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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颜之妃舞帝殇-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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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看向浓重天际,明月黯淡,冷光微薄。重重宫阙银装素裹,一眼望去,寒凉彻骨。从不知道,夜深时分的皇城,竟也是如此的空寂廖然。

“冷么?”身后倏然传来一句似曾熟悉的关切嗓音。

我忙回头,漓天澈一身玄色狐裘风氅,长身玉立,雍容贵气,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了我身后。

不畏浮云遮望眼(4)

“不冷,多谢殿下关心。”我轻声道。

“不用。”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良久,漓天澈轻叹一声,如玉面庞浮起一贯沉静温文的笑容,“冀儿长大了许多,你若闲来无事,可以去东宫看看,元容……她一直都想当面谢你。”

我抿唇微笑,“不过月余,胖了许多倒是还能说得过去。已经这么久了,太子妃太客气了,这样可是会折煞我的。”

他亦微笑,眸底清隽如水,波澜不惊。

“我……我没想到父皇会将你留在身边,更没想到你我将要以这样的身份共处……父皇确实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漓天澈突然敛去笑容,目中却是异样的认真。

“他竟是连你也要防着,我一直都以为……”我望着他,声音一窒,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下去。

“身处在那样高不见顶的陡峭位置,换做是你,你也会怕,什么都怕,怕别人将你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就连你身边最亲近之人稍稍碰你一下,你都会心惊胆寒,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便摔下去。”

“父皇的皇位得来不易,当初五龙夺嫡,兄弟相残,玄畿宫中一夜之间,腥风血雨。最后却是父皇胜出,从此,贬兄弟,杀贪官,肃吏治,除贱籍,盈国库,扩疆域……处处用心,时时执着,终于开创一代盛世。这样得来不易一手打下的江山,叫他如何舍得拱手让给别人……”

“父皇连我们几个兄弟都防,不是没有原因的。当初的五龙夺嫡,如今的五个兄弟……这让他如何不心存惶恐,生怕当年那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一幕再度重现眼前。只有身处他的位置,你才能够看清一切,再无任何茫然。”

一番冷静叙说,只让我心中震摄莫名。自古以来,为了夺取皇权,不知上演了多少幕父子相残,兄弟喋血,君臣反目的血腥杀戮,代代皇权俱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里传承下去。

抬头看进他深邃如夜的眸瞳,心底蓦然一悸。想到日后朝堂之上可能两相对立,想起漓天颀除夕那夜在我耳畔轻声道出的那句震骇莫名的话,不由得悚然而栗。

“你放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他突然垂眸看我,目光灼热,饱含太多情感,“瑬云……我能唤你瑬云么?”

我怔怔看他,心下不由泛起一片酸涩暖意,他对我这样小心翼翼,叫我情何以堪?

薄唇微牵,绽开一抹绝尘笑容,“当然可以,殿下可以唤我瑬云,云儿……”

漓天澈惊喜莫名,双手情不自禁按在我的肩上,眉如画,鬓若裁,长眸流转,熠熠生辉,“真的……真的可以?”

我微笑抬眸,眸光盈盈,笑容里隐约一丝凄然,“那么……我便要唤你做大哥,这样才算公平!”

淡淡一声大哥,将看不见的万缕情丝决然斩断,不是无情,而是无法多情。我已有我的良人,你亦有你的妻子。人皆有心,总会伤心,但那伤口终有一天会渐渐好转。然后,继续生活。

肩上微微一凉,他颓然垂下手去,眼中一抹落寞渐浓,转为失落,再化为黯然,扩散成唇边一如既往的温文笑意,少了一分由衷,多了一分心痛。

“成交!”他淡淡笑着,眸中深不见底,那一抹耀眼夺目的清辉,如同此时天边的冷月,终于黯淡下去。“你就快要嫁给二弟为妻,原本就应当唤我一声大哥,说到底,还是我吃了亏,一点也不公平!”

我扑哧轻笑出声,低眸掩住酸涩,看他隐忍,心中似被针刺,莫名疼痛。

“你是大哥么,自然要让着我了。”再抬眸时狡黠一笑,果然见他无奈摇头。

彼此相视而笑,看似释然,却是各怀心事,不动声色掩去所有伤痛,之后从容以对。这样就好,时间总能淡化一切,你还有冀儿,孩子是天使,终会让你忘却所有的伤心烦恼,从此笑看流年似水,云卷云舒。

“大婚的日子定下了么?”他低头问道。

“哪里有这么快……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筹备起来少说也要半年,更何况,也得容我多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漓天澈抿唇轻轻笑开,无奈道,“你这话此刻若是被二弟听了,只怕立时便有八抬大轿上门把你硬抬了去。”

