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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颜之妃舞帝殇-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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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觉察的物事当中,先前原以为能被我带出宫去,不想一起被魏相扣留,为怕让他觉出异样,也就只得再不提及。
李亭海转身将那云纹金纸投进熏炉,一道青烟腾起,那张暗旨霎时化为飘渺灰烬,一切如云消散。我冷冷望着眼前一幕,再不言语。之后,李亭海将金钗以细绢包好,连同一本绡金册一同放入我手中。
“去吧,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择日为颀儿册婚……希望你再不会令朕失望……”宣武帝抬眸犀利看我,又望了望我手上的绡金册,语重心长,意有所指。那灼人的目光迫人欲窒,叫我难以承受。
一直到步出殿门良久,也未见魏皇后再出现过,手中攥着绡金册,直觉心下一阵阵冷意不断袭上来,身子不禁微微颤抖。想到即将要见到他,一时悲喜交集。
倚靠在车窗边,淡淡望向幕帘外,巍峨宫阙沉默峙立眼前,殿宇深深,幻影重重,层层垒叠,苍凉犹如坟冢,就连那波光塔影的太液池,也不知埋葬了几重白骨。宫宇巍巍煊赫,内里端的荒凉如坟,若有来生,甘愿倾尽所有,只为远离这杀人犹噬骨的修罗道场。
终于远远离开九重宫禁,眼望宫外杳渺天空,满目粲然,这才是我梦想中的自由天地,然而身后的一切,又岂是简单一个驾车远去就能够躲避得开的?
脑中一边想着,渐渐阖目沉沉睡去。
梦中依稀还是孩童模样,傻傻依偎在舅舅的身旁仰望天空。*云散,皓月繁星,我们一一看遍,那时从来不知忧愁苦痛是这样彻透人心。蓦然想起,如今独我一人,再也没有谁能陪我仰望蓝天,笑看云卷云舒。舅舅,晚儿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晚儿了……
喉间低低一声哽咽,有滚烫泪水自颊边簌簌直落。梦里隐隐觉出有修长的指腹轻轻抚摩我的面颊,细心为我拭去泪痕,那道温暖掌心久久停留在我的额头鬓角,再也不舍得离开。
是谁……在我最无助最彷徨最孤寂最脆弱的时候,给我如此炽热的安慰与依靠,让温暖湮灭悲伤……是你么?
沧海月明珠有泪
手上被谁轻轻握住,一股暖意直透心底,让我不能够拒绝。
朦胧中睁开眼睛,天地间霎时便只剩下那一张耀眼夺目的绝色容颜。漓天颀依旧一袭清冷白衣净若流水,外罩明光银甲,英气逼人。发浓如墨高高束起在脑后,修眉斜飞入鬓,迫人眸光深深凝视着我,只一眼望去,夺魂摄魄。他的眸底幽深,如一汪深潭,似要将我猛吸进去。这般强势霸道的目光,除了当今颀王,还能有谁。
墨瞳沉星,华光流转,我们久久相望。
面上淡淡笼上绯红,我愣愣看着他,心头剧跳,仿佛瞬间就要夺出胸膛。“王爷……”
“梦见了什么?”他的薄唇轻启,绽开一抹*笑意,让人不敢逼视。
闻言微微一愣,心底掠过一丝凄然,低眸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一个故人……”转头望向四周,原来还坐在油壁轻车上。沿着幕帘缝隙望出去,帘外军旗猎猎招展,马鸣风啸,似是早已置身在了营地,只是方才睡得太熟,一时竟没能觉察得出车已停下。
漓天颀斜倚在车窗边上,意态慵然闲散,却侧目认真看我,似是以这般姿态一直等候着我直到醒来。
一股暖意自心底汩汩而出,触动心底一片柔软,感动之情霎时溢于言表。我望着他,怔怔开口,“为什么不一早叫醒我?”
