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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书-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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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大的雨滴落下,深夜京城的街道因为这场大雨空无一人,道路尽头走来一个少年。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全身湿尽,跌跌撞撞一路朝长云街而去。

他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个侍卫,却不敢靠近他,只敢小心翼翼守在暗处。

长云街上百余米,只有一家府邸——靖安侯府。

少年走进这条街道,望着不远处灯火璀璨的老旧侯府,跌撞的脚步渐缓。

十年了,他有多少次路过这里,看着这个曾经衰败没落的府邸漠不关心。他有多少次置身事外,听着别人谈论帝家唏嘘感慨,却只是一笑而过说一句“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在皇家东宫长大,锦衣玉食,却不知道他唯一的亲人在晋南扛起八万将士冤屈的真相,孤孤独独一路踏血成了如今的靖安侯君。他效忠大靖皇室,满心报恩,却不知他满门上下全死于皇家之手!

他日日没心没肺和帝梓元打闹,却认不出她是他嫡亲的姐姐,世上最亲的人。

他是帝烬言,却不能恨,不能怨。

因为他除了是帝烬言,也是被大靖太子一手养大的温朔。

如同烙印进骨血的血脉一般,这一点,同样没有人能改变。

靖安侯府近在眼前,温朔望着大门上高悬的古旧的牌匾,缓缓闭上了眼。

靖安侯府书房,烛灯高燃。房外雷雨声不断,帝梓元披了件外袍,立在窗前,眼底看不出情绪。

韩烨被关进宗人府这件事太过突然,以他的心智手段,就算被左相掣肘,也不会冒然做出如此两败俱伤的事来。

洛铭西坐在桌前,翻着朝廷众臣的资料,一抬眼,望见帝梓元清瘦的身影,咳嗽一声,“梓元,明日你可要依计划拜访这些人?”

帝梓元回头,瞥见洛铭西脸上的潮红之色,连忙关了窗,走到他面前皱眉道:“近日你这咳嗽怎么越来越频繁了,我让苑琴来给你看看……”

洛铭西摇头,喝了一口温茶,“不过是天气骤变,受了点寒,从小到大的老毛病了,你也知道。”

见他面色红润了些,帝梓元舒了口气,微一沉默后点头,“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明日自然要见。”

这声音有些低沉,却仍然坚定。洛铭西颔首,未再言语,垂下头有些感慨。他早猜到她做下的部署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哪怕那个人是韩烨。

回廊上突然响起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寒气伴着雨点吹进来。烛火闪烁了几下,将房内的人影拉长。

能在这个时候擅闯侯府书房的人可不多,帝梓元瞅见洛铭西脸上的意外,回转头,看见门口的少年,亦是怔住。

温朔一只手扶在门上,脸色泛青,发髻散乱。他全身**的,眼睛被头发挡住,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来。

少年的身影格外单薄,握住门板的手隐隐现出青紫之色,像是在努力隐忍着,悲伤又无措。

屋外跟着几个侯府侍卫,正小心翼翼地瞅着他,望着帝梓元欲言又止。

温朔贴在身上的外衣溅了一地水渍,他愣了半晌才努力适应书房里骤然的光亮。他抬首朝屋里扫来,目光落在房内的帝梓元身上,突然怔了怔,牙齿死死咬在苍白的嘴角上,一瞬间便似透出了血渍来。

看到这样的温朔,帝梓元一下就慌了,简直就是手足无措的慌。

“出什么事了?”她挥手让侍卫退下,连走几步,朝温朔走来,还没靠近温朔,就被他狠狠攥紧了挽袖。

温朔竟然在抖!帝梓元眉头一皱,一把将少年脸上的头发拂开,瞧见他泛红的眼眶,直接用手蘀他擦掉脸上的雨水,“到底出什么事了,好好说,姐给你做主。”见少年不语,她又唤了一声:“温朔?”

帝梓元唤得小心翼翼,全然不似平时的她。一旁的洛铭西有些意外,他知道帝梓元疼温朔,但从来不知道会看得这么重?

哪怕是对待当年的烬言,也不过是这种地步……

帝梓元的面容近在咫尺,拂在额头上的手温暖舒然。温朔使劲摇头,在听到帝梓元声音的瞬间猛地抱住她,委屈悲凉得就如被弃的幼兽一般,毫无预兆地呜咽起来:“姐,姐,姐……”

帝梓元被他死死抱住,顾不得全身被沁透,心底酸涩得不行,轻轻拍着温朔的背,“温朔,我在这,你到底怎么了?”