忽又淡淡敛容,“二弟……他很好,我听说他为了你,将府里的姬妾及稍有姿色的侍女都遣了出去,对于一个皇子来说,何其不易。要知道,就连十三弟的府里,亦是姬妾如云的,就算我们再不喜欢也好,都逆不过这皇族的规矩。虽说王府里现在还有个瑄儿,早已是形同虚设,二弟娶回来便冷落至今,倒也苦了她。”

闻言些微怔忡,心下暖意融融,眼前恍然掠过那双绝色*的眸瞳,唇角不由轻轻扬起。

“云儿,你要幸福。”他的语气淡淡,眸中却有痛楚一闪而逝。

面上霎时动容,下一秒,我拧眉夸张笑道,“是!大哥也要幸福。”

漓天澈笑得云淡风轻,回眸看向身后巍峨殿宇,语声透出无端怅然,透出些许无奈,“也许会吧……”

从今若许闲乘月

天色乍明还暗,耳畔犹有清漏沉沉。时候尚早,锦阳街上冷清无人,满城百姓俱在梦中,一切寂静无声。忽闻远处马蹄声声踏雪疾驰而来,惊起檐下飞鸟冲天而起。

马上来人广袖盈风,狐裘风帽被风吹落脑后,七尺青丝如瀑飞扬,翩然若仙。那马浑身毛色漆亮如墨,高头直背,鬃毛猎猎,四蹄矫健,神骏非凡。疾驰之下,白衣黑马夺目耀眼,映亮四周夜色几如白昼。

“云翼,再快一些!”俯身在它耳边低低一声轻唤,我抬头望向远处宫门方向,心中焦急万分。若是第一天上朝便迟到,恰恰给了那些个前朝*们挑刺的把柄,只怕宣武帝这一回连火都不知该往哪里发了。

昨夜辞别漓天澈,刚一进府,正赶上梅昱于梦中毒发,痛苦难当。我忙施针为他镇痛,这一耽搁,一时竟忘记了跟霁雪等人提及我今早要上朝的事,汝南王也已经睡下,自是一概不知。待得一觉梦醒,已误了不少的时间。我心下着急,连府中的马车也不坐,直接牵了云翼便急急往玄畿宫赶。

云翼健步如飞,转瞬便赶到宫门之前。放眼望去,一溜的青纱官轿沿着甬道整齐排开。陆续还有刚到的官员自轿中踏出,耳听身前马蹄急促声响,诧异抬头望来。我抬手一把勒紧缰绳,云翼高高扬起前蹄,于空中昂扬一声嘶鸣,稳稳立在众人眼前。

纵身跃下马来,白衣飘然若举,英姿飒飒,看得眼前一众人不由一呆。

“怎么骑马来了?”刚将云翼亲自交至专管车马的宫人手中,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嗓音,心弦微微一颤,缓缓转身。

漓天颀一身玄色麒麟瑞兽织锦朝服,卷云束冠,颈处白绫单衣领边衬出面上绝色容颜,负手卓然而立,气宇轩昂。长眸深湛,夺魂摄魄,一眼望去,险叫人窒息。原来他穿深色也是如此的好看,一身高贵凛傲,竟是王者之姿,直耀得人睁不开眼眸。

面上一红,我低眸轻道,“那个……睡过了……马车太慢,怕来不及……”

头顶传来低低一声轻笑,我抬头看他,面上故作愠怒,“不许笑!要不是因为睡得晚了,我一定起得比你还早。”

四目相对,一时痴缠。他猛地敛去笑容,目中有寒光一闪而逝,继而低头深沉看我,“一来便听说父皇要你早朝,这样岂非很累?”

我摇摇头,心下微微起伏,唇角轻绽,“没事,不累……”

城楼忽然传来鼓声,早朝时辰已到。我忙低头整肃仪容,漓天颀微微一笑,抬手替我拂开鬓边碎发,我亦含笑望他,转身并肩踏入宫门。

百官肃衣列队,静候钟声敲响。我敛容立于队伍前列,淡淡垂眉,背后有数不清的目光投来,如芒在刺。不用回头亦能品出这目光中饱含的重重意味。

天边霞光初射,数缕阳光穿透云层垂直落向琉璃翠瓦,折出耀眼的金光。禁钟齐鸣,承天门开,百官整队依次踏入,过金水桥暂候,正四品以上官员入太极殿,其余原地静候天子旨意。钟鼓馀声里,千官向紫微。九重宫殿在霞光的映照下只觉巍峨雄浑,气势磅礴。