“看你睡意正浓,一时不忍心,又见你在梦中流泪,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反倒把你弄醒了,是我太过笨手笨脚……”
见他解释得如此小心翼翼,一时竟不能言语,只呆呆凝望着他,心中瞬间暖意融融。低头,一只手还紧紧被包裹在他的温暖掌心里,微微一愣,只觉周身充斥着淡淡暧昧气息,让我再不敢抬眸与他对视。
低低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我愈发觉得羞窘,耳后似火烧一般,慌乱羞涩顿时在我眼底眉梢萦回不去。
“带你去看样东西。”他不由分说拉起我,轻轻将我带下马车,一只手还牢牢攥紧我的,再也不肯松开。我一时愕然,被他牵了手径直带了出去。
漓天颀挽着我随我的步伐慢慢走在身前。抬眸静静看他的侧脸,这般风华气度,耀眼光芒,此刻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时光静好,谁也不忍心打破,良辰旖旎,留恋怅惘只由心生。
两人携手并肩穿行在营帐之间,夺目银甲衬着秋水流岚,从容淡定,光芒四射,端的如一对神仙眷侣,九天玄人。一路所至,不论将军还是士卒,尽皆怔然愣于一旁,傻傻目送我们经过,甚至忘记向漓天颀施敬军礼。
他低头看我,面上再不见往日的淡漠冷俊,目光如水沉醉。
这一眼,繁华锦绣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触即散。时光悄然凝滞,只将一寸寸情丝化为指间缱绻的红线,今生今世几多纠缠纷扰,覆水难收,再难将息。
怒马长嘶蓦然入耳,我讶然望向身前,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骏马,四蹄踏雪,鞍辔鲜明,栅于桩上。见我逐渐走近,奋鬣长嘶;又蹦又跳,狂喜不能自抑。
“云翼……”我又惊又喜,目中清亮,不敢相信地看向漓天颀,却见他宠溺一笑,淡淡不语,只轻轻松开手心。我立时发足奔了上去,踮脚一把将云翼拥在了颈间,阖目轻抚它油亮顺直的鬃毛,心中无比激荡,眸底霎时感动到泪光莹莹。
“它一直都在东宫里头,不是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头欣喜若狂地问他,由衷开怀。朔风猎猎,吹起我的长发如缎飞扬,唇角不觉荡开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明媚笑容。
漓天颀满目*,挑眉看我,淡淡笑着开口,“那日在长乐坊听你跟大哥讨要它,心里便一直惦着。父王派我出征时,我去大哥的府上取兵符,顺带将它偷了来,一直带在身边,总想给你一个惊喜,看来,我果然没有做错。大哥将它照料的很好,若是知道我暗中偷来给你,肯定要杀了我……”
我摇头失笑出声,目光炯炯看他,感动不已。心潮依然剧烈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眼前有银光一闪,漓天颀伸手五指轻挥,闪电般拂开缰绳。下一秒,他已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大气磅礴。我一怔,又是惊喜交加,云翼除了我,从不让陌生人近身,他竟然将它驯服了。
“上来。”他低头望住我,自马上伸出手来,目光坚定而温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沧海月明珠有泪(2)
马背之上明光银甲锃亮,漓天颀的身形俊逸修长,高束的墨发如流泉般纷纷洒落肩头,绝色容颜瞬时绽放**的笑意,令我几欲窒息。
颊上顿时生烫,眼前一片恍然,仿佛我们相视的一瞬间,便化成了永恒。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命中注定,我逃不开,亦无从逃过。
仰头看他,一笑露齿,明光耀眼,醉人心扉。终于坚定伸手攥紧他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都太过执着,这一场人生,或许早已注定,要笑中有泪,泪中有殇,殇中有痛,痛中有情地度过。
倚靠在他身前,遥望天地尽头,苍穹漫漫,雪落如花,良辰旖旎,此生静好。漓天颀一手揽紧我的腰,一手挥缰纵马。咫尺距离,触手可及,男子阳刚气息暖暖拂在颈间,激起一片酥麻。
“真想就这么带你遨游天下,四海为家……你若倦累,我便于山野之间为你修一小筑,织布耕田,抚琴烹茶……那里只有你我二人,谁都不能搅扰……”
闻言心潮霎时起伏,有淡淡黯伤掠过心尖。我仰头看他,他亦低头灼灼凝视着我。此生有你,得爱若此,足矣。片刻浓情,一切已如所愿,再不能奢求太多。
“傻话,你是堂堂王爷,岂能忘了国之大计……”
漓天颀伸手一把将我揽紧,薄唇轻触我耳畔,压抑着低低问道,“若我不是王爷,你可愿意?”
眼前瞬间犹如梦境,流年偷换,刹那悸动,深入骨髓。
“我就要嫁你为妻……无论你是不是王爷,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一个转身的距离……”
“你说……”他的面上大惊,霎时动容,目中狂喜,仿若不可置信,“你要嫁我为妻,是真的么?”
