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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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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了门,发现决明站在门边,并未走。他的脸上噙着抹莫名的哀伤,戚戚然地看着我。我们一道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你有何事?难道是特意守在门边等我?”
  
  “只一事。夫人之名,可是林晚?”
  
  “是,又如何?”
  
  决明停下来,手握成拳,只一句,“我明白了。”随即跪下恭敬地行了个礼,目光较之先前更加沉痛。然而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成往常的模样,稳步离开。
  
  出了府衙,我打发了轿夫,独自在街上闲逛。秋将半,云日暖,满城都有些萧索。我失魂落魄,没看清走道,堪堪地撞上了一个抬轿的轿夫。那轿子颠了一下,被放下地。轿夫连忙跑到轿前,低声回禀了两句,轿中的男声怒斥,“哪个狗东西这么没长眼!”
  
  我本欲道歉,被他这么一喝,反而笑道,“狗东西只会乱吠。”
  
  轿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知天命之年的男人俯身走出来。他的眉眼有些气势,长相亦倒顺眼,想必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然而英雄迟暮和美人色衰一样不值钱。更遑论,他连个英雄都不是。
  
  他上下打量我,嗤笑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姑苏霸王花。”
  
  我双手抱在胸前,“哦?老先生竟然知道我?可恕我眼拙,先生是何方神圣?”
  
  他显然被我的“老先生”三个字给气到,甩了下袖子,正欲转身上轿。忽然,街的尽头传来喊杀声,青天白日里,孙屠夫高举着把亮晃晃的杀猪刀,杀将过来。
  
  我本能地闪到一边,孙屠夫已经冲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被男人的手下强行拦住。他挥舞着杀猪刀,大喊,“无良的奸商!你凭什么收了我的店铺!”
  
  男人气定神闲,“自古做买卖,便是价高者得。你给官府的租银,不及我出的价钱好,自然不让你再租了。识相的,早早搬东西走人,否则到时候,我告诉宋大人一声,找官兵来轰。”
  
  孙屠夫激愤,舞着菜刀就要冲上来,我大喝了一声,“老孙,你冷静点!”
  
  孙屠夫这才看到我,怏怏地放下刀。
  
  我走过去低声问,“怎么回事?”
  
  孙屠夫抓着我的手,急道,“西城的吉祥街被他看上了,已经驱走了好几家店铺。我那铺子是我爹在时传下来的,当初租的时候就跟官府签了租约,除非是拆建,否则不卖人的!”
  
  吉祥街上也有我的药铺和当铺。我回头望了男子一眼,他嘴角有丝狡诈的笑容。我顿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有本事把店铺开在我对门,又能跟知府宋清流攀上关系,现在又要买下一整条街,真不简单。
  
  孙屠夫抓着我的肩,用力摇道,“林晚,你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他的力气大,又常年靠抡膀子吃饭,当下就摇得我头晕目眩,连忙伸手道,“停!”
  
  他怔怔地松了手。我揉着太阳穴走到男人面前,“官府与商户签订了租约,店铺是否不能说卖就卖?”
  
  “这个林夫人要去问宋大人。我是商人,只管买卖的事。只要官府肯卖,我又出得起价钱,便不违法。”他已经俯身掀开轿帘,钻入轿子,在轿中道,“走!”
  
  轿夫报仇似地撞了我一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孙屠夫走到我身边,手里还提着菜刀,怒气腾腾的模样,“我去做了他!”
  
  “做了之后,你准备一命偿一命?你娘呢?你未过门的媳妇呢?拜托用点脑子。”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总共有几家商户已经被驱走了?”
  