端肃立于殿前,抬头望向九龙鎏金宝座之上,宣武帝身着彩绣十二章纹龙袍,旒珠冕冠之下,薄唇紧抿,威冷孤绝。

太子等一众皇族血脉并列立于队伍最前,其余众臣皆按品阶一一向后排开,我以正二品等同尚书位站在漓天颀等人的身后,恰恰与那些前朝*们并排。他们个个面带不屑,硬是跟我扯开些许距离,不愿与我同列。见此,我只是抿唇淡淡一笑,静静立于原地,再也不看他们。

“突厥和亲一事,众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皇上,突厥此次允诺的陪嫁礼如此的厚重,定是万分畏惧圣朝君威,臣等以为可行。”前朝遗老护国公顾衍之颤巍巍奏道。

“哦?”宣武帝倾身靠向椅背,十二旒珠深垂,分辨不清此刻他的神情,语声依旧深沉,不怒自危。“慕先生,把你昨晚跟朕说过的话讲解给他们听听……”

心内一凛,忙垂首恭敬作答,“是!臣以为突厥突然行此重礼,必是有所图谋。两国交好,从来都是礼尚往来。若是皇上允了这次和亲,突厥人届时提出无礼要求,只怕公主已然嫁进皇室,想退都退不掉了。”

语声依旧淡漠,末尾仍然好似调侃。身边骤地一静,忽又传来低声议论,恰似碎石沉湖,荡开层层涟漪。

“哼!妇人之见!”

顾国公冷冷一声闷哼,却传进身边一众人的耳中。我抬眸冲他轻轻一笑,也不反驳,果见他面上一愣,恨恨侧回头去。

“若是不准,总要许其利益,以作安抚。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皇上可趁其尚未做好南下的准备,抢先遣使者北上突厥并带去中原厚礼,命他们派大臣随同使者一起返朝觐见。突厥汗王眼见圣朝君主宽怀仁慈,主动示好,定会欣然同意。名为主动示好,实为抢占先机,以征兆为名化解和亲之事,更不失我朝天子的威严。届时那些宝马异香之类自是不愁使者不满载而归,待得突厥使者入朝觐见时,皇上便能随意以各种理由推拒,和亲一事方能就此平息。”

话音刚落,一声清朗嗓音传来,让我不由得一愣。

“儿臣附议!”

诧异抬眸,竟是四殿下漓天衡,只见他负手倜然奏道,“那焉蛰虽然富庶,境内却大多为草原游牧之地,气候更加恶寒。突厥此次若是同意不嫁公主也能割让此地,那便甚好,若是不愿,我朝自然也并无太大的损失……”

语毕,转头冲我微微一笑,目中深不见底,却有奇异光芒流动,让我不觉凛然。想起先前他随琴送来的那首大胆情诗,面上霎时一红,心中只觉些微别扭,忙低眸堪堪避开他的灼热眸光。

从今若许闲乘月(2)

“太子速速拟定使臣人选择日北上。衡儿刚从东胡回来不久,就不要再奔波了。再者派朕的皇子出使降国实在有失圣朝威仪。就这么着吧……”

似是早已经预料到这结果,我侧目淡淡看向一旁,顾衍之等一众老臣尽皆面露失望之色,却又找不出一丝可以反驳的漏洞,只得拂袖恨恨作罢。宣武帝此番命我上朝,自是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们面上难堪,又怎会轻易驳回我的上奏。

抬眸望向殿上,御座中宣武帝的脸被冕冠上的十二旒珠掩得支离破碎,若他微微低头,便只能瞧见一张紧抿的修唇,散发威严疏离的冷意。果然是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又被千万人景仰。这才是皇帝,孤家寡人的皇帝。

耳听其他臣子一一上奏,语声有高有低,神思渐渐飞出殿外,竟是无比的困倦。目光止不住的开始涣散,真想就这么睡下去。

“父皇,儿臣以为,滇南自古便是蛮夷之地,定州为滇南的要塞,定州之乱一日不能平定,滇南其余各地便一日不得安宁,届时外族蛮夷若要勾结起来,便是一根利刺,需得尽早拔除,以绝后患!”

耳畔传来漓天颀熟悉的声音,将我自神游中猛然震醒,急忙深吸一口气,强稳住身形,敛襟肃然站定。

“连定远侯都主张求和,为何你却一直主战?”

“外族蛮夷俱怀鸟兽之心,向来难养易败。若是让他们尝一次甜头,食髓知味,只怕日后愈加嚣张。当务之急,唯有出兵*定州蛮夷,一战震摄四方,让滇南各地从此畏于圣朝军威,再不敢张狂。”

“滇南气候毒热,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军吃了败仗将会怎样?”