我敛眉羞涩不语,他猛地勒紧缰绳,一把将我扳正,双手不自知地用力,似要狠狠嵌进我的臂膀,“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皇上已经拟旨预备赐婚你我,所以,这是真的……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声音很淡,眼神却是一黯,抬眸终是凄迷一笑,“他要我来取回兵符……”说着,自怀中取出宣武帝御笔的销金册,亲自展开在他的眼前。
眼望之下,他的胸膛骤然紧绷,指尖倏地扣紧,继而轻忽一笑,眸底冷森,“他不信我……”淡漠声中,冰寒杀机猛地四散开去,似令周遭霎时成冰。
我抬眸看他,那冷绝的目光让我狠狠一抖,心中倏忽冰冻,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身后无话。银甲的冷意直透进我的背脊,让方才那一身热血彻骨凉透,整个人犹如坠进了冰窟。
“以婚旨换取兵符,父皇果然还是了解我……那么你呢?你也是为了这兵符,为了他的旨意,而不得不嫁给我,不是吗?流水无情……流水无情……我把心都给了你一人,你却不肯舍出一点点来给我!”
心中猛一激灵,悲极无泪,痛若无痛。抬眸深深望他,眸底平静无波,一闪而过悲凉的冷意,“情之所钟,生死相随,从来就不是交易的筹码,为何你要这样看我……”
话未完,却见他猛一愣怔,眸色迷乱,隐隐痴狂。
离了他的胸膛,垂眸带出深凉的笑意。我们都太倔强执着,年少气盛,也太锋芒毕露,满身厉刺,爱之愈深伤之愈切。然而即便伤痕累累,依然义无反顾,没有退路。爱从来都是这样,不是么……
低头欲要下马,广袖之下,双手微微颤抖。
“清儿……”漓天颀自背后一把将我箍紧,“我不会放开你,死也不会!”他不允,已经离幸福那样的近,休想叫他再放手,一辈子休想!
说着,一把扣紧我的颈项,霸道强吻上来,狠狠撬开我紧闭的唇,箍在颈上的双手猛然使力,再不容我退避。
沧海月明珠有泪(3)
唇齿之间霎时充满他霸道猛烈的强势气息,我伸手想要反抗,想要将他远远推开,却被他一把狠狠箍在胸口,再也动弹不得。
这般无助的挣扎盖不过他急促的心跳,也胜不过他近乎绝望的癫狂,唯有任由他将我圈禁在爱恨交织的囹圄里,予取予求。
盈盈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湿了我们的唇,淡淡咸涩直抵心房。我虚弱闪躲,他凶猛掠夺。漓天颀灼烫的眼神里,是森冷到了极致的悍厉,危险邪佞似兽似魔。
情债也好,孽缘也罢,命中注定了,我这一世再也逃不开你的掌心。此生我所欠你,唯有以情相还。
“清儿……”他的薄唇如霜如刃,在我耳畔啮咬吻噬,暴烈凶猛如同野兽,却又仿佛绝望到了极致,悲伤到了尽头。
“你是我要的女人,从东宫第一次见你,我便知道,终有一天我将得到你。为此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管你心中有没有我,你都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是我的!你休想再逃离我的身边,休想!”
他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暗哑,近乎切齿。我仿佛是挫败了一样含泪轻笑开来,笑得欢欣悲怆,笑得淡静刻骨。情切的末路恍然情怯,咫尺之遥,天地蘼芜。
夜凉如水,云翼不知何时已踱步回到营地。漓天颀依旧箍紧了我,下颌枕在我的颈间,久久流连,再不肯松手。我轻轻挣扎,面上腾起红晕,“快放我下去,很多人看着……”
话音未落,狠狠一怔。眼前,一人身着紫衣华服,眉眼清寂,优雅从容,负手立于大营门前,深邃眼底透出丝丝缕缕的失落与黯然。
“太子……”我自马上喃喃出声,心中霎时纷乱如麻。
迎着我的震骇目光,他却宁静如常,眸底有掩不住的伤心与落寞。
漓天颀猛一愣怔,胸膛骤地绷紧,抬头与他对视,目中有精锐锋芒一掠而过,“大哥,你怎么来了?”
说着,翻身翩然下马。我刚一低头,已被他伸手打横抱于怀中,随即轻轻放在地上,一只手更被他紧紧攥住,再也挣脱不开。
不敢抬眸望向身前,却只觉有一道犀利深沉的眸光直直落在我的面上。敛眉扯了嘴角,有些自嘲地苦笑,心跳如鼓,浮躁莫名。
“殿下的伤……”
微微欠身行礼,再抬眸时,果见他的目光凝于我脸上,如墨黑瞳望进我眼底,终只是淡然一笑,“已经无妨了,你呢,还好么?”