温朔一句话都不说,只一个劲的喊她。帝梓元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好闻讯前来的苑琴的出现,才算阻了一房慌乱。

温朔看见苑琴,也不虚弱得像个娃娃了,忍了鼻音往帝梓元身后一站,脸上有几分潮红和尴尬。

帝梓元舒了口气,这时倒有了指点江山的模样,挥手,“先别在这立着了,去泡个澡,免得受凉了,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温朔许是觉得有些丢人,也不看苑琴,一溜烟跑出去了,闹得帝梓元哭笑不得。

见帝梓元摊上了温朔这么个活宝,洛铭西和苑琴只好离了书房腾出地方来让两人谈心。

出了书房,苑琴一路将洛铭西送至门口。她正欲回去,却被洛铭西唤住。

“苑琴。”洛铭西的声音落在大雨中,听得有些不真切,“你去查一查温朔。”

苑琴一怔,“公子?”

“无事,我只是觉得温朔今日有些不对劲,看他是不是出了其他事。”

苑琴舒了口气,应下了这个差事。

洛府的马车匆匆消失在雨里。马车内,洛铭西裹着大裘,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他隐隐觉得温朔这个模样怕是知道了韩烨斩左相的原因。查抄黄金的那日左相入东宫,显然是有所倚仗。几日前左相才派人查了温朔,那左相手中的倚仗八成和温朔有关。温朔虽说和靖安侯府交好,可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并不能舀来做文章,至于他的身份,入东宫前只是一个乞儿……

洛铭西想起刚才书房里的一幕,揉了揉眉角。

温朔今日对梓元的态度和往常截然不同,若不是梓元将温朔疼到了心里去,应该早就发现了。

韩烨温朔梓元……这三个人会有什么干系?

这些年梓元在晋南,韩烨在京城,他们所有的关联只会源自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梓元离京时……洛铭西转着怀里的暖炉,突然神色一动,生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想法来。

他抿紧唇,神情晦暗不明,握着暖炉的修长手指显出青白的颜色来。半晌,他低低咳嗽一声,朝后靠在软垫上,长长叹了口气。

哎,兜兜转转,到如今难道真是命不成!

如果他猜得没有错,在一切尘埃落定前,温朔的身份会成为梓元前进之路上最大的变数。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半柱香后;温朔穿着长青的衣袍回了书房,书房里只剩帝梓元一人。

泡了个澡,他脸上有了血色,整个人也精神起来。见帝梓元在木榻上等他;他垂着头期期艾艾慢慢走近。

帝梓元招手,恨铁不成钢,“快些过来,我让苑琴退下去了,你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大姑娘似的!”

温朔平日听见这话定会不疼不痒,笑嘻嘻耍无赖几句;今日却不愿被帝梓元如此说。他精神一抖小跑着凑到帝梓元对面坐下,沉默地望着她;不肯说一句话。

帝梓元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太子被关进了宗人府,你才怕成这样?”

温朔一怔,藏起眼底的情绪,沉默良久,没有应答。

“不用担心。”帝梓元拍拍他的肩,“我早就让苑书去宗人府查探了,看时间她也该回来了。韩烨是太子,没人敢怠慢他,左相事发在前,他素来得民心,陛下不会重罚于他。再说他身上还担着北秦的国婚,你在侍郎府等消息就是,过几日陛下定会放了他。”

有一点帝梓元倒没说,有她靖安侯府在,嘉宁帝必不会舍弃韩烨,另立东宫,除非他是嫌韩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温朔点头,太子的事不算重,也让他心底安定了些许。他看了帝梓元半晌,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姐,我有话对你说,你好好听……”

温朔的手温温热热的,帝梓元心底微动,朝他看来,神情温和,笑了笑,“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温朔长舒一口气,正欲开口,房门被叩响,苑书的声音传进来。

“小姐,我回来了。”不同于寻常的大咧,她话语里有些凝沉。

想必是韩烨有消息了,帝梓元微微蹙眉,放开温朔的手,扬声道:“进来。”

苑书推开房门,看见温朔在此也是一愣,但也没瞒他,走近两人道:“小姐,我去宗人府探了一趟,问了守牢的侍卫。陛下在天牢里大发脾气,太子殿下……”她顿了顿,才道:“殿下胸口受了陛下一脚,听说吐了血。”

这消息让两人同时一怔,温朔猛地从木榻上立起来,急道:“苑书,你可问清楚了,殿下小时候胸口被刺过一剑,后来落了病根,他真的是伤在了胸口?伤得重不重?太医有没有入宗人府替他诊治?”