“圣朝军中绝无失败二字,要么胜利要么死战而亡!”

漓天颀语声犀利,透出冷寒杀意,凛凛气魄摄人。抿唇望向他修长挺拔的后背,一时间心神震动非常。从未曾见过他征战沙场的模样,只从别人口中断续听闻他的累累军功,竟是丝毫不逊于十五岁起便征战天下,至今尚无一场败仗的七皇子漓天烬。

眼前一时是他白衣倨傲,俊美无俦的潇洒面貌,一时是他银甲锃亮,威仪凛凛的英雄模样。思及此,抿唇微微颌首,面上不动声色掠过折服与欣赏,心中犹自激荡难抑,再也不能够平静。

“儿臣亦赞同二弟所言,暨大败突厥之后,此次出征滇南正是为圣朝再次建威立信的大好时机,决不容错过!”漓天澈恭敬奏道。

太子语毕,殿内掀起一波不小的骚动,十数名大臣纷纷跪地请求出兵定州*蛮夷*,宣武帝派兵出征一事俨然已成定局。

从容立于殿内,略微屏息。九十九级汉白玉石阶之上,是这背倚苍天巍峨雄浑的太极殿,是天下间生杀予夺权利汇聚的中心。人立其间,显得多么渺小。

下朝时随百官队列缓缓步向殿外,一出大殿门,眼前骤然开阔,大理巨石铺就的殿前广场苍茫无尽,天地包容。闭目仰头,深深吸进一口气,只觉胸臆舒展,心与天齐。

“在想什么?”

回头,漓天颀静静站在身后,薄唇挑起一抹*笑容,眸中尽含宠溺。

我忙低头,无奈叹道,“我在伤心。”

“伤心?为什么?”他突然错愕,猛地拔高语调,“有谁欺负你么?”

“不就是你欺负我!”

“我?”

他突然伸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颌,绝色眸中满带疑惑。忽又恍然顿悟,随即噙起一丝醉人的笑意,“你舍不得我去滇南?”

面上腾地一红,扭头避开他的手,“谁说舍不得……还没大婚,自己未来的丈夫便急着要去带兵打仗……看来我在你心目中一点都不重要!”

说着故作负气转身不再理他,长睫低垂,掩去眸中狡黠亮光,薄唇紧抿,竟是强忍笑意。

“傻丫头……”臂上一紧,他自背后将我环住,低低叹道,“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更何况,父皇不是因为我们即将大婚而派了七弟出征么,这样你都不开心?”

我噗哧一声,再也忍不住笑出来。背上一凉,漓天颀一把将我扳正,低眸望定我,故意绷紧了面容,“原来你戏弄我!”

我抿唇笑着摇头,却被他扣紧了双肩再也挣脱不开半分。

“为夫应当怎样惩罚你?”

“什么为夫,我还没有嫁给你呢……”

话没说完,抬眸见他目光闪烁,有灼灼情愫在眼底流淌,一张俊美面庞陡然逼近。我吃了一惊,忙扭头避开,“不要,会被大臣们看见!”

良久,未见身前有任何动静,惴惴侧眸看去,竟见漓天颀修唇噙笑,墨色长眸流露无尽*与得意。我又羞又窘,方知亦被他戏弄了一回,一时满脸绯红。

“好了,不闹了……”他松开我的肩膀,面上淡淡敛去笑容,“滇南一役,怕是会很艰难……”

“你担心七殿下?”我亦整肃心境,蹙眉望他。

“滇南气候酷热,多为毒虫蛇蚁出没之地,七弟虽然精于领兵作战,却是甚少在这样的地方打仗。自前朝至今,滇南*迟迟不能够平定,也是大多因为这些原因……”他看着我,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摄人。

“你担心七殿下,难道就不怕我担心你么?”我抿唇直视他,心中一时凝重,只无奈叹道,“七殿下领圣朝二十万兵马,又有永平侯秦重率十万神策军相助,他们都是好战之人,未必就会有危险……”

漓天颀微微点头,“这些我自然与你想得一样,这一战必定胜利,只是过程会有些艰难。在他们出征之前,我会尽量多想出一些抵御之策,希望能够帮得上忙。”

“放心,七殿下一定会没事……”我仰头含笑望他,“不早了,我还要去仁熙殿,你早些回府吧。”

手上突然被他攥住,我怔怔抬眸,面带不解,却见他低头倾近,眸中又恢复以往的迷人*,薄削唇角噙起一丝*笑意,“方才的惩罚,我会留到大婚之夜……”