  孙屠夫伸出五个手指头,上面还有猪油腥味。我掩住鼻子,瞪了他一眼,他反而乐呵呵地笑开了,“林晚,要是没有方重作祟,我们已经成亲了。那,那你就是我的凉子了。”
  
  我向上翻了个白眼,“你总说方重作祟,他到底做什么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孙屠夫摇头,“方重不让说的。”
  
  “说!有事我替你顶着。”
  
  “哦。”孙屠夫把我拉到角落里,“其实他可坏了,前些年你们得了一品香的地,都是他在背地里使手段,坑了贾富一把。他还去我家威胁我凉,说要是我再去找你,就不让我在姑苏城待下去。”
  
  我皱眉,“有这种事?”
  
  孙屠夫的嘴巴鼓得圆圆的,“你果然不知道?方重可真厉害。”
  
  我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我不是给你们一品香送猪肉么?我偷听到他跟府丞的对话,还有他跟贾富也见了两次,好像是贾富拉拢他去贾富的手底下做事。”
  
  我的手指变得冰凉,心中有一个地方开始急速崩塌。
  
  孙屠夫摸了摸后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你也别多想,也许是我听错了。”
  
  我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跟我说。”
  
  “哦哦,我晓得。你们有钱人家的事情很复杂的。我走了。”孙屠夫冲我挥了挥手,惊觉手上还拿着杀猪刀,又连忙换了一只手。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也笑了,光顾着回头看我,差点跌倒。
  
  我转身去了吉祥街。
                          




☆、桃花十七

  西城药铺和当铺都在吉祥街上。前一阵子,因为东城药铺请来了冯子洲,连带西城这家药铺的生意也冷清了起来。
  
  我走入药铺中,小伙计正支着下巴在柜台上打瞌睡。
  
  我曲指敲了敲他面前的柜台,他懒洋洋地问,“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我气结,“来查账簿!”
  
  他似乎一下子惊醒,瞪大眼睛打量我,“您……您是……?”
  
  我拂袖道,“去把李掌柜叫出来见我!”
  
  伙计忙扶了扶歪掉的帽子,连滚带爬地去了后堂。不一会儿,李掌柜就迎出来了,连忙给我行礼,“夫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么?”我转身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掌柜寻思了一下,“夫人所指何事?”
  
  “吉祥街已经有五家店铺被收购,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此事?你是否已经在同意书上签了名?”
  
  李掌柜迟疑了一下,“此事日前我已经向二爷禀报过了。怎么?二爷没告诉夫人吗?”
  
  我拍了一□旁的矮几,“李掌柜,你是林记的老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不应该亲自来向我禀报一声吗?到底是二爷当这个家,还是我?”
  
  李掌柜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应了声,“对不起,夫人。”
  
  我还欲说话,门口的光忽被黑影挡住。定睛一看,竟是方重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身玄色的长袍衬得他面容肃杀。他径自停在我面前,放在身前的手紧握成拳,好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我看不懂他,我真的看不懂他。就好像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方重侧头对李掌柜说,“你带伙计到后堂去。”
  
  “是,二爷。”李掌柜向我行了一下礼,一打手势,铺子里的伙计就撤了个精光。
  
  他们走了以后,我还未开口,方重已经俯身按住椅子两旁的扶手,低头与我对视,“你在怀疑什么?”
  
  我本来占住理,可他破裂的眸光让我有些心虚,“我……我没在怀疑什么。”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的地方,厉声说,“只要你想,随时可以掏了我的心去看!看看里面住着谁,看看上面刻着谁的名字!”他用力,好像真的要把我的手掌压进他的胸膛。我慌了,“方重!方小八!不要胡闹!”
  
  他迫近了问,“是不是念临风跟你说了什么?”
  
  我惊道,“你派人跟踪我?”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我抓着他的肩膀,“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那你又为什么让红袖骗我!”他似乎是被咬伤了的野兽,攻击力大幅提升。我本顾忌这是在外头,在店里,不欲与他争吵,遂不回答。他却似把这当成默认,当成逃避,更加恼火,竟大力地搂住我的腰,狠狠地吻起我来。
  
  我一懵,死死地抿住唇,要推开他。他却把我压在椅背上,大力地撬开我的牙关,直直地冲了进来。躲,无处躲,逃,逃不得,挣扎和反抗全都被他治住,连呼吸也被他剥夺。我猛地咬住他的嘴唇,有淡淡的血腥味在我们口中弥漫。可是他的进攻变得更加地疯狂,丝毫不怕我会咬断他的舌头。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不再做无谓的抵抗。
  
  良久,他的唇枪与舌剑退出去,用手指摩挲我的嘴唇,“林晚,嫁给我。”
  
  我似被鱼刺哽住喉咙,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极其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方小八,我是你姐姐!”
  