他一叠声地问,见苑书不知如何答才止住了话语,面上有几分讪讪。

帝梓元眉角亦是一皱。当初在化缘山上,韩烨也是胸口受了一剑,旧伤才刚愈。

苑书见这对姐弟一模一样地皱眉,一模一样地欲言又止,眉目间倒是很有几分相似。她忙安抚两人道:“温朔,小姐,你们别急,我问过了,殿下素来身体康泰,又请了太医,最多休养半月就好。”

两人舒了口气,帝梓元挥手让苑书退下,朝温朔道:“你刚才说韩烨以前受过剑伤,可是九年前被刺客掳出宫的那次?”

“姐也知道?”温朔有些诧异。

“我见过他胸口的剑痕,穿胸而过,当时想必伤的不轻。”

温朔点头,“那次殿下在东宫休养了半年才好。”见帝梓元颇为感慨,他突然开口,“姐,其实九年前不是我在破庙中救了昏迷的殿下,是殿下救了我。”

帝梓元一怔,“不是都说是你救了韩烨,才会被他带回东宫?”

当年若不是看在温朔对韩烨的救命之恩上,嘉宁帝岂会同意一个身份低贱的乞儿入住东宫,还对他青睐有加,完全当日后的股肱之臣来培养。

温朔缓缓摇头,眼底有些追忆,望向窗外,飘渺的声音在书房内伴着大雨声响起。

“我自有记忆起就是在五柳街,是钟娘带着我。听钟娘说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温朔回转头,看向帝梓元,声音嘶哑干涩,“记不清父母是谁,家在何处,记不得自己的名讳。那时候我是五柳街的乞儿,没有名字。”

帝梓元神色一敛,听着温朔平淡无奇的声音,突然有些酸涩。哪家的父母,竟会舍得如此好的孩子!

“两年之后,有一日我和其他乞儿去庙会游玩,回来的时候发现殿下一个人藏在城郊的破庙里。那些日子钟娘收养了不少乞儿,她每日为人浆洗来养活我们,我见殿下穿得光鲜华贵,便想从他身上偷些银子回去贴补,哪知被殿下发现了。”

“后来呢?”帝梓元问。

“殿下问我为何偷盗,我告诉他家中缺银,想帮着长辈养活一众幼小。之后殿下说会为我寻个老师,让我读点书,日后好有出息。殿下正欲带我回去时破庙里来了一群混迹街头的恶棍,他们见殿下年纪尚小,又看着富贵,便生了歹意。殿□手不错,伤了他们的头领,那些人发了狠,提刀弄剑就朝我刺来。殿下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剑。”

温朔的声音一顿,“殿下奄奄一息,他们看闹出了人命,怕事后受牵连,立时散了个干净。”

帝梓元第一次听到和传了十来年的事实完全相反的真相,她突然想起化缘山上毫不犹豫推开她的韩烨,神情有些怔忪。

“我看殿下满身是血,吓得大哭,要去喊大夫,却被殿下阻止了。他让我守在破庙里,哪里都不能去,一定要等到来找他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殿下让我守在那里,是为了让寻他的禁卫军看到我一直守在他身旁,这样全天下就会以为是我救了殿下的命,陛下才不会阻止他把我带进东宫。”

温朔话音微停,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全部真相,如今想来,其实不然。那一年或许殿下觉得帝家之事已经过去,可以正大光明的照顾他,所以才会选择庙会之日故意将他引到破庙,所谓的被刺客掳出东宫应该是殿下的安排。那时殿下或许只想让他拜一个普通的老师,不卷入朝堂,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殿下连一个侍卫也没带在身边。

可是所有的计划被那群突然出现的恶棍打破,殿下受了重伤,命在旦夕。陛下绝不会轻饶牵连进来的人,说不定还会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身份,殿下为了保他,说自己救了他,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这件事,除了他和韩烨,世上再无人可知。

“殿下一直等到禁卫军赶到,亲□代他们我是救他之人后才昏了过去。那时我吓得六神无主,被禁卫军糊里糊涂带进了东宫。后来殿下醒了,交代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守住秘密,这辈子对谁都不要提起。就这样我成了当今太子的救命恩人,享了九年富贵。”

“姐,殿下救我那年,只有十四岁,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差点替我死了。我欠他的,对不对?”