冲他轻轻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手上倏地刺痛,却是漓天颀暗中施力,将我的手一把攥紧。
“二弟,魏相的事……我很遗憾……”
浑身一震,一颗心冷冷沉了下去。是啊,还有魏相,本应由我亲口向他说清楚的,不是吗?
“舅父?!舅父他怎么了?”漓天颀疑惑看向他,微微眯起狭长双眼,修眉斜飞入鬓,蹙出额间一道深痕。
“魏相御前挟持父皇妄图谋反,已经伏诛……”漓天澈目光清定,沉稳叙说,“母后与瑄儿并未受到牵连,你放心。”
抬眸只见漓天颀一脸阴沉,薄削唇角淡淡扬起,似是嘲讽,面上掠过冷厉神情。“是么?他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
“魏相死时,我亦在场,是我……”凄眸一笑,终于脱口而出。持剑的是我,动手的也是我,宣武帝不过在背后施了一把力,究竟是谁杀的他,还有什么分别。
“魏相眼见事败,自绝于众人面前……”
我大惊望向漓天澈,话到嘴边,戛然被打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还没有说完,是我……是我亲手杀的他,是我!
漓天颀不屑一顾,眼底浮起嗜杀的阴骛,“自掘坟墓,死有余辜!”突然转头向我,手上微微用劲,目光霎时焦灼,“你也在场?他有没有伤害到你?”
见我含泪摇头,终是松了一口气。看他瞬间释然的神情,心中更加不忍,杂草荒凉蔓延开去,湮没心底。
“我不明白,若是如此,父皇怎么可能将兵权交到我的手上,他对我不是更应该有所避忌?”
落雪纷飞如花,无声染了鬓发。微微阖目,强忍至今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是我……是我向皇上提议,将你调离锦都……兵权到你手上,魏相便能松了戒心,而少了这五十万大军,便也少了一大阻碍,再要对付他,就更加容易……”
沧海月明珠有泪(4)
“你说什么?!”漓天颀震惊,伸手一把将我扳正,犀利眸光直直看进我的眼底,“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快回答我!”
他不敢相信,亦不愿相信,是我一手策划的一切,是我……
漓天颀狠狠扣紧我的双肩,眸色冰寒,死死凝在我的脸上,双手微微颤抖。我望着他再说不出话来,心头剧震,猛烈翻绞,痛若蚀骨。有泪水簌簌直落下来,沾湿了前襟。
他突然轻笑出声,手上一松,退后一步,笑声奇异莫名,“好,好,好……连你也不信我,甚至还要利用我……好,好,好一个项蔓清,好!”
他一边笑着一边连声道好,那一个个好字听在我的耳中,锥心泣血,肝肠寸断。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只是道出事实,并无心伤你,更加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绝望摇头,泪流满面,苍白的脸上褪尽血色,满腹话语梗在喉间,濒临窒息。
他却依旧扬眉轻笑,眸中惊痛,神色唯见惨淡。突然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狠狠掷在我的脚下,转身决然踏雪而去。愤怒而绝望的气息依旧扑面而来,瞬间夺去我的呼吸,雪色映照下,他的背影决绝寥落,凄厉刺痛了眼眸。
咫尺距离,心已天涯。
低眸凄婉一笑,眼前一黑,周身再也无力支撑,颓然扑倒在雪地里。漓天澈大惊上前,俯身一把将我接在怀中,眉目之间满是痛惜,厉声斥道,“你非要将自己弄到遍体鳞伤不可么?!为什么不跟他解释?连我都知道你是为了让他避开魏相的牵连才这样做,你刚才为什么不说出来?!”
寂寂抬眸,嘴角依稀浅浅笑容,哽咽出声,“我要怎样解释?难道我方才的话说错了?调他离京确实是为了对付魏相,这是不争的事实,不是么?更何况……是我亲手杀了魏相,亲手杀了他嫡亲的舅父,与其让他日后得知真相痛苦,不如现在就开始恨我,到那时,他的伤痛也许就能够减轻一些……”
“胡说!魏相谋逆,死有余辜,二弟他根本就不在乎!是你放不下这一切,非要将自己逼入这般境地,你这又是何苦?!”