  他蹲下来,双手捧住我的脸,“你顾忌这个?那我们带着李慕辰,一起搬到别的地方去。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会把我的全部,我的一生都给你。旁的我什么都不要,行吗?”说到后面,他的口气里甚至有一丝卑微和恳求。
  
  我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按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受制于人,但我的选择一开始就错了。我……”他把脸靠在我的手心,像是久飞的倦鸟归巢。方重在我心里一直如大山一样巍峨稳健,好像天塌下来,都由他扛着。可这一刻我才明白,他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他闷声说,“我们离开姑苏吧,林晚。重头开始。”
  
  我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但离开一事,我不能同意。”
  
  闻言,他猛地站了起来,眼中燃烧起大火,“如果念临风不出现呢?如果寿阳郡马不是念临风呢?你的答案还会一样吗!”
  
  我也站了起来,“你不要总是把他扯进来。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你还是爱他,你仍然那么爱他!只要他一句话,就能轻易动摇我们之间八年的情分,林晚,你太让我失望了!”他拂袖而去,我追到门口,整条大街空荡荡的,早没了他的踪影。
  
  我扶着门框,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卷来的黄叶,心有戚戚。
  
  *
  
  傍晚回到家中,见红袖跪在我的房门前,嘤嘤地哭泣。
  
  “红袖,你怎么了?”我把她扶起来,她哭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怯怯地看我,“我……我不是故意告诉二爷的……他很生气……他是不是去找夫人了?”
  
  我拿手帕给她擦眼泪,“我早知道你不会撒谎,又不是什么大事。”
  
  红袖慢慢煞住了哭声,“二爷是真心对夫人好的。十五那天遇到刺客的事情,夫人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是二爷除了加派人手保护少爷和夫人之外,还打听到那两个刺客的藏身之处,亲自去收拾了他们一顿。”
  
  “有人跟着保护我?”
  
  “是啊,中秋之后就有了。夫人今天出门的时候,红袖本来想跟夫人说的,但二爷交代过,夫人最讨厌被拘束,不让告诉您,也省得您不自在。”
  
  我叹了口气,倒是错怪了他。
  
  红袖扶我进房中,伺候着我梳洗。之后,我正打算上床睡觉,红袖收起我的衣服时,“咦”了一声。我转身问她,“怎么了?”
  
  “夫人你这个暗袋里面是不是应该有一个锦囊啊?怎么空空的?”红袖把衣服翻过来给我看。我大惊,冲到她面前,“是啊!我的锦囊呢?”
  
  “夫人别急,想想是不是掉在哪里了?”
  
  我今天就去过府衙和药铺,早上出门的时候摸了一下,还在的!我心急如焚,这要是掉在街上,被人捡了去,哪里还找得回来?当下便说,“红袖,快帮我更衣。”
  
  “不行,夫人,二爷交代过,晚上不让您出门。”
  
  “那东西很重要!”
  
  红袖为难地说,“那红袖禀告了二爷……”
  
  我皱眉道,“我现在是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吗?!你再啰嗦,我就自己去!”
  
