答道:“医务室。”

时至如今,张骆驼仍然记得那副场景,安保部走在走廊中,畅通无阻,犹如进入无人之地。平时喧闹的走廊空无一人,雨声很大,隔开走廊和办公室。张骆驼没法向前一步,乔德挡在他面前,阻止他行动,直到安保部消失在电梯里他才离开。走之前他回头望着张骆驼,眼神里的冷漠不言而喻。血液在地板上已经凝固,看起来像灭绝已久的昆虫标本。

张骆驼抬起头,每个办公室都亮着灯,他从中看到无数双眼睛,但没人敢踏出一步,他们只是呼吸,保持沉默。当乔德消失在走廊尽头后,那些眼睛跟着熄灭在明亮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当天夜晚,郑郑给张骆驼来电,说她听说了这件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张骆驼问她。郑郑在那头开了个罐头,说是因为乔德想开除曾林,两人起了冲突,然后乔德叫来了安保部,他们打了他一顿。郑郑挨着电话,说,乔德想树立一个权威,给整个公司一个下马威。

张骆驼沉默了半晌,摇摇头,他说,我不喜欢他,真的。





第3章 重庆森林(三)
……一首歌放完了,转为另一首,是《维也纳森林的故事》。五点十分。仿造人走过来,把果汁递给他,闻起来不错,有一股苹果和桃子混合的味道。张骆驼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搅了搅。他望了望电梯口,现在显示电梯停在二十一楼。乔德还没有来,他是不是被耍了?

不过世界是公平的,他也耍过乔德,在曾林的事发生不久后。曾林的事发生第二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没有人说出口,但当他们眨着眼睛,故事被述说。乔德那帮人一定察觉到了。不论他们出现在哪里,交谈的人群就会忽然闭嘴,说话声变的低微和不满。管理部很满意这个现状,他们趾高气扬地在公司里穿梭。

有些人叫这是恐惧,但张骆驼管这叫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在书上读到过这句话。他想起曾林被抬走时窥探的人群,他们都隐藏在明亮的灯光里,他的心里因此激荡起某种复杂的感情,他想做些什么。

他偷偷在私下里做了个玩具。玩具很难看,长着个大脑袋,看起来像中心城里的巨蛋建筑物。张骆驼花了两天,在脑袋上画上乔德的脸,画的稍微夸张一点,但是但凡见过乔德的人都一定知道那是乔德。灰眼睛、冰冷的神情,这些和乔德一模一样。接着张骆驼做了一个身子,不是人身子,而是马身子,马有四条腿,金属质感,没有鬓毛。他将人脑袋安在马身上,上了发条和自动马达,装了语言系统,当发条被扭动,马就会边飞速奔跑边喊道:“我是管理部!我是管理部!”张骆驼给它起了名字,叫乔德马。

在下班前张骆驼悄悄把它放进厕所里,定了时,让它在明天中午启动。第二天他故意和郑郑一起去外面考察实地,直到下午一点才来到公司,以此减少嫌疑。

回来的时候,他目击了一场大混乱:乔德马在走廊里到处四处乱窜,喊声像流窜的警笛。管理部和安保部的人笨拙地窜来窜去,试图逮捕它。但乔德马灵活地躲开他们,四处乱窜,犹如电视里上演的失控飞船。没有人帮管理部和安保部,他们都躲在办公室里发笑,每当追逐乔德马的人经过,他们假装是在看窗外的广告牌,任由乔德马破坏公司财产。这场混乱以乔德马跳进电梯,被刚好回来的芦幸抓住为告终,他边喘边笑着:“还蛮有趣的不是吗?”然后看到了乔德阴沉的脸色,就马上不再说话了。

当天下午,没有人能再上班,乔德下巴昂的高高的,盘问上午在公司的所有人,弄得人心惶惶,但没有人知道这是谁干的。

至于乔德马的精神——永远不死。公司很快激起了风潮。第二天中午时分,公司的咖啡厅再次窜出了一个“赵一”羊,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安保”鸡、“乔德”猪,各种各样的怪诞事物在出其不意之时冒出,犹如埋藏地雷,战争的风潮愈演愈烈,管理部屡禁不止,整个公司像动物农场的戏剧演出地。