“我……”抬眸望他,无言以对,心中大恸,落魄如同失了魂的木偶。“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将我深深压进怀中,小心翼翼拥紧我,低声安慰,饱含宠溺,忽又悲凉,隐隐绝望,“你究竟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絮雪纷纷扬扬,慢慢洒落,湮没世间刻骨殇痛,唯留无声平静。世事满眼茫茫,一片虚无。
时近年关,宣武帝于栖凤台开坛祭祖,随即连颁数道圣旨,免徭减赋,大赦天下,一时间万民称颂。同时,朝中重臣凡忠君勤王有功者,一律加官进爵,优赐厚赏。天子脚下,人间繁华。
“小姐,皇上送来这么多的赏赐……”霁雪与梅影梅昱两姐弟奋力在一堆珠光宝气中挑挑拣拣,个个面上喜不自禁。
“这是您除夕进宫时要穿的宫装,都是新做的呢,真美……”霁雪突然抖开一件绯红锦绣霞衣,铺展在我面前。八宝璎珞,百蝶穿花,五色宫绦,金丝朝阳……端的是琳琅满目,珠玉辉煌。
我轻瞥一眼,淡淡一笑,“太艳了,再说,我那日并不想进宫,收起来罢。其它的,你们若有喜欢的就都拣了去,剩下的给爹,大哥跟二姐送去……”
“不去?!”霁雪倏然拔高了音调,“您这是要抗旨不成?!”
“瞎喊什么……”我瞅她一眼,垂眸依然看进书里,悄无声息掩去眸中一片晦暗,“称病不去就是,说什么抗旨不抗旨,难道我不去,他还拿刀来架着我去不成?”
“父皇自然不会拿刀来架你,我却会!”一道深沉嗓音骤地响起,我讶然抬眸望向门边,霁雪更是吓得面色煞白,生怕方才我那句可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被什么人听了去。
此情不过烟花碎
房门*,风夹雪絮倒灌进来,卷起门前珠帘窸窣相撞,敲出清脆悦耳声响。漓天曦一身狐裘锦衣,负手立于庭前,身后一人撑伞,疾风扑卷鹅毛雪片掠过他的面上,只觉干净俊朗。
我扬唇一笑,放下手中书卷,快步迎至门边,挥手拂开碎玉珠帘,“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漓天曦抬头由衷感叹一句,依旧静静立于雪中,风吹衣袂翻飞,翩翩潇洒美少年。
“不好不好,你怎么将我比作那闺中怨妇了!还不快快进来……”我摇头轻笑,无可奈何叹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他些什么才好。“莫非你就想站在这雪地里独自一人吟诗作对?”
漓天曦露齿灿笑开来,一如阳光绚烂了眼眸,又如一个熟稔多年的好友,随即清风朗朗,徐步踏进门帘。他挥袖拂去一身落雪,扬声冲我调侃,“你若再要不出房门,倒跟那闺中的怨妇没什么两样了。”
抬头吩咐霁雪拿来一套银质茶具,又取了小炉,茶饼与茶罗,亲手为他烹茶。漓天曦见我动作沉稳,挥洒自如,口中不由又是一叹,“原来你也深谙此道,天哪,这世间还有什么你不会的物事么?”
“你想知道?”见他故作夸张状,不由莞尔一笑,“怎么说也是私密,你拿你的来换我的,这样才算公平。”
“哪有这样的道理……”漓天曦瞬间垮了脸,皱眉不甘地嘟囔,“想我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有什么女儿家的闺中私密,你这明明是强人所难……”
一旁霁雪压抑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被我狠狠一瞪,忙掩唇背转了身去,肩膀依旧起伏不定,似在拼命强忍笑意。
“好了,不闹了……”回眸冲他正色道,“你来若是为了我年三十进宫一事,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为什么?我们兄弟几个给父皇准备了好些个新奇的节目,你也一起来瞧瞧热闹不好么?”漓天曦疑惑,笑容凝在脸上,抬眸深深看我。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这里没有贮藏十年的雪水,你若不在意,便喝这现采的……”透过氤氲雾气看向他年轻专注的脸,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岔去话题。
“可是为了避开二哥?”他的声音很淡,却是无遮无拦。
我敛下眼眸伸手烫杯,闻言猛地一顿,却还是点了点头,“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二哥自从收兵回到王府,便日日醉酒,性情暴戾乖佞,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府中上下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去招惹他。府里往日最得宠的两个小妾,如今也被他大手一挥,不由分说送去了四海班。那可是锦都城里最下等的青楼,任何女子一旦被送进那里,便都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那两个小妾临去之前额头都磕出血来了,他却连瞧都不瞧一眼……”
低眸依然烫杯洒茶,一丝不苟,然而执杯的手腕却已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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