  半夜三更,我本不欲惊动太多人,更不欲让方重知道。可是临出门的时候,发现府里的青壮家丁都已经在院里集合好了,浩浩荡荡的十几个人。我一时有点无语,凝眉看着红袖,红袖忙说,“安全第一,这……这也是二爷的意思。”
  
  我急着找锦囊,也顾不上许多,就跟所有人描述了一遍那个锦囊的模样,以及我今天走过的路线。
  
  夜里风寒,我裹紧身上的披风,打着灯笼,一点一点地找。灯笼的光芒很微弱,我瞪大眼睛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这是我仅有的,属于他的东西。就算今生我们再也没有缘分,我也不愿意这唯一的念想丢掉。
  
  那年那一夜,我们情难自禁地结合在一起。他把一缕头发和我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拥着我入睡。第二天,念伯伯突然回来,我们俩从床上惊起,来不及解开头发,只能用剪刀绞掉,可还是被念伯伯发现了。
  
  念伯伯大怒,因为那一年我才豆蔻而已。
  
  我爹闻讯赶来,蹙眉看着我们俩。念伯伯要动手打念临风,却被我爹拦住,“兄长,你这是干什么!”
  
  念伯伯痛声道,“我对不住你,养了这么个逆子!你放心,我一定让这个逆子负责任!”
  
  我爹笑着摇了摇头,“这事要怪也怪我。我太忙,没时间照顾晚晚,都是风儿在带她。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何况又打娘胎里就定下了终身。这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把念伯伯按坐下来,转身对念临风说,“晚晚早晚是你的人,但她毕竟还小。等过两年她及笄了,我一定把她嫁给你。可这之前,你们二人不能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能答应叔叔么?”
  
  念临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点头。
  
  我爹和念伯伯走了以后,念临风抱着我,歉疚地在我耳边说,“晚晚,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我坏坏地说,“很疼呢。”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去摸,“还疼?”
  
  “喂!”我抓住他的手,捏起被绞断的那半截头发,不高兴地说,“怎么办呢?丑死了。”
  
  他低头亲了一下我的眼皮,笑道,“不丑,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小娘子。”
  
  我推他,嗔道,“谁是你娘子?没羞!”
  
  他抓着我那半截头发,挑了挑眉,“结发为夫妻,还想赖?晚晚是我的妻子,生是,死是,生生世世都是。”
  
  回忆是这世上最伤人的利器,不见血,却有抽筋剥骨般的疼痛。我的眼眶渐渐湿润,扶着墙角,哽咽出声。许我的生生世世,怎么不算数了?这短暂的一生还未结束,我们却已经走散了。
  
  红袖扶着我,轻轻叫了一声,“夫人……”把手帕递给我。
  
  我摆了摆手,抬起头。前面街上,一盏灯笼移了过来。
  
                          




☆、桃花十八

  灯笼后头,是一张俊雅的脸,像一朵在夜中讴歌的白色月季。
  
  靳陶自下人手里拿过灯笼,往我跟前一照,当即就笑了,“我才说哪家的娘子身姿如此绰约,叫人忍不住来看,原来是林夫人。夜色将浓,何以在此?”
  
  他讲话没个正经,我自然恼了,反唇问道,“夜色将浓,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
  
  他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额头,“夫人还是那么厉害,半分不饶人的。白日里为行首办事去了,刚刚回城。”顿了一下,“究竟何事,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红袖嘴快,“我家夫人丢了一个重要的锦囊,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我看了红袖一眼,红袖乖乖地收了话头,退到我身后去。
  
  靳陶不解地问,“一个小小的锦囊而已,为何不重新做一个?这可比找省事多了。”
  
  我心中也知锦囊很难再寻回,当下便死了心,唤红袖去让家丁们莫再寻找,打道回府。红袖走开的空隙,靳陶近前问,“恕在下冒昧,那个锦囊是否跟行首有关?”
  
  我心中微颤,好像一支箭正中红心。神智稍顿,靳陶就已经觉察出来了,了然笑道,“世间有情人,能同甘共苦的已然不多。生死都不能分开的,更加难能可贵。看来在下不得不告诉夫人一些事了。”
  
  他转身对下人说,“你先回府衙,向行首复命,我稍后便回去。”
  
  “是。”那下人低眉垂首,恭敬地退开了。
  
  靳陶叹了一声,“我寻到姑苏来时,亦不敢确定夫人就是林晚。毕竟世上重名重姓之人太多。直到宋知府派人来徽州请我,拿着大行首的五芒星玉,我才断定了,你便是行首的‘亡妻’。”
  
  我猛地抓紧身上的披风,“亡妻?”
  