而这场戏剧的最高潮在一次周末下班之前的一刻发生——一个周五下午。当时由于马上要下班,空气中的气息烦躁不安,每当飞船划过天际,办公室的窃窃私语像嘶嘶作响的引擎。就在这时,走廊里传出机器的转动声,什么在滋滋作响,像诡异的笑声。一个人打头阵去观察。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停下脚步。

一个什么跑过去了,那是一只玩具企鹅还是什么,机械的笑声从它的喉咙里传出,但它毛茸茸的脸上没有五官,只贴着一张孤零零的照片。假如眼睛很好,能在那照片飘忽闪动时看清楚,照片上是两个人,一高一矮,照片上用蜡笔粗粗地画着字:管理部。那字闪闪发光,又用了什么技术在墙上投影,令所有人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又是一次恶作剧,现在真相大白。

有人偷偷笑起来,吹起口哨。围观者很快聚集在办公室门口,工作被他们抛之脑后。他们对企鹅的飞奔惊叹不已,盯着它跑来跑去,就像看一场精彩球赛。现在一方已经上场,他们等着球赛的另一方:管理部和安保部。等他们气急败坏地来将企鹅抓住,和它比拼个胜负。

他们没等多久,管理部很快就接到了消息。走廊另一端的尽头,电梯从七十六楼朝四十八楼运行,人人屏住呼吸,显然已经有人被通知了事态发展。最后屏幕上的数字下沉,停靠在四十八楼,金属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模模糊糊的人影终于出现。

人人都知道那是谁,当然是乔德。他是管理部的领袖,因此总是打头阵。

灯忽闪忽亮,人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大概能猜到:冷冰冰、安静、烦躁。

企鹅这时已跑到走廊另一尽头,落地窗被它撞到,发出轻轻的颤微之声。企鹅的神经感应灯发现面前有阻碍物后亮起红灯,于是它自动调整路线,一个掉头,朝乔德的方向飞速旋转而来。

有人轻轻叹口气。路线错了,前面是死路,你不该朝那里跑。但没人敢说出来,也不敢出手,他们只能等待球赛结果——很明显,等到企鹅飞到乔德面前,他将会趁机一把抓住它,用他一贯的蔑视态度问:是谁做的?除开这个他别无他法。但这对人们来说已经足够精彩了。

企鹅飞速旋转,它和乔德之间的距离急速缩减。现在企鹅跑到了乔德面前,乔德伸出一只脚。砰。企鹅撞上他闪亮的皮鞋,内置的天线马上亮起红灯,告诉它该转路,前方有障碍物。于是它转过身去,再次调整路线,但它走不了了。身后的墙蹲下身来,抓住它的后腰,嗡嗡的机械声中,他将它提起来,任凭它的脚在自动马达的压力下震动,进行幻想的旅途。办公室里有人窃笑起来,这是场滑稽的机械与人的对抗。

乔德没有说话,神情冷酷。他拽起企鹅,把企鹅翻了个身,企鹅毛茸茸的脸就此暴露,包括贴的那张照片。蜡笔的字投影在乔德头顶:管理部。头顶一明一暗的灯光闪过照片表面。他随意地扯下这张照片,先是看了一眼,像是对这名堂不屑一顾,但马上地,当他的视线划过照片正中时,他的神情古怪起来,眼神慢慢凝固。然后他怔住了,抓企鹅的手冻在空中,像失灵的机器。

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我还以为他会马上拽着企鹅走过来责问。”有人悄悄说。张骆驼正在给自己接水,他听到别人这样说,好奇地探出头去。

他看到了乔德。但这个乔德不一样。乔德的脸像藏在城市森林中的一座建筑,看不出他怎么想。他凝视着照片,目不转睛,像上面附有他的灵魂。走廊的灯光一闪一灭,窗外广告牌上的霓虹灯光映照在乔德脸上。他的神情很奇异,张骆驼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只有灰色的眼珠在转,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它。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飞船划过的声音尖锐而高昂。