温朔眼底望着的是帝梓元,却突然想起韩烨照顾他的这些年。他教他握笔时的认真,看他写下第一个字时的高兴,知他顽劣时的苦恼,将他送进考场时的紧张,还有他做了大靖最年轻的状元郎时韩烨的欣慰。

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告诉帝梓元,他是谁。帝家生他,可……韩烨之于他,如兄如父。

温朔的话语停住。帝梓元却觉得这孩子像是一夜之间陡然成熟通透起来,她点头,认真道:“温朔,韩烨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你确实应该好好在他身边护他助他。”

温朔点头,“姐,我知道了。”

“对了,温朔,你刚才想说什么?”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帝梓元想起刚才的事,提起来重问温朔。

温朔沉默下来,半晌后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殿下,希望姐能帮帮他。”

当年他起死回生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他不知道,但如果殿下都被逼到这一步,他的身世一定牵连了更多人。他不能在现在告诉帝梓元他的身份。

“你放心,陛下还要他继承大统,不会动他。你去厢房休息,明早再回侍郎府。”她说着起身走到桌前,翻看洛铭西为她选择的明日要见的大臣名单。

温朔却摇头,“姐,我哪也不去,你做你的,我就在这看着你。”

帝梓元拿他没办法,便只能随他。

外面狂风暴雨,房内却是一片安宁。晕红的烛火下,温朔托着下巴趴在木榻上望着帝梓元,眼都舍不得眨。

过了一会,房内响起他略显疲乏的声音:“姐,我听殿下说你曾经有个弟弟?”

他问得小心忐忑。帝梓元拨动信函的手顿了顿,眼底现出追忆,很是柔软,“是啊,烬言和你一样调皮,也一样聪慧懂事,可惜……”她顿了顿,“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他。”

温朔哑了声音,红了眼眶。在帝梓元看不到的地方,没有应答,神情黯然。

对不起,姐。我不能告诉你,我是烬言。

房间里渐渐听不到温朔的声音,帝梓元转头朝木榻一看,弯了弯眼。温朔趴在枕上早已熟睡,他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却又带着笑意。

如今的孩子啊,真是难懂。

帝梓元起身拿了毛毯盖在他身上,窗外晨曦照进,天亮了,波折的一日终于过去。她推开窗户,望向宗人府的方向,眼底的情绪一点点逸出。

韩烨,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清嘉,jackie,紫雨三位姑娘的地雷。

姑娘们,我表现咋样?

(我发现虽然帝梓元和韩烨用的笔墨最多,但是写到安宁和温朔时,一样感情很沉重啊!)

求动力,明天继续。

128

第二日;帝梓元一早就上朝去了。温朔睡到日上三騀才从暖和的榻上爬起来,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离了书房。

侯府外,一呼万应的东宫总管摆了一张笑得忒温厚的笑脸,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口;看见温朔出来,眼底是明晃晃的惊喜。

温朔小脸一板,却不像昨晚一般横眉冷对,只皱皱眉一个人下了石阶径直离开。

这态度已在林双期待之上,老管家差点高兴得一蹦三尺,他舍了一张老脸小心翼翼跟在温朔身后。

随了两条街,温朔凶巴巴的声音传来:“我可没有原谅你;是你自己要跟着的。”

“是是。”林双笑眯眯的,立刻便答:“老奴出宫半点事;正好借了道和公子一路。”

温朔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又道了一句:“姐说了陛下不会严惩殿下,等几日他就会回东宫。”