帝都篇卷一·若相惜

月色灯山满帝都

入暮时分,华灯初上,潋里湖畔笙歌处处,灯火辉煌。画舫悠悠随波逐流,我执杯临窗远眺,一路阅尽两岸繁华。湖畔亭榭楼台挂满绚丽彩灯,品红、绛紫、琥珀、靛蓝、青葱、黛螺……雕栏画栋,飞阁流丹,倒映在潋里湖中,愈显光怪陆离,如真如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侧眸望向身畔二姐瑬嫣,淡淡笑道,“二姐你看,如此良辰美景,若是还窝在嫣然阁里,多么无趣。以后就算不是过节,也常随我出府随意逛逛。”

“是呀是呀,这里太美了,小姐您就答应了三小姐吧。”小桃捧着刚刚烫好的清酒在一旁急急应声,颊上一片酡红,似是早已经沉醉在了四周的美景里。

慕瑬嫣一身藕色宫锦长裙,云髻峨峨,人淡如菊,闻言轻轻点头,笑容娴静,“都听你的……”

“你方才念的一句诗听着不错,下面还有么?”

我微微一怔,唇边笑意渐浓,“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语声顿住,抬眸痴痴看向岸上,长乐坊斗拱层叠,门窗剔透,在一片朱檐鳞比,碧瓦丹柱的楼阁中显得格外醒目。十三一早便已包下整座酒楼,待得赴完宫中元宵家宴,几人便会齐聚在那里。漓天颀下朝时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晚上会等着我来。想起他离开时的*一笑,和数日前那一句暧昧入骨的“惩罚”,面上霎时浮起醉人的红晕。

“那人却在……却在哪里?”慕瑬嫣见我突然抿唇淡笑不语,顺着我的目光往岸上看去,却只看见一片灯火灿烂,耀眼辉煌。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长睫轻扬,眸光潋滟如水,似要挑起夜的妩媚,月的清华,映着如锦如画的夜色,一刹那便吞没了万家灯火的绮丽。

“灯火阑珊处……”慕瑬嫣怔怔望向岸边璀璨灯火,口中低低逐字重复,竟似陷入朦胧一般,眸中一片痴绵。

“小姐,二小姐,快来看哪!”

耳畔霁雪一声兴奋急呼,将我们从各自的沉思中惊醒。回眸看向画舫的另一侧,霁雪与小桃趴在栏杆边上,半个身子探出画舫,伸长了手臂似是在打捞些什么。

走近一看,竟瞬间被眼前的景色震住。烟波浩渺的潋里湖面上,不知何时飘来大片河灯,如同天际繁星,闪闪烁烁,星星点点,悠悠聚拢而来。微风轻拂,湖面荡开层层涟漪,数不尽的河灯晶莹绚烂,一如璀璨明眸,又似斑斓落花,映亮如墨夜空,岸上万家灯火霎时黯然失色。

“好美……”

我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激荡万分,再也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表达此刻的心情。

“小姐,那只纸船上的灯灭了呢,我能帮它重新点燃么?”霁雪突然指了指她的面前叫道。

我轻轻点头默许,含笑不语。放漂河灯,亦是放漂祝福。点一盏河灯,许一个心愿……我的心愿又是什么?

“真奇怪,人家的河灯里写得都是心里话,这只纸船上却画了……这是……这是一盘棋……”霁雪蹙眉,面上诧异万分,“灯影桨声里,静待故人来……这是什么意思?”

月色灯山满帝都(2)

“灯影桨声里,静待故人来……一盘棋……”我低声吟道,心中隐隐略有些起伏,“拿来给我看看。”

小小一艘油纸折成的纸船里细心描绘着一盘棋,白子黑子粒粒分明,却已是四角无边的死局。一眼望去,我大惊失色,猛地扑至栏杆探身向外看去。

潋里湖面河灯摇曳,灿若夜空,岸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湖边有许多追逐着河灯流向的百姓,人人脸上俱是喜庆与憧憬。

我怔住,心中无比震摄,往事如霜如刃,凄厉划破心房,看不见的鲜血兀自汩汩如泉。

他在茫茫人海中隔岸默默注视着我,一身天青色布衣软袍,负手卓然而立,目光依旧犀利冷寒,带着岁月的斑驳印记。是他,竟会是他……

“船家,靠岸!”我厉声急呼,无视身后几双惊诧莫名的眼睛。“停船靠岸!”

“小姐,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霁雪不安道,见我极少见的失态样子,面上微微惶惑。

我抿唇盯紧岸上那抹天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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