不知过了几秒,乔德终于抬起头来。那是一瞬间的事,快的没人能看清。走廊太黑了,加之无尽的噪音分散人的注意力。他平静地伸出手,将歇斯底里的企鹅放在地上,像是不再追究此事。但这不是给它自由。他在黑暗之中看着他,忽然伸出右脚,就像一个足球中锋,在企鹅开始继续飞奔前,一脚把它踹向了人群堆积的办公室。企鹅在空中旋转,它沉浸在获得自由的假象之中,飞入办公桌和办公桌间,被电线缠住,然后猛烈挣扎挣扎起来,发出吱嘎吱嘎的零件破碎响声。人们惊声尖叫,桌上的玻璃杯摇摇欲坠,围聚的人群互相撞来撞去,坚硬的手表碰到别人的西装扣,水杯撞到啤酒罐,汗水和香水味中,谩骂声参差不齐。

张骆驼抱着水,尽力使自己扶稳墙壁,但他逃不过人群的龙卷风,他们把他挤出人群外,他拼命地保持平衡,跌跌撞撞地撞到走廊上,跌到地上。他龇牙咧嘴地摸摸后背,觉得很疼,但好在水杯没倒。他站起来,这才发现他正对乔德,空旷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着面,失灵的灯横在他们中间。张骆驼望向乔德,他感到尴尬,但他马上注意到乔德的神情,乔德和平时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张骆驼说不清楚,他一向靠直觉。

乔德没有看他,乔德谁也没看,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打量办公室的一切。这时安保人员匆匆赶来,他向他们指了指办公室的方向,他们赶过去进行急救。而乔德却在原地不动,远处的霓虹灯照亮了他的脸,像火光般闪动。他再次远远地再看了一眼这场周末前的狂欢,接着,他带着一种在张骆驼看来,像不懂啜泣的动物的神情,拿起照片,看了一下,接着毫不犹豫,把那张照片撕碎。

然后他轻轻地放了手,照片散落开来,轻飘飘的,像格式化的数字标本。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第4章 重庆森林(四)

那天办公室的狂欢持续了很久,抓住企鹅花了半个小时。而张骆驼一直待在走廊,直到安保部把企鹅抬走。企鹅被撞破一层皮毛,皮毛下露出一层绿色电线,它毕竟是个机器。迎接它的可能是零件分散厂。人群渐渐散去,取代兴奋的是抱怨。“我还要去广场见朋友呢。”一个女孩儿凃着闪亮的蓝色眼影,穿着皮夹克走出办公室。没有乔德的走廊不再可怕。她走进去,脚抬起,再踩下去,散落在地上的照片被她的□□击中,她头也不回,径直蹬进忠诚运行的电梯。

等到张骆驼再回到走廊时,照片已经被许多人踩过了,它们黏在地上,显得拖沓而肮脏。人走光了,已经没有人在走廊。张骆驼停下来,看这些照片。他想起乔德的神情。要看这些照片的原因张骆驼并不知道。也许是对乔德的举动好奇,也许是出自某种不易察觉的古怪心态。他看着它们,却看不出什么,照片大多数已经模糊不清,蜡笔、泥泞、高跟鞋印,口香糖的残渣,上面溢满这些。

张骆驼伸出手,捡起其中一张。那是某个人的头发,但被撕碎了,只显示了一部分的像素的灰色。他放下照片,叹口气,朝厕所走去,就像其他许多人一样。

他从厕所走出来时,照片仍然躺在地上,就像香烟的残渣,他低下头看着它们,它们被遗弃在这里,无处可去,但也等不了多久,第二天早上六点就会有清洁机器人来打扫,把它们卷进机器的胃腹里。

这就是它们的结局,张骆驼明白。他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蹲下身,拿起了一片估量着,它在他的手上颤抖着,这一片被撕的太薄了。