  “是,夫人远在姑苏,必定没有听过‘郡主续弦’这个京城街巷广为传颂的故事。寿阳郡马在府中供着亡妻的牌位,于京城郊外最好的一块地,建了亡妻的陵墓。也就是说,他为寿阳郡马之前,已经言明曾娶妻,郡主却也甘当续弦。”
  
  当年,我们隔着断桥,双双落下悬崖。我以为他死,他认为我亡。
  
  我的声音干涩,“他……为何娶郡主?”
  
  “我也意外。他性子寡淡,若说贪慕荣华,我是万万不信的。但具体什么因由,他也不肯说。”靳陶摇了摇头,探看了一下笼中的烛火,又说,“他也是个痴人,到哪里都带着一个牌位。在各地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在牌位前烧。我还听决明说,他有时能对着牌位说上一整天的话。天,我认识他以来,一天听不了他跟我说五句。”
  
  我怅然。无怪决明用那么悲痛的目光看着我,想来亡妻变成未亡,郎君又已另娶,就像戏里演的一样。
  
  “第一次在府衙里见时,他装作不认识我,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忘了。”
  
  靳陶苦笑,“怎么可能?但郡主和贤王的人盯得紧,宋大人又在场,所以行首绝对不能认你。有些事,我也是到了姑苏之后才知道。”
  
  我想继续追问,他却摆了摆手,“不要再问,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夜已深,早些回去吧。若是丢了行首予你的东西,就再当面向他要,他无论如何都会再给你找来相同的。”
  
  红袖返回来,靳陶也收住话头,径自提着灯笼走远了。
  
  红袖好奇地问,“夫人和靳公子都聊了些什么?”
  
  我心中酸涩,眼皮跳了几下,“一些残酷的现实。”
  
  *
  
  夜里,我又口渴,起床喝水。有人在外头轻敲我的窗户。
  
  我走过去低声问,“谁?”
  
  “晚姐姐,是我。”苏淡衣的声音。
  
  我把窗户打开,吓了一跳。只因苏淡衣形容枯槁,又一身素衣,像孤魂野鬼。她猛地抓住我的手,恳切地问,“晚姐姐,他是否答应?”
  
  我点头,“明日午时,在府门前等我。”
  
  “真的!”她欣喜,复又惊恐地问,“方……方重同意吗?他不同意的话,没有人能把我带出这里的。我虽然受命监视他,可是我真心想嫁给他。可是他一点都不喜(www。fsktxt。com…提供下载)欢我……他还要杀我……”
  
  她捂着脸哭,正要转身走掉,我忙问她,“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监视他?监视他什么?”
  
  她却没有理我,径自走远了。
  
  翌日,我照常去前堂用早饭。李慕辰正和方重说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方重的表情很宁静,像是无风时的海面。我故作轻松地问,“一大早的,爷俩说什么好事呢?”
  
  李慕辰的脸满是兴奋,“我跟方小八说我以后要当名医,方小八说,要当就当冯爷爷一样的神医!”
  
  我平静地落座,方重起身为我盛粥。我朝李慕辰“嗤”了一声,“就你?李慕辰,你换了不少行当了吧?要不要三十六行都试试看?”
  
  方重勾了勾嘴角,把粥碗递给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哼,我才不管你这个女人怎么想。”李慕辰靠在方重身上,冲我做鬼脸,“我只要方小八支持就好了。”
  
  我低头喝粥,懒得跟他一个小屁孩计较。
  
  方重摸了摸李慕辰的头,对我说,“他有兴趣就让他试试吧。济世救人,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愿望。难道你不喜(www。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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