温朔说完便又沉默下来,听到身后老头子的喘气声,他的脚步不自觉缓了缓。到底是自小照顾他的人,他有再大的气再多的委屈也发不出来。

林双见温朔如此,嘴角的笑容越发柔和了。难怪殿下肯为小公子做到这个地步,小公子啊,是真的心慈。

哪知温朔并没如他所想回侍郎福,反而一路出了京城,去了城郊的涪陵山。

温朔一步步爬上石梯,林双微一犹疑,跟上了前。

半个时辰后,温朔气喘吁吁停在涪陵寺帝盛天休憩的小院前。林双不敢造次,留在寺外没敢跟进来。

这时候日头正好,帝盛天躺在桃树下的藤椅上磕着瓜仁。整个京城还能有这份闲情逸致的恐怕非她莫属。

温朔在院外徘徊良久,他第一次见帝盛天是忐忑期待,第二次反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位帝家的老祖宗曾经一手建立大靖王朝的开国者怕是知道他的身世,否则守岁那一晚对他不会完全一副家中长辈的态度。温朔本就聪明,很多事串起来一想就全明白了。

“进来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懒洋洋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温朔来回打转的脚步一顿,长舒一口气,走进院子。他行到帝盛天面前,行了一礼,“见过帝前辈。”

帝盛天挑眉,温朔第一次见她时随梓元的叫法,唤的是“姑祖母”,这次上山却是“帝前辈”。

“怎么?你不准备告诉梓元你的身份?”见温朔不语,她又道:“是因为韩烨?”

温朔未答,却反问:“帝前辈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没告诉姐姐?”

帝盛天在藤椅上挪了个舒服礀势,看向温朔,“因为韩烨。”温朔有些诧异。

“他来涪陵山见我,让我对你的身份保密。你是怕一旦你的身份暴露,韩仲远会对魏谏动手?”

温朔点头,“前辈,殿下他为何不肯告诉姐姐,如果说了……”

“如果说了,梓元或许会心软,对不对?”帝盛天接过温朔的话,“烬言,韩烨比你更了解梓元,对他而言,你的身世说出来,只会阻了梓元的路。”

“姐姐的路?前辈是说……”温朔朝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殿下呢?殿下不会觉得可惜吗?”

“温朔,梓元不是为了复仇才为皇,韩烨和她从始至终……都走在一个方向上。九年前我从南海归来,看到九华山上满山帝家坟冢时,跟所有人所想的一样,以为自此以后韩帝两家是死局,解不开。”

“那前辈现在……”

“韩烨或许可以解开两家不死不休的结局。”帝盛天闭眼,良久,才响起这么一句:“真是奇了怪了,梓元的性子像韩子安,韩烨却像我。”

她说完挥挥手,“回去吧,你想怎么选都随你,不用问我。”

温朔立了一会儿,应了一声,走出了院子。

寺外,林双左顾右望,直往寺里瞅。大风皱起,山巅无物可挡,老总管被吹得一个趔趄。

温朔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抬步朝寺外走,林双依旧沉默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少年的脚步顿住,温煦的声音突然响起:“林总管,所有事,总会有平息一日吧?”

林双一怔,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不怕死地唠嗑一句:“是啊,小公子,无论什么事,总会有结束的时候。老奴历经了几朝繁华,当年混战了十几年的诸侯之乱,不也照样被帝家主和先帝结束了。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得相信事在人为,人总不能被天欺了去。”

听完这席话,温朔立在涪陵寺山巅,如释重负,静静颔首。

左相被诛的第二日,早朝照常在金銮殿上进行。还不等左相一派的人跳出来弹劾太子,姜瑜贪墨军饷构陷老臣的罪名就被谏官一条条摆了出来,金銮殿上朝臣激愤,纷纷奏请嘉宁帝查抄相府,要一查这国之蛀虫究竟贪了多少家产。

就连从不介入党派争斗的几位老公侯在这件事上亦是义愤填膺,个个中气十足在金銮殿上请命,全不似平日和稀泥的菩萨模样。左相一派的朝官被堂上一边倒的气势一骇,加之群龙无首,怏怏的不敢出声了。

太子素得朝臣敬重,在此事上倒是可见一斑。

嘉宁帝顺应臣意,降旨查抄相府,相府男子被判充军,妇孺发配西北。

此旨一下,让众臣格外感慨,当年秦老大人被冤贪墨黄金时,阖府上下亦是这般结局。十年轮回道转,真真应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因果循环之话。

至于一剑劈了当朝宰辅的太子爷,倒无人敢说他无罪。只是朝臣皆言太子心怀百姓感恩幼时帝师,悲恸之下才会手刃左相,虽难容法理,却清理之中。兼之不少百姓跪于重阳门前为太子求情,希冀陛下能看在往日太子的功劳上酌情处理。

按理说沐王已亡,五殿下是个吃斋念佛的慈悲人,九皇子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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