他将它放回原地,站起来,窗外,一架飞船从离他鼻尖十厘米的地方划过,估计是一个醉鬼在开飞船。

它在放一首忧伤的歌曲:家,我甜蜜的家……二十世纪的老歌,张骆驼聆听了一会儿,直到它消逝在雾气里。

他回到办公室,叹口气,有一阵子,停在门口,像不知道到哪里去,但他没犹豫多久,他走到自己的位子上,从背包摸出机器宠物通话机——那是和机器宠物沟通专用的,主人可以直接联系到机器宠物,走到了窗边。

天色从浅灰转成深灰,时间是夜晚八点。天空里的飞船变得零星,深夜时间,远处的廉价旅馆开始投放影像,一个女孩儿和一个男孩儿,身穿裸露的和服,明显的暗示。“请来这里来吧……”他们在说日文。接着语言转换成英语和中文。

张骆驼知道那种旅馆提供的不是真人,而是仿造人,倒不是说他自己去过,只是听说过而已。

他下定决心,低下头,按住机器宠物通话机的红色按钮,“哔”的一声,通话机的听筒里传来杂音,接着是鸟叫。他对着听筒说:“毛毛,我晚一点回来和你上电池,再帮我看看家吧。”话筒那处传来两声鸟叫,表示答应。张骆驼挂断电话,接着走到桌子旁边,取出手套、化学用品、电子设备和一个袋子,他戴上手套,拿上袋子。

他决定了。

他再次回到走廊上,照片被冲击的满地都是,因为被多次踩过而紧贴着地板,仿佛和它融为一体。他拾起一枚,放进口袋。他把照片一片片放进口袋里,手套因此沾上口香糖的残渣。

乔德是个混蛋,他被整活该,但是……但是什么呢?张骆驼不知道,他想起乔德离开前的神情,而照片掉在地上,人人昂首阔步,在周五夜晚无视似地走过它们。他觉得他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他会修理东西,而这些东西里包括被撕烂、被涂抹踩脏的照片。修理东西几乎成了张骆驼的一种本能。他边想边捡起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双眼睛,张骆驼一顿,那双灰眼睛看起来像乔德。

张骆驼不吸烟,但是他喝酒,他从储藏柜里拿了一罐啤酒打开,“重庆城市”牌,它喝起来有股森林的味道,尽管张骆驼没见过森林。他很喜欢这款。他将它放在桌旁,准备进行照片修复。灯光、电子设备、强力胶水、驱除污渍液,十九片碎照片,他准备好这一切。看来他今夜一定要加班了。他拿起迷你钳子,从最简单的口香糖开始。

最多花五个小时。他想。

他估算的很好,等到最后一片照片被拼接时,刚刚过了四个小时五十八分。他满意地看着照片,它看起来崭新,像刚刚拍出来一样。修复它难的不是那些污渍,而是画上去的黑蜡笔,它们难缠的就像管理部。恶搞这张照片的人很有趣,他把两个人的头画成八爪章鱼,事实上画的挺不错的,很像一回事。张骆驼祛除它的时候有些舍不得。而如今章鱼都游回地底下,照片上的人脸平稳而漂亮。灯光下他们看起来闪闪发光。

修复以后张骆驼发现,这是张合照,二人照,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小孩看起来很像乔德,大概只有八九岁,他身穿白毛衣,拿着蝴蝶标本,中年人搂着他,那人留着黑胡子,粗胖的手上带着戒指。他们看起来很亲密,连小孩的傲慢里都隐含着温情。

张骆驼喝了一口啤酒,决定让它独自呆在桌上一会儿,而他自己打个盹。他闭上眼睛,把脑袋埋进肩膀里,听到空气在隐隐地流动,落单的飞船像书上画的彗星般嗖地划过,然后他进入了睡眠旋涡,他没有做梦,睡得很安稳,有一段时间只觉得黑暗甜美而静谧,但在一段时间的安静后,什么咯吱声响起来,如同机器老鼠般偷窃他的梦境。

他翻了个身,嘟哝两声,试图把老鼠吓走,但没有用,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感到不安。然后他一下睁开眼睛,吓了一跳,但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另一个人的呼吸。

乔德站在他桌旁,背对门口,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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